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沉浸式扮演笨蛋美人   作者:渡鸦duya   文案   1.   江岁是城北中学的校霸,一拳一个大汉的那种,因为长相太奶太乖压不住,每次打架都把自己围得死死的。   直到一次打架里,他对陆承一见钟情,情窦初开。   陆承,183,八块腹肌,家里有矿,清冷学神挂,还是个没谈过恋爱的慢热老实人。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对方喜欢笨蛋美人。   江岁决定为爱装傻。   2.   陆承是城南中学的校霸,坑得城北中学的人咬牙切齿的那种,为了生命安全,他几乎从不露面。   一次打架里,他被一个胆小乖巧的笨蛋缠上了。   江岁,漂亮又好骗,孤僻又胆怯,语气稍微凶一点,都会被吓哭的那种。   对方似乎很崇拜善良内敛清纯不做作的学神。   陆承开始演起了白莲花。   3.   又一次被城南坑惨了之后,江岁带着弟兄直接包抄,埋伏了对方。   一声令下,双方会面。   拎着棍子表情冷漠入场的陆·老实人·承:……   拿着砖头前呼后拥入场的江·笨蛋美人·岁:……   城南众人表情错愕地看着江岁:“嫂、嫂子?”   城北众人纷纷傻眼地盯着陆承:“弟、弟妹?”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岁,陆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他在一起,我有八百个心眼   立意:悦纳自己,拿下社交面具,勇敢地展示最真实的自我 第1章 下次   一场大雨压下了长达半个月的酷暑燥热,老街处处是被雨洗过的暗色,凹凸不平的瓷砖上积着水洼,被来往飞速略过的自行车溅起一圈水珠。   “城南那帮人还没下课?”   “妈的,这架到底还打不打。”   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挤在狭窄的街道口吵吵嚷嚷。   城南和城北两所学校就差了一条街,纠纷不断,两边老大也是王不见王,隔三差五就带人约出来打一架。   城南那伙今天下课老师拖堂,城北只能压着火在这边干等。   斜前是一间开了十几年的串串香,江岁半靠着老旧的收银玻璃柜,一身皮肤奶白,带着鸭舌帽盖住大半张脸,白色长袜裹住一截匀称的小腿,往上是及膝的短裤,偶尔走动能泄出一点笔直漂亮的大腿,嫩得随手推一把就能摔倒似的。   任谁看到了都想不到,这位就是传说中初中收服城北所有混混的罗刹。   看他一副不敢杀生的样子,其实打起人来比谁都狠,不过他很仗义,平时脾气很好,大家都服他,开玩笑拿他当弟弟看。   江岁问:“城南那帮人还没来?”   赵子乌点点头,看他一眼:“这边儿太晒了,你先去那边躲躲。”   江岁顿了一下,还没吭声,又被后面一阵附和给堵住了嘴,那帮人皱着眉盯着他的腿,你一言我一语,数落他今天穿的太露了。   因为江岁长得实在太奶了,压不住众,不够霸气,所以平时和城南打架都是全副武装,遮的严严实实,不过今天实在太热,室外温度直逼三十六度,戴着口罩帽子快把他捂化了,才穿的比较凉快。   江岁气笑了,扯着唇扫他们一眼,随手抢过一本《英语必背三千词》,控制着力道,敲地鼠似的挨个打过去:“你、们、管、我?”   这老大当得一点威严都没有。   那帮人哎哟的喊了一路,一秒闭上嘴,自欺欺人地转移视线。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城南下课了。”   大家下意识往校门看去。   江岁简单活动一下手腕,提拳正要上,一抬眼,手腕被人稳稳地扣住。   那只手的温度很低,就像冰柜里刚拿出来的冰淇淋,冻得江岁拳头一松。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腕施力一拽,等他再回神,已经和对方藏进逼仄的巷子尾。   两人的呼吸高低交叠着,周围浮着细尘,一片昏暗,彻底隔绝般,只有一条狭窄的光缝能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看上去是个很安全的藏身地。   不对。   江岁猛地反应过来。   他就是专门过来打架的,躲什么躲?!   他气的几千个词汇在脑子里打转,抓着那人的手,转身就拧,手腕拧转到一半,对上身后那人的眼睛。   脑子倏然一空。   那人规规矩矩穿着城南蓝白的校服,衣服整洁的几乎没有褶皱,眼皮薄而窄,冷白皮,瞳色是很浅的琥珀色,疏离冷淡,高不可攀,半阖着眼,倦懒气扑面袭来,专属于读书人的那种斯文气质藏都藏不住,不得个年级第一都对不起这张脸。   就一个字。   帅。   江岁一秒之内改变了动作路线,掐手腕的手顺势下钻,半松半紧的贴近对方的指根。   被对方甩开了。   江岁挑了下眉。   像他这种常年吊车尾的混混,对这种一看就高冷闷骚的学霸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和好感。   陆承拿过他手里的《英语必备三千词》,语气淡淡:“别动。”   他顿了顿,解释道:“那边在打架。”   “我……”   江岁想说自己打架挺厉害的,一挑五根本没在怕。   结果一张口,又被人捂住。   同时,衣服上干净的皂角香掺杂着浅淡的薄荷清香传入他的鼻尖。   他微微睁大了眼。   还是那双温度很低的手,轻轻盖住他的半张脸。   光缝里,模糊的两道人影拎着什么东西左右张望。   他们之间只隔了不到十米,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能引起对面的注意。   换做是其他人,遇到打群架这种大场面,被拎着东西的人盯上,估计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他身后那个人却还淡定地和他聊天。   “怕了?”   微哑的音词似乎还卷着一点笑意。   危机情况下肾上腺素飙升,不知道是危机还是两个人之间过分亲密的暧昧,江岁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那声哑笑彻底搅浑,宣告当机。   几秒时间,红意已经从脖子一路蔓延到了江岁的耳尖。   他嗯一声,睁着眼睛编瞎话:“听说城南那位程哥长相魁梧,面目丑陋,坑蒙拐骗一应俱全,专门欺负过路的学生,换你你怕不怕?”   身后的人沉默几秒,语气难测:“我怎么不知道?”   “你成绩好吗?”   “还可以。”   “我猜也是。”江岁面不改色:“像你们这种扑在学习上的学霸,怎么会关注到这些事情?”   身后人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你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   江岁不服气的昂了昂头,语气也带上了过来人的告诫:“你也是城南的吧?要离他那种粗鄙野蛮,不求上进的人远一点,免得被带坏了。”   城南老大陆承面无表情:“是吗?”   江岁点了点头,没看见背后陆承冷漠的表情。   这道巷子尾实在是太窄了,旁边都是堆积的杂物。为了不沾灰,两个人只能尽可能挨得近一点,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贴上了对方紧实的腰腹。   看对方一副斯文的模样,应该不是个能打的,紧贴自己的腰腹竟然隐隐感觉的到腹肌的轮廓。   他后背抵住的地方,那块薄薄的肌肉下,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   看起来清冷如玉,文文弱弱,他一拳就可以揍倒,原来校服底下身材这么好,简直就死死踩在了他的取向狙击上。   不知道他哭起来该是什么样子。   这短暂的几秒里,他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对方含着眼泪又隐忍不发的场景,最好还整整齐齐穿着这身蓝白的校服,简直漂亮又带感。   江岁眨了眨眼,收敛了所有乖张的尖刺,难得听话配合地缩进男生怀里。   “他们走了——唔。”   捂住他嘴唇的那双手放了下来,还没等他放松,巷子口又传来了脚步声。   又被捂住了嘴。   江岁怔愣了几秒,觉得有些新奇。   那道缝隙里,棍子被拖在地上,发出嘎吱的拖拽声,步步朝两个人逼近。   一步,两步。   近的只要揭开那个塑料袋,两个人就完全暴露在那人面前。   江岁一时兴起配合他,屏住呼吸,有点害怕的往后缩,刚好抵住身后人坚硬的腹/肌。   背后的呼吸频率骤然一顿,小幅度的往后挪了挪,和他隔开距离。   江岁抿了抿唇,故作害怕的揪紧身后人的衣摆,掩饰住上扬的笑意。   近在咫尺的距离,那人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承哥?”   那人边接通电话边往外走。   “走了。”   男生说话的时候,胸膛也随之震颤,他声音淡淡地:“去老地方。”   什么老地方?   江岁半侧过头,刚好遇到男生低头想和他说话。   两个人碰在了一起。   温热柔软的唇瓣贴着冰冷的一点肌肤,他撩起眼,撞入男生微垂的视线。   洒进来的天光照亮那人琥珀色的眼珠,让他看起来冷静的有些漠然,可能成绩好的人都天生有股傲气,高高在上和在天上抓不着的月亮一样,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是他在所有兄弟面前都没有见到过的。   江岁压下心里的悸动,微微弯起眼,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对不起。”   陆承瞥一眼他慢慢涨红的脸,又冷淡地移开,嗯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他情绪不明地说:“人走了。”   那道狭窄的细缝里,已经很久没看到人影来回的晃动。   江岁温顺地点点头。   他今天随手分出头发挡住了额头,露出一双漂亮含水的眼睛,因为睫毛太长了,所以每次垂着眼看会显得很委屈:“谢谢你刚才拉着我。”   清亮的少年音色,压低了之后显得格外诚恳,眼神也亮着,无辜单纯的像只兔子。   可惜陆承并不吃他这一套,看他一眼,直接抬腿侧头了迈出去。   倾斜的天光里,他肩背宽阔,十几岁的年纪,浑然天成一种压迫感,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反而觉得可靠,像天生能担责任的领导者。   《英语必背三千词》就这么被他没收了,卷在手里带了出去。   走了几步,他才又想起什么,回头说:“以后躲远点。”   “哎。”   江岁抓紧机会叫住他,蜷手拉住陆承的衣角,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仰起细白的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承哼笑一声,手腕一转,卷成圆筒的书不轻不重打在他的手背,一瞬间的酥麻电的他松开了手。   少年衣角蹁跹,只留给他一个悠然的背影,态度敷衍的好像生怕江岁会和他扯上关系,一直到转弯时,散漫的回答才被风吹进江岁的耳边。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下次?   还以为他不喜欢这款,没想到竟然还有下次。   江岁的胃口彻底被吊了起来,低头从口袋摸出一根烟来。   细长的手指夹着烟,跳跃的火光映出江岁漂亮的侧脸,刚才的瑟缩胆怯已经完全褪去,反而涌动起跃跃欲试的兴奋。   等江岁从巷子里走出来,赵子乌几个人看见他,松了口气。   “刚才干嘛去了?一回头你人都没了。”   江岁没有立刻回答,想起刚才巷子里的际遇,慢慢吐出一口烟,朦胧四散的白雾里,他狡黠地笑了笑,像抓到了很满意的猎物:“在巷子里跟人来了一场激烈的混战。”   “什么混战?”   赵子乌担忧地说:“你不会遇到对面那个什么程哥了吧?”   “程哥?”   和每次打架时全副武装生怕被人认出来的江岁不一样,这位程哥,就是城南现在的老大,传说中把大家坑到骂娘的战术高手,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在双方群架里露过面,神秘兮兮,大家只知道名字里有个程字。   江岁说:“他也没来?”   “是啊,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承哥,你刚才干嘛去了?”顾煜纳闷地问。   刚才一转头陆承人就没了,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电话,又听到陆承说让他走,来老地方。   陆承淡淡瞥他一眼,手里还拿着顺来的那本《英语必背三千词》,看起来心情不错。   没等他开口,身后小弟福至心灵,冒出来一句:“没发现对面打的最猛的那个今天没在?”   大家恍然大悟。   “我靠那个罗刹,我看到他就腿软,都被打怕了。”   “平时就属他打架最积极吧?”   陆承听他们自发脑补,懒得解释,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手机从口袋抽出,带出一颗什么,跟着一起掉在地上。   陆承顺着声音看一眼,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手心似乎还残余着对方细软颊肉的温热,少年看着显小,其实不算特别瘦弱,而是有种珠圆玉润的匀称,藏着茂盛的生机和活力。   又见面了。   他捻了捻食指,神色恢复如常。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日三,随机掉落彩蛋。   无奖竞猜:奶糖是什么时候放进陆承口袋的?   带个预收《神灯今天也不让我说话》   文案:   白豆豆十岁那年,因为考试不及格,抽抽噎噎套着游泳圈,扑腾一下跳进家里一米高的小河塘里。   靠着墙坐了十分钟,没等来焦急找他的父母,等到了……一只破破烂烂的小神灯。   小神灯看着和他一般大,唇红齿白,表情却严肃如小大人:“你捡到了我,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白豆豆:“哈?”   小神灯被白家领养后,正式成为白豆豆的干哥哥。   长大后,白豆豆话唠属性不改,日日夜夜缠着灯神哥哥。   写人间五三习题写到精神崩溃的神灯忍了又忍:“不许说话。”   “我今天&%&……唔!”   灯光下,灯神敛下长长的睫毛,修长的手指抵住白豆豆嘟起的嘴唇,微弱的莹白亮光闪现,轻易封住了白豆豆的嘴:“我知道了,不许说话。”   白豆豆:“呜呜呜”(你不讲道理又用法力封我嘴巴!)   神灯抿唇,低头时嘴角不经意勾起。   神灯神灯,如果您真的有灵,请满足我三个愿望。   您要永远健康,永远快乐,永远爱我。 第2章 原话奉还   这场期待已久的架没打成,江岁在心里遗憾了好久。   要知道,城北三中对学生一直是封闭式管理,除了寒暑假补课期间对几个校门管的不严,大家逃课出来约着打打架透透气,其他时间里,简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被学习挤压下,那点匮乏无聊的生活里,只有打架的时候才能勉强唤醒一点青春年少的热血和活力。   所以七月底赵子乌和他说约了场架时,他几乎是瞬间清醒。   “在哪儿?几点?几个人?”   赵子乌斟酌了一下:“五打三。下午打完,快的话能赶上六点的晚饭。”   听上去没什么挑战性。   他兴趣缺缺打个呵欠:“算了吧,让大王他们去。”   大王是个看着憨厚的大高个,四肢发达,一身蛮力,就是一根筋,认死理。   赵子乌不紧不慢:“五个都是起码一米八的大汉。”   江岁的眼睛蹭地一亮。   听上去就很刺激。   他扣上帽子,长衣长裤将一身遮的严严实实,帽檐下,一双眼盛着勃勃的野心,格外明亮。   他毫不犹豫:“我去。”   城北在这一块儿打架只输过城南,也只有城南那批人能想出些意料不到的招数来克着他们,其他学校的看着凶猛,打起架来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江岁一概没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那城南的「程哥」到底是什么来头,一直躲在背后,逗小孩儿似的压着他们,阴险狡猾。   最过分的一次,他几个兄弟接龙,骗的江岁绕城跑了一整天,筋疲力尽之后,才不紧不慢派小孩儿过来给他送水,上面写着辛苦了的虚伪话,江岁气得三天没睡好觉。   当然,这么些年下来,江岁只在「程哥」身上吃过瘪,对付其他人简直绰绰有余。   他打架是从小街头巷尾练出来的野路子,招式花里胡哨,只攻不守,是不要命但是特别爽的打法。   对面五个显然也是没有受过训练的野路子,身高体壮,力量够了,协调性没跟上,配合也不算默契。   好巧不巧,城北三中的一个打架风格就是特别默契,他们的配合是从小学就一起磨合出来的,比较混的一群人都早就从校友玩成了异父异母的兄弟,二十分钟不到,五个人就基本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他扫一眼的五个人,抽空接了个电话。   “哥哥。”   江绵软糯雀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进来。   江绵是他表妹,今年才上五年级,特别黏人爱撒娇。   江岁这些年寄住在姨妈家,虽然和姨父母的关系不上不下,但是对江绵这个妹妹的感情却出乎意料的好。   他弯起眼,正要应声,余光瞥到一线黑影。   几乎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又本能顺着木棍钳制住偷袭人的手肘,反身横踢。   同时,大王也反应过来,拎着那人的后领猛力一拽。   木棍被江岁夺入手里,随意在空中绕出漂亮的剑花,遮住眼睛的墨镜因为动静太大被甩在地上,露出一双上挑的笑眼。   “偷袭我?”   他眉梢掠过一丝笑意,木棍被他搭在肩膀上,屈身冲软在地上嘶嘶倒吸冷气的人笑了笑,语气温和:“玩个游戏。你要是三秒之内站起来,我让你五秒提前跑,要是站不起来——”   木棍在少年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灵性,力道顺着木棍传导,抬起了那人的下巴。   江岁轻飘飘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人怔然看着江岁的眼睛,被那瞬间的笑意迷住,连逃生的本能都不要了。   “三。”   “二。”   “一——”   江岁说到做到,眼也不眨抬起棍子,划破空气时,那力道发出嗖嗖的弧声。   那人害怕的闭紧了眼,感觉到有力的风拍打在他的脸庞,又猝然停下。   江岁的一声轻笑传入耳膜。   他睁眼,发现面前,传说中的罗刹用木棍轻飘飘拍了两下他的脸。   “有胆子挨揍,没胆子跑?”   棍子被人随手丢弃,还没等落地,先被一个人稳稳当当的握住。   江岁顺着那双手一路往上,视线一怔。   陆承背着书包,白衬衫扣子一路扣到了领口,还是那张冷淡的眉眼,站在巷子里却又干干净净,像夜里皎洁渺然的一寸月光。   江岁问:“你要替他出头?”   陆承瞥一眼地下的人,语气很淡,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他让我放学别走,五点半在这里等他。”   但是显然,现在这个人估计已经完全没有打架的气力了。   江岁被逗笑了:“他约你你就来了?”   对方果然是个书呆子,这么明显要找他麻烦还看不出来。   陆承嗯了一声,皱着眉头,被放了鸽子心里正烦躁。   约好了五点半打架,结果被其他人抢了,不爽。   江岁说:“下次要是再约你,你别出来了。”   陆承下意识:“为什么?”   “他之前劫了七八个学生的钱,让你别走,估计是把主意打你身上了。”   江岁戴上墨镜,挥挥手就准备走。   临走前,陆承看他一眼,顿了几秒:“你什么名字?”   江岁哼笑一声,原话奉还:“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话一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几个人一直走到巷子外才停。   赵子乌才走过来,皱着眉帮江岁挽起袖子看伤口。   木棍没有削平,尖锐的口子划破了校服,破皮的口子已经开始往外面渗血。   江岁本来就白,现在往下滴的血和刚才打架沾上的对方的血迹混在一起,乍一看发紫泛红一大片,特别严重。   偏偏江岁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还在语气平常地和江绵聊天。   赵子乌叹了口气,朝大王指了指伤口,大王脚下飞快地去买药。   江岁这人很神奇。   看着一副哭包的样子,其实从小就是他们这伙儿人里最要强的。   这么多年朋友当下来,就算受再严重的伤,大家也从没见他哭过,也从没听他喊过一句疼。   就像他们语文老师说的,别看江岁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他才是所有人里面最犟的,态度不强硬,却是最难拔的一颗软钉子。   大王以前还感慨,江岁也太坚强了,背地里肯定默默吃了不少苦,流了不少泪。   江岁当时听了这话,将手里的试卷卷成筒,敲他脑袋:“你他妈才默默流泪,我钢铁侠感觉不到疼不行啊?”   大王被他唬住了,以为他真的身体异于常人,还紧张兮兮地保证:这个秘密他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不过这一次,伤虽然看着唬人,但确实不算重,就是那件校服袖子上沾了一大块血迹,还挺吓人的,估计回家得洗半天。   大王像只大狗狗一样蹲在边上,挠了挠头:“我刚才分神了,没有看住人,对不起。”   说完,他又补救似的汇报:“隔壁好像也有人在打架,拿着棍子,我听到有人叫「程哥」了。”   “哪儿有这么巧?”   赵子乌笑笑:“平时这巷子偏僻的一个礼拜都不见人影,这会儿两边老大就同时来约架了?”   江岁觉得也是,换了个话题:“简单止个血就好,我待会儿还得去少年宫给江绵拿书包。”   赵子乌看一眼时间:“应该来得及……你妹妹还在学画画?”   “嗯。”   想起江绵之前送给他的那副油彩画,江岁心里涌上一点暖意:“暑假白天上钢琴舞蹈,晚上在画室画画。”   赵子乌随便简单包扎了一下,想起什么,提醒道:“我前两天还听见我妈说小区外面路上有男的鬼鬼祟祟,专门尾随独行女生和小女孩儿,你最近让你妹妹注意着点。”   江岁低头回消息,闻言笑了一下:“那条路不是有监控吗?这么明目张胆?”   “监控早就坏了。”   江岁漫不经心点点头,没往心里去。   几个人从巷子口离开。   安静了不到五分钟,陆承拎着棍子从另一侧走了出来。   顾煜跟着后面:“承哥,不打了?”   “被人抢了,打不了,我去上课。”   陆承咔嚓一声咬碎嘴里的糖,垂眼将校服拉链一路拉到最顶上,摊着张不耐烦的臭脸,规规矩矩捋好每一丝褶皱:“架子鼓课一对一,我说翘就翘,总得给老师一个解释。”   话落,他又拿起身边敲架子鼓的鼓棍,抽出湿巾细致的擦干净上面的灰尘,背着书包,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   他边走边拿出手机划拉两下,朝身后人道:“走了。”   “卧槽,谁啊?承哥你看清楚脸没有?”   陆承想了几秒:“有两只眼睛。”   顾煜:“……”   陆承:“身手不错,你帮忙找找,下次约架。”   顾煜两眼发直。   要不是和陆承够熟,知道陆承认人慢,记不清脸,他得以为陆承在故意搞他。   顾煜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手机在口袋响亮的播报:支付宝到账三百元。   顾煜:“哥你这是干嘛?杀人灭口?”   陆承言简意赅:“吃饭。”   顾煜轻快的吹了声口哨,距离虽远,感激之情必须到位。   于是几十米的羊肠巷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他哭丧似的扯着嗓子喊:“哥,你一路走好!!”   陆承冷漠的背影被叫的一踉跄,怕丢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煜心满意足转过身对另外几个人招呼。   “那行,走吧,承哥出钱请你们吃饭。”   作者有话说:   彩蛋:   江岁小时候反应比较迟。   幼儿园,老师装模做样鸡毛掸子打手心,所有小孩儿排成一排,一个个打过去。其实没用力,但是那架势可惊人。   「啪」一下,赵子乌眼眶刷的红了。   「啪」一下,大王鼻子一吸一吸,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啪」一下,老七嗷嗷大哭,带着刚才故作坚强的赵子乌大王一起,眼泪不要钱的撒,嗓门儿透亮,都知道这里在教训孩子。   又是「啪」的一下。   这回轮到江岁了,他睁着一双乌黑水亮的眼睛,眨了两下,又眨了两下。   老师都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记忆错乱,又用自己的手垫着,「啪」的一声响。   小江岁乖乖摊直小手,眼巴巴看着老师。   赵子乌大王老七看他的眼神唰的一下就变了,觉得他真是不屈服于「邪恶势力」的伟大英雄。   没人知道,那天打完下课,小江岁还在愣愣盯着手掌,抹了抹手心,又抹了抹手心。   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一点痛了。   他一撇嘴,对着墙角哇的哭出好大一声。 第3章 好像要哭了   少年宫在市中心,一路堵车到六点多,江岁跑了一路,才赶在人家画室关门之前把书包拿了出来。   他松了口气,边走边对着包给江绵发了张照片,确认没少东西。   正聊着,被外力从旁边撞了一下。   不算重,但是正好磕在他带伤的左手上。   他一抬头,又看到了那张疏离而冷淡的脸。   这次两个人在少年宫门口碰上,前台大厅放映屏上花花绿绿的灯影从斜侧打下来,照出对方如玉石般无暇的侧脸,眸色很浅,睫毛和头发的颜色却是很深的黑色。   还穿着那身城南老土的蓝白校服,衣领平齐,手里拎着两根短木棍,像行走的化不散的冰块。   他在观察对面,那人平静的视线也落在他的袖口。   身侧开合的玻璃门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江岁这才想起来,自己打完架之后忘记摘口罩和帽子,现在袖子边还留着干透了之后大块斑驳的红锈血迹,一身包说是刚去银行抢劫回来都不为过。   江岁轻啧一声,顶了顶腮,一抬眼换了个惊讶的神色。   他摘下口罩帽子,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画包带了带,挡住一点血渍:“是你呀,你还记得我吗?”   说完,又有些懊恼地扯了扯校服,解释道:“刚才不小心把颜料弄到袖子上了。”   “记得。”   恰好放映屏一闪而过红色的页面,江岁那张脸白嫩地能掐出水来,陆承眼里,他红着脸,眼神怯怯而明亮,连耳尖都藏着一点羞赫的红色。   看起来像菟丝花一样,漂亮又娇弱的人。   但是陆承知道,他其实脾气很大的。   陆承一抬手,还能够摸到之前江岁悄悄塞进他口袋的那颗大白兔奶糖。   他顿了顿,想起刚才巷子里的那个人:“打架了?”   “不是。”   江岁认真地和他解释:“只是看起来像而已,都是红色的。我是好学生,不会打架的……要我给你看看颜料吗?”   陆承嗯了一声,知道江岁是个不爱惹事的人:“不用。”   看着对面神色稍微放松了些,他补充道:“就算打架,你也是被欺负的那个。”   江岁:“啊。”   他脑子里在那一瞬间闪过无数个自己一拳一个大汉的勇猛历史,这话让他城北几十个小弟听了,得连夜给对方挂精神科。   毕竟就算是对方这种体格,也不一定能够受得住他两拳。   算了,谁跟涉世未深的孩子计较?   陆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包湿巾来,递给江岁。   那双指骨分明的手指蜷起,淡青的血管藏在底下,手背连着指根的筋络,似乎随时能爆发出很大的力气,有种蛰伏的性感。   他淡淡的看了江岁一眼:“擦一下。”   江岁抬手去接,肌肤相贴时,故意弯手勾住对方的食指,又很快松开。   陆承被他突然的动作烫了一下,眉间微蹙,抬眼看他。   一个高冷内敛,单纯好骗的学霸。   江岁心里下了定义,表面还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你也是来这里上课的吗?”   少年眼里的崇拜几乎要化作实质。   陆承隐约意识到,对方似乎对他的形象存在某些误解,可是两个人现在还不算熟,他仔细解释,会不会显得太突兀?   索性将手里的棍子藏在身后:“来上钢琴课。”   志趣高雅,不愧是学霸。   江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小时候也尝试过学钢琴,没超过半个小时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他违心夸赞:“我也挺喜欢听钢琴演奏的,你肯定弹的很好吧?”   陆承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几棍子把钢琴抡坏的场景,亮着润泽光芒的琴键在棍子落下时,迸发出尖锐嘈杂的乐符,简直能把人耳朵给吵聋。   不过乐器么,应该都是一家。   拿鼓棍敲架子鼓和敲钢琴应该是一个道理。   陆承毫不承让的点了点头,脸不红心不跳:“还行吧。下次有机会弹给你听。”   拿架子鼓棍暴力抡琴键的那种。   “又是下一次?”   江岁若有所思:“你好像很喜欢给出承诺。”   他看似苦恼,其实话里一点没有留情:“你之前也说,下次见面的话会告诉我名字。”   “你是不想碰到我,也没想过要和我认识吗?”   江岁眼皮上那颗红痣实在有些可爱,连带着那双眼睛也清润而纯粹,就算弯着眼,唇边微微带着笑,陆承也感觉到了他话里的失落。   强忍着委屈,好像一开口拒绝,眼泪就能像水龙头的水一样流下来。   陆承眼神动了动,没再看他:“不是。”   主要是怕你知道我名字被吓哭。   “那就是想吊着我?”   这个陆承就更不好说了,是和不是都不妥当,反而还让他有了一种欺骗无知少男的心虚与焦灼。   他索性不说话,保持沉默。   “我就算想交个朋友而已,没想给你带来什么困扰。”   少年低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手背在身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肩膀削瘦而单薄。   不知道这次是从哪里掏出的大白兔奶糖,他伸手将糖递给陆承,还是没有抬头。   那双手和它的主人一样,纤细瘦弱,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粉色,指尖被精心修剪过,还沾着一点点红色的颜料。   陆承问:“这什么?”   “糖。”   江岁抿着唇:“大白兔奶糖,我的小名也叫奶糖。”   哦。   陆承看看他头顶一个可爱的旋,又看看他手里的糖,心想。   兔子糖。   陆承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已经可以猜到,现在那双眼可能已经黯淡下去,灰扑扑的,或许还含着眼泪。   胆怯、漂亮、怕生,或许还在家人的爱里精心呵护长大。   这种经不起大风大浪,只能精心娇养在温室里的玫瑰,别人随手施予的一点好处就足够让他感激很久。   在巷子第一次见面之前,陆承已经悄悄观察过他很久。   是特别爱笑和闹腾,平时在学校里又特别爱睡觉,老师拿他没办法,让他出去罚站,他也只会揉着眼睛去外面换个姿势睡觉。   可是这些,江岁都不知道。   陆承敛下眼里的神色,接下江岁手里的糖,声音寡淡。   “陆承。”   他刻意强调:“承诺的承。”   就是你口中身长八尺,坑蒙拐骗,粗鄙野蛮,不求上进的承哥。   江岁认真地记下来,连连点头:“名字真好听。”   陆承抿了抿唇,不好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毕竟那听起来,真的很傻逼。   算了,关爱笨蛋。   江岁抬起头,刚好瞥见了陆承锋利淡漠的眉眼下,一闪而过的柔软神色。   他弯了弯唇,还没开口,后背突然幽幽传来一股冷意。   常年打架的人感觉都很敏锐的,他现在就感觉自己被藏在暗处的猛兽给盯上了,可是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让他怀疑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所以感觉系统出了一点差错。   他无意地往左侧了一点,发现少年宫转角已经关了灯的一间教室里,好像什么东西闪出一道光来,像是银色的耳钉。   里面藏了人。   江岁眼里掠过一丝兴味,脸上笑容不变。   陆承说:“我在高二理(三)班,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来找我。”   “我叫江岁,岁岁年年的岁。”   江岁没有报其他信息,而是反问他:“你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   陆承想了想,还是决定斯文一点。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他们不在一条路,左右转弯,在少年宫门口的十字路口越走越远,却又不约而同地在转弯的角落,点开手机,翻到在对方学校的朋友。   -大方:江岁最新照片啊,老规矩,五元一张,十元高清,十五元视频十秒。   陆承发了个红包过去。   -大方:??   -大方:太多了太多了承哥。   -大方:我开个玩笑,这一百给你退回去。   -陆承:不用。   对面传了几张照片过来,连带着偷拍视角的十秒视频。   在狭窄的一小角镜头里,江岁趴在桌子上犯困,两只手挤压着脸,让他的唇看起来微微鼓起,像生气的河豚。   陆承站在路灯下静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抬手碰了碰镜头里的江岁。   照片退了出来,还原到聊天框。   -大方:啊,对了,最近这一次模考,他成绩又在后面,我偶尔路过他们班,他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我们班女生都管他叫弟弟,有个男的隔三差五去他们班给他送零食,不过被他轰出来了。   -大方:就知道这些,还要我去仔细打听一下吗?   陆承打了几个字,想让他找,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陆承:不用。   他已经和江岁见面了,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自己了解对方,而不是通过中间人打听来的只言片语。   收起手机时,陆承无意碰到口袋里那颗有些软化的奶糖,眼前又晃过江岁兔子一样乖巧的脸,心情挺好的。   为了简单的庆祝一下,他合拢手里的糖,决定主动找城北的人约个架。   作者有话说:   彩蛋:   《钢琴课》(上)   陆承以前脾气很暴,中二从出生一直维持到初中。   陆母带着他少年宫上钢琴的试课,老师一对二,同时给两个小朋友上体验课。   一个白白净净,看起来就乖,从进来起就乖乖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名字叫江岁。   一个冷着小脸,小藕似的手抱臂,戴着个小墨镜进来,甩开父母好远,兀自生着气。   老师看看江岁,又看看陆承,决定从乖的下手。   弹了一首儿歌之后,她亲切的问江岁的喜不喜欢。   江岁看着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老师只好转身继续问陆承的想法。   陆承冷酷的取下墨镜看她一眼,又将墨镜重新戴了上去,指着琴谱上的卡通封面,冷哼一声:“幼稚。”   二十三岁的老师看着五岁的陆承:“……”   她笑容凝了一下,打开钢琴,准备继续讲课。   旁边终于反应过来的江岁指着琴谱上的1234,有点可怜:“这对我这个年纪来说太难了。”   他举起手,五根小手指握拳又张开:“我才五岁啊。”   五岁的陆承抬起小短手掀起墨镜,幽幽的看着同样五岁,但就是看上去格外好骗的江岁。   江岁冷哼一声,忿忿道:“哼,装模做样。”   陆承一脸冷漠,偏头道:“呵,乳臭未干。”   卡在两个人中间的老师:“……” 第4章 白月光   另一头,江岁也点开了不久前转校的发小的聊天框。   -江岁:在?   -江岁:帮我问问,你们学校陆承喜欢什么类型。   -葡萄皮儿:在在在。   -葡萄皮儿:??替谁打听?   拎着书包的左手还是闷闷地发疼,江岁停下来缓了一会儿,又重新打字。   朋友之间,他倒是毫不顾忌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江岁:我。   -江岁:我情窦又开了,不行吗?   -葡萄皮儿:你的情窦是按月开的吗?   -葡萄皮儿:上个月,上上个月,上上上个月,你自己翻翻记录。   -江岁:这个不一样。   他认真地想了想。   -江岁:这个是真的帅,目测一米八,八块腹肌,会弹钢琴志趣高雅。   -江岁:他还爱看书,看上去是个单纯内敛的好学生,哭起来应该很好看。   -葡萄皮儿:哭起来……   -葡萄皮儿:你是上面的啊?   江岁轻啧一声,反思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给了对方错觉。   是他一对三还不够猛吗?   -江岁:一直都是啊。   -葡萄皮儿:哦哦哦,卡哇伊也是1.   -江岁:「微笑JPG」你家卡哇伊一米七八。   装弱只是一时的手段,没有心疼和怜惜作为底色,不然都是男的,对方打哪儿来的爱呢?   指不定打两架就拿他当生死兄弟,关羽张飞了。   葡萄发了个句号,没继续说下去,他嘴硬心软,估计这会儿已经敢去帮忙搜集资料了。   江岁闷笑了两声,将手机重新揣进兜里。   临进小区前,他避开伤口将校服脱下来挽着,有血迹的袖子藏在里侧,又换右手拎包,刚好挡住左手的伤口。   江家在一栋老居民楼,楼梯扶手上的黑漆已经被小孩儿玩闹扣得坑坑洼洼,每一层楼梯口的感应灯更是换了又换,雪白的墙面已经蒙上灰暗发黄的痕迹,连门锁都锈迹斑斑,显出一点油垢,年岁已久,连门口的监控都坏的差不多了。   他从一楼走到五楼,天已经完全暗了,家门虚虚掩着等他回来,一线门缝里,透出里面柔和温暖的灯光。   还没开门,江绵和姨父母撒娇笑闹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和乐融融,一派温馨。   他脚步一顿,没有开门,反而靠着墙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着低头就着昏暗熹微的光点起火来。   听了一会儿,才垂着眼慢慢吐出口白雾。   他印象里也是有过这么温馨的家庭的,可是十岁那年碰上了酒驾,车子横穿马路驶上了一旁的人行道,父母推开他之后没来得及闪躲,双双去世,再后来,姨父母站出来抚养他,一直到现在。   “岁岁怎么还没回来?”   姨妈担忧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门缝传递出来:“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下?”   “哥哥帮我去少年宫拿包了。”   江绵替他说:“这个点堵车,慢点就慢点喽,你急什么?”   江岁叹了口气,简单喷了两下花露水盖住身上的烟味,推门而入。   “我回来了。”   他一手挽着校服,一手拎包扶着墙换鞋,垂着眼的表情很淡,就算有花露水遮掩,也挡不住一身烟味。   江姨妈松了口气,走过来帮他拿书包:“今天做了你喜欢的可乐鸡翅,一直放锅里热着,就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吃。”   江岁冲姨妈笑了笑。   身后,姨父目睹这一切,从鼻子口哼出一身冷笑:“这次不知道又是从哪里鬼混回来。”   江岁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刚才暖热的气氛一瞬间冷凝下来。   江姨妈卡在中间左右为难,觑一眼丈夫的脸色,安抚的摸了摸江岁的后颈。   江绵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瞪一眼沙发上的父亲,主动帮江岁把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用不小的声音嘟囔:“别理他,在外面受了气就要在家里讨回来。”   姨父用力将手里的茶杯砸在玻璃茶几上,茶水四溅,声音尖锐。   江绵恼怒瞪过去:“你干嘛啊?!”   江姨妈拿着抹布过来,瞪了姨父一眼,赶紧打圆场:“江绵岁岁,去拿碗筷。你也是,准备吃饭。”   江岁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拿外套挡住,从厨房拿了碗筷过来。   姨妈一家当初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她们借住在江岁家,同时负责照顾江岁,承担起江岁监护人的责任,同样的,江岁父母的遗产也会按期充当生活费打在她们卡上。   简单来说,两家互不相欠,江岁也没必要看任何人脸色。   江姨妈是个温柔的人,把江岁完全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即使他成绩不好,也殷切地鼓励他,至今还把他当成以前那个乖巧的好孩子,生怕他在学校被其他人欺负。   也是为了不给她添麻烦,让他们失望,江岁每次打架都格外小心,生怕露了脸被人找到学校去。   所以在不久前,姨妈听说城南的升学率更高,师资更好,努力争取了一个名额,希望他可以转学。看着姨妈殷切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尽管他至今还没想好要怎么和朋友们开口。   该怎么说?   堂堂城北的老大,带头和城南约架的那批人,竟然要转到城南去……   那还不如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江岁又头疼又难堪,光是想想就头大。   吃饭的间隙,江绵凑到他耳边问:“哥,你刚才是不是都快到家了,看到我信息才返回去拿包的?”   “没有。”   “别骗我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你在后面跟着我?都说了八百次了我没有早恋没有交男朋友……”   江岁拿碗的动作一顿,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直跟到楼底下才放心,除了你还有谁?而且还穿着一身黑,口罩帽子一个不落,生怕别人看到你。”   江绵一脸我已经看穿一切的表情:“你书包那么鼓,是不是又偷偷把衣服塞里面了?”   姨妈端着菜上桌,江绵又装模做样地退回去,和他悄悄使眼色,示意他自己不会告密的。   可是江岁一下课就去打架了,根本没有回来过。   他看着面前的碗筷,突然想起来赵子乌下午叮嘱他的话——   “我前两天还听见我妈说小区外面路上有男的鬼鬼祟祟,专门尾随独行女生和小女孩儿,你最近让你妹妹注意着点。”   “监控早就坏了。”   外面小区的监控坏了,楼底下的监控也没了,只要踩好点,出了什么事,大家根本没办法查。   江绵浑然不觉自己和危险擦肩而过,举着筷子和他分鸡翅。   见江岁盯着面前的碗筷半天没动,她在桌子底下提醒似的碰了碰,一脸凝重:“你不会真的压力太大学傻了吧?”   江岁无语地躲开额头上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别碰我。”   江绵愤怒:“要不是看你长得帅,谁稀罕碰你啊!”   说着,从凳子上下来蹬蹬跑去厨房重新洗手。   葡萄皮儿效率很高,等他吃完饭回房,聊天框已经攒了十几条信息。   江岁习惯性掠过那些废话往上翻,找到一张他拍的照片。   个高腿长的少年站在礼堂的讲台上,身后是红色的荧幕。   镜头里的他有种外放的矜傲,奖状被丢在一边,他侧头随意地拨弄着话筒位置,恰好露出那张冷漠中带着点厌倦的脸来。   即使没有看镜头,那种人生赢家无欲无求的厌倦气质也足以溢满整个屏幕。   这张照片他记得,高一那年这张照片突然被疯转到城内各校表白墙上,照片上的男生更是被刨根问底求联系方式,尽管最后不了了之,那张照片却被大家奉为了心头白月光。   原来照片的主人就是他,陆承。   -葡萄皮儿:183,17,高二理(三),陆承。   -葡萄皮儿:以前没听过他的消息,好像是初中转来这里的,一直中规中矩,高一成绩年级前五十,后来火了才被大家注意到,文理分科之后最近一次考试成绩是理科第三。   -葡萄皮儿:没听说交过男女朋友,据说喜欢乖巧内向,笨笨的可爱型,大概率是个直男。你还是换一个吧,这人平时太拽了,谁都懒得搭理,我们学校喜欢他的都不敢舞到正主面前,他拒绝人一点情面都不会留的。   懒得搭理?   江岁不觉得陆承这种心地善良的好人会和跩、不搭理人挂钩。   -江岁:他只是内向腼腆,不爱说话而已。   很多容易害羞的人都这样,一紧张就冷着脸不说话,看上去脾气不好,其实就像个刺猬,逗起来很可爱的。   至于拒绝人不留情面——   这对他来说不是很大的问题。   难度越高,对他的吸引力就越大。   本来爱情这种游戏,对他来说,玩的就是未知的刺激和征服欲。陆承要是真的很容易搞定,他反而会觉得没意思。   -江岁:还有呢?   -葡萄皮儿:我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说他初二中间称病休学那一年挺疯的,还把人打进过医院。   -江岁:可信吗?有视频没有?   -葡萄皮儿:我问过以前和他同班的男生,他们都说陆承看起来像个读书人,长得比较冷,没看他打过架,但是班上没人敢惹他。不过我又听说他出门碰到同学受欺负,不会跑,还会站在旁边劝架。   看来确实是个老实人,江岁对陆承有了点底。   性格慢热,喜欢乖的,根据前两次的表现,估计对温顺无害的笨蛋美人完全没有戒备心。   他对陆承的兴趣减弱了些。   喜欢什么类型不好,偏偏喜欢笨蛋美人。   笨笨的很可爱吗?陆承图什么呢?   江岁可以为爱示弱,但他成熟高傲的灵魂,做不到为爱装傻。   这要是让他的小弟听见了,堂堂城北老大,为了男人装傻,那他的威信在哪里?还怎么服众?   不可能,必不可能。   -江岁:懂了,谢谢哥。   对面葡萄皮儿卡了大半天才憋出一句:“什么意思?要灭口吗?”   江岁:“……”   他一秒撤回,改发了个句号过去。   -葡萄皮儿:吓死我了,这才对嘛。   葡萄皮儿可能先天就带一点儿犯欠的基因,江岁没再回复,转而给赵子乌打了个电话。   赵子乌安静稳重,平时遇到什么难解决的事情,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去找他商量怎么兜底,在大家备注里,清一色「赵妈」。   江岁简单说了一下江绵的事情,找他核对了一下尾随人的特征。   一身黑,带着用来防紫外线的大沿遮脸帽,一连在小区外面踩了几天的点,手里挎着个包,右手藏在里面,不知道包里有什么。   赵子乌他表姐也是那天回来晚了,被跟了一路,吓得打了个视频电话给家里,两三个人来接,那个尾随男看情况不对,赶紧跑了。   赵子乌说:“我们也是后来去附近查录像才知道监控早就坏了,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表姐录的视频里面看到的打扮。”   老区靠近城南城北两个校区,交通便利,租房性价比高,里里外外小孩儿和独居女生挺多的,又因为附近都是熟人,所以大家平时压根没有戒备心。   江岁记得,回家时中间很长的一段路都没有灯,黑洞洞一片,就靠附近的商店照明,如果尾随的男人真的要下手,这段路简直得天独厚。   赵子乌:“我妈联系了物业,他们会去修路灯和监控,不过按这群人的效率,估计还要再等几天。实在担心的话,这几天你妹妹补课,我可以和你一起帮着接送。”   江岁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能抓到那个男的吗?”   “你的意思是——”   “明天放假。”江岁慢慢笑起来:“闲着也是闲着,叫几个兄弟一起来凑个热闹呗?”   “可以,不过刚才城南的人找我约架,问有没有时间出来玩玩儿,怎么回?”   江岁沉吟片刻:“约呗,约在那天晚上十点多,刚好为民除害完去会会他们,让他们在居民楼那边等。”   “好。”   赵子乌难得好说话:“关键在于,我们怎么把对方引出来?”   江岁不假思索:“找女生啊。”   “找谁?起码得能打,真遇到突发情况,还能够自保。”   他认真想了想:“不然我来?”   话筒里的赵子乌罕见地迟疑了,隔了三四秒才出声,声音微抖,隐约还有一点不可置信和期待:“男扮女装?”   江岁:“你听起来好像有点兴奋?”   作者有话说:   彩蛋:   上课期间,江岁频频看向陆承,时不时老成的摇着头,叹一口气。   陆承感觉浑身毛毛的,又不想跟小孩子计较,只能强忍着。   离开教室的时候,江岁贴心的走在前面,帮忙把挡路的凳子椅子全部搬开。   老师:“我待会儿收拾就好了。”   江岁贴心而慈祥的摇摇头:“他看不见路,我不搬,他会被绊倒的。”   被当成瞎子的陆承:“……” 第5章 救美   周五下午,城北比平时早放假一个小时。   赵子乌找了几个住的近的兄弟,不知道从哪里帮江岁搞来了一整套装备,假发长裙高跟鞋口红一应俱全。   这和江岁想象中套个假发就上阵多少有点出入。   他拎着堪称夺目的红色长裙,以及相对有质感的高低不齐的裙摆,看着面前五六个一起玩到大的兄弟,罕见地升起一点窘迫和尴尬来。   “这谁借的?后背都开V了。”   几个弟兄眼睛放着光盯着江岁手里的裙子,没见识的样子像一群土狗。   “这裙子真漂亮。”   “摸起来好舒服。”   “这也太细了吧?人真的能够穿进去吗?”   老七摸了摸裙子,又撩了撩假发,一脸蠢蠢欲动:“哥你要是不想穿,能给我试试吗?”   江岁:“……”   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在这堆只有玩具没有审美的傻子面前觉得尴尬。   等江岁换完衣服出来,这堆人已经占着奶茶店圆桌开了一局游戏,四人吃鸡眼睛根本离不开屏幕,另外一边赵子乌正在给大王补课。   老七瞥一眼江岁,赶紧招呼:“来了啊弟弟。”   江岁拎起裙子抬脚踹人:“弟弟叫谁?”   老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瞬间改口:“哥,江哥。”   江岁瞥他一眼,收起脚来。   他怕露馅,悄悄涂了一点口红,但是在兄弟面前还是有点放不开,戴了个口罩挡着。   他左手的伤还没好,还好裙子外有个披肩,可以勉强遮一下。   赵子乌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白纸来,拍在桌子上。   大家心领神会,乌拉拉一群人涌上来,高低谈个脑袋,黑皮白皮都留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看着他。   “我提前踩了下点。”   赵子乌不紧不慢画出一条线:“将老区这条路分为三段,尾随男一般会在A段寻找目标,B段是很长的隧道口,到了晚上光线很暗,而且来往的人很少,C段是居民区,人多眼杂,没有摄像头,也是尾随男最好下手的地方。”   江岁说:“B段不好藏人,我们只能埋伏在A段和C段出口,我和尾随男进去之后,A段的人跟在他后面,我们来一个前后包抄。”   老七问:“如果他选在B段下手呢?”   江岁:“我对上他,能够制服就直接当场制服,不能制服的话,会给你们发消息。”   赵子乌点点头:“为了保险起见,江岁进隧道口之后,C段大王也会同时从另一边进去和他会合,江岁遇到问题会打开手电筒,很容易找到。”   计划制作地几乎天衣无缝,前后保险,再加上那位尾随男十分瘦弱,最大的可能就是江岁直接在B段等对方动手,录下证据之后把人当场制服,大家一起送到派出所。   前后对接好,大家又针对这次行动来了两次演练,确保如果江岁遇到突发状况,大王也能够横跨马路直接跑过去支援,只有中间一段拐弯之前的路是没有人接应,最危险的位置。   老七的视线还盯着他裙子外泄出的大片晃眼的皮肤,终于琢磨出一点不妥当来:“这裙子……未免也太露了吧?”   大王看着玻璃窗外渐晚的夜色,悄悄走到江岁边上:“你要是怕的话——”   “不怕。”   江岁干净利落地截断他的话,城北老大的字典里永远没有害怕两个字。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晚上猎物上钩。   傍晚八点多,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周围路口的灯参差不齐地亮着,勉强照亮了面前的一小片瓷板砖块。   老街这个点人最少,小孩儿放学回家,大人也早就下班,广场舞因为临时有事取消没开场,路边小店生意惨淡,只有三个城北的学生在奶茶店橱窗里围坐着打游戏。   燥热的风扑在脸上,带着白天未消的暑气,路边指示牌旁穿着红裙黑长发的姑娘倒是穿的相当清凉。   黑衣男戴起口罩藏在树底下,几次往那边看过去,被红裙下细白的腿,雪白皮肤上殷红的唇,红唇之上半垂下来的如蝶翼般扇动的黑色长睫彻底抓住了眼球。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强烈视线,江岁悄悄勾起了唇。   他慢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从黑衣男身旁借过,朝隧道口走去。   黑暗中,有汽车飞速驶过的摩擦声,也有夜里大风卷过隧道口时猎猎的声响。   江岁借着低头玩手机的动作在行动群里发了个信号,赵子乌那边很快打了个1。   -赵子乌:我们这边进隧道了。   大王那边不知道是因为信号还是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回复。   江岁将手机打开摄像头,藏进包里,隐蔽地对着身后的人进行录制。   前面就是最危险的一段隧道口,他呼出口气,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左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比较黑勾起了他心里的不安,连带着他的左手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余光里,身后的尾随男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离转弯还有十几米,一直静悄悄的路口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   与此同时,拐弯处一辆小车亮起了前照灯。   那一瞬间的强光对人眼刺激过大,他本能地眯起了眼,也是灯亮和灯灭的那一刹那,他注意到了车内驾驶座上的人影。   他的身后,那个意外亮起的灯照亮了尾随男人藏在黑包中的手,折射出一道银光,亮在斜侧的过道上。   江岁的心一瞬间沉入的水底。   和他设想的一样,黑衣男藏在包里的,就是一把刀。   他的直觉认定,坐在小汽车里的人,似乎是和尾随男一伙的。   这也就意味着,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对尾随男下手。   隧道的冷气顺着毛孔钻进体内,极度紧张下冒出的汗和后背涌上后怕时冒出的寒意不断交替,他的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会儿倒是感觉不到疼,但是他好像也完全使不上力气了。   江岁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只身诱敌是多么冒进的一件事情。   只有借转弯的位置优势,先发制人,才有机会拖延时间。   江岁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脚下加快了速度,走的飞快。   身后那个尾随男也跟着快步追了上来,离转弯只有两三米距离时,眼看着几步远的小车又重新亮起了灯。   ——他们打算两边包抄。   这回他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循着本能往后一抓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划开了拨号页面。   此时,手机上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已经完全被车前灯给掩盖住,而他也马上要走到最危险的转弯处。   江岁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打开了手机。   快到转弯口了。   他抓着包,拔腿开始跑起来。   那一刻他有种奇异的清醒和敏感。   耳畔吹过来的风,身后尾随男同时加快的脚步,两个人飞速奔跑时急促的呼吸,还有旁边小车启动,准备开始追他的动静。   两个人的距离不断逼近。   江岁呼出口气,骤然停下脚步。   身后的尾随男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他会这这个情况下止步,脚下没刹住,被惯性压着往前了几步。   距离正好,江岁反身后踹,手肘侧击,抓住男生胳膊将人制服,同时将他脸上的口罩给掀了下来。   情急之中,隐约能够看出,那是一张稚嫩青涩的,学生的脸。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后面开车的人很快从车上下来,跟了出来。   看体型,显然是一个身高体壮的成年男人。   江岁想也不想,掉头就跑。   可是搏击之后,他根本使不上力,也根本没法儿在穿着裙子、左手受伤的情况下,跑过一个成年男人。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身后的呼吸声就像催命符一样锁着江岁的心脏。   五步。   四步。   三步。   离转弯口越来越近,他也开始在脑子里计算最好发力的姿势。   突然,有人从旁边大力拽住了他。   江岁被人很紧的抱在了怀里,他抬手对着那人就是一拐肘。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闷哼,暗含着隐忍的冷意:“江岁。”   他又闻到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   安全了。   这是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紧接着,他听见自己心脏在急促的跳动着,是剧烈运动的后遗症,也是藏不住的悸动感。   他有一种非常强烈、非常笃定的直觉。   “陆承。”   他的腿彻底软了下来,狼狈地攀着对方的肩膀,眼睛被衣服盖住,什么也看不见。   他气都喘不匀,带着死里逃生松了口气的笑和体力不支导致的,听起来像泣音的颤抖:“是你吗?”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双手稳稳地扣住他的腰。   衣服被人拿下来,明亮的灯光里,陆承垂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是我。”   触到对方平静的视线,江岁狠狠闭上了眼,慢慢让自己松懈下来。   “还好你来了。”   他低低地说,想趁机示个弱,但是鼻音太重了,听起来好像快哭了。   不过效果是一样的。   江岁不无得意的想,至少陆承的眼神很明显的软了一下。   此刻的他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还在危险的边缘游走,还有心思借着刚才的姿势揉了揉陆承被肘击的腹部。   好硬,不确定,他垂头半抓了一下陆承的衣服。   啊,好硬。   陆承还以为他要哭。   就这样看着他,对视两秒后,偏头挪开了视线,重新将衣服盖在他头上,然后低声说:“他们看不见。”   他抬手,想拿开衣服,又听见陆承补了一句:“我口袋有纸。要哭赶紧。”   隔了几秒,陆承又想起什么:“别拿我衣服擦鼻涕。”   “呃……”他有点想笑:“我没要哭。”   “嗯。”   陆承的声音淡淡,江岁躲在昏暗逼仄的衣服里,压根看不见他的表情。   总之,应该是很冷淡的。   英雄救美这种俗套的故事情节,竟然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更可笑的是,他真的很吃这一套。   这是他第一次在其他人身上,感觉到了所谓的安全感。   尽管陆承看起来,只是随手路过做了件好事,并没有往心里去。   难怪是靠一张照片惊艳所有人的白月光。   江岁从来没有这么想努力争取一件事情,把所谓的高岭之花给拽下来,看看他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好吧好吧。   江岁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会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猎物。   就算对方喜欢笨蛋美人,他也愿意为爱装傻。   作者有话说:   七岁,江绵来少年宫试课,连带着江岁一起体验。   老师一对一上钢琴课。   江岁坐在钢琴凳上,按着老师的要求,多瑞咪瑞多。   老师:“记住了吗?”   江岁自信点头:“记住了。”   两分钟之后,老师回过头来复习,先带他一起来了一遍,然后满眼期待让江岁自己来。   大脑一片空白的江岁双眼发直看着老师。   老师:“……” 第6章 喜欢吗?   江岁稍微平定了情绪,决定抓住着这个机会,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笨蛋美人人设。   他掀开校服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承带着走出了隧道。   隔了一会儿,黑洞洞的隧道口突然被照亮,很多束手电筒的光一齐将洞口照亮,赵子乌几个和两三个附近的居民大叔一起压着人从里面走出来。   谁也没想到,三番五次蹲点尾随的男人,将口罩取下来之后,竟然是个在读高中生。   令周围居民诚惶诚恐的尾随、持刀,不过是那个男生和朋友一时兴起想到的刺激游戏。   警笛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夜,有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他抱着校服,想起来手机里好像有录到尾随男持刀的证据,赶紧划拉着手机检查刚才的录像。   “待会儿可能要跟着去一趟警察局。”   陆承就站在他身边,眉眼在摇晃的白色光线中有种超越年龄近乎成熟的理智和冷静。   风一下刮得大了。   江岁不太熟练地挽着耳边不受控制到处飘散的假发,偏头去看他:“你会跟着去吗?”   陆承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觉得这句话问的毫无意义:“那我现在跑?”   江岁被他逗笑了。   一双笑眼错也不错盯着他。   陆承说话的时候,喉结稍稍动了一下,上面长着颗黑色的小痣,破开他冷淡禁欲的口子,生出一点撩人的/欲/气来,一下子吸引住了江岁的视线。   陆承漫不经心地看着前面来来往往凑热闹的群众,左手藏在口袋里把玩着奶糖的包装纸。   江岁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惊吓,睫毛上还沾着眼泪,脸被吓白后一直就没有恢复过来。   他本来就是胆怯怕事的小胆子,刚才陆承抱他的时候,都能从他不受控制瑟缩在自己怀里不肯出去的可怜模样里感受到这一路走的多担惊受怕。   真可怜。   陆承下意识就买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现在揣在口袋里。   之前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送出去,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其他人看起来应该会很莫名其妙。   刚见面就特地买糖是正常社交可以做的吗?   陆承犹豫了一下。   不能冲动。   要从朋友做起,慢慢熟悉,慢慢培养感情,一辈子很长,他得慢慢来。   他捻了捻糖纸,抬眼刚要说话,又蓦地顿住了。   在他侧头的瞬间,江岁抬起手,轻轻点在那颗小痣上,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跟着眯起来一点,满眼星星,有种天真又狡黠的灵动:“这上面有颗痣。”   他怔了一下,没及时躲开,也可能是被对方那一瞬间含着泪光的笑摄住了心魄。   “又动了一下。”   江岁拿开手,无意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陆承哼笑一声,不以为意。   他重新看向前方,又捻起了糖纸,在来往街道小店彩色的广告牌遮挡下,慢慢发红的耳根没被任何人发觉。   江岁还穿着那件亮眼的红裙,红裙光滑的绸缎和他墨画般浓稠的眉眼在深夜里,撞出堪比电影宣传片段的昳丽氛围,两人并肩站在街头,令人微醺的风里,就连愣头愣脑的大王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般配。   大王迷迷糊糊地想。   就像是电影里的男女主角。   他身边的赵子乌则忙的焦头烂额。   一眼扫过去全是拿起手机对着两个人在拍照的,他费尽了口舌一个个劝,好不容易让小姑娘删掉了图片,生怕万一这女装照传了出去,江岁会恼羞成怒到连屠五条街。   只是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想到,除了女生之外,还有好事的男生拍了照,传上了论坛。   陆承继白月光神图之后,又一次横扫各校表白墙,这次还带上了他的绯闻女友——某信息不明的黑发红裙美人,马路女神,简称马小姐。   警察来的很快,周围群众已经开始慢慢散开,两个人被通知去做一下笔录。   快上车的时候,陆承突然握住一把糖,直接塞进了江岁的手里。   江岁茫然地回头,本能地握住那一大把糖。   “兔子糖。”他说。   江岁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是大白兔奶糖,不是兔子糖。”   “嗯。”   陆承面无表情地应了。   看江岁长得好又可怜,懒得跟他计较,心里还是反驳了一句。   兔子糖。   江岁的手比他想象的要更小一点,他轻松握住的一兜糖,在对方手里要很用力才能抓住,还零散的掉了四五颗在地上。   陆承低头去捡。   糖纸的一头一尾同时被两个人拾起,他又一次和江岁的手碰到。   “这些糖里,有我之前送你的糖吗?”   在摇摇晃晃的车里,广播中女主持人甜美的念着广告,后座窃窃着聊天,江岁低头看手机,膝盖却轻轻碰了一下陆承的膝盖,在陆承看过来的时候,他将手机便签上打下的字展示给对方看。   “没有。”   陆承顿了顿:“不喜欢?”   “喜欢。”   奶糖的样子很新,似乎是不久之前在商店刚买的。   “是你特地买的吗?”   陆承:“不是。”   他没什么表情:“我地上捡的。”   车晃过了路边一幕幕路灯,陆承的眉眼在明暗交叠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深邃,微阖着眼,天生一股拒人之外的气息,谈不上冷淡,但觉得是散漫的,像是和庸俗的凡人交流十分费神。   江岁把糖放在红裙上,一边笑,一边打开一颗含进嘴里,然后又剥开一颗,递给了陆承。   陆承没接,靠着后座看着他。   “你也吃。”   江岁一手撑着车座,眼巴巴送到他嘴边,蝶翼般的睫毛快要碰到陆承锋利的下颌,嘴上还涂着晶莹的唇彩,上唇坠着圆嘟嘟的唇珠,看着很软,很好捏的样子。   但他好像对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姿势浑然不觉,像故意讨好主人的小动物,固执地将手上的奶糖送上去。   陆承淡薄的眼神落在他的眉眼,又缓缓下落,移到他的唇珠。   两个人之间的安静长达十几秒。   一种隐秘的,让人呼吸不过来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荡开,一直看到江岁支在车座软垫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甚至第一次在猎物面前,有了一种连呼吸都被人牵制的羞意……   陆承终于抬手接了糖。   江岁彻底没了撩拨的心思,热的扇了扇脸,又往自己嘴里重新喂了一颗。   “好吃吗?”   江岁看着陆承的眼睛,起声问。   “嗯。”   陆承侧过脸,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尖黑痣在江岁眼前晃动了一下。   陆承垂着眼,两次打开手机屏幕看时间,又两次摁灭,明显感觉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膛给撞出来。   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的感觉。   很失控,很难熬。   而江岁递过来的那颗兔子糖,奶味浓郁,香甜,和他以前吃的味道一样,又好像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印象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黏糊甜蜜的糖,过年时摆在家里茶几上,他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但是今天,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兔子糖是好吃的。   他搭下眼皮,从江岁怀里拈了一颗藏进口袋,想留着回家。   江岁余光瞥见他的动作,面上却不显,继续撑着下巴看窗外的景色,甚至松开手,给陆承让了个偷糖的路。   警局里,看着对面五六个兄弟朝自己走来的小弟,江岁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老七兴奋地抬起手:“老大!”   站在陆承身边,继续装害怕的江岁:“!!”   他抬手握拳抵在唇边,暗示性地咳了两声。   陆承看了眼他挽在手里的衣服:“你要是冷,就先穿着。”   前面,老七浑然不觉,还想走过来聊个天。   江岁:“咳咳!”   老七:“哎老大,你不会是——”   江岁瞪了老七一眼:“咳。”   老七:“?”   他径直走过来,停在江岁面前:“你怎么了?”   身旁陆承已经看了过来,打量着老七。   江岁已经准备好社死了。   “你怎么了?”   即将掉马之际,赵子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反手将江岁要脱下来的马甲重新套了上去。   赵子乌恨铁不成钢地跩过老七:“你他妈连我都认不清?出门又没戴眼镜?”   老七看看江岁,又看看赵子乌,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哦哦哦,老大,我说你一个男的什么时候有穿裙子的癖好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没人附和的笑声里,老七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四周死一般的安静。   他身后的几个弟兄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赵子乌笑容僵硬,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他机械地转过头,对上江岁三十六度嘴唇勾起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抱歉啊,我这个兄弟眼神不太好。”   赵子乌把彻底傻了的老七跩回来,冲陆承笑笑:“没有冒犯您朋友的意思。”   陆承下意识朝身侧瞥了一眼。   江岁抿起唇,埋头扯了扯裙子,沮丧又低落,似乎真的被对方无意的话给伤到了。   “让他道歉。”   老七:“啊?”   赵子乌恨铁不成钢:“啊什么啊?让你道歉。”   老七:“哦哦哦,对不起啊朋友,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完,殷切的眼神看向陆承。   陆承没看他,偏头看江岁。   江岁巴不得把人赶紧撵走,赶紧说:“没关系,你们先进去吧。”   赵子乌怕老七再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赶紧借口要录笔录带着人溜了。   半晌,陆承开口:“你之前认识他们吗?”   江岁呼吸慢了半拍,脸上神色不变:“认识啊,我在学校看过他们。”   陆承提醒道:“下次碰到的时候,离他们远一点。”   江岁:“啊?”   “我不止一次在路边碰到他们打架。”陆承望向江岁:“他们那群人行事鲁莽,你避着点比较好。”   城北老大行事鲁莽本人当场表情空白:“啊?”   “光是听描述就吓成这样?”   陆承很轻的笑了一下,不像是笑话,反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亲昵。   江岁顿了顿,抵死挣扎:“可是他们看起来很乐于助人,刚才还帮了我……”   “看人不能看表面。”   陆承淡淡的说:“别被他们带坏了。”   江岁微微睁大眼,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陆承继续恐吓小孩儿:“尤其是城北的老大,听过吗?”   江岁好奇问:“城北老大?”   城北老大不就在你面前吗?   陆承:“他一拳能揍三个你这样的学生,又矮又胖,丑的出奇,还吓哭过小孩儿。”   江岁:??我和你有仇吗你这么抹黑我?   他辩解道:“你都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   陆承:“我听承哥的手下说的。”   江岁:“……”   必须找城南的打一架。   他低着头,放弃这个话题,又想起来身上这身夺目的红裙:“其实今天是个意外,我平时其实还……”   他艰难地说:“还挺正常的。你能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这种癖好,今天是为了……呃。”   被暗恋对象误会自己喜欢穿女装,和被暗恋对象知道自己是个凶残暴力的校霸老大,哪个对他更有利一点?   江岁痛苦地闭上眼,想带着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可是陆承似乎并没把这当回事,嗯了一声:“也很漂亮。”   江岁一顿,心里像开了一簇小花。   是「也很漂亮」。   在陆承眼里,他之前也是漂亮的,男装和女装无差别的,一样漂亮。   陆承说:“不用担心其他人的目光和看法,总有人愿意欣赏你的美。”   江岁问:“你是愿意欣赏我的美的那个人吗?”   陆承垂着眼皮,很奇怪:“我看起来很像没审美的人?”   江岁以为他在说自己这样不好看,没搭话。   又听见陆承说:“你挺美的。”   他说话的语气一直都很淡,听起来好像是有点不耐烦。   但最后那句夸的很认真,江岁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一会儿起,一会儿落。   陆承好像很擅长调动其他人的情绪。   他将计就计,笑的眼睛弯起来:“真的吗?那下次有机会,我再穿给你看。”   说这话时,他脸上被吓到苍白的神色已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气色的淡粉,耳尖和腮边都盖着淡淡的粉色,戴着长卷的黑色假发,涂着亮眼的口红,喉结并不突出,看起来简直就像少女一样羞涩可爱。   如果不是听声音,陆承恍惚之间也会将他误认成女孩子。   他原本以为男扮女装会很奇怪,今天真的碰到了,好像又没有他想的那么违和。   “下次吧。”   陆承说:“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   看着对方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陆承心里好像炸了一朵盛大的烟花。   他装作低头看路的样子,抬起手抵住唇,悄悄牵起唇,在手放下时又抿唇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下次又下次,多来几次,应该就是朋友了吧?   但是很快,夜里的寒风又将他那点意动给吹跑,让他重新冷静下来。   两个人无论是三观还是性格,差异都太大了。   更何况,只是一瞬间的荷尔蒙上头罢了……   要是让江岁知道他就是那个承哥,会不会害怕他,觉得他很恐/怖很暴/力?   陆承狠狠闭了闭眼。   紧接着,又忍不住分出一点心神来想江岁刚才说的下次。   还是穿裙子吗?   陆承想了几秒以前看过的裙子样式,江岁腿很白,穿起来应该……   很快,又黑下脸来。   他刚才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恶心东西?   作为惩罚,路过垃圾桶时,他没有犹豫,忍痛把兜里没吃完的兔子糖丢了。   作者有话说:   彩蛋。   江岁和陆承打过架,在少年宫试完课的第二天。   这两个人试课那天可嘴硬,江岁撇嘴说:“我才不喜欢钢琴这种无趣的东西。”   陆承也抱着手,冷漠道:“我讨厌被别人左右我的人生,这钢琴谁爱学谁学。”   老师当天还挺难过,对自己的业务水平产生深深的怀疑。   第二天,课上到一半,她被其他老师喊了出去。   只见这两位祖宗垫着脚往前台够。   江岁:“糖果老师是我的!我要上糖果老师的课。”   陆承:“你能不能讲点理?是我先来的。”   江岁露出整齐的牙齿:“你再和我抢我就咬你!”   陆承放狠话:“你来啊!我咬我我就打你。”   江岁牙齿磨得咯咯响,真的一张口就嗷呜要在陆承的手臂上。   陆承没想到他真的咬,用力想推开他,结果把江岁的额头一抬,他还没哭,江岁先哭上了。   一个小男生,竟然还……哭的梨花带雨的。   陆承又气又急:“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江岁抽抽噎噎,抬手抹眼泪:“我、我牙咬松了!”   陆承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岁哇的一下哭的更大声了。   陆承将手背在身后蹭了蹭,摸了全身的口袋,只找到一颗奶奶塞得奶糖。   “喂。”   小酷脸别别扭扭道:“你别哭了。”   江岁捂着耳朵哭,眼泪把睫毛都打湿了,真心实意为那颗牙难过。   小酷脸垫着脚从前台抽了几张纸,蹲下来给他擦眼泪。   江岁一个哭哭脸,竟然乖乖把手拿开给他擦,边擦边哭,眼泪根本擦不完。   “别哭了。”   小酷脸绷着脸,将奶糖往他嘴里一塞。   哭哭脸砸吧两下嘴,觉得好吃,抽抽噎噎:“还、还有吗?”   “有。”   小酷脸云淡风轻:“但是你得表现好了才有奖励。”   哭哭脸无师自通:“哥哥!”   “嗯。”   小酷脸很严肃,心里却松了口气,终于哄好了。   他牵起新弟弟的手:“我带你去买糖。”   新弟弟的手又软又嫩,手指头紧紧抓着自己,两个人手心都出了汗,但是谁也没撒开。   小酷脸说:“你叫五十声哥哥,就有糖了。”   哭哭脸乖乖听话,叫了一路的哥哥,叫的小酷脸喜笑颜开,叫的他心软成一片水儿,心甘情愿拿下个礼拜所有的零花钱给弟弟买了个玩具。   谁也不记得要来上课的事情了。   糖果老师痛失两位学生。 第7章 拭泪   做完笔录,老七又重新拾起了策马奔腾的勇气,揶揄着拽着大王从江岁身边路过,嬉皮笑脸的说:“对不起啊同学,你长得太漂亮了,我刚才看,还以为你是个女孩子呢。”   江岁扯了下唇,趁着陆承没看过来,警告他:“快滚。”   老七比个OK的手势,一行人嘻嘻哈哈走了。   赵子乌殿后,和江岁擦肩的时候低声说:“我们和城南约的架还去吗?”   江岁:“?”   赵子乌指了指挂在大厅的钟表,已经近十一点,离他们约定打架的时间已经晚了半个小时。   江岁终于想起来还有这茬:“城南的已经到了?”   “早半个小时就到了,不过后面突然说要取消,现在可能已经走了。”   赵子乌将聊天记录翻了出来。   备注「顾煜」的人从四十分钟前开始发消息。   -顾煜:到了没?   22:25;   -顾煜:我靠你们人呢?老师还没下课?   -赵子乌:突然有点急事,等会儿。   -顾煜:行吧。   22:30;   -顾煜:事儿好了没好了没好了没?给个准信。   -顾煜:别跟我说你要放我鸽子啊,我他妈真的要生气了!   22:36;   -顾煜:赵子乌!!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你们城北的一点信誉都不讲的?有没有武德?   -顾煜:很好,你已经成功惹怒我了。   -赵子乌:这边快好了,大概还有十五分钟。   22:50;   -顾煜:抱歉啊兄弟,我们老大遇到点情况来不了了,你们别来,这架也别打了。   赵子乌叹了口气:“这之后他就没声儿了,最后那句感觉是在故意内涵我们。之前都是小打小闹,这回梁子算彻底结下了。”   江岁看完,顿了一下:“他好吵。”   赵子乌说:“现实中还好,就是网络上有点聒噪。”   “跟他解释吧。”   防城昼夜温差大,晚上大风一波一波地刮,一出警察局,江岁就冻得打哆嗦。   赵子乌包里还带着他的校服,想给他披上,又被江岁义正严词的拒绝。   他展开从陆承那拿来的校服,披在身上:“你先走吧,我等陆承一起回去。”   想了想,又说:“你有他们那个「程哥」的联系方式吗?要不我主动加一下对方,说明情况?”   “我问问。”   赵子乌找了一会儿,将微信推给他:“那我先走了。”   江岁点头,继续站在大厅门口等陆承。   赵子乌发来的名片昵称那栏只有空荡荡一个「C」,头像是一片空茫的黑夜。   江岁申请添加好友,对方很快就通过了。   -C:在打架,等着。   跩气冲破了屏幕,就差把脾气不好四个字贴脑门儿上。   江岁剥了颗奶糖压压惊。   打架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打字回个微信。   这老大真牛。   江岁觉得自己闲暇时间非常有必要找对方学习交流一下当老大的心得体验。   另一边,陆承也是刚做完笔录才有空在走廊看信息。   他来的路上路过隧道口,本来没想多管闲事,结果发现后面尾随的男人手里好像带着刀,干脆帮着踹了一脚,护着女生一起跑出来。   救完人打算走,结果女生抬起眼,楚楚可怜要哭不哭,越看越像那只他不久前救下来的兔子。   他吓得赶紧跑过去护人,一直到警察来了之后,他才记起来打架的事情,发了个信息说来不了了。   那之后,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但是一直没时间看。   22:46;   -顾煜:我才看到消息。你来不了了?   -顾煜:我他妈真的生气了,你看着办吧。   22:50;   -顾煜:跟城北的说了,下次约。   -顾煜:你自己想想怎么跟人家说吧,我要被你们两边气吐血了。   同时,那边又推了一张名片。   -顾煜:他们老大的。   -顾煜:你自己说,话尽量多一点,显得诚恳。   头像是个糖罐,昵称两个字:ba ga!   八嘎?笨蛋?   听起来幼稚的像个小孩子,要不是顾煜提醒,他可能会先入为主的觉得,对面是个女孩子。   没等他加人,对面已经发来好友申请。   陆承刚通过,一抬头,又看见江岁站在大厅门口,黑长卷发和红色的裙摆被风吹起来,低头边摁手机边收紧了身上属于他的校服,匀称细白的小腿露出来,因为太冷了,所以时不时原地蹦两下。   -C:在打架,等着。   陆承收起手机,朝大厅外的江岁走去。   “还没走?”   陆承站在风口处,刚好替江岁挡住吹来的寒风。   “等等你。”江岁垂着眼,鸦羽般的睫毛上下扇动。   剩下的话不需要说,陆承已经想到了。   刚才被追了一路,这么晚了,他肯定不敢一个人回去。   “你家在哪儿?”他叫了辆出租车,随手拨弄着手机,漫不经心:“我送你回去。”   到达目的地,江岁拎着裙摆下车。   又想起来什么,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慢地打下来,露出陆承剔透的琥珀色瞳孔。   车内暖色灯光照在他的侧脸,皎皎如月,清冷无暇,明明是坐在廉价的的士上,周围是陈旧的老楼,他依旧像个贵族。   江岁被自己的形容给逗笑了。   他凑到陆承耳边,悄悄地问:“如果下次我想穿裙子,应该怎么找你?”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抬眼专注地看着陆承。   近距离很容易产生暧昧的错觉,更遑论江岁深色瞳孔里,天然带着水色,看谁都像含情,那双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你,声音刻意放的很轻,像有小钩子在挠着陆承的心。   陆承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可是,江岁问话时,眼里的那一点小心翼翼看得他有些迟疑。   “不一定要找我,你可以试着交其他朋友。”   陆承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迫切,冷淡又委婉的拒绝了一下:“我只是碰巧路过,换成任何人,都会选择救你。”   “两次都是碰巧吗?”   “两次都是。”   两次都是碰巧在打架的路上遇到江岁。   余光里,江岁正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一双眼睛很快蒙上了水雾:“可是我觉得很有缘啊”   陆承目视前方,打算再来两轮太极拳就将联系方式给出去:“你的错觉。”   江岁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在寒冷的夜里发着抖:“我明白了。”   陆承操纵车窗按键的手指不着痕迹收了一下。   江岁深深的呼出口气,想将身上的校服解下来,可是四面涌进来的风乌拉一吹,他冷的颤了一下。   被风吹乱的头发拂过他漂亮又可怜的脸上,那双簌簌含情的眼睛,再强硬的人看来,都会不由自主的软下心来。   “但是你可以找我补课。”   陆承突然道:“如果遇到不懂的题目,可以来问我。”   “不用你可怜我。”   江岁的话说的十分硬气,表情却很难过。   蹙着眉含着眼泪,睫毛很快被泪水沾湿成一缕缕,那颗可怜的眼泪要落不落:“我又不缺你这一个朋友。”   “呃……”陆承定定看着他,心乌拉一下塌了大半。   藏在车窗按键旁的手抖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把江岁给惹哭。   半晌,他按下车窗,生疏地屈起食指,帮忙擦了一下眼泪。   江岁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陆承的手指上结着茧,划过他眼眶的动作刻意放的很轻,但还是不容忽视,糙糙的有点发麻。   而陆承眼里,那颗晶莹的眼泪从沾湿了下睫毛,然后又蜿蜒顺着江岁雪白的脸落了下来。   他擦了一下,心尖就跟着颤了一下。   江岁的眼泪真是多的快擦不完,他只有一颗心脏,完全承受不住。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   江岁再睁眼,陆承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一点妥协,也看不到一点动容。   就像是刚才那句叹息般的话都是他的幻听。   “临泉路36号。”   陆承说:“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就去那里找我吧。”   江岁表情空白了一秒。   “算了。”陆承被他可爱的茫然表情逗笑,找司机借了纸笔,将地址写下来,递给他。   “照着这个找,找不到的话,打电话给我。”   车子拐了个弯,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江岁刚才可怜难过的表情瞬间消失,抬手若有所思的擦了一下眼泪。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刚才陆承是想疏远他的,但是看到他哭,不知道为什么就心软了。   看来陆承真的很吃这一套。   想起资料里说他恐同。   ——是真恐同还是真深柜?   江岁划开打火机,咬着烟玩味的笑了一下。   满是潮湿水汽的寂静巷道里,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不像只兔子,反倒像披着兔皮,蛰伏其中的狼。   江岁眼里满是对这场游戏的胜券在握。   怎么办?他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期待陆承上钩的那一天了。   江岁去赵子乌家将衣服换了回来。   赵子乌不知道在和谁聊天,抬个头应付他的功夫都没有。   临走之前两个人对视一眼,赵子乌也是飞快的收回视线。   像是藏着什么生怕他知道的秘密。   江岁微眯起眼,打量他:“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明明是问句,但是语气很笃定。   赵子乌没吭声。   “和我今天的女装有关?”   赵子乌:“我已经叫兄弟把手机里的照片删了。”   顿了顿,又补充:“附近路人拍的也删了。”   江岁看了他两秒,因为时间太晚了不方便算账,勉强放过他。   家门一关,赵子乌松了口气,手下字打的飞快。   -赵子乌:还有那几个没有举报的赶紧。   -赵子乌:明天江岁真看到了,我们都得完蛋。   谁也不知道照片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总之,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表白墙联动转发了,江岁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喜提「马路女神」称号。   赵子乌联合小弟紧赶慢赶一个小时一直在删除照片,基本清缴成功,还剩下最后几个贴没来得及举报。   贴底下大家听见风声,抓紧机会讨论。   -神图!本人单方面宣布这是我今年的女神。   -般配是真的,马小姐白月光官配锁死。   -女方背后是有什么大背景吗?半个小时所有照片全被删了;   -真大小姐;   -隔壁楼也殉了,这可能是仅存的一个楼了。   -女生到底什么来头?楼还在,照片已经被人给删了。   赵子乌扫了一眼,趁着江岁还没看到,没有犹豫直接点了举报。   忙活了一天,精神早就紧绷到了极限,江岁回家之后,匆匆洗漱,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睡醒,才记起来要和对面程哥道个歉。   他点开聊天框组织了半天语言,一走神,不小心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   就一眼,他觉得自己和对方一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作者有话说:   彩蛋:   很久之后,晚上陆承睡不着,他决定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   一只一只肥美的小羊排队跨过栅栏。   他开始睡意模糊。   “三十三只兔子糖、三十四只兔子糖、三十五只兔子糖、三十六只兔子糖……”   三十六个萌萌的,拇指大的小江岁披着自己的小被子,乖乖窝在杯子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陆承越想越美,越数越兴奋。   一个晚上,足以让他成为坐拥五万六十七只兔子糖大军的富裕帝王。 第8章 补课   C的朋友圈内容,让江岁感同身受,甚至自愧不如。   毕竟他虽然打架,却不至于像对方一样,比一日三餐还频繁。   2016.3.20.12:23;   打架,平。   2016.3.20.16:37;   打架,赢了。   2016.3.20.18:22;   打架,赢了。   江岁粗粗一算,16年那会儿,他也才读初三,撑死了每个礼拜和附近的混混打一架。每天的日常是抄作业,逃课,应付老师,应付家长,对方却跟没这回事儿似的。   再近一点的,到了16年下半年,C连输赢都不记录了,一日三餐般准点报时,一眼看过去,如出一辙的打架。   到17年除夕,对方的朋友圈再也没有更新了。   最后一条内容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意思」。   最后是19年,拍了张莫名其妙的芒果照,旁边是棵芒果树。   “这个还行。”   芒果?   江岁挺讨厌芒果的。   那颗芒果树他知道,以前路过那里等人,被一颗从天而降的芒果给砸了,气的他蹲在树底下和芒果对骂了半个小时。   这位城南的老大,看上去就是个一身腱子肉的狠角色,真不简单,这个校霸可能是有点含金量在身上的。   不像江岁,说是老大,其实一开始不过是朋友开玩笑逗着说说,后来渐渐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硬着安了个名头在他身上。   江岁从对方的朋友圈退出来,一时手快,将还没编辑好的话发了出去。   -ba ga!今天没打成,改天我们再;   他眼疾手快,刚要撤回。   对面迅速跳出来回复。   -C:嗯。   江岁一时头大: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另一边,陆承才回了一条消息,对面男人严厉的声音已经从茶几另一端传了过来。   “陆承,父母和你说话,你就是这个态度?”   他抬起头。   璀璨的水晶灯光下,陆求实的眉心紧皱,眼神里,对他无视父母的行为,有十二分的不耐烦。   可是一旦臂弯里两岁的小儿子咿咿呀呀说着他,他眉眼的寒冰又会瞬间融化,耐心的听小儿子说话。   一派和谐融洽的父慈子孝画面,陆承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像个局外人。   “还有事吗?”   他将手机屏幕摁灭,偏开视线,不去看对面,起身准备离开:“没事我回房写作业了。”   陆求实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难得回来一趟,你就是这个态度?”   “你还想要什么态度?”   陆承回房的脚步顿住,半回头瞥了一眼,冷嗤一声,冷漠至极。   他一想到对方不知道带了什么人进家门,在他刚才坐过的沙发上做了些什么让人作呕的事情,就恶心的一秒都待不下去。   就这样,陆求实还能在他母亲面前装作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   真是足够虚伪而廉价的喜欢。   他没有等陆求实的回答,按下电梯上了楼。   他的房间在三楼,进门入目是一整排形态各异的餐盘。   陆家并不缺钱,休学那年他喜欢上收集这些东西打发时间,就从各地淘来了这些餐盘。   但他真正的收藏室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他给江岁那个地址的地下室里。   陆承看也不看从桌上拿了钥匙,按了电梯,直接下楼准备回家。   临泉路36号,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司机开着车缓缓驶入别墅大门,在淅沥的小雨与空濛的夜色中破开一条光路来。   陆承撑着伞打开车门:“回临泉路。”   司机小心谨慎地借着车内后视镜观察大少爷的表情。   司机替陆家开了三年车,印象里,只要是从陆家出来,这位少爷就没有开心过。   今天也不例外。   陆承揉着眉,倦懒的阖上眼,靠在车后座的软枕上养神。   车内安静的只剩下冷空调输送冷气的声音,陆承不爱听音乐,也不爱听广播,司机只能敬职敬业在尴尬的气氛里保持沉默。   ——直到手机细微的震动传来。   陆承翻过手机屏幕,确认自己并不认识那四位数的尾号。   他移动手指,按下拒绝。   安静几秒,手机锲而不舍继续震动。   无声的对峙几秒,陆承点开了接听。   “陆老师,我明天能来找你补课吗?”   清亮明朗的少年音毫无预兆的在车内响起,陆承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将电话给了出去。   但是……陆老师?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久前吃过的香甜兔子糖。   陆承看着车窗外的雨珠连成幕帘:“不一定在家。”   “啊。”   江岁听起来很失落,隔了几秒,他放低声音,语气严肃的像在商量国家大事:“我新买了JK裙,膝盖以上,还有黑长直假发,你不想看吗?”   陆承表情空了几秒,眼里凝结的寒冰倏地消融,柔软下来。   等他回神,看见了车窗倒映着的那张熟悉的面孔上,自己分明在笑。   “那我明天十点来找你,你别睡过头了。”   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陆承捧着手机,愣了一下。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贴心道:“待会儿会路过超市,少爷需要停一下吗?”   “为什么要停?”   陆承的声音很淡,但是表情真实的困惑了。   司机露出老实的笑容来:“同学来家里玩,总得有些招待的零食水果吧?少爷的朋友喜欢吃什么?我待会儿下去买。”   陆承抿了抿唇,唇边的笑意渐渐散下去:“不是朋友。”   他们也就才见了三面而已,在对方看来,可能算不上是什么朋友。   陆承无意划开那天付费邀请的一个问答:“如果和暗恋一年多的男生谈恋爱。”   循序渐进,逐渐靠近,了解喜欢,温水煮青蛙。   那位老师说,至少要见面五次,一起吃饭刷火锅,一起过夜,知道彼此的小秘密,能够向对方吐露心里话,那才算得上是朋友。   车子平缓地开过超市,司机将陆承送到楼底下,临走前还有些遗憾的说:“才八点,超市还没有关门,现在去买点零食应该还来得及。”   “不用。”   陆承婉拒了司机的好意,撑起伞走进雨幕里。   司机叹了口气,知道陆承是个劝不动的性格,重新发车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车子消失在雨中不过五分钟,紧闭的房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承换了一身衣服,怀着连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心思重新打伞走出家门。   他拦下一辆的士,上车前,轻声报出了目的地:“联家超市。”   拎着满满当当两袋子水果零食回到家里,倒在沙发上的陆承抬手挡住天花板的灯光,郁闷又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感到厌烦。   这个家对他的意义不太一样,是他的避风港,最私密的巢穴,一开始就不希望有其他人闯入,就连顾煜都不知道具体的地址,怎么江岁随便哭一哭,他就给出去了?   本来只打算留个联系方式的。   江岁来了之后会不会觉得他很无趣,很没意思,家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陆承很久没有睡着,数了三万只兔子。   早上八点的闹钟准时响起。   八点十分,陆承起床洗漱,开始今天的英语听力练习。   八点半,下楼晨跑。   九点十分,在楼下买早饭。   豆腐脑豆浆包子油条,一应俱全。   他拿了份葱油饼,瞥见上头的葱花,突然意识到什么,犹豫一下,又将葱油饼放了回去。   “没拿错,今天轮到买葱油饼了。”   卖早点的大妈对他印象深刻,每天雷打不动八点半晨跑,九点十分买早饭,甚至早饭的样式都是按照顺序,一天一样轮换着来买。   她和蔼的笑起来:“特地给你留的。”   陆承摇了摇头:“还有其他的吗?”   大妈遗憾道:“没剩了。”   陆承站在早点车前想了几秒,最终还是拿了葱油饼。   临上楼前,他特地绕了一圈小卖部,回来时,手里拿着口香糖。   十点整。   江岁骑着自行车,循着一家一家的门牌号找过来。   临泉路多的是两三层的自建楼,家家户户门口都特地筑了围栏,安着门铃。   临泉路36号远比江岁想的要大,门前辟出一大片面积修了小型的花园和流水假山,是个仿西式建筑的三层小洋楼,应该有些年岁,水泥墙边挤满了爬山虎,地下一层车库空空荡荡,只摆着两辆自行车。   这一片老区偏离市中心,离校区城区都远,往来不便,所以价格不算高,三层小洋楼在防城人眼里,甚至还比不上小区的一个电梯房。   想到之前每次见对方时,他都是穿着普通的校服,江岁隐隐对陆承的家境有了猜测。   不算富有,但足够生活的有滋有味,在防城里,应该能够算中产阶级。   出于礼貌,江岁进门前摁了两下门铃,然后才慢慢迈进大门,从一侧的台阶上了一楼。   没等他敲门,陆承从里面打开了门,鞋柜边还隔着一套写到一半的听力。   他今天总算没穿城南的校服,而是一套宽松的T恤,脖间套着头罩式耳机,显出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来。   “早上好!”   江岁主动打招呼,注意到陆承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暗暗笑了笑。   陆承垂下眼,找出一双拖鞋给他。   自从姥姥去世之后,小洋楼就彻底沉寂下来,再也没有迎过客。   陆承也是头一次邀请人来家里做客,只随便摆了一点零食和水果在茶几上。   江岁穿着短牛仔裤和白T,带着遮阳帽,很少年气的打扮,陆承一开门,都被他浑身洋溢的清新气息吸引的挪不开眼。   江岁环视了一圈,顺手将自己路边买的水果给递上去。   “你家有大人吗?”   “没有。”   陆承后退一步让他进来,没有多解释。   和性格有关系,他的态度看起来不算特别热切,遇到情绪敏感一点的人,可能还会多想,他是不是不欢迎自己。   但江岁好像不是纠结的性子,知道没有人之后,蹬蹬蹬跟着进门,直入主题,从书包里拿出试卷:“我遇到几道物理题目看不懂,想找你问问。”   陆承扫了一眼,题目是最基础的变形题,难度不高,试卷除了对折的褶皱之外,没有一点痕迹,干净的和新的一样,说是不懂,其实压根就没做。   注意到他的打量,江岁安静了一秒,有些无辜的说:“我第一题就看不懂,想找你一起做。”   “呃……”陆承情绪很淡的抿了下唇,琥珀色的瞳子罕见闪过几分隐忍:“去书房。”   江岁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眉梢微挑,想起书包里的东西,悄悄垂眼挡住眼里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彩蛋——   《陆承在车上满脑子想的到底是什么?》   江岁:“陆老师,我明天能来找你补课吗?”   陆承:陆老师陆老师陆老师——【无限循环】   他礼貌拒绝:“不一定在家。”   江岁失落:“啊。”   陆承:兔子糖兔子糖兔子糖——   江岁试探:“我新买了JK裙,膝盖以上,还有黑长直假发,你不想看吗?”   陆承:什么是JK?内、内ku?   他表情空了几秒,又突然想起来,刚才江岁说的是:JK裙。   哦,裙子,膝盖以上,黑长直。   不是他的点,没什么好期待的。   陆承冷静的想。   一扭头,看到车窗,他分明在笑。   陆承错愕:怎么回事?我的脸被外星人控制了。 第9章 拥抱   陆家书房的家具灯饰都是采用很古朴的风格,深沉凝重,就连江岁一推开门,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书房一面是书本,书页泛着黄,小心用玻璃与外界隔开,另外一面摆着一部分餐盘,不同图案不同材质,在顶格的灯光下闪着清润的光泽。   正中央的办公桌是两个人今天讲题的主要场所。   江岁很快被餐盘吸引了视线,凑过去隔着玻璃一个个观察:“这是你的吗?”   陆承站在他身后,轻描淡写:“玩玩儿而已。”   江岁差点没憋出吹了声口哨:“这一面墙都是?”   “嗯。”   陆承没有和他解释太多,拉开椅子,端正坐好,抬头看着他。   意思很明确,就是要直接进入正题。   他讲题很细致,仔细到题目中涉及的每一个知识点都会复习到位,在试卷上划记关键词,在草稿纸上演练,然后在另外一个A4纸上记下公式。   就连江岁这种浑水摸鱼的混混,被他带着把选择题讲一遍,都感觉灵智清明,彻底开了悟。   陆承抿了口水,声音有些发哑:“我都讲明白了吗?”   江岁愣愣的点头,听他的话撑着下巴从头到尾自己再算一遍。   陆承端起水杯去客厅接水。   他马上也抬起头:“我要上厕所。”   “去吧。”   陆承语气淡淡。   厕所宽敞整洁,江岁将门一锁,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喘口气。   -江岁:草率了,他真的和我讲了两个小时的题目。   -葡萄皮儿:没问你其他的?   -江岁:没问。   -江岁:坐怀不乱,气定神闲,一心只读圣贤书。   -葡萄皮儿:隔着屏幕我已经开始恐惧了,要不然我待会儿打个电话把你支开?   -江岁:不用,我还能忍。   而另一边,陆承喝水的空当,手机里聊天群热血澎湃疯狂艾特。   -@C@C;   -承哥出来玩承哥出来玩!   陆承空出一只手回消息。   -C:补课,不去。   几秒之后,顾煜单独找上他。   -顾煜:什么补课?承哥你接家教活儿了?多少钱?我也想找你补补。   -顾煜:按市场价算,不用讲课,带我吃鸡就行。   -C:不带傻逼。   顾煜琢磨出不对劲的味道,大着胆子八卦。   -顾煜:是妹妹还是姐姐呢?   陆承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一声。   -C:等比数列都算不明白的笨蛋弟弟。   高一?   顾煜琢磨了半天,又突然反应过来,愤怒发问:“为什么我是傻逼,他是笨蛋弟弟?”   陆承自动回复:“在打架,等着。”   顾煜:“……”   重新回到书房里,江岁已经彻底没了学习的心思。   两个人重新坐下来,他直接泄气的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半侧着脸看陆承,可怜巴巴地开口:“你饿不饿啊?”   陆承:“外面有零食。”   江岁一听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充满了脱离苦海的渴望:“都学了两个小时了,休息一会儿不过分吧?”   劳逸结合,这个要求确实不算过分。   陆承很少买零食,也不知道哪些零食好吃,完全是导购推荐什么,他就往篮子里拿什么,零食店的东西几乎每个都拿了几样。   江岁不挑嘴,盘腿坐在沙发上,边玩手机边吃零食,吃的还挺开心的。   他手机里的提示音响个没停,十分热闹,不知道聊到什么,他一直低低笑了没完。   顾煜也在私聊叫他下午出去玩。   顾煜是他休学那段时间遇到的,误打误撞成了朋友,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个即使毫无回应依旧坚持不懈给他发消息的人。   陆承一般懒得回应,但是今天——   他瞥了眼一侧靠在沙发上啃苹果的江岁,又重新点开屏幕,看了一会儿聊天记录,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哎。”   一道温热的气息突然凑了过来。   江岁将手机递到他面前,半靠在他的肩膀上,仰起脸朝他笑:“你看这个橘泡茶,像不像一张鬼脸。”   陆承下意识摁灭手机屏,阳光照进琥珀眼珠里,总有种淡漠的贵感,这让他看上去永远不慌不乱。   他配合着看了一眼,对屏幕里的丑橘子做不出一点回复来。   江岁好像怕他看不出来,盘腿坐起来,两只手配合着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他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做起鬼脸来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种笨拙的可爱。   江岁浑不知觉,还傻乎乎问他:“像吗?”   陆承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移开视线:“不像。”   江岁失落地转了回去,难过的刷起了短视频。   没有看到陆承却在他转身之后,很淡的勾了一下唇。   陆承重新点开屏幕。   咔嚓咔嚓细微的咬苹果声音时不时在旁边响起,还有江岁压抑的低低的笑声。   两个人肩膀抵着肩膀,江岁盘起的膝盖抵着他的大腿,白皙的皮肤在深色沙发的映衬下几乎要亮起润泽的光来,手感应该比牛奶还顺滑。   他记忆里,从来没见过一个男生能够这么白,只要一出现,就能轻易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晌午的太阳是很毒的,从客厅的窗外照进来,热风浮动薄薄的细纱,风扇呼啦啦地对着两个人吹。   ——好像只要再来一个西瓜,这就是很惬意很美好的夏天。   陆承本来没觉得热的,现在觉得热的呼不过气来。   “你平时在家都干什么?”   江岁头也不抬,随口问他。   “拼图,乐高,游戏。”   还有健身,架子鼓,和收藏品待在一起。   只是后面的那部分,他觉得不能和江岁说。   毕竟付费问答的那位老师说,那几个爱好听起来并不斯文,会把对方吓坏的。   江岁问:“你下午有其他安排吗?”   “没有。”   陆承选择性忽略掉顾煜的信息。   “那我们一起拼图吧?”   “你会拼吗?”陆承眼里闪过很细微的笑意:“有一千块。”   “试试啊。”江岁不以为然,打了个响指:“比谁拼的快。”   陆承定定看了他两秒,蓦地笑了。   这一次不像之前那样很收敛克制的笑,而是很轻快的那种,眉眼舒展,常年寒冰的山巅终于开出了一朵小花,被江岁自以为是的可爱给逗笑了。   “一千块拼图,一般需要八个小时,我们一人拼一半。”   陆承直接带他进了自己房间,拿出很久之前拼好的拼图来,展示了一遍模板,然后将拼图分为两半:“我以前拼过,让你十分钟。”   “直接拼没意思,打个赌吧。”   江岁将拼图拢进自己随手可以抓到的范围,眼里燃着一簇小小的火光:“你输了,就告诉我一个秘密。”   陆承没想到他会堵这个,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江岁似笑非笑的说:“我输了,就换裙子给你看啊。”   无论输赢,他都占了大便宜,所以盘着腿坐在地毯上,抓着拼图歪头笑起来。   江岁很喜欢笑。   抿着唇笑的时候有狡黠灵动的情态,放肆大笑时有烈日旭阳的明媚,就连悄悄偷笑,也是让人心软,不忍心责备的。   陆承深深的看着他笑,心里感觉很微妙,等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跟着对方笑起来。   就好像一直堆积在心头,落了沉沉一层灰的橱窗,终于被擦洗干净,明亮如初,他阴暗的,常年多雨的一角,今天出了太阳。   “赌不赌啊?”   阳光洒在江岁身上,连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故意的,知道陆承看他看的挪不开眼,享受又得意,所以恃宠而骄,声音比平时还清亮,拖着调子耍赖。   葡萄调查的资料无误,陆承依旧吃无害可爱的这一套。   “赌。”   比赛争分夺秒,两个人背对着彼此,按下手机计时器就开始拼。   陆承本来就是对赢有执念的人,计时器一按,就完全忘记了其他心思,飞快的循着记忆将碎片拼凑出完整的图案。   可惜他没有看到,身后,江岁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城北老大不会输,但是江岁必要的时候,该输就得输。   两个人还不熟,就算陆承输了也不会告诉什么劲爆的秘密,陆承是不能输的。   他靠着床脚,百无聊赖的拖延时间。   三个半小时。   他拼完,外面的天色都慢慢暗了下来,他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回头想看看后面江岁的动静,结果一回来,江岁抱着他的床角,手里拼图还没拼几块,人睡得特别香。   “呃……”太不尊重比赛和对手的努力了。   陆承心想。   但是一想到这个人是江岁,他又觉得一切十分合理,甚至有点好笑。   “喂。”   “江岁。”   陆承站起来,低头看着靠在床脚睡得正香的江岁,抬脚不轻不重的碰了一下。   江岁无知无觉地顺着力道后仰,仰起那张漂亮的脸蛋,后背完全靠在他的小腿上。   他觉得很有趣,垂头看了一会儿舍不得把人叫醒,又从口袋拿出手机来录像。   站着录了一会儿,又调转摄像头,蹲下来想录一个近景。   失去着力点,江岁直接顺势倒进他岔开的两腿之间,靠进了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把人护住,看了看镜头里错愕的自己,又看了看怀里乖巧的江岁。   “你输了。”陆承漫不经心捏住江岁的下巴:“醒来记得受罚。”   “呃……”无人应答。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   陆承把录像给摁灭,认命把人抱上了床,又犹豫一下,帮对方慢慢脱了袜子。   江岁平时应该也是很讲究的性格,陆承靠近他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说不出来好闻的香味。   就连脚趾,都修剪的干干净净,露出来的细长小腿连体毛都看不见。   陆承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眼神慌乱了一下,直接将江岁整个人严严实实裹紧被子里,避嫌似的后退了两步。   等了一会儿,他没开灯,而是拿起旁边的小夜灯,摁亮,安静的一块一块把拼图复原。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作祟,平时一旦进入状态就心无旁骛的他,总感觉房间里多了一道呼吸,这让他有点不自在。   陆承拼了两块,又不由自主抬头看一眼床上的人,确认对方呼吸均匀轻浅,乖乖陷进被子里,睡得正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传来迷迷瞪瞪的声音,江岁在床上轻轻的喊他:“陆承?”   “嗯。”   他走到床边,想把刚才手机里面录下的视频找出来给对方看。   结果刚坐下来,被人扑了满怀。   江岁紧紧的抱住他,缩进他的怀里,靠在他的颈侧,声音发着抖,人也小小的发抖。   “我做噩梦了。”   陆承僵硬的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动作,往后躲避了一下,没躲成,但还是会下意识对来人的亲密触碰皱了下眉头。   他不喜欢和其他人有过密的接触,之前在沙发上还能容忍,像现在这样,完全契合的抱在一起,在他的记忆里,是很让人恶心的一件事。   可能是江岁扑的太突然了,也或许是因为扑过来的人是江岁。   他竟然……完全不觉得恶心。   陆承眼皮往下垂,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看到江岁藏在他颈窝处,计划得逞的勾起了唇。   作者有话说:   彩蛋——   后来删照片的时候,陆承鬼使神差的没有把视频删除,当然,他也没有点开来看。   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久久超级久之后。   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甚至大家都知道陆承有一个男朋友。   只是大家只看过照片,没人见过男朋友真人,and大家十分好奇,陆承的男朋友是怎么跟这个冷酷无情,铁面无私的大boss相处的。   有一天,他们约着出来放松,玩真心话大冒险,江岁被抽到把手机第十四个视频发到小群里。   江岁的手机里都是些不太好广泛传阅的东西,他心虚的摸到旁边陆承的手机,浑水摸鱼装模做样,把第十四个视频发了出去。   手滑,点错群了,发到了大群里面。   群里没一个人敢说话。   另外几个大大小小,没有老板的群,炸了。 第10章 朋友   江岁的腰很细。   或者说,触感有些滑/腻。   扑如怀中的那一刻,陆承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手顺着对方的腰线轮廓,和棉质的T恤一起滑过有清楚实感的肌肤。   他微侧过头,看一眼江岁。   松弛的五指在空中缓缓收紧握拳,又克制的将手放了下来。   琥珀清透的瞳孔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又黑又沉。   江岁没有感觉到陆承情绪突然的变化。   他本来没打算睡,结果一上床,莫名其妙真的睡了一觉。   又梦见了父母出车祸的场景,下雨天,雨水冲刷着路口,混着血水流进下水道里。   他没有手机,司机逃逸,只知道傻逼的站着,声带发不出声,连句救命都喊不出。   江岁后背涌起一阵接一阵的寒意,只有和陆承接触的地方,勉强从衣物中渗透进来一点暖意。   他没有松手,纵容自己又多抱了一会儿。   陆承没有抱他,只是垂着手被动接受着,不主动,却也无声纵容。   但江岁需要的不只是纵容。   他抱够了,才慢悠悠松开手来,没等陆承开口,先发制人。   陆承眼里,江岁还红着眼睛,带一点恼怒地看着他:“你不能抱抱我吗?在我特别难过的时候。”   “什么?”   陆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略显冷淡的神情对上对方恼怒的神色,第一次被倒打一耙,对方看上去还格外占理,他眼里难得出现了一点茫然。   江岁胡乱抹了一下脸,小声嘟囔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呃……”陆承问:“你要说什么?”   江岁垂着头,细软的黑发和可爱的头顶小璇对着他,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自顾自的爬起来,下了床。   陆承看着那双细白匀称的小腿爬过深蓝色的厚软被单,套上干净雪白的长袜,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路过拼图的时候,江岁才想起来,情绪很低的说:“抱歉啊,说好了和你拼图,结果我先睡着了。”   他在道歉,陆承却诡异的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像是感觉自己担不起这个道歉,或者说,江岁现在越平静,他心里那个黑洞就扩散的越大。   陆承顿了几秒,循着本能说:“没关系。”   江岁在落日余晖下,昏暗房间的暗色中看了他一眼。   下睫毛有晶莹的一点一闪而过,他猜可能是江岁的眼泪,江岁没有笑,陆承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层玻璃也一点一点蒙上的尘埃。   “本来说输了换裙子给你看的。”江岁声音沙沙的:“你想看吗?”   陆承老实的说:“想。”   江岁笑了一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意味不明:“骗人,你之前明明说你不喜欢。”   陆承愣了一下:“我没有说过。”   “好,那你现在说,你喜欢吗?”   “呃……”陆承大脑当机了一下。   喜欢倒是喜欢,他现在直说,不会显得很变/态吗?   江岁后退一步,打开房门,在走廊外似有似无的偏了偏头:“等你想好怎么回答,再告诉我吧。”   “不要再骗我了。”   陆承沉默地跟着他一起走下来,为他打开门,重复早上迎接他时做过的动作。   昨天晚上,他还觉得今天最开心的时刻应该是把江岁送出门,终于甩掉了一个大麻烦。   站在门口,江岁好像终于冷静了一点,缓下语气来问他:“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如果是城南的陆承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会冷冷的看一眼,毫不在意地让人滚。   如果是江岁面前的陆承,他会下意识扮演一个温良无害又沉默的好人。   陆承问:“为什么?”   “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一样。”江岁说:“你对我总是忽冷忽热。”   江岁:“我还以为你也挺喜欢我的,但是刚才我抱你的时候,又觉得你好像很厌烦我。如果我做了噩梦害怕难过的时候,如果你愿意抱一抱我,我会开心很多。”   “我不讨厌你。”   陆承说:“我只是……”   他和顾煜他们待在一会儿的时候,就从来不知道,朋友难过了或者害怕,他应该抱一抱给予安慰。   他抗拒一切过于暧昧的肢体接触,所以江岁抱过来的时候,他感觉很微妙。   陆承想不到答案,只能说:“抱歉。”   江岁嗯了一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一楼的大门赶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随着客人的离开而闭合。   一切也随之安静下来,悄无声息,连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往水桶里滴下一滴水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到。   陆承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收拾好一片狼藉,还有心里隐隐的空茫。   陆承在原地站了几秒,沉默地将拼图装进了负一楼的地下收藏室。   那是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角落,陆承最深的秘密。   餐盘不是他的宝物,这里的东西才是,可是里面的东西寥寥无几。   这一次,他把和江岁一起拼过的拼图放进了第6号柜。   第5号柜是江岁之前送的两颗兔子糖,备注是:兔子糖。   第6号柜,他不太用心的想了想,在空白的备注上写道:拼图,赢了。   而再往前面,一直追溯到三号柜,19年,是张芒果树的照片。   陆承以前干过最傻的事情,站在芒果树底下等芒果落下来被砸。   不觉得生气,还觉得很奇怪,心里想着,哦,原来当时他被砸的感觉是这样的。   很有意思。   他在收藏室待了一会儿,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他再次点来软件找了那位老师,仔细说明了今天遇到的问题。   老师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朋友之前有亲近也会有争执,时近时远是常态,保持神秘感很重要,这个时候,不要把他当你的暗恋对象看,要把他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如果是顾煜的话,他会怎么想?   陆承学着代入了一下,可能会想。   这样也好,他不是会主动的人,江岁的出现只会一次又一次打乱他的计划,扰乱他的心智。   后退一步,之后就会后退两步三步,倒不如趁早断干净,免得被江岁缠着。   凭什么要牺牲自己舒服的社交距离,去迁就一个完全不熟的人?   就凭江岁那张好看的脸,匀称漂亮的身材,还是凭他那几滴眼泪?   可是当他掀开被子,躺在江岁睡过的位置,心里一点抵触都没有。   与之相反,他闻到了淡淡的属于江岁的独特味道,很好闻。   于是为了确认江岁身上的味道到底是什么香,他捂着被子闻了很久。   翻来覆去很久,还是睡不着。   他漫不经心的和顾煜几个人开了几盘游戏,顾煜不靠谱,抢到一辆车满场跑,唱着不跑调的「兄弟抱一下」。   晃神的片刻,江岁难看到发白的脸色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难过。   他代入不了。   江岁就是江岁,他暗恋对方一年多,没办法和对方争吵起来。   陆承分屏打开一个比较有名的问答软件,提问:   觉得一个男生漂亮,很香,是病吗?   发出去两秒,又觉得不对,修改。   我有一个朋友,因为心理原因,他一直抗拒各种肢体触碰,但是他今天和一个男生抱了一下,觉得很舒服。   那个男生很白,很漂亮,在我朋友面前穿过裙子,确实是我朋友的理想型,但是我这个朋友以前打算柏拉图,很抵触特别亲密的接触,现在却老想着那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所以这个朋友是压抑久了,心理变/态缺少发泄吗?   发出来两分钟,又觉得不对。   陆承全部删除,打了个句号上去。   他闭了闭眼,摸索着旁边的充电线,结果摸到发硬的皮筋,是一个藏在枕头边的黑色发圈。   他闻了一下,连发圈上带着淡淡的香味。   等他回过神来,手里的手机已经将电话拨了出去。   “喂?”   江岁的声音传过来,好像还夹杂着风声:“是我落了什么东西吗?”   “嗯。”   陆承问:“所以你下次还来吗?”   江岁在电话那头很小的笑了一下:“等你想清楚了,我再决定下次来不来吧。”   “好。”   电话挂断了。   陆承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收敛起来。   鉴于自己第一次邀请同学进家门,并且招待很顺利。   他决定奖励自己吃一颗兔子糖。   第二天江岁送江绵去少年宫上课,两个人去的很早,刚好碰到老师在打电话,她突然遇到点事情,除开要上课的教室,剩下的那些琴房是按提前申请的名单来领钥匙,她一时走不开。   江岁正好送江绵进了教室,走过去贴心道:“要不先把钥匙给我保管吧,等人来了,我替你们登记。”   这老师记得江岁,经常来送小妹妹上课的,闻言感激道:“太谢谢你了,我弄完那边的事情,马上就过来。”   江岁笑着点头,手一撑,吊儿郎当坐在高脚凳上,百无聊赖的等着,来来往往人很多,他把帽檐压低,兀自在前台旁边玩着手机。   他只露出了细白/精巧的下巴和殷红的嘴唇,一双小腿匀称漂亮,还挺惹眼的,路过接送孩子的家长都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陆承带着谱子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江岁的侧脸精致,笑眼弯弯,撑着下巴时不时给个回应,旁边围了两三个男生不知道和他聊了些什么,彼此看上去都挺开心的。   陆承敛下眉眼,冷淡的从几个人身旁路过,径直去琴房。   过了一会儿,他又绕了回来,没有凑上来,而是在几步之外平静的看着他们。   “陆哥,拿钥匙吧?”   江岁旁边一个男生说:“前台老师有事去了,让江岁帮忙登记,你找他就行了。”   这位男生体贴道:“江岁,找一下陆承的名字,应该就在第二页。”   江岁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瞥陆承一眼:“哪个陆,哪个承啊?”   旁边男生替他回答:“陆地的路,承认的承。”   江岁故意道:“你让他自己说呗?”   他调侃的看着陆承,像在玩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假装两个人不认识。   陆承也说不准他还在生气吗,走过去,沉默着拿起前台的笔,在白纸上写下陆承两个字。   才写了一笔,有一只手盖在纸上,挡住他的动作。   陆承抬眸。   江岁笑吟吟道:“写我手上吧。”   他耍赖似的,将手掌往陆承笔下送了送:“我视力不好,草稿纸上看不清。”   陆承顿了顿,摁住他的手,一抬笔,竟然写在了他的手腕上。   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尖笔头划过肌肤的纹理一路蔓延,江岁本能的动了一下。   “别动。”   陆承淡声道,摁他的那双手滚烫而有力,钳制住他,江岁挣脱不开,只能任由那点抓不到的痒意顺着血管,一路欢欣扑腾到心脏。   江岁咬咬牙,没想到陆承比看上去要难搞的多。   他忍着痒,表情如常,甚至带点嚣张道:“名字都写了,再留个电话吧。”   旁边男生开玩笑:“以公徇私啊?”   江岁表情很无辜:“不核对电话,我怎么知道他是本人,不是随便报了个名字呢?”   有男生提醒:“你不会是为了陆承来的吧?”   江岁开玩笑,半真半假:“是啊,为了等他才特意坐了这么久,就盼着给个联系方式。”   旁边看热闹的男生都笑疯了。   “陆哥你也有今天。”   “哈哈哈,快点写吧陆哥。”   “你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难搞,什么花样都试过,连我们都没要到他的联系方式,你还是换一个吧。”   陆承落下名字最后一笔,笔尖在空中悬了两秒,抬眼看江岁。   江岁脸上笑意未散,坦坦荡荡和他对视,瞳色很深,眼型偏圆,笑起来总有种狐狸的狡黠。   他低声问:“帅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想不想给啊?”   陆承眉心松了松,落笔没有迟疑,将电话给了出去。   还差几个数字没写,上课铃响起来,其他人推搡着不情不愿走了。   江岁转着钥匙,将很小的一把贴着陆承的手放上去。   陆承问:“不找找吗?”   “不用。”   江岁抬起眼看他:“下次早点来上课吧,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陆承握着钥匙,没动,看看钥匙,又看看他,眼神很认真,似乎在思考江岁话里的意思。   江岁被他逗笑了:“还不去上课?”   陆承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个什么,握紧拳头送到他面前,像放烟花似的展开五指。   一个黑色的皮筋。   江岁拿起皮筋,没有往口袋里送,而是指尖一转,将皮筋牢牢套在陆承的手腕上。   陆承困惑的看他。   “送你了。”   江岁说:“摸摸另一个口袋。”   陆承不疑有他,又去找另外一个口袋。   指尖触到口袋底时,他动作一顿,拿出来一颗大白兔奶糖。   “这算是,和好了吗?”陆承问。   “不知道。”江岁朝他挥挥手:“你自己想吧。”   陆承淡淡点头,转身拿着钥匙走了。   路过走廊时,他抬手拦住一位老师:“老师,我不小心预约错教室了,可以请你待会儿将钥匙还一下吗?”   老师问:“你是今天上课?”   陆承:“对。”   “好。”   又走了几步路,老师诧异:“他一个今天上课的架子鼓学生,预约钢琴房干什么?架子鼓教室不是一直都开着?”   陆承脚步没停,直接进了教室。   一直到下课,架子鼓老师还在感慨,陆承今天敲得特别有状态,要是每天都有把这个状态保持住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彩蛋:视频内容;   青涩的老板和他青涩的小男朋友。   零散掉落一地的拼图碎片里,小男朋友睫毛浓密,唇红齿白,仰头靠着老板的腿,似乎睡得很香。   然后镜头调转,青涩而故作冷淡的老板试图蹲下来,镜头摇摇晃晃想调制成近景。   一个踉跄,老板坐在地上,双腿半开着,小男朋友乖乖顺着力气,完全窝进了老板怀里。   老板一脸错愕,下意识护住了小男朋友,看看镜头,又低头看看怀里的人。   故作冷淡的脸上表情一片空白,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   “你输了。”   老板抿了抿唇,故作镇定捏住小男朋友的下巴:“醒来记得受罚。”   无人应答。   老板懊恼的按了按眉心,调整姿势准备起来。   最后一秒,镜头定格,有人细心的放大,注意到身后,本该熟睡的小男朋友正弯着唇悄悄的笑。 第11章 陆   “他没有朋友吗?为什么要和我抢朋友?”   江岁回去的时候,江绵和姨妈都不在家,只剩下江姨父一个人靠着沙发不知道和谁在打电话。   注意到江岁回来,他通话的声音一停。   “回来了?”   江岁没理他,拿起江绵随手乱放的鸭子玩具,准备帮她放回去。   “你姨妈给你争取的那个城南名额,你不是不想去吗?”   江岁的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江姨父伸出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厚厚的镜片折射出冷漠的白光:“那个名额给你也浪费,我有个同事的儿子,成绩……”   江岁直接打断他的话:“谁说我不要?九月开学我就去城南。”   江姨父被他明显和自己对着干的态度气到,伸手指着他气愤道:“你这个成绩,去了也是浪费,白白浪费了这个名额,还不如让给其他人……”   “是其他人吗?”   江岁冷冷的打断他:“你那个同事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敢现在把聊天记录拿出来给我看吗?”   江姨父蓦地卡住了,狠狠一拍茶几:“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这是什么态度?”   江岁盯着他,眼里的戾气像一柄剑一样,刺的他后背发凉:“入赘上门就别老想着拈花惹草,真被我抓到你背着我姨妈偷吃,你自己滚。”   江姨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他家里穷,好不容易读了个大学,当初被江奶奶招来入赘,这才娶了江姨妈,改了名字跟江家姓。   但是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道疤,谁提他就冷脸,江姨妈性子温柔,顾着他的自尊,这两年他终于升了职,开始理直气壮,开口闭口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几次都被江岁碰到和其他女人同行,面对江姨妈的质问,又用轻飘飘的「只是同事」给挡回去。   江姨妈和江绵都被他嘴上甜言蜜语和老实的长相给哄住,只有江岁知道他心里那些龌龊的心思一直没歇过,暗地里替姨妈一直提防着他。   这也是为什么,江姨父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原因,可偏偏当年江父母车祸留下的赔偿款和遗产不低,这些年吃穿用住都被江奶奶清清楚楚安排下来,用的是他父母留下来的钱,还按期给了食宿费,他一点儿都不欠江姨妈一家。   江姨父自知理亏,只能明里暗地里给他摆脸色。   江岁说:“那是姨妈帮我求来的名额,是我的东西,我就不可能让给别人。”   “你也知道是你姨妈辛辛苦苦求的名额,到时候你又犯个什么事,是嫌你姨妈还不够丢人吗?”   江姨父也知道他打架的事情:“就你这个成绩,烂泥扶不上墙,去了城南也是给她丢人。”   “那也是我转到城南之后的事,就不牢姨父你担心了。”   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江岁挤出一点笑:“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   江姨父一时没有听懂江岁的话。   江姨妈已经和江绵拎着满满当当两手购物袋进门:“岁岁回来了?我和江绵给你买了几身衣服,你来试一试。”   江绵逛了一天街,累的够呛,注意到江岁手里的玩具,两三步拿过来:“哥,我特地找出来的,你别又给我放回去了。”   她随手按了一下:“过两天我朋友生日,专程给她录了个生日祝福……”   话说到一般,被鸭子闷闷的声音打断了。   “回来了?”   “你姨妈给你争取的那个城南名额,你不是不想去吗?”   江绵懵了一下,立刻听出来是她爸和江岁的声音,一时没有按暂停。   对话一直到江姨父愤怒的质问结束:“你这个成绩,去了也是浪费,白白浪费了这个名额,还不如让给其他人……”   然后是长达几秒的空音,录音结束。   一片哑然无语。   江姨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看一眼沉默垂着头,面壁思过般不吭声的江岁,又看一眼面色阴沉的丈夫,心里一下子有了比较。   “江天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天海往江岁看去。   一瞬间明白了对方那句话中,让他考虑考虑自己的意思。   江天海和姨妈在门口一直吵了很久,如江岁所愿,姨妈一路盘问下来,发现了那个和他暧昧的同事。   准确来说,是江天海单方面纠缠那位离异的女同事,对面烦不胜烦,又迫于工作不得不敷衍的应付。   姨妈对他失望至极,可是江天海一直诚恳的认错,两个人也并没有发生实质的关系。   而江绵,江绵还小,她成长过程中是需要一位爸爸的。   姨妈藏在身侧的手抖了抖,红着眼眶在阳台里站了大半夜,视线落在客厅那张美好的全家福上,还是决定将这口恶气咽了下去。   第二天吃早饭时,江天海找到时间,咬牙切齿的逼问江岁:“你是不是故意来拆散我们这个家庭的?”   “拆散家庭?”   江岁觉得好笑:“你说的好冠冕堂皇。”   对其他女同事好,给其他人不求回报转账的时候,心里一点都没想过这个家。   临了被拆穿了,又怪他把真相告诉了姨妈。   江天海越想越气,连早饭都不想吃,硬着嗓子警告他:“你再敢跑出来碍事,我有的是办法把你从城南劝退。”   江岁没什么表情的舀起一勺粥:“那你试试吧。”   江天海被他气的狠狠磨了一下后槽牙,抽出一包烟来,刚点火,又被房间里出来的江绵碰到。   江绵一点都不客气:“要抽烟出去抽,别让我们跟着吸二手烟。”   江天海板着脸:“江绵!”   江绵置之不理,坐在江岁旁边盛粥。   小孩子情绪最敏感。   江绵很早就把一切看在眼里,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好几次江天海喝醉了指着她们母女骂,还拿着扫帚想对她们动手,都是江岁给拦了下来,还有一次,她妈刚刚流产,请假在家调养身体,却被江天海呼来喝去:“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流了点血而已,装给谁看呢?”   那之后,她再也没给过这个「父亲」好脸色。   江天海灰溜溜的走了。   江姨妈从厨房出来,没问他去向,只是平静的给粥加糖,随口说:“岁岁你这个学安心上,城南那个名额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小绵你要对爸爸客气点,等你以后长大了……”   江姨妈声音抖了一下,很快又冷静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多喝点粥,待会儿哥哥送你去上课。”   桌上安静了很久,只能听到勺子和瓷碗碰撞的当啷响。   送完江绵,他刚好坐公交去上课。   只是今天不凑巧,刚从少年宫出来,外面就天色大变,雷声轰鸣,还没等他出门,外面的雨已经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瞬间看不见几个人,只有帘子一样的雨珠大大小小,在地面溅起水花,四处都是潮土油的混合味道。   少年宫都是等雨停的家长,冷气一波又一波卷着,顺着毛孔钻进体内泛出寒意,江岁已经开始鼻塞了。   手机在口袋振动,来电显示「林可」。   体育生,长得不差,性格很直,有段时间对他比亲妈还上心,后来私底下悄悄找他表白了几次,江岁觉得没意思,就单方面和他保持着距离。   “奶糖,你今天还没来上课?”   江岁长得白,外号奶糖,不过当上老大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喊了。   “下雨,困在少年宫了。”   江岁看着门外瓢泼大雨,一边和他聊天,一边给班主任发消息请假。   林可担忧道:“要不要我过来接你?雨这么大,你别淋感冒了。”   江岁考虑了一下计划的可行性,又不太想和林可见面,让人误会:“算了。”   “怎么能算了?”   林可说:“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你不是怕雷吗?我过去来找你吧。”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询问江岁的意见:“可以吗?”   江岁没有立刻回复。   他是怕打雷,但是比起打雷,他更厌恶对方这种藏着掖着的可怜和莫名其妙自以为是的怜惜。   两个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林可随便道听途说两句他的过往,就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易碎玻璃品的位置上,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在他面前提起父母,搞得江岁好像很特殊很可怜的样子。   他有手有脚,一个男生,没了父母也还有其他家人,父母留下来足够他读到大学的钱,有什么好可怜的?   怪恶心的。   他刚想挂断电话,余光不经意间,在一众接送孩子上下课的家长里看到了陆承。   陆承恰好也掀起眼帘,隔着人海和他对视。   这回陆承旁边还站着几个男的,围着他不知道在说什么。   其中有一个戴着银色耳钉的男生,站在最边上,眼睛直勾勾看着江岁,那个眼神给人感觉很熟悉,让江岁想起了上一次在少年宫里,那个躲在黑暗房间偷窥的人。   男生和他对视一眼,又很快挪开了视线。   一侧,陆承低低和其他人说了一句什么,直接朝他走过来,那个银色耳钉又重新看向了他。   陆承说:“没带伞?”   他点了点头,手机里,林可的声音被免提放大,又重复了一次:“奶糖?要不要我去接你?”   话落,他面前,陆承也将手里的伞递了过来,看着他,没有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认定了江岁会选自己。   江岁微抬着头定定看他两秒,冲电话里说:“那你过来吧。”   被拒绝的那一秒,陆承属于男人的胜负欲忽的涌了上来。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很明显的闪动了一下:“我可以送你。”   “不用了。”江岁指了指他身后的朋友:“你陪他们吧。”   陆承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去找顾煜。   “你们走吧。”   顾煜表情错愕:“可是我们才刚来啊哥。”   旁边人也表情空白了一下:“承哥你有急事吗?要不要帮忙?”   “不用。”   陆承垂下眼,一手插着兜,边说着,边瞥向江岁:“你们先走。”   没人看得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毕竟之前每次打架,他也是这个样子。   顾煜和其他几个人对视一眼,求生欲爆棚,忙不迭应声:“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陆承嗯了一声,转身又朝江岁走过去。   江岁抬头,就看见陆承垂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送你。”   “不用了,他很快就到了。”   「他」。   听声音是个男的。   大雨天不在学校待着,专门过来送伞接人,还生怕江岁冻着。   陆承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纯粹的友谊,尤其江岁又是单纯好骗的性格。   还故意叫江岁奶糖。   陆承光是听着,就气的像笑。   奶糖是他随便叫的吗?两个男的这么搞这么恶心,那男的居心叵测,那男的真不要脸。   他低头神色不明的看着伞柄,没挪步,眼里藏着风雨欲来的暗色。   再抬眼,又换了一种神色,他觉得江岁不会拒绝的神色。   陆承固执地举着伞柄,眼里好像还有一点委屈,轻声问:“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江岁:“是。”   “那朋友之间,不应该相互关心,送你回去吗?”   看上去,就是一个纯良好骗又嘴笨的好学生,就连被拒绝都只知道固执地坚持。   一边隔着大半个走廊看戏的顾煜都被陆承的莲味儿冲了满脸。   见江岁有些动容,陆承继续说:“他没有朋友吗?为什么要和我抢朋友?”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重复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很委屈。   江岁一下子就心软了。   像陆承这样一心搞学习的学霸,估计身边真的没几个朋友。   江岁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陆承气的暗自磨了磨后槽牙,表面上一点都不显,还是那副被抛弃的可怜样子,握紧伞柄,笨拙的反思:“我下次不会对你摆脸色了,你害怕的时候我也会抱你。”   “你还能找我补课吗?”   听听这诚恳的态度。   看看这真挚的表达。   一看就是回家认真反思了的乖小狗。   江岁坏心眼道:“你救我只是巧合而已,碰到谁都会救的。”   “呃……”陆承抿着唇,身上的冷气比空调还凉。   江岁又说:“你也不喜欢看我穿裙子。”   “我喜欢。”   他话才说完,陆承就接了嘴。   “我喜欢看你穿。”   江岁被他逗笑了,没有告诉他,其实在陆承转身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发消息拒绝了林可。   防城很少有今天这么大的雨,低洼的路边已经开始积水,轻易没过路上的井盖,所有大家走在路上都需要提起十二分的心思,就算是打着伞,也会被狂风吹斜的雨给淋湿。   陆承问:“要去哪儿?”   “城北上课。”   江岁望了眼伞沿串成线的雨珠,半叹口气:“估计到学校衣服也湿透了。”   陆承替他做了决定:“先去我家。”   陆承一心注意着路,没有注意到身侧江岁似笑非笑的神色。   陆承说:“雨太大了,我来叫车。”   “不用。”   打车多没意思。   江岁笑了笑:“这么大的雨,很难打到的。我们还是等公交吧?”   陆承有专用的司机,没有打不到的情况,但是一对上江岁那双期待的眼神,他没有否认,选择放下了手机。   留在少年宫的几个人眼看着陆承带着江岁两个人淹没在漫天的雨里。   “刚才那个是谁?这么白,看着像个女的。”   “顾煜,你见过没有?”   几个人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七嘴八舌八卦起来:“这么一说,看着还真像。”   一直没出声的林一格突然开口:“别是承哥谈了吧?”   “怎么可能?”   顾煜被逗笑了,想也不想:“承哥他不是有精神洁癖吗?动作亲密一点他都能翻脸。”   被他这么一提醒,城南各位脑子里迅速闪过许多让人心有余悸的场景。   陆承很奇怪,平时大家普通玩闹的碰他一下没关系,但是稍微暧昧亲密一点,故意搂搂抱抱,开个玩笑,他能马上跟你翻脸,平时那种情情爱爱的文章拿到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还不耐烦的觉得很恶心。   就连顾煜,一次无意拿网络上大火的麦麸梗和他开玩笑,都被陆承冷着脸警告:“能不能别他妈乱开玩笑?”   自此之后,学校不缺喜欢他的男男女女,但是没一个敢舞到他面前的。   简而言之,就是和一切暧昧绝缘。   林一格也和陆承表白过,在递去的草稿纸上,悄悄写下那四个字。   陆承压根就没接过他的草稿纸。   林一格鼓起勇气,支支吾吾的想亲口再说一次,却又被陆承那双剔透的眼睛轻易看透了心思。   “别说了。”   陆承冷漠绝情的说:“以后离我远点,我恐同。”   大家纷纷揣测,他是不是在谁身上受过很重的情伤,才会这样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他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   林一格想到这个,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灯光下,他左耳的银色耳钉折射出一丝亮光。 第12章 入室   雨天的公交格外拥挤,处处蔓延着湿润的水汽,每一站下车都意味着会有一次大型的推搡拥挤。   两个人运气好,刚好抢到两个位置,江岁靠窗坐下。   真正落了座,两个人才有心思擦滴在身上的水。   窗户关的严实,但是车内冷气开的很足,座位正上方,躲都躲不掉,江岁小小的打了个寒战。   陆承没说话,将身上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他身上。   江岁贪凉,就穿了个短袖,陆承披衣服的时候无意碰到他的手臂,雪白的一块皮肤像冰淇淋,触手软凉。   江岁很软的冲他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空气中湿度太大的原因,陆承总感觉他整个人湿漉漉的,就算是笑,也无端透露出一点脆弱来。   陆承喉结不可察的动了动,心里不免有些庆幸。   还好是他送江岁回来,换了话筒里那个男的,指不定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算盘。   毕竟江岁这种胆小的兔子,就算被人骗了,估计还能笑眯眯的感谢他。   他心不在焉的点开提问软件,进去的一瞬间,手机被卡了一秒。   粗略一看,六十个回答,随便点开几个。   -友情提醒楼主,编辑记录可查看。   -《我有一个朋友》《漂亮,很香》《打算柏拉图》《少儿不宜》,总结:你们城里人玩的可真变/态。   -别挣扎了,我是过来人,现在已经和男朋友过上了性/福美满的日子。   陆承皱了皱眉,怕江岁看到,直接将手机锁了屏。   车窗上印着江岁无聊时抬手画的小人,三个火柴人手牵手,幼稚又可爱。   江岁如果知道他就是那个承哥,会不会被当场吓哭?   陆承敛下眸子,将外套收得更紧了一点,又抬手将空调的风打到旁边。   带有余温的外套隔绝着源源不断的冷空气,捂暖了外露的那一块皮肤。   公交车不算颠簸,江岁在平和的环境里,很快感觉到昏沉的困意。   他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陆承侧头看过来:“头晕?”   “困。”   江岁耷拉着睫毛:“昨天没睡好。”   陆承顿了顿,突然问他:“待会儿要不要去我家补觉?”   收留无家可归的朋友回家睡觉,很合理,很正常。   江岁没想到他今天这么上道,问:“你家有客房吗?”   “不用客房。”   江岁已经在心里吹口哨了。   简单冲个澡,穿陆承的衣服,再进陆承的房间,他就不信陆承会没感觉。   陆承坚持初心,语气淡淡:“你可以睡沙发。”   江岁:“……”   他忘了,陆承是个保守老实的好学生。   江岁先进了浴室。   按在天花板的浴霸打开,揉着老旧的橘色光晕照亮狭窄却整洁的淋浴间,一圈圈泛着暖意的光洒下来,将他的皮肤也照暖和,在热气的蒸腾下,涌起淡淡的红晕。   他慢条斯理的脱下衣服,打开花洒,等打上了沐浴露,才故作惊慌的喊了一声:“陆承!”   模糊化的玻璃门外,隐隐约约现出一点瘦削的身影。   陆承敲了两下门:“怎么了?”   江岁困扰的啊了一声,犹豫道:“我没有带浴巾和衣服。”   他语气惊惶,浴室被热气朦胧的镜子前,那张漂亮的脸上却看不见一点慌乱,反而兴味盎然,悄然期待着一门之隔,猎物即将给出的反应。   陆承清冽的声音传进来:“先穿我的吧。”   他停了一下:“看到支架上挂着的蓝色长浴巾了吗?”   淋浴间与洗漱台之间被帘子遮挡,中间横出的支架上,挂着一条蓝色长浴巾,浴巾上除了淡淡的皂角香,还有一点其他的味道,有点像清冽的薄荷。   一看就是陆承自己的。   陆承身上的皂角香很浓,所以很容易就盖住了他身上原本就带着的那点清爽的薄荷味道,但是昨天江岁刚进过陆承的房间,在他的床上睡了一觉,那股薄荷味闯进他的梦里,简直要把他整个人给严严实实包裹住。   他不可能记错。   “看到了。”   江岁眼里泄出一点笑意,主动提起:“我用完帮你洗一下吧。”   “嗯。”   门外的黑影转身离开了,似乎是在厨房忙活些什么。   江岁听见电热水壶运作的声音。   陆承的衣服比他平时穿的还要大了一号,江岁对着镜子将外套袖子挽起来,又屈身将宽松的裤腿折了几下,堪堪露出一截雪白的踝骨。他对着镜子左右比划一下,又将穿在最里面的衬衫最上沿两颗扣子给解了,抚平领口,一截平直细长的锁骨与白色的衬衣相衬。   他胡乱撩了两下湿发,又分出一点碎发来,遮住额头。   镜子里懒散强势的气场渐渐弱化,他慢慢露出一个温软无害的笑容来。   “陆承。”   他打开门,走进厨房里。   陆承背对着他,衬衫收紧,勒出一截劲瘦的腰线,身量很高,高而挺拔。   他微微低颈,握着刀熟稔地在案板上切着什么,流出一段极有韵律感的笃笃声。   厨房窗台放进雨后逐渐明亮的天色,映着烧水壶咕噜噜翻涌蒸腾出来的水蒸气将他罩住,平凡而普通的一幕被生活气点亮,让江岁挪不开眼来。   他站在一边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等陆承回头看他,才回过神来。   “洗完了?”   陆承在旁边的洗手池将手上的姜汁冲干净,又抽了两张纸擦干净水:“吹风机在机顶盒下面,我帮你拿一下。”   “不急。”   江岁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边说边侧过头去看陆承:“切姜……你是准备泡姜汤吗?”   陆承刚好也下意识看向他。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   江岁脸上还带着热气蒸出来的红晕,眼睛湿湿的和他对视。   纤长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纯粹的黑色瞳孔里,揉碎了漫天的星光。   陆承又忘记了可以呼吸。   他不由自主的盯着江岁的眼睛。   江岁从他的眼睛缓缓下移到嘴唇,又慢慢上挑,弯着眼有些迷离的看他的眼睛。   一般这种氛围营造下,很少有男生会抵抗的住。   他翘起唇,期待着看到陆承失控的一幕。   陆承明显顿了几秒:“扣子坏了吗?”   江岁:“?”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衣扣,老老实实:“没坏。”   “没坏为什么不扣?”   陆承冷淡的挪开眼,手下刀起落很快,丝毫没有被搅乱心神:“刚才那个角度,基本能把你给看光。”   陆承摆着张冷脸:“就算都是男生,你有的我也有,但是基本的社交距离还是要注意的。”   江岁:“……”   提起来,陆承想起什么:“你现在很冷?”   江岁又一次被带跑了,忍不住跟着他的话答:“不冷啊。”   “那应该是收到了什么刺激,才会异常凸起。”   江岁反应慢了一拍,愣了几秒,才气急败坏的系上扣子,咬牙切齿:“你刚才看哪儿呢!”   陆承回想了一下,诚恳道:“抱歉。我只看了两秒,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江岁:!!   他忘了?这都能忘?   奇耻大辱!   陆承是不是不行?是不是性/冷淡?这都没反应?   他对着陆承那张帅脸,想骂人又说不出口,卡了半天,转身去了客厅。   空气中只留下了淡淡的柠檬沐浴露香。   陆承垂下眼皮,很淡的笑了一下,因为用力紧绷的肌肉也随之渐渐松弛下来。   他长松了口气。   这不正常。   他拿出手机,登录聊天页面,找到顾煜,点了进去。   -C:约几个人出来打一架。   淋成落汤鸡,好不容易打上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顾煜握着手机,一脸懵逼。   -顾煜:??   -顾煜:你没事吧?   -顾煜:两边学校课都快补完了,这都准备放假了,谁给你组局打架啊?   陆承抿了抿唇,没太在意。   -C:你。   -顾煜:你这样我很难做。   -C:【微信转账300元】;   -顾煜:不是钱的问题,你在拿钱羞/辱我。   -C:【微信转账300元】;   -顾煜:好嘞爹,这就给您找。想要什么时间段?几个人?您看这边给您安排在什么地点比较舒适呢?   陆承没有再回答了。   他盛着煮好的姜汤放在茶几上,看江岁因为喝到了碎姜而皱起脸来。   江岁想起他刚才不解风情的话就气的说不出话来,没有主动开口。   “姜可能有点辣。”   陆承说:“把姜也吃了,越辣越有效果。”   江岁:“……”   他裹紧陆承的衣服,叹了口气,认命的咬牙继续喝。   陆承看着他喝完,沉默良久,没想好该说些什么。   所幸,江岁打破了这场僵局。   “衣服我已经洗好晾起来了,校服算我借你的,等下次有机会,我再还给你。”   陆承嗯了一声。   江岁两三口灌完了姜汤,窗外雨势慢慢变小。   他抽出纸巾擦了擦唇,没有丝毫留恋道:“走吧,回学校。”   “不困了?”   困。   但是不太想睡沙发。   江岁抿唇,露出一个客套敷衍的笑来:“我想了想,还是上课比较重要。”   陆承默默看着江岁打起伞离开,站在窗口,很久没动身。   他找到付费老师:“他不愿意留下来,甚至宁愿下着大雨去上课。”   付费老师说这很正常,只能说明对方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或者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感觉不太舒适的事情。   陆承想起刚才在厨房的事,三言两语说了。   付费老师:“你太着急了,相信我,他离开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说的那句话远远超过了普通人应该有的社交距离,你太心急了,反倒把你逼走。”   原来是这样吗?   陆承关上手机,抱住床边的胡萝卜抱枕,看着雨,默默进收藏室反思了一下午。   出来心情还是很难过。   吃兔子糖都没用。   他打开手机,打算拒绝顾煜前两天的出去散心提议。   结果收到了一条短信。   -雨伞什么时候还给你呀?陆老师;   -陆老师陆老师,打你电话为什么没人接?   -睡着了?注意吃药,别感冒,刚才你好像没有喝姜汤,醒来就和我说一声吧。   陆承捧着手机。   慢慢的,慢慢的抬头。   雨已经停了,有和煦的微风拂过。   镜子里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笑的很开心。   陆承编辑了很久,才发出去一个:“好。”   他回到客厅,决定重新奖励自己一颗兔子糖。   等江岁到学校,雨已经渐渐停了。   课间熙熙攘攘,因为是补课,所以手机管的不严,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少人额头抵在课桌上,手藏在桌洞里悄悄玩手机。   他心情不错,进门到座位脸上都带着笑,旁边几个人一看他身上城南的校服,立刻想起来在派出所打过照面的陆承。   赵子乌往桌子里掏出两盒感冒药丢过来。   江岁拿在手里翻了两圈:“谁买的?”   “还能有谁?”老七暧昧地冲他眨一下眼:“体育班那林可呗。”   江岁脸上的笑容淡了,在网上查了眼价格,发了个红包还回去。   他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的人,光撩不负责,对方一旦表现出一点对他动心的倾向,他就会瞬间冷淡,及时收手。   林可以前也是他手底下的人,跟着一起打了几次架,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江岁明里暗里都拒绝过,反而让他越挫越勇,大胆示爱,江岁还因为这件事被班主任拉出去谈过几次。   他怏怏将药往桌上一丢,抛给赵子乌:“留着当班用吧。”   赵子乌是班上的生活委员,专门管写鸡毛蒜皮事。   赵子乌收起来,又起了个话头:“我刚才听老师说,城南这届高考一本率又压过了我们。”   这个江岁倒不意外:“城南又不像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一起上了,成绩好底子好的早被挖过去了,考得好很正常。”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齐刷刷看着他。   赵子乌:“你今天?”   老七:“你这意思?”   大王:“啊?”   这帮人眼神太恐怖,就像大白天见了鬼似的,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江岁懵了一下:“我今天怎么了?”   “不对劲。”   “不正常。”   “不应该。”   江岁:“?”   赵子乌摸着下巴:“平时提起城南,第一个出头的就是你,我们说两句好你还不乐意,一定要挨个怼回去。你贴吧网名:城南第一黑子,现在还没改。怎么今天变了性了?”   老七打个响指:“有道理。”   大王点点头:“说得对!”   江岁:“……”   他无语道:“我成长了,理智了,学会客观分析敌我差距,不行吗?”   “真的不是为爱蒙蔽了双眼吗?”   老七盯着他,眼里闪着睿智的光芒:“如果是你的话,为了陆承转学去城南,我都觉得不是不可能。”   江岁乍一听,气的说不出话。   再仔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转校理由吗?   既不失城北老大的体面,又不损害彼此之间的友谊。   “有道理。”   江岁说:“我下个学期就为爱转学。”   老七:“哈哈哈你已经城南是你想转就转的吗弟弟?”   江岁:“叫谁弟弟?”   老七顿了顿,又顿了顿,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赵子乌。   赵子乌定定看着他,一直等几个人散开,才重新开口:“已经办好手续了?”   江岁没敢看他。   没人能瞒过大军师,城北老大也不行。   幸好,赵子乌没有抓着这一点不放,而是轻声说:“城南除了成绩好的,剩下都是些靠钱进去的和特长生,这届没闹出什么事,前几届还挺乱的。”   他顿了顿,又想起来:“之前那个尾随的男生也是城南的,不知道分在哪个班,你多注意点。”   江岁满不在意:“放心吧,他打不赢我的。”   “那如果对方背后靠着城南的承哥呢?”   江岁蓦地顿住了。   赵子乌叹了口气,他看江岁,很多时候,是真的像看自己窝里嗷嗷待哺的幼崽。   本来城北城南打架,就被城南的承哥骗的团团转了,现在送上门去,要是被发现了,还不知道会被骗成什么样。   “我也只是听说,他那个哥哥好像和承哥有点关系。”   “总之,你到城南,先学会低调和示弱,我帮你排查一下承哥的人选,如果可以,就尽量避开他。”   江岁皱眉:“我避开干什么?”   赵子乌换了个他接受的说法:“城北老大的身份,不能暴露。”   江岁懂了,点了点头。   赵子乌苦口婆心的劝道:“城南打架那波人,你应该都记得脸,你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你,咱们能躲多远躲多远,最好一个都别认识。”   江岁再次认可的点了点头:“我懂了,只动口不动手。”   “不,是不动口也不动手。”   赵子乌循循善诱:“你得塑造一个内向害羞,无害无辜的形象,人家才不会怀疑到你身上。这样,我给你订一本填色本。”   “蛤?”   “你生气的时候,就拿出笔来画一页,修身养性,克制自己的脾气。”   江岁不太在意的笑道:“我脾气好,只要不碰到熟人,买了也用不上。”   谁也没想到,开学第一天,他就看见了满班的熟悉面孔。   作者有话说:   彩蛋。   淋了雨很容易感冒,所以陆承在车上就订了同城快送的感冒药,种类相当齐全。   他主动提出来让江岁睡家里,心里七七八八想了一路回家之后和江岁干些什么,甚至想到了可以一起去购物。   他一个人住,所以吃饭从来都是简单解决,今天刷朋友圈,看到大家聚会,很多人一起抢着吃火锅的场景,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好像很温暖的样子。   他破天荒想吃一顿火锅。   陆承甚至已经想好了想吃的菜。   于是他又重新下单了一些火锅底料和食材。   可是江岁提了要回学校上课,陆承心里低落了一下,表情很平静的放他走了。   江岁走了五分钟不到,感冒药送过来了。   没过多久,火锅的食材也送过来了。   陆承不觉得一个人吃火锅有什么不好。   他平静的将火锅煮开,下料。   他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吃了很久,但是很多东西都没有吃完。   火锅有什么好吃的。   他冷漠的想。   刷碗的时候,他对火锅的厌恶又深了一层。   洗碗洗锅真的很烦。   讨厌火锅。 第13章 转学   城南和城北不太一样。   是各个层面的不太一样。   城南学习氛围浓厚,中午可以自由外出吃饭,而城北因为学风散漫,不得已实行军事化管理,把学生看得比犯人还紧。   除此之外,城南学校设施完善先进占地面积小,而城北设施落后,占地面积是城南的三倍。   两所学校之间已经有近十年对立纠纷,明里暗里战火不断,越演越烈,据说,两所学校还在对方内部安插了不少卧底学生,就为了偷对方学校的一手学习资料。   城南有没有卧底江岁不清楚,但城北确实是在城南有几个探子。   葡萄皮儿就是其中之一。   秉持着校霸成绩都不会太好的想法,江岁咬咬牙,选了理科班最严厉的一位老师,进了高二理(三)班。   一是为了和陆承同班,二是为了避开城南的那堆人,免得掉马,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为了错峰开学,高二提前一天,在三十一号就通知所有人来到学校报道。   江岁初来乍到,抱着从城北领来的新书,站在两所学校的道路中央仰起头,仔仔细细端详着城南门口鎏金的几个大字。   防城市第二中学。   身后,赵子乌和老七他们一众人站在城北三中门口,一行人浩浩荡荡光明正大排成一排看着他。   “去吧。”   察觉到他的视线,赵子乌做了个口型。   老七笑嘻嘻在旁边挥了挥手。   江岁心里难得闪过了一丝伤感和不舍。   还没来得及红眼眶,就听见葡萄皮儿在对面扯着嗓子找人:“奶糖儿!弟弟!你在哪儿啊?”   江岁:“……”   他冷静的说:“你们谁安排的接应暗号?”   老七嬉皮笑脸:“我啊,这个没有代表性吗?一听就知道是自己人。”   江岁:“这周天,你挑个地方,我们练练。”   老七:QAQ。   有了这一出打岔,江岁也没有多伤感,直接拽着葡萄,脚下飞快的进了城南的门,生怕对方再让自己丢一次脸。   他初来乍到,先绕着学校熟悉了一圈,哪里好翻墙,哪里没监控,哪里是老师巡查的重灾区,基本摸了个一清二楚,这才不紧不慢去教务处找主任。   “从城北转来的?”   教务处刚好有他们班的英语老师,好奇的多打量了几眼。   可能英语老师说话声音都比平常老师更尖细,腔调听起来也不太一样。   “城北英语一直都蛮好哦,”老师姓刘,说话时瞪大眼的样子让江岁想起蓝精灵里的格格巫:“理(三)补课的时候,英语基础都不错,你肯定适应的快。”   江岁手背在身后,讷讷点头,不敢跟这位笑眯眯的老师说,自己英语就没及格过。   教导主任和他随便聊了两句,门口又有人敲门,耳边戴着个银色耳钉。   一进门,那个人就和江岁的视线撞上了。   之前两次见面里,第一次对方藏在黑暗里,第二次隔得太远看不清。   这一次,江岁才真真正正看清了他的长相。   不算很高,但是瘦,眉眼间距很窄,看上去是个执拗护食的人。   和大王很像,应该是个认死理的,但是又没有大王那么呆,眼神很黑,总感觉会很偏执。   刘老师在旁边笑:“刚好聊到这个,你就来了。”   她先指了指江岁:“这是新转来你们班的学生,江岁,又乖又好看,没拉低你们班的颜值吧?”   银色耳钉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是特别欢迎。   刘老师又指了指银色耳钉:“这是为理(三)的班长,林一格,看着不声不响,成绩从开学到现在进步了好多,尽职尽责,每次路过他们班都安安静静的。”   江岁笑起来,主动打招呼:“你好。”   林一格嗯了一声,反应冷淡,明显有点排斥江岁。   老师都没想到平时听话的林一格今天会表现的这么排斥,相反,倒是刚转来的江岁真诚又热切。   她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两三句让林一格先走了。   城南城北之间的纠纷老师也略有耳闻。   之前确实出现过一例城北学生在这里被针对的情况,后来,遇到城北的学生进来,老师都会格外关注一段时间。   现在,刘老师看着江岁低下头故作平常的样子,心里有点无奈。   说起来,林一格也是上个学期才从外校转来的,怕不适应,特地安排在凝聚力比较强的班,被同学们带着慢慢变得话多了一些,成为了班长。   现在江岁转过来,他却是一副排斥的态度,作为一班之长,放在老师眼里,其实是有点不太舒服的。   江岁没当回事,领了校服之后,就准备去找班主任。   刘老师叫住他:“你们班主任今天有点急事,估计会晚点到,你先去班上熟悉一下同学和环境吧。”   她补充道:“理(三)的孩子挺热情的,你找个空位置先坐着就好了……我先带你过去吧。”   这个点,各个班都在热火朝天搞卫生。   理(三)班女生只有七八个,应该是负责外面的走廊,都分散在走廊附近,一边擦走廊的白瓷砖块儿,一边就近三三两两聊着天。   教室里,男生一部分擦窗户,一部分擦黑板热水器,剩下的也在扫地拖地,都埋头苦干,一副勤勤恳恳老实的样子。   江岁和城南那批人打架打多了,还以为城南都是高高大大一个,木着脸不爱笑,撸起袖子直接干的木头,现在看看,其实还是老实人更多。   不愧是专门读书的理(二)班。   江岁认可的点点头。   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会在大家的带领下,走上学习的正道,步步高升,勤奋努力,在陆承和同学的帮助下,完成学渣的逆袭。   一个学期之后的两校联考,再拿出一个让城北小弟惊掉大牙的优异成绩。   啧。   光是想想,就热血沸腾。   “老师,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吗?”   走廊边,一个女生直接问道。   “是。”   刘老师看起来和这群学生关系挺不错的,调侃道:“看上去就乖,你们的眼神都收敛着点,可别给人家带坏了啊。”   一群女孩子哄笑起来。   江岁从小到大被班上那群女生围免疫了,闻言,跟着一起笑笑,没多说话。   刘老师一走,她们就围了上来。   “你拿着这堆书累不累?帮你放窗台吧?”   “弟弟多大了?”   江岁说:“不累,快17了。”   他指了指教室:“我想把书搬进去放着,还有座位多吗?”   “靠窗最后那排两个座位都是空的,要不要我帮你去放?”   梳高马尾的女生友好的帮他指路:“我叫于柳,副班长,有事找我就行。”   说着,她抬腿啪一下将锁着的门踹开,行事作风干脆利落,颇有一股女侠的风范。   “都停一下,这我们班新同学,江岁,互相认识一下啊。”   话音刚落,班上十几个撸起袖子热情似火的男生齐刷刷抬起头来。   江岁抬起眼,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一个班三十几个男生,他一眼望过去,教室里几十个男丁里,起码十三个是熟面孔,几乎都跟他打过架。   这群平时打人贼狠,在「战场」和他对打的男生,现在一个个表情温和,彬彬有礼,朝他缓缓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江岁眼前一黑。   这一幕,对他来说,就无异于屠夫穿上了西装,他一只兔子进了狼窝。   捅了城南那批人的老窝。   什么概率?   江岁抓住门板,不敢进去,挣扎地后退一步。   教室门口,班级风采的牌子上,清清楚楚写着「理科(三)班」。   前不久刚和他打过的顾煜正踩在椅子上擦黑板,侧过头用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温和语气开玩笑说:“进来啊同学,又不会吃了你。”   明明几天前,他还支着木棍不屑的看着自己说:“捂得这么严实,是丑的见不了人了?”   被打趴之后,还昂着脖子扶着腰骂:“你们城北的不讲武德!他妈的说了不能打脸!不能打脸!!”   江岁两眼发直,木着脸,不太真实的绕着教室看了一圈,总觉得下一秒这帮人就能抓着手里清扫的工具冲他跑过来,随时开战。   顾煜放下抹布,从椅子上跳下来:“我见过你,在少年宫。”   他压低嗓子说:“陆承在办公室,你选靠窗最后那个座位,准保离得近。”   说完,还隐秘的冲他眨了下眼。   “呃……”江岁彻底麻了。   他敷衍的笑了一下:“你们好。”   然后飞速到座位上给城北军师发消息。   -江岁:十万火急!!   -江岁:我捅了城南那堆人的老窝了,一个班四十几个人,除开女生,目前十几个都是老熟人。   赵子乌在那头不紧不慢。   -赵子乌:好事,打入敌人内部,获取一手情报。   江岁愣了一下,手机藏在桌洞里,打字飞快。   -江岁:什么情报?   -赵子乌:代号XXX,最高级机密情报——找出程哥。   -赵子乌:一个班都是熟人,太不正常了,程哥大概率就在你们班,你一个个试探轮着一遍。   -江岁:江岁想想有道理,找到门口班上的花名册看了一眼。   一个班,只有一个姓程的。   他回头找了一圈,问于柳:“这个程号,是哪位啊?”   于柳指着门口靠走廊的位置:“喏,在那。”   江岁看过去。   有人盖着校服在桌上睡觉,和周围搞卫生的格格不入,确实有几分老大的派头。   那人只是不爽的换了个睡觉的姿势,班上就倏地安静,谁都不敢吱声。   十分可疑。   江岁打定了主意:“他旁边还有空位吗?”   他没有注意到,干净到反光的玻璃上,明晃晃反着教室后门两道人影。   一个戴着银色耳钉,另一个身量很高,校服穿的整整齐齐,一出现在门口,班上聊天的声音就停了。   一片诡异的安静里,只能听见江岁含着轻快的笑意,礼貌的询问道:“我可以坐那儿吗?” 第14章 陆老师   江岁的声音其实很独特。   清亮的少年音,每个字都咬的很干脆,总喜欢挑一两个词扬起语调特别拖长一下,又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防城口音,听起来说不出的舒服,像不经意的撒娇似的,无形之中就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陆承在后门,本来正在听林一格说收作业的事情,一路表情都不冷不热的,保持着礼貌但又不太热切的态度。   可是一听见江岁的声音,都没进教室,眼里就忍不住浮起一点笑意。   林一格一抬头,就看见了那点零星的笑,倏地顿住了。   顾煜走过来笑:“你说巧不巧?之前少年宫刚碰到,现在又分到一个班来。”   陆承嗯了一声:“是挺巧的。他要和谁坐?”   顾煜:“程号。程号同桌不是挪到讲台旁边了?刚好空了个位置,他两凑同桌也挺好。”   陆承:“?”   他面无表情:“空了吗?”   顾煜没明白:“那儿没人坐啊。”   陆承看也没看,直接说:“那儿不能坐。”   程号大块头,平时又凶又憨,对男生动手动脚,江岁不适合和他坐。   顾煜:“谁说的?”   陆承看他一眼。   顾煜:“哦哦哦好像是,我记起来了,我跟于柳吱一声。”   顾煜跑到前门说了几句,又重新返回来,习惯性汇报班上搞卫生的安排和进度。   陆承懒得听:“别和我说。”   他朝林一格示意了一下:“班长在这里。”   顾煜打个哈哈,赶紧补救:“不好意思啊一格。”   林一格来之前,理(三)的班长一直都是陆承,后来被老师换了,大家也一直没习惯。   林一格心里比谁都清楚,说他这个班长当得好,其实完全就是借了陆承的威,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收敛起眼神,慢慢摇了摇头。   陆承直接进了班。   靠窗倒数第二排是他的座位,一眼就能看到后面原来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堆满了新书。   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的。   江岁正好也准备回来搬座位,和陆承碰上。   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一个安静的清书,一个拿着笔耐心的拿透明的塑料纸壳包书皮。   看起来好像并不熟。   林一格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听见有熟悉的女孩子在旁边开玩笑:“看到陆承和其他人前后桌,班长吃醋啦?”   林一格转学到现在,同桌一直是陆承。   两个人关系不算特别熟,但是偶尔班上纪律不行,陆承会帮忙管一下,陆承那些朋友和班上的女生就拿着这件事调侃林一格,说他看陆承眼神都跟看其他人不一样。   林一格听得多了,也恍恍惚惚的感觉,好像陆承对自己是有一点特别的。   如果没有陆承,他就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成为班上最默默无闻的一个人,孤独躲在角落生根,引不起别人一点重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老师同学们看到,走到哪里都被叫班长。   所以江岁的到来才会这么让他惶恐,好像自己的特权要被其他人抢走一样。   不过幸好,陆承看起来和江岁并不熟。   林一格没有反驳大家的玩笑,反而笑着说:“没有,你们不要乱说。”   江岁浑然不觉自己的到来已经引发了一个人的危机感。   得知不能够换座位之后,他一门心思放在清书上,根本没来得及多想。   姨妈和江绵的短信一条接一条,生怕他换了学校会不适应。   江岁耐着性子一条条回复,突然想起来之前向陆承借了校服还没还。   “陆老师。”   前面的人坐姿端正,和他隔了一段距离,江岁只能退而求其次点了点对方的椅子。   “陆——老——师。”   他故意用气音喊人,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但是陆承还是配合着,故作不经意地往后靠了靠,眉眼依旧沉静,课桌上摊开一本习题册,还端着那副「和你不熟」的高冷样子。   “怎么了?”   教室各角,装在聊天,其实密切关注着一切动态的同学不动声色调转视线,悄咪咪观察着两个人。   “校服。”   江岁拎起书包,拿出洗好的衣服还给对方:“之前借你的,已经洗好了。”   陆承问:“怎么转我们班了?”   江岁啊了一声,小声说:“怕被欺负,专门挑了个成绩好的班,结果一进门,十几个人齐刷刷看着我,一个个都撸起袖子看起来好凶。”   陆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江岁说的是心里话。   城南这群人是真的能装,他刚才都差点被这批人的老实样子给骗过去,陆承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估计也猜不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隔三差五拎着棍子和隔壁学校干架。   这么想着,陆承在他眼里的形象越发傻白甜起来。   他叹了口气,对两个人的未来很是担忧:“陆老师,我觉得我们现在就是紧紧抱在一起的两只鸡,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狼。”   陆承敛眉,借着林一格摆在课桌上的镜子,轻易看到了后面江岁的表情。   一双眼雾蒙蒙,可怜巴巴抿着嘴,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就敏锐的朝镜子投来目光。   陆承心一跳,收回视线,睫毛不安的挣动了一下。   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慌乱?   周围默默听墙角的顾煜没忍住,被江岁的形容给逗笑了,又赶紧憋住。   痛苦的一声闷哼特别明显。   陆承无意朝他看了一眼。   顾煜一秒严肃,坐姿端正的目视前方。   陆承说:“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下午的阳光正好将教室照的亮堂,于柳收完作业,趁着还没有没收手机,抬手和朋友将手机搭在作业上,六秒定时后置拍照。   三四张下来,两个人期待的点开手机,都愣了两秒。   或许是因为设置错误,摄像头没有对准她们,反而对着右后方,正好是江岁和陆承的那一角。   陆承端正笔直的坐着,侧颜冷淡而利落。   江岁懒懒散散趴在课桌上,手里握着一支笔,抬手正要戳陆承的后背。   日光为两个人蒙上金边,端正与散漫的气场微妙的和谐,身后窗帘被清风吹得飘起来,反光的深黄色桌椅和雪白的墙面上刚刚粘贴的「学考加油」四个字,一切都宛如美好而让人怀念的一场旧梦。   于柳和姐妹对视一眼,感叹:“长得好的人就是上镜啊。”   于柳的姐妹也夸道:“和上次陆承的神图简直不分上下。”   “真的假的?”   于柳来回翻看,越看越感慨,这张图拍的真好看。   一个随手,她将图片发给了表白墙,没有透露姓名,只说是无意之中拍到的陆承和班上新同学,觉得拍的很好看,所有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   林一格从教室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花名册,坐下来,回身问斜后方的江岁:“同学,添一下你的名字。”   江岁配合的找出一只黑笔来。   又听见他问:“你和陆承之前认识吗?我都没看过你。”   江岁的笔停在偏旁三个点上,空了一秒,才又重新写下去。   这话听起来,味儿怎么这么奇怪?   他琢磨了一会儿,似笑非笑:“我都叫他老师了,你说呢?”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林一格想听到的回答根本不是这个。   他还想继续问,但是江岁将花名册递过来,脸上带笑,眼神却很淡,语气不容抗拒:“签好了,班长。”   林一格碰到他的眼神,又深又黑,一下子忘了说话。   等他再回过神来,江岁已经低头干其他的事情了。   可是那个眼神真的很熟悉。   他好像在什么时候看见过。   门口,一道洪亮的嗓门儿喊:“江岁来了没有?”   班上所有人整齐的朝两个人投来目光。   江岁又被拿到惊雷般的声音吓到,腾地站起来,跟着老师去办公室。   班上人安静的交换了一下视线,三秒之后,顾煜拍桌而起。   “承哥,你不地道。”   顾煜一脸被辜负后含着眼泪的正宫样子:“你是不是背着我有了其他好朋友?”   其他人唰的一下自动脑补。   “他们刚才在偷摸着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蹲瓜。”   “那是城北转来的,不会是我们穿插的卧底吧?”   “我靠,这也行?”   被江岁特别关注过的程号也睡醒了,迅速加入吃瓜战争。   “什么新同学?我们班又来新人了?”   “转来了两个,一个城北过来的,一个是年级第一从其他班转到我们班来,就是现在还没见到他人。”   照平时的习惯,大家围着叽里呱啦议论一通,陆承也不一定会给出点什么反应。   等听得烦了,出口制止,围着的人才会慢慢散开。   但是今天,陆承将衣服收起来,抬起眼:“说谁不要脸?”   他的语气很淡淡,平时又不是爱生气计较的性格,围在周围几个男生完全没注意。   刘礼就是其中一个。   他以前跟的人毕业了,这才退而求其次跟着顾煜。   陆承很少亲自动手,几乎没什么老大的派头,还骗的所有人跟着他一起读拿屁用没有的书。   刘礼心里也没把他当回事儿,嬉皮笑脸:“就那江岁呗,要不要我们去试探一下?”   “他看着也不像是会打架的吧?”   “这谁知道?还是得——”   “刘礼。”   ——话突然被打断了。   陆承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声音不大,甚至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刘礼的声音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又出于求生的本能,发不出一点声音。   “敢找他试试。”陆承说的很轻,甚至神色都是和平常如出一辙的云淡风轻,只有和他对视的刘礼知道这背后警告的意味。   那是像蛇一样冰冷的眼睛。   刘礼的手握紧又松开,赔着笑脸说:“开个玩笑而已,不找就不找吧,别伤了我们同学的和气。”   陆承低头看书,没给一点反应。   顾煜看他一眼,也没说话,摆明了不太欢迎他。   刘礼只能咬着牙离开。   其他人一口气堵在胸口,抓耳挠腮想知道真相,班群叮叮咚咚分分钟九十九加。   顾煜尽职尽责的把对话简单疏理了一遍。   “划重点:一、承哥好像在给对方当家教,对方好像叫承哥老师。二、对方觉得咱们班男生太凶了,怕被欺负。”   底下一溜烟回复:   -我这长相还不亲民?   -是我笑的不亲切吗?   -虽然我身高一米八,但人家只会嘤嘤嘤羞羞小粉拳。   -城北的都说我长了一张工场搬砖的好人脸。   一众附和里,一条回复格外醒目。   -陆承:抬头。   众人:??   大家依言,从桌洞里抬起头来看黑板,只将许久不见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抱歉,我迟到了,先走一下程序,都把手机交上来吧。”   班上一阵安静。   班主任龙哥双手抱臂:“刚才低着头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自觉一点。”   一批老实人默默交了。   龙哥:“起码还有一半没交。”   不太老实的那批人面面相觑,推搡着上讲台交了。   龙哥面无表情:“最后一次机会,不交的我就直接下来没收。”   拼死抵抗的最后一小撮人认命上了讲台。   理(三)班全军覆没。   龙哥终于露出一点慈祥的笑容:“程序走完,介绍一下我们班的新同学,江岁。”   大家都提前认识过了,自我介绍环节也就没多停留,直接开始老惯例。   每次开学第一天,都得全校组织看《开学第一课》。   龙哥开了多媒体,放好音频,转身回办公室拿这学期的座位表。   刚好碰到英语刘老师也在办公室。   他随口问:“你们班座位表排好没?”   “差不多。”刘老师说:“上次很你提的那几个,排远点,每回上课聊天,刚好凑一块儿去了。”   “好。”   龙哥检查了一下座位表。   他们班一直实行好生带差生的排表规则,讲台旁边再安一个上课最爱讲话的。   上个学期林一格转过来,成绩不太理想,所以安排陆承跟他坐了一个学期,现在成绩进步了,刚好把机会让给其他人,顺便让林一格带带江岁。   刘老师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江岁还是和其他人换一下吧。”   “怎么了?”   “刚才在办公室,感觉两个人之间气场不是很合。”   刘老师说的很隐晦,气场不合,很容易就让龙哥想到之前拿起排挤城北同学的事件。   他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还是让陆承带江岁,林一格和年级第一搭。”   座位表被粘贴在了前门上。   龙哥一走,大家前呼后拥的挤上去看座位。   林一格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前面的同学看到了,开玩笑:“我们上个学期都换了三四次了,你和陆承都没分开,这次要是还分在一起,我们可要怀疑龙哥故意撮合了。”   陆承没听明白:“撮合什么?”   那同学知道陆承的忌讳,赶紧闭嘴:“我开个玩笑。”   陆承的声音很淡,但是不容拒绝:“下次别开了。”   “座位排出来了。”   顾煜从人群里挤出来,和陆承说:“你都不关心一下的?”   陆承没什么反应。   他向来是不关注这些东西的,坐哪里,和谁坐,其实本质都一样,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还好有我帮你看,你在靠门中间,二组,同桌是——”   顾煜故意停顿了一下。   林一格看了过来。   “江岁。”   顾煜:“你们多少是有点缘分在身上啊。”   林一格表情一僵。   陆承空了几秒没说话,反应了一下顾煜话里的意思,紧接着,他挑了下眉,故作平静,但还是忍不住泄出一点笑来:“我去看看。”   完全没了刚才漠不关心的样子。   林一格一瞬间收紧了手。   作者有话说:   彩蛋:   江岁是怎么当上这批人的老大的?   一开始,是幼儿园建立的强大的信服力,他反应迟钝,几乎每次其他人哇哇大哭,他都梗着脖子一声不吭,啥事没有。   等所有人乖乖坐好安静下来,他才想起来要哭,嘴巴一瘪,其他小朋友朝他看过来,江岁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觉得好尴尬,于是又把眼泪憋回去了。   后来,是真的想哭。   但是他内心戏一直很多。   他想要哭的时候,所有的小孩子都可以来安慰他,哄哄他。   但是每次打架,他总不能边打边哭吧?   这多亏啊,又没有人有空安慰他,又显得他好像很弱的样子。   江岁决定忍一会儿,打完了再哭。   打完了架,江岁蓄好了力,正准备流眼泪,旁边突然有人通报。   “我靠我靠!对面告家长!”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掉头小短腿死命的蹬,生怕被家长抓到。   于是江岁只能忍着眼泪,打算等跑完了再哭。   躲过家长,大家气喘吁吁,江岁心想:好的,我要准备哭了。   大王突然嘿嘿一笑:奶糖刚才一点都没哭。   赵子乌点点头: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特别坚强。   正准备哭的江岁: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老七崇拜:他可真厉害!   江岁挠了挠脑袋,眼泪水已经消下去了。   葡萄眼巴巴:这是怎么练出来的?你可真坚强,就像老大一样!   江岁在众人的夸奖下逐渐迷失了自己,骄傲的昂起小脑袋。   “这有什么?我天生不怕痛的。” 第15章 进化完成·白莲 陆   其他人都围着去看座位,江岁则趴在抽屉趁乱看了一眼手机。   赵子乌根据对面的了解整理出来一份「承哥」猜测排查表,他兴致勃勃点开一看,他们班的和他打过架的一共十五个,这张表上就记了十五个人。   江岁:“……”   排查了个寂寞啊。   -江岁:与其一个个排,还不如我借着陆承打入内部,直接探取消息来得快。   对面很快给出回复。   -赵子乌:有道理!   -赵子乌:又追弟妹又能围剿城南,稳赚不赔的买卖。   -江岁:弟妹?   对面一秒装死。   江岁收起手机,准备去洗个脸冷静一下。   城南每层楼中间都带着卫生间,每次大扫除卫生间就人满为患,今天刚开学,人多的厉害,就连地板的白色瓷砖都被踩满了脚印。   江岁没进去,就在最外面的洗手台简单冷静一下,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看着镜中熟悉的自己,他总算找回了一点踩着地的实在感。   江岁大脑飞速运转。   他才转学,手续都还没有办理完全,现在后悔完全来得及,两个学校就隔了一条街,走两分钟继续去城北报道,他和陆承就当完全不认识得了,他回城北继续做他的……   江岁撩起眼,注意到镜子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校服,人模狗样的熟悉面孔。   他一下子卡了壳,错也不错盯着那人。   和顾煜那堆人打过架的恩怨不同,这一位才是实实在在的结了仇。   那天晚上漆黑一片的巷子里,穷追不舍亮着刀子追了他几十米,被他一脚踹倒之后,又叫他哥继续追的那位尾随男。   被直勾勾这么盯着,就算反应再迟钝的人,也应该注意到了。   江岁面前的镜子里,那位尾随男,从被盯的不爽,到回忆起什么的惊异,一步步朝江岁靠近。   “是你。”   他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容:“骗的我被关了几天,现在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周围人声熙攘,到处是久别重逢时快活的说话声。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边,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对方走近了江岁才注意到他别在胸口上的校徽,上面明明白白别着他的名字:“薛霸。”   路过校门时随意走过的荣誉栏在江岁脑海里一晃而过。   粘贴的期末成绩表彰里,高一下半年,高居榜首的就是这个名字。   薛霸。   当初期末成绩出来时,赵子乌盯着两校排名,还指着排名和他说过,薛霸,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学霸。   赵子乌的原话是:“还真是个学霸啊,理科三门全部满分,我只有提前背下来才有可能考这个成绩,也不知道学霸真人长什么样。”   现在江岁见到了。   和这位学霸面对着面,感觉对好学生的特别滤镜都碎了一地。   这是放在人群里面绝对认不出来的长相,平平无奇,十分普通,额头冒着两三颗红肿的痘痘,上次在巷子里被江岁一脚就踹掉了半颗牙,现在两颗门牙明显不对称。   谁也想不到,城南年级第一的人,竟然能做出晚上蹲点尾随女性的事情来。   薛霸注意到江岁打量自己的眼神谈不上友善,也是这一瞬间,那天混乱的夜晚,被踹翻时脸撞在泥泞路上的屈辱时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面色不善的靠近江岁,眯起眼睛,另一只手也随之抬起来。   江岁手一抬,握着洗手液的柄势力,将笨重的桶身翻转,啪的一声,打落薛霸想要靠近的手。   他这动作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洗手液又稳稳当当的摆回了远处。   薛霸脸色一黑,手握成拳,气的微微抖了起来。   可是他的眼神在江岁身上绕了两圈,又突兀的笑了。   “要是传出去,大家知道你是个喜欢穿女装的变态……”   “那你去传。”   江岁从小在市井人家混大,真要想耍无赖,根本就没人能赢过他。   这方面,他不仅没有羞耻心和畏惧,还没有道德。   他散漫的摁了两下洗手液,吊儿郎当:“不如我们两个一起传,看看到底是哪个点击更高。”   江岁来了兴趣:“刚好我出钱再买点营销,让我表白墙出道,改天我成了网红,还得回来谢谢你。”   他挑着眉眼,慢慢笑起来,眼里的光也一瞬间流转,兴致勃勃:“你什么时候去传?我们两做个伴,我也好拉踩不是?”   薛霸气的脸通红,又顾忌着自己年级第一的脸面,用力推了江岁一把,想推到卫生间去,等到没有人围观再出手。   他大力掀开隔绝洗手台和卫生间的幕帘,反手将江岁跩进来。   江岁也嫌外面碍事,这个举动正好如了他的意。   他喊了一声「你干什么」,然后顺势后跌,故作慌乱的被薛霸拉近了卫生间。   不大不小的一声喊,刚好把周围笑闹的同学视线汇聚过来,偏偏薛霸还沉浸在怒意里,以为没人注意到两个人的动静。   卫生间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看到两个人推搡着进来,也赶紧跟着出去了。   厕所一清场,薛霸就扬手劈翻了旁边洗抹布的水桶,拎着拖把冲江岁打过去。   只是他刚好拿着拖把头,将拖把的木棍柄砸向江岁,反倒给了江岁机会。   江岁抬手接住,靠着绝对力量直接将拖把抢了过来。   薛霸大脑一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浸满了脏污废水的拖把湿淋淋从天而降。   江岁故意没出手,只是举起拖把在他头顶,晃晃悠悠淋了他满头的臭水。   “啊——”   江岁拖长语调,有些无辜:“给我拖把干嘛?我力气小,拿不住的。”   薛霸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抬手抓住拖把,脚下飞快的朝他跑过去,完全不顾湿滑的地面。   身后幕帘里,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几道人影。   江岁手一松,拖把直接放在地上,连着后退几步,靠着墙脚一软,直接抱着头蹲下来。   反而是薛霸这边,刚好被他放在地上的拖把一绊,脚下一滑,摔在了江岁面前。   年级主任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薛霸踩着拖把冲墙角的学生走去,却不小心被拖把绊倒,摔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而此时,卫生间里一片狼藉,洗抹布的水桶倒了两个,泛黑的污水倒得一地都是,拖把和其他清扫工具颠倒的摆放着,凌乱不堪。   新同学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怕的说不出话来,而背对着他们的这位城南同学,摔倒之后怒气更甚,再爬起来,随手踩着拖把将木棍抽出来,嘴里还警告的威胁新同学:“现在知道怕了?看我不打死你!”   所有人都被这一起恶性的霸凌事件给弄傻了眼。   薛霸没有察觉到卫生间堪称诡异的安静,看到江岁这副样子,他越来越得意,怒气和被戏耍的怨恨蒙蔽了他所有的感观,他甚至一点形象和理智都顾不上了。   揍他一顿!   薛霸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就是因为这个人多管闲事,他才会进警察局!   他要揍他一顿出出气。   薛霸快意的扬起棍子,狠狠挥下。   可是棍子突然被拦截,卡在了半空中。   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棍子就被人抽走了。   薛霸茫然了一秒,看到了陆承平时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明显又尖锐的情绪,偏执沉郁的色彩几乎要将他萦绕。   那一眼里爆发的情绪太恐怖,他都不由自主的怔了一秒。   可是陆承没有停下来。   棍子一转,被陆承反手抵住薛霸的胸膛,压制着他不好前进半步。   陆承手上稍一用力,棍子就抵着薛霸往后推。   薛霸本来下盘就不稳,被他一推,更是连滑带倒,本能的抓住棍子维持平衡。   陆承将棍子一丢,轻易揪住了薛霸的衣领。   场面太过混乱,谁也没看清陆承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等大家反应过来,陆承已经冷着脸将人拽着摁倒在地上。   薛霸顺着巨大的惯性,一屁股坐在了满是水渍的拖把上,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而高处,陆承背着光,校服干净整洁,没有一点污渍,和狼狈不堪的他形成鲜明反差。   陆承瞳孔颜色太淡,让他看起来像某种冷血生物,可是那张脸,分明又保持着之前平静的,淡漠的样子。   陆承被老师拦下,松开了手。   其他老师这个时候才回过味来,赶紧拦人,一边呵止陆承,一边拽着薛霸。   薛霸茫然的抬起眼,看到了很多张围在自己身边的陌生的脸。   人与人擦肩的间隙里,他看到了对面的陆承正冷冷的盯着他,像被蛇给盯上一眼,那种彻骨的冰冷一瞬间漫上他的神经。   可当时他并没有想过后果,满脑子循环着一句话。   可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那些平时他根本看不起,只配在升旗台下仰视他的蠢货,看到了他像个傻子一样淋拖把水,像滑稽的小丑摔倒,又像个河马笨重的攻击被拦,被挨了一拳。   所有人肯定都会在心里笑话他,那些嫉妒他的人也会借着这个机会把他拉下来!   薛霸突然红着眼睛抬头,迸射出了无数强烈的恨意。   他挣扎着想要再来一次反击,可是还没起身,又被顾煜状似无意的一抬脚,撂倒了搁在一旁的水桶。   水桶再次倾倒,乌拉拉的污水翻了一地,卷出雪白的沫。   薛霸脚下一滑,再次以狼狈的姿态踩翻。   一片混乱的现场,根本无人在意他。   陆承垂下眼,从口袋里抽出一包湿巾来,边转身边擦了擦自己的手,蹲下时,又重新换了一张新的,细致而沉默的替江岁擦着脸上和手上不小心溅起的污渍。   江岁红着眼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像受了惊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小动物,水亮的一双眼惊惶无措看着他,冷白的灯光印着他吓得惨白的脸,只有嘴唇被咬的通红,比玉器还脆弱易碎,被面前的一切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一边忍着眼泪,一边乖巧的任由陆承擦着脸。   陆承又想起刚进门看到的那一幕。   像自己精心喂养的兔子被其他人揪着耳朵提拎起来,吓破了胆,还差点被送去做了红烧兔头。   他无处安放,一直隐忍克制的占有欲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放了出来,那一拳挥出去,力道一点都没收着。   可是一转头,看到江岁害怕受惊的样子,他的所有冲动也跟着迅速冷却下来。   江岁胆子小,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粗鄙野蛮,不求上进的人。   陆承半蹲着,手因为用力过度还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他抿了下唇,不太熟练的抬起手,抱了一下江岁。   他压抑着眼里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黑暗,语气是与表情格外不符的无措,像办了坏事,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坦白,快要急的说不出话的小朋友:“我、我不是故意要打人……我当时太紧张了。”   少年冷冽的声音很轻,却掺着不容忽视的真心:“我真的很担心你。”   一旁深谙陆承性格的顾煜瞪大眼,不是故意要听陆承和江岁说话,但是他完全没想到,陆承这么会装。   这打了人之后惭愧内疚的可怜样儿,这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白莲劲儿,都快冲他鼻子了。   想当初,他被人欺负,第一次被陆承带着打架把钱要回来,事后怕的手抖脚软路都走不了,哭着要陆承走慢点的时候,陆承是怎么对他的来着?   哦,是不耐烦的啧一声,冷淡的回头看他一眼。   “打个架屁话这么多?你到底行不行?”   现在,顾煜也想把这句话献给陆承。   打人一拳就打了呗,屁话这么多,叽叽歪歪的,你到底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彩蛋:   江岁说自己天生不怕痛。   小朋友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真的信了。   可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发觉了不对劲,怎么可能真的不痛呢?   在众人围观下,江岁固执的坚持:“我确实不怕痛啊。”   赵子乌抬起食指顶了顶鼻梁的眼镜:“我不信,我们打你的手掌你也没有反应吗?”   江岁想也不想:“没有。”   第一个葡萄,他力气小,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很响,江岁的手下意识蜷了一下。   “痛吗?”   葡萄眼睛一下子红了,小声说:“对不起。”   江岁看他一眼,抿抿唇:“不痛。”   第二个是老七,他力气比葡萄大,但是看一眼江岁细嫩的手,一双眼睛眨也不再看着自己,又倔强又乖,心一软,没敢用全部力气。   江岁呼吸都顿了一下。   打完,老七小口吹了吹气,捂住弟弟的手掌。   旁边看戏的小弟围过来:“痛吗?”   江岁咬咬牙,一撇嘴:“我才不痛!”   第三个是大王,他傻乎乎的,完全没那么多心思,「啪」的一下就往下打。   江岁睁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都已经被拍红了。   他直着眼看自己的手掌,眼泪忍了忍,勉强收住。   大王嘿嘿笑:“真的不疼啊!”   江岁偷偷将手背在身后,表情却有一点委屈:“不疼,我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其他小弟:“哇!”   最后一个是赵子乌。   他扫一眼旁边围了一圈的人,又看了看可怜巴巴还死鸭子嘴硬的江岁。   面无表情「啪」的一下,打的很重。   所有人都被这个响亮的声音打蒙了,江岁茫然的盯着自己的手掌。   赵子乌揉了揉他的手掌,叹了口气,轻声说:“他是真的感觉不到痛,我之前看资料,确实是有这种人的。”   其他人惊叹着聊了很久。   只有江岁懵了一下,在所有人走之后悄悄和赵子乌说:“你刚刚没有打啊。”   赵子乌合起打的通红的掌心,表情很平淡的瞥了江岁一眼:“打了。”   “哦。”   江岁看他一会儿,吹了吹自己的手,又抓起赵子乌的手,很轻的吹了吹。   “是学老师那样,把自己的手垫在下面打的吗?”   赵子乌看他一眼:“嗯。” 第16章 各怀鬼胎   学校表白墙再次炸了。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三在厕所打架,这事儿放什么时候都是个爆炸性的大八卦。   更何况,年级第三本来就因为长相,从入学起,就被大家密切而广泛的关注着。   那天表白墙的更新里,九宫图中,前三张是爆料吃瓜,正中间是于柳投稿的陆承神图。   陆承和新来的转学生关系很好。   陆承冲冠一怒为蓝颜。   薛霸之前尾随女生进过警局,陆承就是见义勇为的人之一。   学生判断是非的标准简单而纯粹,三条爆料一出,表白墙下全部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虽然以前看不惯陆承装逼,但这次站他。   -我在现场,确实是那薛霸欺负人新来的,把人往厕所里摁。   -尾随女生是什么垃圾啊,为什么关了几天就给放出来了?我真吐了。   -纯吃瓜,有新同学正脸照吗?长得怪好看,感觉很眼熟。   -开始在马小姐和新同学之间游移不定。   -我在现场,陆承拿棍子反制薛霸,还拿湿巾给新同学擦脸擦手,真的又A又温柔。   年级主任办公室里,这件事情还没完。   办公室没关门,外面来来往往都是人,但是仔细一看,又能发现走来走去竟然都是同一拨人。   江岁在里面都能听见那帮人议论。   “我都走了两回了,该你上了。”   “我排胖子后面,你别他妈插/我队!”   “唉谁挤着我了?说好了一个一个轮着过去,怎么还不讲道理呢?”   有组织有纪律有安排,相当不简单。   班主任龙哥也被叫了过来,显然没想到班里这群小崽子这么八卦,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他的面前,三个人被提拎到办公室一字排开,薛霸刚才回宿舍换了身衣服,低着头,江岁鹌鹑似的垂着眼,不知道是不是闻到薛霸身上没有散去的味道,悄悄往陆承这边挪了一小步。   陆承看上去最认真,目视前方,站的也最标准,一般老师都得被他给唬过去。   龙哥带了他一年多,对这个学生再了解不过。   一回头,果然看到自己身后那台公用电脑被主任的孩子拿来玩游戏。   陆承正盯着人玩连连看。   主任背着手看了一圈:“都说说吧,刚才什么情况?”   薛霸说:“江岁打我。”   走廊外,路过的同学大声争辩:“你他妈胡说八道!”   薛霸忍了忍,继续说:“拿拖把打,我当时一身水就是被他用拖把淋湿的,还故意用拖把绊倒我。”   外面的同学争执到义愤填膺:“你他妈信口雌黄!”   薛霸再次忍了下去,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呼吸明显急促了很多:“老师,我不是冲动不讲理的性格,您如果不相信,可以检查我们两个的伤口,我没有对他动过手,也是在被他故意惹怒了之后,才会说出那种话,从头到尾都是他故意的。”   外面的同学:“我呸!倒打一耙,臭不要脸!”   龙哥和年级主任:“……”   陆承闷笑了一声。   江岁垂着眼,也差点没憋住笑,脸涨得通红,艰难的维持着委屈的表情。   龙哥黑着脸将办公室的门给关了。   一切重新恢复了安静。   薛霸顿了几秒,恢复了一下状态。   他对自己的说法十分自信,他指着自己的脸:“我要求去医院验伤,江岁和陆承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里是学校,作为学生,首先就应该遵守学校的规定,不能欺负同学,肆意的对同学动手!”   窗外,议论声音从没有关严实的窗缝里飘进来。   “哦哟,骂人还有理了撒?”   “我看着他把人跩进厕所的,吓得我直接就跑了出来。”   “他好气派,一进厕所就把水桶掀翻了,动静大的我在外面都打哆嗦。”   薛霸忍无可忍,转身将窗户「啪」的一声关上。   他已经确信主任肯定会站在他的那一边,可是再转身回来,主任的表情有些奇怪。   看他的眼神难以置信,并没有被说服的趋势。   一旁,班主任也皱着眉头,面露不忍。   被压抑的啜泣声这时才慢慢传入了他的耳朵。   薛霸扭头看过去。   江岁似乎被他的话气的发抖,但是又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薛霸没看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江岁说:“成绩好就可以胡说八道欺负人吗?”   薛霸:“?”   江岁红着眼,有些难以启齿,垂着眼抽噎了一下,一颗眼泪要落不落蓄在眼中。   他隐忍的蹙着眉,眼尾迅速染上红意,那一滴眼泪缓缓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他侧开视线,恰到好处露出最脆弱的侧颜,一副很有故事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陆承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手揣进口袋找了一下,没找到,又径直走了两步,从老师桌上抽了两张纸,轻轻递给他。   薛霸隐约有了点不详的预感。   果然,主任一颗慈父心登时软了下来,关切的说:“没关系,有什么问题大胆和老师反应,老师会替你做主。”   于是接下来五分钟里,江岁绘声绘色的将暑假的事情说了一遍。   在他的故事里,自己是一个担心妹妹被尾随,做尽心理准备之后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穿上女装吸引尾随男的好哥哥,而薛霸,就是追了他几十米,带着刀具,还喊了哥哥拦人的坏蛋,陆承则是路过时,见义勇为的热心少年。   江岁当初录下的那段视频没有删,完全有充分的证据去证明自己故事的真实性。   而这一次,薛霸就是伺机报仇,还拿着他女装的事情威胁他,侮辱他。   且不说带刀/具恶意踩点尾随是一件影响多恶劣的事情,光是校内威胁主动殴打同学,就足以给薛霸定罪。   江岁从头到尾,就流了那么一颗鳄鱼的眼泪,但是龙哥和主任看他的眼神,完全变成了疼惜和怜爱。   前后一比,薛霸刚才完全就是倒打一耙,仗着江岁不敢说出自己女装的羞耻心,试图捂住江岁的嘴。   而江岁,多么懂事可怜腼腆的好孩子。   陆承完完全全站在江岁这边:“江岁胆子小,不会打人的。”   主任深深叹了口气,让陆承和江岁先回教室,将薛霸单独留下来审问。   陆承和江岁两个人一出办公室,就被顾煜一堆人围的扎扎实实。   顾煜得意道:“刚才关窗户时那个人的脸色真的笑死我,黑的能当抹布了。”   陆承勾唇笑了一下,眼里是明亮的色彩,手藏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悄安抚的拍了拍江岁的后背。   江岁没想到大家会对他这么维护。   原先心里对城南的偏见都在大家热情的笑容里渐渐的消融。   他忍不住说:“但是人确实是我绊倒的。”   “这有什么。”   顾煜完全没当回事:“那不是他自己该?是他先动手的。”   顾煜认真科普:“打架的规矩,一旦动手,后果自负,总没有你主动挑事,出了麻烦又找别人算账的道理。不仗义。”   陆承藏在暗处撇了顾煜一肘子。   顾煜脑子转的飞快,赶紧改口:“我听说的,大家都是学生,没真打过架。”   旁边那帮人也嘿嘿老实的笑,默契的打补丁:“我杀鸡都不敢。”   “我看到棍子心都发颤。”   “我胆子也小,打雷腿发抖,天黑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的。”   江岁越听越不对劲。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扫视一圈,果然发现周围人反常的举动背后,一个个眼神闪烁,来者不善。   又是暗示他打架的规矩,又是说胆子小不小的,难不成,是看出他的身份来了,专门试探他的?   这城南的信息传的也太快了,刚一转学,就知道他的身份可疑了。   赵子乌说的果然没错。   这群城南的是真的很精明。   江岁面上对着他们抿唇笑了笑,抬手寻求安慰似的,抓住所有人里,唯一对他没有威胁的陆承,心里飞快地盘算要怎么撇清自己的嫌疑,躲过对方的试探。   还是只能靠陆承打入敌/人内部。   顾煜几个人则飞速交换眼神,心中庆幸在转学生面前挽回了一点形象,又是为了班级和谐而付出巨大贡献的一天。   大家的笑容越发真切,气氛一时和乐融融。   教室里已经开始准备自习,没补完作业的补作业,补完作业了的还得准备接下来的开学摸底测。   江岁没那么好学,闲着没事儿干,根据网上的消息,准点狙/击陆承的理想型,专门为他列了一份笨蛋美人的扮演注意事项。   【沉浸式扮演笨蛋美人】   一、要好看。   二、够笨(装傻?划重点),足够激起一个男人的保护欲。   三、纯洁一点,不能吓跑了老实人。   列好计划,江岁心情轻快的拿出赵子乌送的填色本出来打发时间。   赵子乌挺贴心的,还送了他一笔筒的彩色细铅笔。   旁边,已经隐隐有了讲小话的声音。   “听说城北马上要赶超我们了,我路过办公室还听到龙哥看着我们班的成绩册唉声叹气。”   城北?   江岁开始削笔,看上去专心致志,其实注意力全在他们讲的内容上。   “没那么快,城北乱的很,那老大天天带着打架,跟混社会的玩得好,没几个学好的。”   “城北也有老大?”   “有啊,你没见过吧?听说长得丑还不让人说,骂他的都被打了。”   江岁:……   他忍不住加入话题:“我见过,其实长得挺好的。”   “屁。”   那同学嗤之以鼻:“我亲眼看到的,一脸红痘,丑的出奇,身高一米六,城北罗刹,带着两个小弟,每天中午在外面欺负外面城南的,专收保护费。”   江岁睁大眼:“怎么可能?城北老大一米八!”   再说,城北中午根本不让出来,谁他妈冒充他,毁坏他的一世英名?   “你是城北的,当然不知道。”   同学好心劝道:“城北就像个营销组织,洗脑有一套,你之前都是被蒙在鼓里,现在得恭喜你,终于看清了真相。”   江岁:“……”   是城南的激将法吗?故意黑他引他现身?   他不能上当。   江岁气的说不出话来,愤而拿起笔,咬牙切齿地在填色本上画画,力道重的快要穿破纸背。   陆承回头拿书的时候刚好听见他瞪圆眼和同学辩解的样子,气的牙齿磨得咯咯响,根本争不赢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找前桌借了个镜子,竖起来放在笔筒上,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后桌的动静。   写完选择题,他抬起头,江岁冷着小脸挑彩铅。   写完填空题,他一撩眼,江岁眼含杀气翻开画本。   写完两道大题,他再抬眼,江岁好不容易平息了怒火,眉眼逐渐舒展。   顾煜收作业刚好路过,瞥一眼,惊讶道:“你这填的是花园吗?丑的还挺好看。”   丑的,还挺好看?   什么评价?   陆承突然对江岁的画有点好奇。   陆承闻声抬头,江岁一怔,又开始咬牙切齿气势汹汹的拿刀削笔,颇有今天晚上放学别走的嚣张气势。   等了两秒,陆承再看,他又开始冷着小脸挑彩铅准备画画。   陆承将镜子擦干净,笑着叹口气。   还挺可爱。   他无意识在纸上落下几笔,又想起昨天那位老师和他的聊天记录。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一定要稳住,保持距离慢慢来,不能太急,反而打草惊蛇。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认真的回复。   -好的,谢谢老师。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陆承再回头,江岁又画完了一页,怒气平歇,平静的合上画本,颇有此生圆满之意。   旁边同学的八卦声音又响了起来。   “所以城北那老大真的只有一米六?”   “不止,据说还倒追过他们学校四五个男的,都追到,都看不上他。”   江岁:“谁说的?”   一米六可以忍,倒追忍不了。   除了陆承,他不承认自己倒追过其他人。   “你城北过来都没听说?那体育班的林可你知道吧?他亲口承认,城北老大在楼底下给他告白,他没同意。”   江岁:“……”   他才是楼下告白没同意的那个。   江岁深呼吸一口,重新将收入抽屉的填色本翻了出来。   磨/刀霍霍向彩铅。   一个上午,江岁就画满了三页。   作者有话说:   (字数太多啦,压一压字数,明天请假一天哦) 第17章 崴脚   城南中午看得不严,可以自由外出到周边吃饭。   江岁一下课,就看见葡萄蹲在班门口,面对着窗台,像面壁的蘑菇。   他一时有些好笑,走过去抬脚碰了碰:“哎。”   葡萄:“!”   他猛地一扭头:“谁?!”   江岁好整以暇看着他。   葡萄讪讪笑起来:“你们班下课也太慢了吧。”   两个人并肩出校门。   葡萄是高一那年转城南的,他胆子小话又多,遇到问题永远是第一个跑的,太挫伤士气了,大家嫌麻烦,一直没带他打过架,所以转过来也没人认得他。   城南城北校区附近,多的是餐馆小摊,两个人都是没什么讲究的人,随便挑了个有空调馆子进去。   江岁随口问起来:“城南有转去城北的吗?”   葡萄:“有啊,海了去了。”   江岁心跳一停:“什么时候?”   “好早了吧?城南虽然成绩好,但是管理不严,学费还高,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其实重本率一年不如一年,反倒是城北这几年军事化管理,成绩慢慢提了上来。就有不少听见风声的家长带孩子转学了。”   葡萄掰着手指数:“前年你们班不是转了三个?当时光我们年级就转了八九个,更别提去年和今年了。”   城北学生看起来精明,其实都是群毫无戒备心只会蛮干的憨子,来了就是城北的,谁还管之前从哪儿来?   江岁对自己的猜想又多了一分笃定。   他继续问:“城南对城北的很排斥?”   “是啊。”葡萄叹了口气:“大概四五年前吧,上一个老大还排挤过城北的学生,也是因为这件事,城北城南两边关系才不断恶化,后来换了现在的程哥,加上老师的努力,这股风气才慢慢抑制,不过听说城北到这里还是会被特殊关注一下,试探试探口风行为什么的。”   江岁若有所思,果然,他刚刚转学过来,就被这群人给盯上了。   “哦哦,还有这两年,中午老有人冒充你,校门口拦人收保护费,大家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一点好感,全都给磨没了。”   江岁想起在班上听到的各类谣言,嗯了一声,心里的杀气都被填色画给磨没了。   吃完出来,离上课只剩下五分钟,校门快关了,下一次开门在下午两点,两个人还得再等一个多小时。   “抄近道吧。”   葡萄说:“我知道有个地方离教学楼特别近,就两三分钟,不过要爬墙。”   江岁眉梢一挑,想也不想,干脆利落道:“走。”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个人一前一后刚上了墙,还没跨下去,葡萄眼睛一眯,指着不远处:“那几个是不是职高的?”   “哪儿?”   江岁也跟着看过去。   头发像蓬草,压根没穿校服,手里叼着烟,标准的职高打扮。   职高离得远,来回得十几分钟,专门过来一趟吃饭?谁信。   果然,几秒之后,围在一起的人往旁边挪了点,露出堵在墙边的蓝白校服。   看不清是男是女,但可以肯定,那人是城南的学生。   “你下面待着,我去看看。”   江岁将背上的包递给葡萄,又原路跳了下去。   “哎。”葡萄拽住他。   江岁嫌热,今天只穿了件短袖,戴着个防晒帽,露出精巧的下巴,皮肤白的能反光,稍微大一点力气就能勒出印子来。   江岁微微抬脸,示意他有话快说。   葡萄不知道他身手怎么样,但是真的把他当弟弟看,在城北待得好好的,到他手底下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真的会愧疚死。   “别去了。”   他不放心的提醒:“那边四五个人。”   江岁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好啊。”   那瞬间的情态,他形容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对方的眉眼突然生动起来,有一股韵味在里面,让他呼吸都跟着停了一拍,又好像平白出现一只钩子,挠了一下他的心。   就这瞬间,他被江岁往下一推,下意识就抱着两个人的包从墙边翻了下去。   江岁笑起来,比太阳还耀眼:“不相信我?你完了。”   他利落的从墙上翻下去,声音悠悠传过来:“等我回来找你算账。”   葡萄手忙脚乱的又重新爬上墙,紧张兮兮的眯着眼看那边的状况。   满眼郁郁葱葱的枝叶细密地挤在一块儿,成了一片会呼吸的海。   灰白的墙边,职高四个人抱臂,居高临下看着瑟瑟发抖,护住自己脑袋的城南学生。   为首的那个,体型格外壮硕而矮小,戴着个口罩,旁边一个瘦竹竿,一个奶奶灰,还剩一个胖子,拿纸擤鼻涕。   “嗨。”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高大个的肩膀,声音随意洒脱,含着一点笑意。   高大个下意识回头,已经被一道猛力拽着衣领往下摁去。   他想靠蛮力挣脱,又看见自己旁边瘦竹竿身后衣领也伸进一双特别白的手。   一声闷响。   两个人被摁着磕在一起,眩晕劲儿还没过去,又被大力的踩在了脚下,后背闷闷的发疼。   谁也没来得及看清出手人的面孔,只能听见同伴的闷哼此起彼伏传来。   高大个想靠蛮力站起来,结果又被迎面倒下的同伙结结实实压住。   一行人挣扎了半天,扶着在沥青道路磕疼的伤口挣扎着起身。   这下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第一感觉就是无害。   他太白了,像随时会被灼热日光烤融的奶糖,露出来的手臂像莲藕,小腿被白袜裹出完美的弧度。   可是这样的人,又长着殷红的嘴唇,眉眼和头发黑的纯粹,眼睛弧度偏圆,眼尾微挑,直勾勾盯着你,不像只兔子,反而像藏在兔子群里的猎手。   无辜和偶尔露出的野性在他身上精妙的融合在一起,反而有了一种独特的,吸引人的魅力。   “看我干什么?”   江岁从口袋里找出颗糖来,剥开,懒洋洋的说:“还想再打一架?”   几个人抗拒着后退几步,很快就跑的没影。   他终于有空往身后看了一眼。   很巧,耳垂上戴着个银色耳钉,是林一格。   江岁笑笑:“班长,还起得来吗?”   林一格脸色惨白,很用力的抿着唇,扶着墙站起来,声音比蚊子叫还小:“谢谢。”   江岁正往嘴里塞大白兔奶糖,闻言,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挺喜欢陆承的?上次少年宫躲在教室的是你吧?”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岁朝他递出颗奶糖:“眼光不错。”   江岁冲他笑了笑:“我也挺喜欢他的。”   林一格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神情一瞬间又黑了。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江岁的眼神很熟悉。   有一次在校外,他撞见陆承和人打架,陆承冷冷的抬头看他一眼,那个眼神,和刚才的江岁太像了。   这样的两个人,能够成为朋友,一点都不奇怪。   但他并不觉得陆承会喜欢江岁。   他默了两秒,突然说:“你惹了城北老大,之后小心他们找麻烦。”   江岁脚步一顿,差点绊倒:“谁?”   “城北老大。”   林一格拎得清是非,他是为了救自己才惹的事,所以即使不喜欢对方,还是提醒道:“你最近还是多跟陆承顾煜他们走吧。”   江岁眉梢微抬:“那就是城北老大?”   他笑起来,眼里没有害怕,反而越发兴奋:“让他来吧。”   江岁没和他说下去,第一天就迟到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他两三步助跑,飞快的跨墙翻了出去。   结果惯性太强,从墙上下来的时候脚踝钻心的一疼。   葡萄抱着两个人的包飞快跑过来:“你没事儿吧?”   “崴到脚了。”   江岁将右脚提起来晃了两下,认命道:“走不了,你扶我回去吧。”   中午回教室的人少,大家都是选择在外面报个午托班睡,还有一些寄宿生回了寝室,班上的人几乎所剩无几。   他才回座位几分钟,林一格也跟着进了门。   两个人遥遥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江岁趴在座位上,半天没有睡意。   他闲着没事儿,摸出赵子乌买的那本填色本出来挨个颜色填上去。   一个一个颜色将空白的格子填满,其实还挺有成就感的。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带着他的脚踝一阵一阵发疼,越疼越清醒,医务室中午又没有开门。   他想了想,还是给陆承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了,但是半天没说话,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才从床上爬起来。   “陆老师。”   江岁顾忌着其他趴在座位上写作业的东西,压低声音躲在窗帘后面悄悄的和陆承说:“你下午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瓶跌打损伤的药过来?”   陆承声音发哑,睡了没多久,还带着分倦意:“谁受伤了?”   其他铺的兄弟闻言纷纷从被窝里探头:“怎么了哥?”   “谁出事了?”   “我。”   电流传递的声音和平时听到的会有一点差别,听不出江岁说这话时到底是什么情绪,但是语气很闷:“不小心崴到脚了。”   “肿了没?”   对面好像有点抑制不住,声音低低的,特别委屈,听起来快哭了:“肿了好大,好痛。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承呼吸一顿,捂着话筒半天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说:   彩蛋:   课间。   江岁画画到一半,听见他们在聊天,似乎提到了城北,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我也好奇,他和城北的那个,到底谁更好看?”   他?   江岁心想,难道是程哥?   顾煜:“应该是他吧,两米六,肯定比城北的那个高。”   江岁一呆:两米六?!   “不可能吧?”   有人问出了他的心声。   “怎么不可能,高的多了去了,万一有什么基因突变呢?”   程哥这么高?   他震惊,不敢吱声,继续偷听。   于柳:“又高又帅,年纪轻轻几个女朋友,啧。”   江岁忍不住:“他这么花心啊。”   “是啊。”   于柳十分认可:“一个男的,有这么多女朋友,竟然也吃得消。”   江岁:“!!”   他脸通红:“这么早就、就那什么了?”   “早吗?”   顾煜说:“我觉得还好吧,不过对我们现在来说是有点早了。”   何止是有点。   江岁说:“那他这么对人家女孩子,她们怎么想啊。”   “谁知道?”   于柳耸耸肩:“谁叫他有钱又长得好呢,人家心甘情愿吧。”   江岁若有所思坐在座位上,盯着程哥的微信,越想越不可思议。   这玩意儿得多混,才能对人家小姑娘下得去手?   你妈的,混蛋!   旁边,陆承突然打了个哈欠,有些茫然的和江岁对视。   不远处,黑子疯狂吐槽:“真服了他们,一篇《邹忌讽齐王纳谏》也聊得起来。” 第18章 兔子糖   陆承不着痕迹朝其他人看了一眼。   一个个表面装着正经,其实巴不得把耳朵给竖起来听八卦。   “得等下午开校门。”   陆承摁下静音键,确保对面听不到他说话,在宿舍问一圈:“谁包里有跌打损伤药?”   “我有。”   一床从被子里探出个板寸毛脑袋,一双眼黝黑发亮,充满了好奇:“书包里,给谁啊?”   陆承抱着私心没说,任由这群人心里发酵揣测。   几个鬼灵精飞快交换一圈眼神,认可的点了点头。   ——这电话一头多半是暧昧对象,之前还没见过陆承和谁聊天这副冰雪消融的样子。   懂了,预备嫂子。   陆承重新点开按键:“第三列第五排书包里有,你先用。”   顿了顿,他又问:“会用吗?”   对面一阵和桌椅碰撞发出的细微声音,似乎是江岁在起身,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同时,他听见话筒里清晰传来林一格厌烦的声音质问:“你在干什么?”   教室里,江岁随手将手机放进了口袋,艰难的扶着椅子前行。   脚踝肿的不能看,光是细微的轻轻点地都会传来刺骨的钝痛。   他之前不是没有崴过脚,不过当时顾忌着老大形象,几乎不吭声喊疼。   其实也是疼的。   他甚至疑心是不是自己的痛觉系统天生比其他人的敏锐,小的时候,膝盖不小心磕青了一块,他都能疼的哭上半天,后来虽然不吭,当其实也能给他疼的脸色惨白。   起身的动静不小,碰到陆承的桌椅,和地板摩擦,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被放大的几倍。   他数着位置跳到第三列第五排,正要翻书包,就听见林一格拦住他的手,表情冰冷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江岁下意识解释:“我拿一下跌打损伤药,经过他的允许了。”   林一格根本不信他的话:“你知道这个座位上是谁吗?怎么和他说的?”   江岁疼的完全没了耐心:“那你去问他。”   “你故意的吧?”   林一格皱起眉头,刚才老师把全班手机都收了,怎么可能联系的到?   这么想着,他越发笃定,江岁就是故意跟他对着干。   江岁觉得林一格的恶意来的莫名其妙,他不气反笑:“我怎么故意了?”   “我不管你是想翻什么,午休迟到,故意扰乱纪律,乱翻私人物品,都已经严重违法了班规。”   林一格看江岁还有心思笑,又想起来刚才在校外他对自己的警告,故意想惹怒他:“你们城北的果然都是一个样,不讲一点规矩。”   这句话一出口,班上的气氛一瞬间凝到了低点。   于柳站出来叫了一声:“林一格。”   其他女生也在旁边说:“话说的过了吧?”   “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到城北啊?关城北什么事?”   但是很快,又被在旁边的刘礼反驳了回去。   “他随便翻人东西不过分了?”   “要不是城北的品行差,也不至于什么事都扯城北吧?怎么不叫城北的反思反思?”   刘礼旁边玩的比较好的两个男生也一左一右应和。   “你们女生不懂事能不能不要瞎掺和?”   “看人家长的好就眼巴巴往上面凑呗。”   于柳瞪他们一眼:“你们有病啊?要点脸行不行?”   刘礼逗乐了:“到底是谁不要脸啊?”   于柳看向林一格,试图让班长出面压制一下对方。   可是在林一格的角度,刘礼出面是为了替他说话,如果现在出口反驳,就是驳了他自己的面子,给江岁添了把火。   林一格偏开头,视而不见。   刘礼几个人见状,闹得更欢快了,冲班上说话的几个女生笑的开怀又恶心。   “怎么其他人都在宿舍,就你们留在班上?别是故意——”   江岁冷冷的打断他:“你他妈再说?”   “我说几句怎么了?行行行,你逞威风你了不起,说话都要管是吧?”   江岁听不下去,反手抡起椅子往身后摔。   他力气不小,和刘礼几个人又离得很近,椅子一出手,刚好将刘礼几个人旁边的桌椅砸翻。   吓得旁边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刘礼的火气被这一椅子给激了起来,他拍桌起身,脸都被气红了,看着冷着脸随时准备再抡他的江岁,又强压了下去。   于柳啐了一声:“活该!”   “你说谁活该?”   刘礼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彻底涌了上来,被陆承甩脸,又被江岁示威,他这一天受的气通通都往脑门上赶,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越过桌椅冲于柳走过去。   “刘礼!”   没等刘礼反应,乌泱泱五六个人从门口涌进来,将刘礼围住,立成一堵墙,严严实实挡在刘礼面前。   有人似笑非笑看着他,轻描淡写的口吻,但是眼神没有一点笑意:“干什么呢?”   刘礼定睛一看,是陆承。   被其他人遮掩住,没人看得清里面干了些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看见,刘礼的脸从通红眨眼间就变得惨白。   他像是被谁摄了魂魄一样,在几秒停息之后,突然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想干什么。”   为了加强信服度,他求助的看向江岁:“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帮我说说,哥,江哥。”   陆承看过来,先垂着眼睫扫向江岁的脚踝。   被校裤宽松的裤管给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他径直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蹲下来,皱着眉说:“给我看看。”   顾煜几个人面面相觑,没说话,直勾勾盯着两个人,看戏似的,旁边四五个围着刘礼的高大个也眼珠子乌溜溜转过来。   江岁当着这么多打过架的对家的面,多少有点尴尬,无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还没等他挪几步,脚踝又被人强硬的握住。   他低下头,陆承那张锋利淡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半蹲着,撩开他的裤管,话里也是没得商量的强硬:“别动。”   江岁难得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顺势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跟着一起低下头。   借着这个姿势,他小声说:“他们都在看,太尴尬了,你松手。”   陆承动作顿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他。   两人对视着,江岁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可怜又窘迫。   陆承终于送开了手,往旁边微微侧头,似乎是在看顾煜他们。   顾煜欲盖弥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们出去说。”   “对。”   有谁嘿嘿笑了一声,推着刘礼往外走:“出去。”   一伙人乌泱泱进来,又带着刘礼几个乌泱泱出去,临走之前,顾煜回头看一眼,一拍脑袋,两三步走过来,跩林一格一把:“愣着干什么?出去。”   林一格被迫跟着一起往外走。   门口可以看到教室内部的小玻璃窗口,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如出一辙瞪大了一双八卦好奇的眼。   “人走了。”   陆承淡声道,半站起来,去拿旁边书包的跌打损伤喷雾。   江岁后背一僵。   为了稳住身形,陆承一只手撑在他身后的椅子上,一只手擦着他的腰线。   两个人距离近到他一抬头,就可以吻住陆承凸起的喉结尖尖上,那颗可爱的小黑痣。   或许是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陆承侧开脸没看他,只留给他一个流畅的眉骨衔接着高挺鼻梁的侧影。   陆承的嘴唇很薄,江岁记得老人家说过,这种嘴唇薄的人,都是冷心冷情的。   他抬起手,很轻的碰了一下陆承的喉结。   陆承整个人僵了一秒,暗含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和他拉开距离,拇指压住瓶盖晃动两下,随意一拨,就将盖帽给拨开了。   江岁彻底乖了。   撑着椅子任由陆承帮忙把裤腿一截一截挽起来。   江岁的脚腕很好握。   陆承没有急着喷药,反而对着伤口观察了一会儿。【划重点,就只是上个药】   在补课的那天,江岁从他的被子里爬出来,弯着膝盖从他床上爬下来,那截脚踝骨就这么明晃晃的在他面前荡过去。   那是陆承第一次有种强烈的抑制不住的冲动,好像握住他的脚腕稍微用一点力气往后一拽,江岁就会红着眼睛被他给拽进怀里,就像兔子被人拎住一双耳朵,眼睛红红,却又挣脱无能。   陆承伸出手,很轻用手掌包住对方的脚腕。   江岁从脚踝到小腿的弧度都是流畅匀称的,刚好契合手掌圈握的形状,被完全裹紧手掌里。   江岁被他手里的茧子弄的发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被陆承给用力握了回去。   脚踝肿的很快,这会儿已经快比上小包子了,和另一条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伤的?”陆承淡淡的问。   “翻墙。”   江岁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又红了:“我爬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   他伸手,细白的手指轻轻抓住陆承的手,陆承其实也白,但和江岁一对比,两个人的肤色又形成了不小的色差。   他软下声音,手下也轻轻用力,按了按陆承的手:“你轻一点好不好?轻轻的。真的好疼。”   陆承说:“刚才不是还有力气甩椅子逞能?”   江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没有挂电话。   崩人设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了补救,面上越发做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来,专门看着陆承不挪眼。   陆承好像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想和江岁发火但是对上那双要哭出来的眼睛,又什么火气都没了。   连翻墙都能崴到脚的兔子,就算摔凳子,又能有多少力气?   肯定也是逞能,雷声大雨点小,说不定拎个凳子时,还被气的眼睛红红,自以为凶狠的瞪着别人,其实又可怜又好欺负。   陆承眸色深了几分,手下却不自觉松了一点力气。   喷雾像细雨一样,无数个细腻的小水珠飘飘扬扬落在江岁的伤口。   江岁又喊了一声:“疼。”   “你故意的?”陆承说:“我还没上手,你嘴一张就空口乱喊。”   江岁抻直脚,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肿的跟小笼包似的。   这一眼给了他无穷的自信,嘴一张,又喊:“真的很疼。”   “就喷个药,这么不禁疼?”   江岁点了点头。   陆承定定看他一眼,又终于下定什么决定似的,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冷淡脸,认真又老实的帮着吹了几口气:“还疼吗?”   江岁被逗笑了。   父母去世之后,第一次这么坦率的对着其他人这么自然的喊疼。   “你好乖哦。”   江岁弯着眼揉了揉陆承的头发。   陆承没什么情绪的瞥他,默了默,突然伸手。   江岁愣了,试探的从上面拍了他一下:“击个掌?”   陆承声音很淡:“兔子糖。”   江岁眼里的笑意不断扩大:“你是狗狗吗?完成任务还要奖励。”   陆承摊着一张不高兴的冷脸,抿着唇,手却固执的伸着,别有一种反差的可爱。   江岁闷笑了两声。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比之前多喜欢了陆承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陆老师以前和老人家一起生活。   第一天去,可跩了,戴着墨镜冷冷站在门口嫌弃:“太破了。”   老人家在后头推他一步:“别挡路。”   “呃……”小陆承有骨气的给她挪了个位置。   老人家吃饭,他在旁边板着脸:“我只吃西餐,要牛排和意面。”   老人家一筷子西蓝花给他直接塞嘴里:“张嘴,吃饭。”   小陆承:“我自己能用刀叉,我要——”   又是一口。   小陆承忍着脾气:“我不要你喂——”   又是一口。   老人家:“好吃吗?”   小陆承后知后觉嚼了两下:“还可以。”   他自己接过勺子,嘟囔:“今天就算了,明天你得给我弄牛排啊!”   老人家:“好好好,你先吃。”   第二天食谱:煎蛋,青椒炒肉,丝瓜汤。   小陆承:“你年纪大记性不好我不和你计较,你明天——”   老人家:“知道知道。”   第三天,西红柿蛋汤,火腿肠,辣椒炒排骨。   小陆承:“你明天……算了,我吃习惯了,你别买了。” 第19章 我要上清北   江岁问:“你怎么进来的?”   “没出去。”陆承上好药,绕着看了几圈,帮忙把裤管撩下来:“在校内老居民楼租了个房。”   “校内租房?”   江岁有些意外,他进校之后围着学校仔细参观了几圈,除了教学楼之外,没有看到还有哪儿建了居民楼,他来了兴趣:“是你们几个一起租的?”   “嗯。”   陆承和顾煜几个一起在学校租了个房,三室一厅,两间房里是学校宿舍那种上下铺,四人间,他们满打满算六个人,还空了两个床位,中午轮着做饭。   另外一间房改装成了游戏室,几台电脑挨在一块儿,打游戏特别有在网吧开黑的感觉,还不担心被老师抓,日子格外潇洒。   江岁傻眼了:“听起来好厉害。”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可以这样?日子岂不是爽歪歪?   陆承将跌打损伤喷雾放了回去,不紧不慢抽出湿巾擦干净手:“明天中午带你去看看。”   闹了一通,中午午休的时间只剩了四十分钟,一来一回来费时间,陆承和顾煜他们索性在教室里睡。   他们是真的很会享福,就算在校内有床,教室里也常年背着靠枕和毛毯,以备不时之需,午睡的时候,毛毯一展,两三个桌子椅子拼一块儿,蜷着腿眼睛一闭,和睡床没差。   江岁有点后悔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课桌被人拿笔敲了敲,他循声看去,陆承没什么表情的将枕头被子递给过来。   江岁:“?”   陆承说:“我不睡,你要吗?”   江宿眼前一亮,伸手扑住抱枕被子,一秒开心起来:“我要!”   陆承抿住笑意,将手拿出来,无意摸了摸江岁的下巴。   江岁下意识仰头眯了眯眼,不过他满心在抱枕上,自己都没意识到。   陆承敛下眉眼捻了捻手,有种在逗猫的错觉。   教室另一边,顾煜喊道:“靠墙的哥们儿关个灯!”   有谁又接了一句:“靠窗的大哥拉个帘儿。”   “午安,各位。”   世界一片安静,只剩下了清浅的呼吸和空调运转时上下打风的声音。   林一格就在他后面,没有睡觉,没有伏首写些什么。   几秒后,他站起身,抿着唇想将一张硬壳纸放在江岁的桌边,纸刚刚放下,趴在臂弯的江岁突然一抬头,似笑非笑摁住他的手。   林一格吓得手一抖。   江岁展开纸,冲他晃了晃:“对不起?”   林一格冷着脸甩开他的手,默默回了座位,自欺欺人一直等到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课桌上,放着一颗飘着甜香味道的大白兔奶糖。   林一格怔住,猜到是江岁给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还没等他拿,陆承又转过身来,轻轻敲了敲他的课桌。   林一格眼前一亮,唇边也泛起笑意。   他没有说话,陆承已经将草稿纸递了过来。   上面白纸黑字,一如既往的张扬:“兔子糖给我,拿糖和你换。”   林一格愣愣的点头,眼看着陆承将江岁给的糖收走放进抽屉,又站起身走到顾煜那边一踹凳子。   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承拿着一颗棒棒糖放在他桌上。   林一格抓着棒棒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着江岁的那颗奶糖。   两者的意义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面前,江岁的毛毯随着他扭头的姿势掉了一大半在地上。   陆承顿了顿,弯身拾起来,轻轻帮他盖在身上,不知道被什么迷住,还盯着江岁看了几秒,不自知地笑了一下。   林一格攥紧棒棒糖,余光却瞥见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江岁在陆承转头之后,轻轻勾了勾唇。   你妈的。   他呼吸一沉,这才反应过来,江岁根本是故意的!   他咬了咬牙,好不容易升起那点对江岁的愧疚荡然无存。   江岁原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是这种惬意静谧的舒适氛围里,他也被带着美美的睡了一觉。   他睡着了,「城南大摆锤」的信息却接连不断。   这是城南专门组建的兄弟群,如果是赵子乌在场,一眼就能发现,这刚好就是平时和城北互怼约架的主力军们。   -顾煜:兄弟们,我睡不着。   -黑子:我也……   -乘号:新同学和我承哥到底什么关系?   -空白格:@C;   陆承想起刚才在外面差点露馅,这才记得还没有和大家通过气。   -C:师生关系。   -C:别叫我承哥。   -顾煜:我懂,学生胆子小,承哥护学生心切,怕吓坏了他。   -黑子:那以后叫啥?想个暗号呗。   -顾煜:全名吧,要营造一种我们班学习氛围很好,欣欣向荣,天天向上的积极氛围,全员好学生,别整天打一架打一架的放在嘴上,平时那些词汇也注意了,别一天天老子老子我艹我艹的,不文明不积极。   -黑子:艹,老子都懂。   -乘号:艹,老子收到。   -空白格:艹,老子明白。   ……   几秒种后,城南大摆锤被改成了「我要上清北」。   -黑子:清北是谁?   顾煜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发过去。   -顾煜:自己搜。   -顾煜:真是受够了你们一群文盲。   -黑白格:嘿嘿嘿,上清北,嘿嘿嘿。   -程号:嘿嘿嘿,上清北,嘿嘿嘿。   -空白格:嘿嘿嘿,上清北,嘿嘿嘿。   陆承忍无可忍。   -C:再刷屏禁言。   群里突然一片沉默。   陆承半靠着椅背,背了一会儿单词,抬手揉着眉心。   林一格轻声叫他,将自己的抱枕递给他,陆承侧目,摇头拒绝了。   林一格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江岁没有你想的那么弱,说不定他崴脚是故意装给你——”   陆承疏离的看着他:“关你什么事?”   “你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吗?中午我被职高的拦住,是他把那几个人打跑的。”   “哦。”   陆承点头,反应很平淡:“他帮了你,你在背后说他?”   林一格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承没再看他,转身继续写题,丝毫不在意江岁打人的事情。   是因为他不喜欢江岁,所以不在意这个,还是因为他喜欢上了江岁,所以无论江岁做什么,他都愿意接受?   林一格在课桌上趴了一中午,意识清醒,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从手臂之间抬起眼,以前只看得到陆承没有表情的侧脸,现在只能看到陆承的背影。   下午开始正式准备上课,科任老师上课的感觉非一般的好,同学相当配合,于是纷纷跟龙哥反应,这帮小崽子一个暑假回来,脱胎换骨,格外不一般,隔壁班主任还特地过来请教龙哥,到底背着他们搞了什么新策略。   龙哥也是一头雾水,被搞得心痒痒,破天荒对上课产生了一丝期待。   最后一节课,他来上班会。   一进门,平时那些打瞌睡的今天神采奕奕,瞪着眼睛看他。   新座位早就换好了,龙哥简单借班会说了一下他上课的规矩。   同学基础不一样,不要求完全听课,如果觉得他讲的已经学懂了,或者觉得实在听不懂,跟不上,允许在他的课上根据自己的情况自主安排做习题,唯一的前提,数学课上只能写数学试卷和练习。   同时,理(三)班的属于科目负责制,每个科目里的佼佼者都被选出来,负责数位偏科严重的同学。   卡着下课的最后几分钟,他微笑着宣布了最后一个重磅消息。   “明天开学考,上午语文数学,下午英语理科,时间很紧,所以中间只有十五分钟休息,大家好好准备准备。”   “下课。”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周围噼里啪啦急匆匆收拾东西准备放学。   江岁后知后觉龙哥还没有做夕会。   他多问了一句:“这就放学了?”   “这还不走?”   顾煜冲他说:“哦忘了,你刚来不懂。大家急着去吃饭洗澡,待会儿还得回来上晚自习,今天我生日,走啊,请你吃串。”   江岁什么礼物都没准备,也没想到这么巧,一进来就碰到同学生日。   他突然想起来,下午的时候,陆承说明天中午带他去租的房子里看看,原来是因为今天是顾煜生日吗?   顾煜收好书包,热情的撞他一下:“走啊,陆承朋友就是我朋友,一块儿去。”   想到什么,他补充:“也有你们城北的。”   江岁本来还在因为参加顾煜生日被城北小弟看到会不会很跌面犹疑,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来这可能是个打听城北卧底的好机会。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崽种背着他和城南的私通信息。   还是当初约架的那家串串香。   在城南城北开了好多年,老板都换了好几个,大热天穿着白色大背心,靠着摇椅打瞌睡,那台台式的风扇乌拉拉的转,扇叶上积满了黑色的灰。   这边串串是提前烫好了放锅里,一堆人捧着个铁碗,围在一块儿吃,吃完了再一个个数串。   顾煜提前叫老板留了包厢,开着空调等温度降下来他们再过来,十五个人三个桌,完全够了。   这回是真的混进了城南的大部队,班上十几个人跟在后面,一个个早就脱了校服,排场摆开,跟一般打劫似的。   江岁走在中间,微妙的产生了一种雄心壮志,万一哪天他把城南的程哥给踹下来,一举统一城南城北两大学校……   一旁,顾煜小声和陆承报告:“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别看大家长得凶,今天都是好学生,我还要他们带了英语本过来。”   陆承沉默了一下:“英语本?”   于是串串香门口,十几个人拿着英语单词小册子,一本正经放开嗓子念。   “俺弟肾俺弟肾”   “俺班登俺班登”   “俺爹米特俺爹米特”   陆承:“行吧。”   他由衷建议:“下次换语文吧。”   这场朗诵大会做了个形式,顶多持续了五分钟,被进门的人给打断了。   江岁听见动静,抬起头,和满脸笑容的赵子乌打了个照面。   两人表情同时一白,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后面紧紧跟着老七和大王,一进门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全场最白的江岁身上。   两个人表情又是一白。   城南卧底赵子乌老七大王三个人表情如出一辙的安静了几秒。   顾煜混不知情,还笑道:“这是你们城北全校统一的表情吗?”   大王老七眼神乱蹿,尴尬的进了门,像偷腥被抓的猫。   赵子乌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好巧,又见面了。”   江岁点了点头:“同学你好。”   赵子乌:“你好你好。”   静默几秒。   老七说:“这同学长的真白,你哪儿班的啊?哈哈哈。”   顾煜也好奇了:“他也是城北转过来的,你哪儿班的?说不定真有朋友相互认识。”   赵子乌两眼发直。   江岁面无表情。   大王:“啊?”   江岁:“你问他。”   赵子乌抬手捂住了老七的嘴,脸上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我们一个班的,之前不熟而已。”   江岁笑不出来:“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啊。”   顾煜说:“是啊,隔三差五约出来交流交流感情,你应该听说过,城北有个凶残暴力的老……”   顾煜后背涌起一阵凉意,鸡皮疙瘩都跟着竖了起来。   赵子乌背着所有人的面,力道很重的揪住他的肉拧了一下。   求生的本能让他拐了个弯:“老师。”   赵子乌举着杯子站起来,赶紧换话题:“生日快乐啊顾煜。”   一波又一波的祝福里,勉强盖过了这一段。   几个人聊着聊着,又说到薛霸身上。   “他处分出来了?”   “刚出来不是正贴公告栏上?停课反思,八百检讨。”   “换个人可就不是这个处罚了,谁叫他妈是老师呢?”   黑子就是借跌打损伤喷雾给江岁的寸头,他一抹脸:“今天要转我们班来的那个年级第一就是他,还没来得及报道,先被叫回去了。”   “是他啊。”顾煜想起来:“他妈是不是教过我们化学?”   “高一上的时候,上课老爱扯到她儿子,什么又考了第一,什么又拿了奖。”   “她好像是离异吧?单独把薛霸拉扯大,唯一的指望就是——”   “够了。”   陆承突然开口打断他们,淡声道:“没什么好说的。”   几个人也意识到背后议论老师似乎不太妥当,赶紧住了嘴。   这边饭吃到一半,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他们这桌在店面里面,只能听见外面的动静,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顾煜皱了眉头和陆承对视一眼,站起来:“我出去看看。”   等他回来,表情不是特别好:“城北的下课了,好像是两边在外面起了点冲突,有人不小心占了他们预约的位置。”   话一落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还伴随着隐约的争执。   “你他妈故意的?”   “说了八百遍不是故意的,你没耳朵?”   两边越吵越烈,城北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提前订好的串串香被城南吃的干干净净,再煮一锅还不知道得等多久,一时间急了眼,眼看着就要撸袖子打起来。   吵着吵着一岔眼。   城南的突然又不动了,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城北的看他没动静,也跟着卡了一下壳。   两边人齐刷刷往包厢看过来。   只见顾煜和一个挺帅的男生从包厢门里面出来,高个儿那个表情很淡,但是有双琥珀色的瞳孔,眼神扫过来,很有压迫感,特别像城南的老大。   城北的撸起袖子,气势越发壮大:“怎么着?拖延时间找救兵?”   陆承单手揣在校服兜里,没什么表情:“要打出去打,别在这里吵。”   城南刚才那副雄赳赳的气魄像气球似的被戳破了,赶紧往外边儿挪:“对对对,出去打,别打扰人家吃饭。”   城北的笑话他们,冷笑道:“我还真跟你杠上了。这儿怎么就不能打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挪地!”   “陆承。”   有人掀开包厢的门帘出来,白的跟雪人儿似的,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又重新看回去:“里面火好像停了。”   赵子乌大王几个人紧随其后,城北最不好惹的几个几乎都来了,大佬云集,要笑不笑看着他们。   城北的喉咙一梗,后背一凉。   作者有话说:   赵子乌和顾煜认识是个意外。   陆承一旦不回顾煜消息,顾煜就联系不到他。   没了老大的他,就是没有头的苍蝇,闻得到吃不到肉的小狗。   总之就是到处乱窜,生活漫无目的。   于是他某天,他喝了点小雪碧,烦闷的上空间吐槽了一大堆话。   总之就是生活好苦,老大好难伺候之类的。   赵子乌是唯一一个给他点赞的。   他赶紧去找赵子乌:“你们老大也难伺候?”   赵子乌:“还好。他虽然小嘴叭叭,但其实挺乖的。”   顾煜自动翻译:他小嘴叭叭骂人不停,特别毒,我努力劝他,才勉强听得进去。   好惨。   顾煜:“我们老大和你们差不多,他虽然不太乖,但是几乎不说话。”   赵子乌:“差不多在哪儿?我们老大还长得好看。”   顾煜:“我们老大也帅啊!”   赵子乌:“我们老大白!”   顾煜好胜心来了:“我们老大两条腿两只眼睛,肌肉滂大!”   赵子乌:“……”   顾煜较劲:“我们老大还能吃。”   赵子乌:“。”   顾煜兴奋:“我们老大打人还特别疼!”   赵子乌:“你怎么知道?”   顾煜一晚上都没回他。   半夜十二点更新空间,一轮孤独的月亮。   “你带给我的伤痛,又有谁懂?要不是崇拜,谁甘心束缚。”   赵子乌还想着这人被他们老大伤透了心,结果底下。   -C:谁给你束缚?   -顾煜:老大老大,你终于出来了老大,我找你好久呜呜呜,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赵子乌:…… 第20章 约架   几个人面面相觑,撸起的袖子又慢慢放了下来。   今天出门不利,怎么惹了这几位罗刹吃饭?   打头的硬着嗓子软着腿:“外面打就外面打,我还怕了不成。”   几个人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串串香老板纳闷:“今天这帮小伙子怎么这么好说话?”   十几个人吃完饭出来,迎面又碰到刚才那伙人,快十五分钟了,两步嗓子骂劈叉才准备开打。   江岁是喜欢围观热闹的人,但是顾及在陆承面前的人设,他摁耐着兴奋,待会儿悄悄溜出来看应该还来得及。   “要不我们绕路吧?”   陆承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两拨人,手痒,只能忍着,待会儿再折回来围观应该还赶得上。   “也行。”   “光天化日的打架,如果没有你,我走过去肯定害怕。”江岁草稿都不带打:“尤其中午的时候……唉,算了,反正我现在看到这种体型高大的就好害怕。”   江岁落在陆承身后,仗着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挑着眉眼去勾陆承的手,语气怯怯:“陆老师,你要好好护着我啊。”   陆承任由他牵着,表情不变,只是略略抬眉:“中午的时候怎么了?”   江岁说:“碰到有人冒充城北的老大,要抢劫我,还说要我等着。我有点害怕。”   陆承的手指修长而骨感,青筋微微鼓起,是很有力量感的一双手,江岁嘴上一直和他说话,手上也没闲着,勾/弄着陆承的指骨,时不时划过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光明正大吃着豆腐。   “他们会不会找我麻烦啊陆老师?”   江岁轻轻挠了挠陆承的掌心,又反手被陆承包住:“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中午睡觉都好害怕。”   陆承不轻不重的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别多想,学生的重心还是应该放在读书上。”   江岁:“我不是多想啊,是他们看起来很生气,还说要找我麻烦。我是不是惹到他们了?”   陆承回身朝江岁看去。   少年披着干净的蓝白校服,在老旧的路灯下微微蹙着眉,眼底眉间俱是担忧,惶恐无措,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把兔子吓得缩进窝里不敢出来。   “害,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顾煜听了大半程:“你跟着我们,那职高的根本不敢来找你。”   江岁半信半疑:“真的吗?”   “不信你就问承、陆承啊。”顾煜朝陆承抬了抬下巴:“你说是吧陆哥。”   陆承敛起眉眼,面容沉静:“嗯。”   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树影斑驳,清风徐徐,颇有岁月静好之向。   江岁随口问起来:“陆承什么时候生日?”   顾煜耳朵灵,笑着说:“他不过生日的。”   “一直都不过生日的?”   “不懂。我认识他起,他就没过了,顶多事后意思一下,请大家吃个饭,但是生日当天一般不和我们过。”   江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两个人一路煎熬的走到教室。   江岁:“我去图书馆借书。”   “正好。”陆承说:“我回去洗衣服。”   两个人含着笑告别。   转头,江岁全副武装,口罩遮阳帽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又换上了城北的校服,叫来葡萄,一瘸一拐地到老位置翻墙。   葡萄看着他的脚踝:“肿这么大,真的没关系吗?”   江岁:“问题不大,我踩你上去,不影响我出去。”   葡萄隐隐担忧:“你这是要出去……”   “看打架。”   江岁兴致勃勃:“我去莅临指导一下。”   另一边,陆承也借着居民楼的另一侧门走了出去,随意挂着个口罩,又换了身全黑的衣服。   顾煜在他身边跟着:“你去帮忙?”   陆承漫不经心:“打不赢的时候帮两手,总不能输的太难看。”   两人一个从东边出来,一个从西边翻墙。   场外默不作声围观完两边打架,都想着要是能自己上场替打就好了,犹如隔靴挠痒,两边吵出了毁灭世界的架势,结果没招呼两下,就累的握手言和。   两边老大摇着头,意尽阑珊的离开,刚好从街道擦肩而过。   有风拂过发稍,飘起江岁的稍长的头发,又撩起陆承的衣角,勾勒出少年紧实的腰肌。   江岁借着遮阳帽的遮挡,和擦肩的黑衣对视一眼,又匆匆错开。   葡萄还是胆子小,有些紧张的捂着脸:“这是对面找来的帮手?城南什么时候找的外援?这气势这身高,直逼一米八吧?”   顾煜在陆承身边,精神也紧绷了一下:“刚才那个遮阳帽,怎么这么像城北那个罗刹?”   提起这个,陆承想起来,很早之前和对面约过要打一架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机会。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点了两下,点开ba ga!的聊天框。   两个人的聊天内容还一直停留在上一次,对面主动说和他有空约一场,那之后,一直没有聊过天。   顾煜在边上瞄到一点:“上次没约成,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约一下,择日不如撞日,我记得开学考试考完那天只上自习对答案,要不就定那天晚上?”   陆承说:“你找人?”   “废话。哪儿次不是我和赵子乌组局?”   “赵子乌?”   “哦,就我刚才我生日来的那几个,说了你肯定也记不住,一般两边约架都是我们两对接沟通,这老大的联系方式还是我找他要的。”   “你就给个准话儿吧,晚自习行不行?”   陆承确实有好久没有动手了。   课业压力大,加上陆家那边隔三差五的差他回去,再加上年纪稍长,早就厌倦了在各种机械的出拳比划,比不上初中那年打的频繁。   “约吧。”   他无意识活动了一下手腕:“问问那边有空没有。”   顿了两秒,陆承突然说:“你有职高的联系方式吗?”   “有啊。顾煜抬头看他:“怎么了?”   陆承收手进口袋,摸到什么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又是大白兔奶糖。   他眉眼染上一点笑意,出口的话却淡淡的,沾上了夏夜里的凉意:“找个时间约一架吧。”   因为要考试,晚自习前一个半小时本来要上两节课,全部改成了自习。   顾煜和其他几个人一下晚自习就回了租的房子,陆承则收拾书包准备单独出校门。   一开始,江岁以为他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家里。   可是后面考试的两天里,他晚上还是回临泉路36号。   大家都纳闷为什么学校这么方便他不住,偏偏要到校外去,江岁却觉得,他像是在固执的坚持着什么东西。   还差最后一个科目没考,江岁看着时间去了一趟办公室。   临进门前,还特地倒了点矿泉水在额头边抹了抹。   “报告!”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推开,里面还站着顾煜陆承好几个眼熟的人,闻声纷纷回头朝他看过来,中间留出来的缝隙里,龙哥正低头麻木的签着什么东西。   江岁走到办公桌前:“老师,我想请个假。”   龙哥头也不抬:“请假原因。”   江岁捂着肚子,声音虚弱:“胃不太舒服,有点犯恶心想吐,想去医院看一下。”   龙哥狐疑的看他一眼。   江岁抿着唇,濡湿的黑发沾在额间,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睫毛没精打采地垂着看地面,无意识蹙着眉,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不舒服。   不像是装的。   江岁坦然的面对龙哥的打量,稳如老狗,一侧,存在感很强的视线也一同落在了他的身上,滚烫灼热,难以忽视。   江岁借着偏头的动作,不经意循着第六感寻找视线的主人。   忽明忽暗电路不稳的灯光下,他看到站在最后面的陆承。   陆承和他对视一秒,直接转头看向了其他地方,躲闪的相当明显。   照在他高挺鼻梁的微微折射的一点光线也随之发生偏转,只给他留下一个利落的轮廓。   似乎是不愿意和他搭上关系,一手收进兜里,半靠着墙,连头发丝都是不带什么情绪,冷冷淡淡的。   要不是江岁见过他委屈的要和自己交朋友,真的会以为陆承和自己完全不认识。   男老师对于请假放的很松,确认了一下,大手一挥,就直接给他签了。   江岁演戏演到底,拿着请假条,又捂着肚子装模做样的出了办公室,一直虚弱的走到班门口才松开肚子上的手。   又隔了几分钟,陆承那堆人也浩浩荡荡的进了班,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请假条。   陆承径直朝他走过来,视线下垂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抬起手,手背在他脸上停几秒,低声问:“有没有水杯?”   江岁茫然的摇了摇头,在书包里摸了一会儿:“只有刚买的矿泉水杯子。”   陆承嗯了一声,直接回了自己座位,从桌洞拿出白色透明的水杯,去外面的洗手池洗杯子。   即将开考,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等待开考铃,他才慢慢从外面甩开杯子上的水,走到前面的烧水壶前。   老师出声提醒:“要接水的同学动作快一点。”   大家闲着没事,齐刷刷朝最前面的陆承投去好奇的目光。   陆承倒是一点儿都没受影响,接完水拧好瓶盖,面色如常的从教室过道走回自己位置,只是落座之前,手里的水杯直接放在江岁的课桌上。   江岁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提前洗过杯子。”   陆承没有抬头,只是边整理自己桌上的杂物,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再拿纸擦一遍。”   旁边都是同学八卦好奇,炯炯有神的目光,江岁抬手碰了碰热气上涌时凝结在杯壁的小水珠,又被烫的收回手指。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他倒热水?   江岁抱着水杯暖手,没有想明白。   试卷考到一半,江岁下意识拧开杯盖,小口抿了一口温水。   一个不太真实的念头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   陆承……不会是以为他真的胃不舒服,所以给他准备的热水吧?   他往旁边瞥了一眼。   陆承一旦考试就完全接收不到任何外界信号,只留给他一个冷淡的,难以琢磨的侧脸。   江岁若有所思印着杯壁又喝了一口水,低头想写试卷,写了两笔,又想起陆承在办公室躲避他视线时无情的样子,饶有兴趣的勾起了唇角。   收卷铃一响,江岁就握着请假条准备走。   他一共也就请了晚饭和第一节 课的假,到了最后一节晚自习,照样得回来销假,所以要速战速决。   一转头,视线落在收拾书包表情冷淡的陆承身上。   江岁来了点兴趣,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   陆承应声抬头。   “陆老师。”   江岁将水杯还给他:“已经洗干净了,刚才谢谢你。”   陆承淡淡的应了一声,难得主动问了一句:“还难受吗?”   江岁点头,看他手下一直没停忙着收拾试卷,蹲在他椅子边,突然轻声问:“你刚才在办公室为什么看我啊?”   陆承收试卷的手一顿,声音又淡又冷,像夏天筷子敲击在白玉上的叮当声:“没有。”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江岁说:“我刚才好紧张,一直在看你……可是你一直没看我。”   陆承敛下眉眼,嗯了一声。   “下次我再去办公室,你看看我嘛。”   江岁抿了下唇,眼睛亮亮的,声音却又低又轻,弯眼冲他笑道:“你看着我,我才没那么紧张。”   陆承瞥他一眼,手下的动作没停,将作业一一收进抽屉里。   一直到江岁起身,离开教室,他才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   “承哥,发什么呆呢?”   顾煜将试卷卷成筒,轻轻敲了一下,旁边黑子几个人也走了过来:“待会儿弄完烧烤去不去?”   陆承眼皮颤了颤,终于回过神来,他垂下眼,还是那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不去。”   只是在其他人转身时,他悄悄的给自己塞了一颗兔子糖。   好甜。   陆承抬起手抵着唇,悄悄的勾了勾唇,又在手放下的时候拉直唇线,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21章 理(三)同学群   城北管的严,但是走读生可以申请不晚自习,江岁一下课,到了串串香门口,赵子乌和大王几个人早就等了他很久。   赵子乌将手里的城北校服递给他:“顾煜他们说到太一广场汇合,那边地方大,活动的开。”   “太一广场?”   江岁一听名字就警惕起来:“怎么又是约在哪儿?”   高一下那年,两个学校约出来,也是同样的借口同样的地点。   他们到了太一广场,发现空旷的地方到处都是穿着肥大玩偶服发传单的,找了大半天没找到人,反而被对面抓住机会偷袭。   城南那堆人和其他兼职的玩偶伪装在一块儿,他们完全分辨不出来,又怕误伤了其他人,只有挨打的份。   想起那天憋屈的经历,江岁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次又是什么新招?”   “顾煜说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比试,他们老大诚心诚意约你出来,说是两个学校打了这么久,你们两个还没正式对上过,这次不玩虚的,就是想试试彼此的身手。”   赵子乌还着重强调:“提前清了场,就我们两个学校的人,你放心。”   每次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不过城南那位程哥朋友圈照片里,身材在一个高中生里看起来,确实算相当不错的了。   江岁记得翻到过对方健身房训练的视频,没有露脸,都是肌肉紧实,肩宽腰窄腿长,那个出拳确实像专业练过的。   江岁很久没有碰到这么势均力敌的对手,心里确实有几分跃跃欲试。   天气太热,他随意套上城北的校服外套,等赶到太一广场,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了十分钟。   江岁说:“这附近有药店没有?”   “有啊,前面就是。”   赵子乌指了指斜前方的连锁药店,关切的问:“你受伤了?”   “没。”   江岁将请假条拿出来给他看了看,说:“我去买几样胃病的药,免得班主任问起来没法儿交代。”   江岁不爱听课也没心思学习,但是他向来很尊重老师,起码该做的表面功夫一点都不会少。   药店的主药师好像有事外出了,只有她女儿在帮忙守店,两个人绕着药房找了好几圈,这才将要买的药给找齐。   时间不多不少,等他结账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刚好六点四十。   江岁低头看着手里的药,一路从药房走出来。   旁边走过去几个玩闹的男生,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让路。   两秒过去,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江岁的视线一寸一寸抬起来,和陆承碰了个正着。   不远处,注意到江岁出来的赵子乌正要走过来接应,又被顾煜拽着死拦住。   顾煜还好刚才不是和陆承一波过来,现在心有余悸,双手合十:“别过去哥,要是让你那同学看到,我们就都完了。”   赵子乌这才后知后觉看得江岁身边的陆承,心里也是一咯噔,脚下一转,就配合着顾煜绕了个弯。   城南城北加起来十几个人,头一回展现出两个学校之间的惊人默契来,清一色背过身揣着兜粉饰太平,看看天看看树看看风景,勾肩搭背装的比谁都像回事儿。   江岁看看身后的乌泱泱一堆城南的,又看看赤手空拳的陆承,表情第一次有了些严肃。   他皱着眉,看着陆承说:“城南城北打架清了场,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承默了两秒,头一回出现了一点微妙的情绪。   江岁之前是不是被城南的欺负过?不然怎么对城南这么排斥。   良久,他动了动唇:“其实你之前说的那个承哥——”   “是不是他们逼着你过来的?”   两个人的话同时响起。   江岁骤然止住了话,睁大眼看着他:“那个程哥怎么了?”   陆承鬼使神差话头一转,撇得一干二净,无辜的说:“那个程哥让我来给他们补课。”   江岁眼神一冷:“补课?我听我朋友说,今天两个学校又约出来打架了,他们故意骗你出来,肯定就是想拉你下水!”   陆承:“啊。”   他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慌乱:“他们平时人都挺好的,可能只是误会,是我自己主动说要帮忙补课。”   他越这么说,在江岁眼里,形象就越老实好欺负。   平时在学校不说话看着还像一回事,其实就只是个单纯的学生,哪里会懂那个程哥的弯弯绕绕?   江岁想起来自己被骗的团团转的经历,更加确信,陆承就是被那个程哥忽悠着来免费补课的。   打架这种东西,一旦牵扯进来,就很难脱身。   谁知道会不会记个什么过,到时候连累了陆承的成绩或者影响了他的未来?   起码江岁玩归玩,是不愿意看到陆承一个好端端的学生,和自己这种靠打架自我麻痹的人混在一起,这也是他不愿意在陆承面前坦白身份的原因之一。   陆承看一眼他的表情,难得没敢吭声,转了个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岁表情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伪装。   他一咬牙,不动声色抬起手捂住肚子,睫毛簌簌抖了两下,不经意将手里刚买来的药展示出来。   江岁抬起手,委屈的半握住陆承的手腕。   “我不舒服,你陪我待会儿好不好?”   陆承有些不自在的偏开头,抬手想将他的手推下去,但是碰到江岁冰凉细瘦的手指,又心尖一颤,犹疑了一下。   江岁怕冷的抖了一下,再抬眼,很快就红了眼圈,低声叫道:“陆老师。”   陆承呼吸明显急了一下。   没听过江岁用这种奇怪的语调叫过他的名字,有点儿低,有点儿软,因为哭腔,仔细辨认,还能够听出不易觉察的喘/息/颤/抖。   “算了。”   江岁将手松开,攥紧了手里的药袋,低头的时候,似乎还很低落的勉力笑了一下:“我只是一点胃痛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江岁后退一步:“你还是去跟他们补课吧,和我比起来,你肯定和他们更好,再说,答应了人,总不好违约。”   陆承的心就好像被什么给堵住,酸涩而难受。   赶在江岁离开之前,他一把反握住江岁的手腕,五指扣拢,生怕他挣开自己。   “我……”   陆承一出声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他抿了抿唇:“不去补课。”   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呼啦啦的野风吹动,心里的天平不断摇摆着,一方是理智,一方是少有的冲动,最后风停了,晃动的指针慢慢、慢慢做出了选择。   “我想陪你。”   夏日傍晚的风呼啦一吹,将这边尚未消弭的话音送入伪装路人不经意路过的小弟耳边,黑子捅了顾煜一肘:“这架今天还打不打?”   顾煜心说可不就是陆承这祖宗自己提的要打?   他两三步迈过去,和善的拍了拍陆承的肩膀。   “承、陆承,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顾煜眼睛眉毛疯狂暗示,努力跳舞。   江岁目的达成,翘了翘唇,又努力压平。   他让出场地,看好戏的站在一边儿,心里哈哈哈想着,顾煜,城南暴躁的一颗辣椒,你也有今天。   可是一双阴恻恻的手猝然拍在他的肩膀。   一扭头,眼前那副眼镜里折射出闪白的光,赵子乌眉头稍动,暗示明显:你忘了自己干什么来的?   他干什么来的?   赵子乌身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信赖而不舍的神情,俨然是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们。   哦哦,忘了,还有打架。   他还有程哥没见,总不能又放人家一次鸽子。   老七眼神真切,给他打暗号:城南城北打架多重要一件事,万万不能被一个男人给绊住了脚啊老大!   大王神情诚恳,紧随其后:闹这么大,临阵脱逃,我们城北的脸往哪儿搁?   弟兄们眼里满是对老大的期盼: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啊老大!   赵子乌两手一摊,无奈劝戒: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作为老大,局势为重,美人还是江山,你看着办吧。   江岁隐隐有了些动摇。   身后流动的风被人挡住,陆承自然的帮他接过手里的药:“走吧,去我家?”   江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承一个好学生被带坏,又不能抛下多年的兄弟。   他只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边走边给赵子乌发消息。   -江岁:我先骗他回家,之后想办法逃出来会合,你想个办法拖延时间。   -赵子乌:好。   一转头,赵子乌随意的拍了拍顾煜的肩。   顾煜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没来得及吃晚饭,你们老大什么时候到?”   顾煜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那要不然你先去吃饭吧?”   赵子乌一脸为难:“可是……算了,我还是等等你们老大吧。”   顾煜心急口快,根本藏不住事儿:“他说他堵车,得迟很久,你别等了,去吃饭吧。”   赵子乌纠结道:“我吃饭很慢。”   “没事儿,我陪着你吃,大不了一起延后。”   餐馆里,城南城北呼啦啦一块儿挤满了一层楼。   等菜上桌的空隙,两边的主心骨面对面坐着,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意,一低头,打字飞快。   -赵子乌:最多一个小时,你赶快。   -顾煜:稳住对面了,承哥你抓紧。   同时,为了打掩护似的,顾煜在没有老师的班群里艾特所有人。   手机屏幕的另一方,两个人肩并肩,感受到口袋里手机细微的震动。   陆承:“班群好像发了新消息。”   “是吗?”江岁将手机从口袋光明正大拿出来,手机屏幕显示:理(三)同学群发送了一条消息。   趁着陆承低头看手机,江岁一秒手机解锁。   -理(三)同学群:最多一个小时,你赶快。   两个人回复完信息,齐齐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放个预收,感兴趣的话去专栏关注一下趴!   《心灰意冷后,我又成了他的舔狗》(十月开)   文案:   祝野喜欢他的竹马郁迟很久了。   郁迟渴了饿了,祝野能大半夜开车去给他买吃的;郁迟眉头一皱,祝野翻来覆去担心的整晚睡不着觉;就连两个人吵架,也永远是祝野忙不迭跟在后面服软道歉。   大家都以为两个人是一对,笑祝野活该有老婆。   只有祝野知道,他不过是一只眼巴巴往郁迟身上凑,为了爱毫无底线的舔狗。   直到有一天,郁迟弯着眼牵着一个男生的手走到他面前:“祝野,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祝野一颗心被踩得稀巴烂,他将郁迟落下的水杯递给男生,毫不犹豫的转身手里为郁迟排了半个小时队才买到的酥饼丢进了垃圾桶。   之后半个月,他再也没主动找过郁迟一次。   郁迟喜欢他的竹马祝野很久了。   可是祝野只把他当弟弟,为他生病忙前忙后,却对他的示爱视若无睹。   郁迟卑劣的利用祝野的怜惜,装病示弱,将祝野困在身边,一次又一次赶走祝野身边的朋友,祝野只当他无理取闹。   他以为装病的小把戏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却没想到,有一天,祝野会为了一个朋友和他翻脸。   为了气祝野,他找来学长帮忙演戏,在祝野面前宣布:“这是我男朋友。”   谁也没想到,这之后,祝野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半个月后的晚上,祝野接到了一通电话,话筒那头长达五分钟的沉默。   祝野冷淡道:“不说话我挂了。”   “别。”   微颤的一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郁迟哭的快喘不过气来:“祝野,你理理我。”   祝野冷笑一声,心想我佛不渡舔狗,傻逼才会回头。   他冷漠的挂断电话。   五分钟后,他拎着一袋酥饼出现在郁迟家门口。   病美人受x暴躁舔狗攻 第22章 假哭   江岁手里还拿着胃痛药, 真回了家,指不定让姨妈和江绵紧张成什么样,只能路上找个借口支开陆承,趁他没注意溜走。   他轻轻瞥一眼陆承的脸色:“送我到学校就门口好了。”   “直接回学校?”   陆承从药袋子里拿出一盒冲剂, 笑了一声:“杯子都没有, 回去冷水泡药?”   江岁卡了一秒:“我可以再忍忍。”   “这么喜欢学习, 胃痛成这样都不愿意多请一节课?”   陆承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脸色?”   江岁:“啊?”   他现在能有什么脸色?又没打粉又不是真胃病,和平常应该没差啊。   江岁不由自主的抬手摸脸。   陆承懒散的后退两步, 单手竖起手机,拇指和后面三指固定机身,食指轻点屏幕聚焦, 中指摁下锁屏键,不过两秒,又重新走过来, 将手机递给他。   照的……还挺好看。   夜色太暗, 手机自动调节的背景, 屏幕中的江岁抬起手, 茫茫然然的朝镜头看过来,眼神虚着,没有定点, 眼皮半垂着, 眼睑带红,有种说不出的无辜。   总之, 江岁确认了几遍,看不出一丁点难受虚弱的迹象。   他小心翼翼试探:“挺好看的啊。”   陆承恨铁不成钢:“脸色白成这样, 都快疼哭了, 还顾着好看?”   江岁:“啊?”   他怎么就只顾着好看了?   江岁说:“我本来就白。”   他说的急, 难免就有了一点恼怒,情绪一激动声音就开始抖,反而坐实了疼的要哭的话。   陆承哑然失笑,隔着一段距离抬手,然后突然很轻的摁了一下他的眼角。   他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从口袋抽出一张纸巾来,递给江岁。   江岁:“……”   越描越黑了。   他自暴自弃,眼里的水意又漫了上来:“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要和我较劲吗?”   陆承卡了一下,手藏在身侧,小心观察他的表情,感觉江岁好像又要被自己凶哭了。   江岁软下声音,很委屈的提醒他:“你顺着我一点啊。”   陆承后知后觉开始反思自己的态度对于江岁而言,是不是有点过于强势了。   “对不起,我不是想要……”   他现在这副老实的样子,真的很好欺负。   江岁忍不住态度又恶劣了一点,他原地蹲下来,仰脸看着陆承,这次才是真的脸色不好了,尽管是装的,但唬一唬涉世未深的学生绰绰有余。   他直接抓着陆承的手指耍赖:“我难受,不想走了。”   陆承握住手里的药袋,立了两秒,走过去摸了摸江岁的脸。   软白,像一团棉花,但是和手心的温度相比,又有点太凉了,乌黑的眉眼发色,显出一种青涩和稚嫩。   江岁不知道,他提要求的时候,嘴里说着骄纵的话,眼神却永远都是小心翼翼的,就像陆承一旦露出一点不愉快的表情,他就会立刻收回。   到底是什么家庭,养出了他现在这副小心翼翼的性格?   陆承问他:“我背你回去?”   江岁果然犹豫了:“还是打车吧。”   “没钱。”   陆承说:“你知道的,我一个人……”   他没有说完,却足够江岁脑补很多东西。   江岁果然上了当,局促不安的说:“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痛,可以——”   太乖了。   陆承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是我背你吧。”   陆承朝他看过来,眉眼沉静而稳重。   江岁嘴皮子上说的很溜,除开拥抱牵手,还没和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他一下子反悔了:“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不是真的走不动了。”   “嗯。”   陆承应归应,却好像一眼能看穿江岁似的,问:“要上来吗?”   江岁还是不太敢:“我很重的。”   陆承笑了一声:“看着是有点重。”   江岁又被他这句话一下子给激起胜负欲:“我不重。”   陆承不太相信地点点头,背对着他准备往前走。   江岁两三步助跑,借力起跳,扒拉着他的脖子跃上他的后背,得意洋洋的哼笑:“我很重吗?”   陆承被毫无预兆跳上来的人压得闷哼了一声,眼里忍不住泄出一点笑意。   他收紧手,圈住江岁的脚腕。   江岁吓唬够了陆承,正准备松手下来,又感觉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一双手顺势抓住他的脚腕骨;   他颠了两下,都被陆承稳稳当当的扶住,根本下不去。   陆承随便晃悠两下,反而把吓得他抱紧了对方的脖子。   江岁说:“你能不能站稳一点啊!”   陆承哼笑:“你能不能扶稳一点?”   “你故意的。”   江岁反应过来:“你就是故意激我!我要下去,我不玩了。”   陆承说:“你自己想办法下来。”   江岁:“……”   他默了两秒,哽咽了一下,哼道:“我难受,我不舒服,陆承,你放我下来。”   陆承早看出来胃痛是他故意装的,真要胃痛的人可没力气腾跳像江岁一样折腾,完全没搭理。   江岁抱着他的脖子,假哭的更剧烈:“我胃痛,你慢一点啊。”   他装模做样的抹眼泪,伏在陆承后背上,两只手臂环绕在陆承的颈侧,抱得很紧,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陆承的耳边,柔软的头发丝儿也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划过陆承的后颈,带来一阵又一阵酥入骨髓的痒麻。   陆承呼吸都彻底陷进他身上那股不知名的味道里了。   “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陆承说:“味道很奇怪。”   “生姜洗发水。”   江岁被问题吸引了注意:“很奇怪么?”   “不是这个味道,有点像果香,是沐浴露?”   “啊。”   江岁想起什么,拉开衣袖将手腕递到他面前:“你闻闻,是这个味道吗?”   两个人刚好经过一道路灯。   江岁一截细藕似的手臂伸在他面前,淡淡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看上去很好咬。   陆承又感觉到了那股无法自抑的痒意。   “是。”   他喉口发涩:“什么味道?”   “柠檬?”   江岁说:“我沐浴露是这个,应该是这个味道。”   不是。   陆承比他要清楚,这股味道绝不是柠檬,反而比柠檬要更清甜,像是什么果香,毫无顾忌的向他发散,将他彻底盖在一场朦胧的夜里,做一场不愿睡醒的甜觉。   江岁趴在他背上,舒服的眯了眯眼,还是怕陆承体力不支:“你累不累啊?”   陆承呼吸平稳:“还好。”   江岁悄悄挠了挠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和他打商量:“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这种时候,他脸皮又薄了,将发烫的脸颊贴住陆承的脖子:“我很重的。”   陆承感觉到后颈贴上来温热的触感,顿了一下,淡淡应了一声,像是怕江岁生气,又补充说:“还好。”   道路两旁栽着高大的芒果树,夏天的时候接着满树的果子,晚上有不少住在附近的人专门来这里摘芒果。   江岁觉得很好笑:“你知道吗?我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被芒果砸到过。”   “是吗?”   陆承走的很稳,声音很轻。   “那个芒果好小一个,我当时气死了,然后指着它骂了一句坏芒果,然后一起身,又有一个芒果砸了下来,我就蹲在那里,指着芒果骂了好久。”   江岁笑出声,声音很明亮,陆承听他笑,也忍不住跟着笑。   “后来不知道被谁给录了下来,我们班的同学都知道了,每年夏天都叫我把芒果骂下来。”   陆承:“我知道。”   “你知道?”江岁问:“你也看过那个视频啊?”   陆承心说那个视频就是他看着顾煜录的,嘴上却道:“嗯。”   江岁没再说话了。   乖乖帮他指路,时不时和他聊两句。   心里的感觉其实很奇怪,又酸又涨,被陆承背着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路灯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想,原来被人背在背上是这种感觉啊。   他小的时候,一直很羡慕下大雨的时候,被父母背着蹚水的同学。   他没有父母,江绵比他小,又是女孩子,所以从来都是他背着江绵蹚水,自己还没有被人背过呢。   江岁收紧环住陆承脖子的手,希望回学校的路可以再长一点。   另一边,顾煜和赵子乌已经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堪称磨叽的吃完了一顿宵夜。   赵子乌等了又等。   顾煜望眼欲穿,凳子烫屁股。   两个人回头看看快打起来、勉强压抑着戾气的兄弟们,尴尬的对视一笑,想开口,又不好聊些什么。   顾煜说:“那什么,你玩游戏吗?”   “玩。”   “你玩什么?”   “都会一点,但是段位不高。”   “要不……我带你?”   赵子乌不经意的瞥一眼挂在大堂的钟表,矜持的点头:“也行。”   本该在战场上厮/杀个你死我活的对手,没等来老大,先热血沸腾的组局集体开了盘游戏。   在江岁的强烈要求下,陆承一直送他到了校门口。   陆承看着他慢吞吞递请假条给保安,拉开学校的铁栏儿。   “你有事就先走吧。”   江岁没进去,在栏杆外面停下最后一步。   “我回家拿个东西。”   陆承简洁的说,看一眼时间,还剩一节晚自习,应该来得及:“那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   江岁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准备进校门,停在保安室登记,其实余光一直在瞟陆承的身影。   等陆承一走,他才松了口气。   保安正拉开抽屉,准备帮他把请假条给登记一下。   一抬头,就看到少年可怜兮兮看着自己:“叔叔,我好像把药落路上了,能回去找一下么?”   保安握着薄薄的一张纸:“昂?”   “求求你了叔叔,你是个好人。”   少年言辞恳切:“我会在请假时间回来的。”   保安:“昂。”   他刚想说好像没有这种返校之后再把请假条要走的规定,一道光在他面前晃过,再一低头,手里薄薄的一张白纸和面前的少年凭空消失。   保安懵了一下,摸了摸脑袋:“唉?”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   1入V之后日六,会在每天上午九点分两章同时发布,大家可以取消自动续订,看到不想看的章节以及觉得后面情节太拖注水,能够及时止损,减少浪费。   2彩蛋照常,不过为了情节的连贯性,彩蛋会放在第二更的结尾。   3超级喜欢大家提出评论和自己的想法,有看到不适或者觉得不妥当的地方可以提出来讨论,这本改正可能来不及了,下一本可以尽量修正避免。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嗷,比心!! 第23章 马小姐   陆承根据顾煜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地方, 大老远一看,长条凳子被他们横七竖八划拉在一块儿,五六个人聚在一起低头,不同的校服色彩撞出统一而和谐的画面。   顾煜嘴皮子翻飞, 哀声求救:“奶妈救我!奶妈!妈!”   赵子乌咬牙切齿:“你人都他妈滚哪儿去了?能不能不乱跑?”   陆承冷脸看着面前出奇和睦的场面, 又低头看看聊天记录里顾煜火烧眉毛的消息。   -顾煜:你再不来, 我要和对面打起来了!   -顾煜:他在挑衅我,一定是在挑衅我。   -顾煜:忍无可忍!哥, 我们已经开打了,不可开交,战事严峻, 估计等不到你来了。   黑子吃鸡玩的正嗨,后背突然传来熟悉的凉意。   他捧着手机,僵硬的一点一点扭过脑袋, 看到陆承面无表情的视线, 人一哆嗦, 手机啪叽拍在桌上。   顾煜浑不知觉, 熟练的翻出聊天框,发现陆承不知道几分钟前回他的短信。   -陆承:还在打?   -顾煜:在打,打的可惨, 城北的满地求饶, 嗷嗷痛呼。   陆承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编胡话。   -陆承:拍张照片我看看。   顾煜啧了一声, 退出游戏,截屏电量发过去, 十指飞快。   -顾煜:为了等你, 看时间给看没电了。   黑子冒着生命危险, 猛烈咳嗽。   程号也拿起筷子敲碗,叮叮咚咚。   顾煜头也没抬:“黑子你咳嗽声音小点儿,还有程号,吵死了。”   他一扭头,冲赵子乌说:“哥,赵哥,再带我一把行么?就一把,求求了。”   赵子乌看看站在顾煜身后,戴着个黑色口罩,看不清面容但存在感极强,难以忽视的男生,又一转头看看大家奇怪的反应,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他的脑海——这个程哥,好像有点眼熟。   他说:“不等你们程哥了?”   “他来不了。”   顾煜顺势喝了口饮料:“温柔乡里美着呢,乐不思蜀。”   黑子这回是真呛到了,咳的不可开交。   顾煜正纳闷,一道淬了冰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顾煜。”   他身形一僵,抬起头看天花板,以一种诡异的视角,看到了似笑非笑的陆承。   “啊!”顾煜差点儿没从凳子上滑下来。   陆承单手揪住他的衣领,没用多大力气往上一提,顾煜就乖乖顺着力道站了起来。   臊眉耷眼的跟着走到门口,不知道聊些什么。   门口又传来玻璃脆响,全副武装穿着城北校服的江岁推门而入。   看到面前所有人齐刷刷视线汇聚在自己身上,一时脚步迟钝了一拍。   “打完了?”   江岁没反应过来,没有遮严实的墨镜下,因为一路跑过来,脸涨得发红。   他顺着板凳坐下,随意拿手扇了扇风。   赵子乌看看人家老大那个气势,又看看江岁坐在板凳上规规矩矩的样子,担忧的叹了口气。   “打不了了,走吧。”   “啊?”   江岁看了眼时间:“我没迟到啊。”   赵子乌:“对面内部起了点矛盾,没我们事儿了。”   “哦,”他抽出桌上的纸帮江岁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提醒道:“程哥就在外边儿左转,和顾煜聊天,你可以假装路过看一眼,我感觉挺眼熟的。”   “去。”   江岁不由分说站起来,气势一米八推门而出。   左边,顾煜拿头抵着墙壁,闷闷的砸着脑袋。   “顾煜。”   江岁叫他:“你们程哥呢?”   顾煜看着面前裹粽子似的蒙面人,警惕道:“买东西去了,你干嘛?”   “去哪儿了?我去找他。”   顾煜郁闷的随便指了个方向,继续面壁思过,一下一下磕着脑袋。   “差点儿忘了。”   拿蒙面人没走两步,又后退回来,不耐烦道:“下次打架能不能别他妈拉着陆承?”   顾煜理直气壮:“我不拉他我拉谁?”   蒙面人冷声道:“亏他把你当朋友,你就这么对他?”   顾煜一脸莫名:“我怎么对他了?我也把他当朋友啊。”   蒙面人:“你让他帮忙补课?”   顾煜想起每个学期期末前,陆承守着兄弟们补课搞学习,讪讪点头。   蒙面人:“你打架拖他下水?”   顾煜想起自己打不赢,确实会借着陆承的名号逃跑,偶尔还找陆承把场子赢回来,又讷讷点头。   蒙面人:“你是不是喜欢他?”   顾煜头点到一半,又蓦地顿住:“这你可不能污蔑我!我铁直,陆承……”   他卡了一下,结结巴巴:“他估计也、也直?”   顾煜回想了一下,定定点头:“他都有女朋友,当然是直的。”   江蒙面人岁:“他有女朋友??”   “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就马小姐啊,你没看过?人长得可漂亮,白白瘦瘦高高,黑长直,和陆承那就一个般配。”   顾煜怕他不信,拿出口袋的手机,当着他的面调出表白墙来,有外来的学妹问陆承学长有没有女朋友,底下所有人都信誓旦旦。   -白月光红玫瑰锁死。   -官配马小姐,除了她我谁都不认。   -问就是有,据说还见过家长,女方势力很强,有钱有权有颜,是陆承高攀了,不行你换一个吧。   -陆承和马小姐暑假就在一起了,还一起压马路一起逛街,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   江岁:“!”   暑假?   陆承暑假就已经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江岁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没有当面问过陆承有没有女朋友,只得到了葡萄那边的调查。   万一陆承真的是暑假和马小姐在一起的,葡萄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试图冷静,但冷静不下来。   这个消息就像惊雷,凭空炸响,余威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没等他说话,顾煜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两个人现在估计已经分了,有段时间陆哥心情很差来着,最近也没看陆哥有动静啊。”   江岁问:“对方长什么样?”   “女孩子,白,高,红嘴唇。”   江岁听着描述,心里说不出的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个形容词在他身上也完全适用。   这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三秒之后,江岁深呼吸调整情绪,转身回学校,打算找陆承问个清楚。   他走了没多久,陆承拎着保温杯过来,看顾煜低着头翻看什么,手机屏幕还亮着莹莹的光:“反思好了?”   顾煜动作一顿,赶紧收起手机,继续磕头:“对不起我有罪,承哥我错了,不该撒谎骗你,下次不敢了。”   陆承没看他,将保温杯提起来对着夜色拍了张照,正想发给江岁,又想起来两个人还没加过联系方式。   他顺着班级群摸到江岁的Q/Q,发送好友邀请。   不出两秒,被拒绝。   陆承以为他按错了,重新发送。   -江岁:别发了,不加。   什么情况?   陆承没看懂,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哦对了。”   顾煜说:“刚才对面那罗刹来找你,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我说你有了,就那马小姐。”   陆承以为他是替自己搪塞对方,随便编了个人,嗯了一声,没太在意。   这一声,在顾煜面前彻底成了石锤。   顾煜说:“承哥你没什么想说的?”   陆承正头疼江岁的事情,闻言下意识:“说什么?”   顾煜:“我再提示一下,大家都是兄弟,遇到什么事情是不是应该……都告知一下?”   他这么提醒,陆承算听懂了。   “说的是。”   陆承拿着手机凑到他面前。   顾煜面露喜色,这就开始分享合照撒狗粮了?   他何其有幸,成为陆承心中第一个知道这个喜讯的好兄弟,承哥果然拿他当兄弟!   陆承点开,罕见的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问:“他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顾煜看了看,再凑近仔细看了看,没有备注,只有陆承卑微的添加好友被拒绝的提示,以及对面冷漠绝情的话:别发了,不加。   “嫂子啊?”   陆承拿着手机顿了两秒,刻意的抿直唇线,轻咳了一声,声线很平:“不是。”   “我懂我懂。”   顾煜冲他暗示:“生气了就得哄,毕竟你两关系特殊一点,发点小脾气也正常。”   陆承一怔:“如果我们现在只是朋友……朋友生气,我也得哄?”   这种行为对于朋友来说实在不算妥帖,社交距离太近,会不会让他不舒服?   “那种朋友嘛,和平常朋友怎么比的了?”顾煜说:“你不能就拿她当个兄弟,得主动一点,照顾人家的情绪,她家境特殊,有点脾气很正常,别老隔三差五的冷脸凶她,对方看着娇娇弱弱的,万一凶哭了怎么办?”   陆承一头雾水,又隐隐约约的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朋友,就有义务要照顾他的情绪。”   “对,也可以这么说。”   顾煜一下子来了劲:“我这方面可熟,她发脾气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说不定你碰到她的伤心事了呢?或者哪里不小心惹了她不开心。”   他叹着气拍陆承的肩膀:“大度一点嘛老大,做男人,就得学会服软,别非要她争个高下,朋友不是那么处的。”   顾煜朋友很多,这方面确实比陆承要敏感熟练的多。   陆承想起江岁偶尔流露出的脆弱神情,也觉得他可能是有什么心事。   他若有所思的拎着保温杯,准备回学校当面和对方说清楚。   顾煜:“这就走了啊?”   他看着陆承离开的背影,想不到一向随意的承哥,在感情上,还是这么的生涩稚嫩,只能他这个做兄弟的主动助力一波。   顾煜一边感叹,一边在表白墙质疑真假的评论下留言。   -顾煜:真的,他刚才还在问我怎么哄女朋友。 第24章 消气   理(三)班教室里, 下课课间,大家一片喧哗打闹。   走读生只需要上两节课外加一个晚自习就可以走,而寄宿生要比他们再多一个晚自习。   因为上完那两堂课之后的晚自习,大家往往都已经开始躁动不安。   今天话题的中心, 依旧在于陆承。   陆承高一表白墙一张照片封神, 几乎叫动了所有学姐到教室门口围观, 城南往上数五届,估计都找不出一个这么养眼的帅哥来。   又偏偏, 陆承高一的时候不爱说话,每天坐在教室后面,一副与世隔绝, 凡人勿扰的样子,穿着城南的白衬衫,像极了那时候大火的一个明星, 戳中了不少少女的心。   那之后, 表白墙里他的名字居高不下, 热度也经久不散, 什么他今天穿的鞋多贵多贵,盲猜家里有矿,什么上课睡觉成绩好的一批, 学神人设稳立不到, 还有聊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又拒绝了谁谁谁, 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终极探讨。   葡萄皮儿笃定陆承喜欢笨蛋可爱款,其实也是在这上面大家共同得出的结论。   陆承好兄弟顾煜官方认证, 他和陆承出校门买水, 碰到串串香店门口一个白的发光的学生走在芒果树底下, 差点儿被掉下来的芒果砸到,对着那稀碎的芒果指着数落了十几分钟。   陆承就在那儿饶有兴趣的看了十几分钟。   顾煜嘴馋的说:“那芒果看起来好香。”   陆承琢磨半天,也说:“那男孩儿看起来好傻。”   顾煜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问他:“你喜欢那款啊?”   陆承装斯文:“一般吧,还挺可爱的。”   顾煜当天把这段对话转述表白墙,各位潜水多年的恋爱达人纷纷站出来研究,按陆承那高冷的性子,可爱不就是有好感,有好感那就是喜欢。   恐同即深柜,陆承估计就是喜欢那款的小男生。   那之后,跟陆承表白的女生数量锐减,转变成了附近闻声而来寻求真爱的小男生。   很长一段时间,陆承的签名就是两个字:“直男”,顾煜和群里的人没少拿这件事情笑他。   这也是为什么,林一格一转校过来和陆承同桌,班上女孩子就拿他开玩笑打趣的原因。   林一格确实是符合白和清秀这个范畴的。   而今天晚上,顾煜再次在表白墙下放出重磅消息,雷神之锤。   陆承确实有女朋友了,女朋友确实是马小姐,甚至还请教兄弟琢磨怎么哄小女生。   表白墙一堆磕到了,祝99的刷屏,班上讨论也越发热烈。   江岁看了两眼表白墙,看不下去,想趴在桌子上养神,奈何前面于柳就是八卦中心。   理(三)班,传说中平均成绩最好,学习氛围最浓烈的内卷尽头,竟然有个浓厚的班级文化。   该班又名猹猹,顾名思义,这个班里男女甚至是老师,都特别爱听八卦。   就连没有老师在的那个班级群的名字,都叫做——瓜来!   下课十分钟里,大家感慨万千。   “原来是她啊,我早就说了他们两绝配。”   “又白又漂亮,当初数落芒果十几分钟,肯定就是隐喻马小姐生闷气的性子,原来早有苗头,是我们没有吃到。”   “难怪陆哥生气只生一天,回家有女朋友哄呗。”   “听说他那每天早上必买咖啡是高中才有的习惯,说不定就是为了马小姐养成的,女孩子早上喝咖啡消肿嘛!”   众人恍然大悟,心满意足:“原来是这样!好甜。”   一字不落全部听完的江岁:“……”   原来是这样,好虐。   他面无表情从桌洞里拿出手机,给赵子乌发消息。   -江岁:赵妈,我又失恋了。   -江岁:大哭JPG;   赵子乌秒回,义愤填膺。   -赵子乌: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人!   -赵子乌:看起来就一副斯文败类,道德盆地的样子。   几分钟时间,聊天框里弹出来数十条信息,赵子乌已经开始分析,陆承就是城南程哥的可能性。   江岁还没来得及点开,一道阴影无声的笼罩住他。   龙哥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冲他伸出来,声音严肃而庄重:“手机拿出来。”   班上一片寂静,谁都没发现龙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江岁的后座,林一格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后门口看戏。   江岁沉默着把手机递给他。   又听见龙哥说:“高三毕业再来找我拿手机。”   龙哥一走,他浑身泄气的趴在桌子上,宛如一摊被吸取了精气的鱼。   于柳于心不忍,安慰他:“其实龙哥人很好的,嘴上说着毕业来拿,你表现好了,他会提前还给你的。”   江岁有气无力,面朝着冰冷的桌面:“真的吗?”   于柳也是听说,不敢打包票:“可能?我也是听学长学姐说的,你找个成绩好的给你打保证,和他去问条件,达到了就可以拿回来。”   江岁沉重的嗯了一声,从抽屉里抽出校服外套来,啪嗒一下将自己彻彻底底盖住,在一个安静黑暗的环境的自闭。   堂堂城北老大,藏手机多年,竟然转学第三天就在老师面前失了手。   钓鱼钓了快一个月,连鱼也没有女朋友,是直是弯都没搞清楚,职业生涯惨遭滑铁卢。   太失败了。   太丢脸了。   想回城北。   沉浸在自己水逆的一天里,江岁完全没注意到自闭一角之外,教室又是骤然一静。   舆论中心.哄女朋友去了的陆承拎着一杯咖啡和一个精美包装礼物盒正大光明从前门进来,淡然的接受了猹猹们的注视。   大家炙热而渴求的眼神,一路追随着他,从门口,一路到座位。   安静吃瓜,理性八卦,绝不闹到正主面前。   陆承一回座位,就注意到了旁边沮丧的一摊,呃……衣服。   他仔细酝酿了一路,在强大互联网搜索引擎的帮助下,组织好了措辞,一看到江岁这副样子,忍俊不禁坐到前桌,转身,掀起一小边的衣角。   正好和下巴抵着课桌的江岁对视。   昏暗的环境里,两人一明一暗,只能看见江岁那双眼睛在透进来的光束里缀满了星星。   没看两秒,被里面的人生气的抢过衣服,重新将自己像刺猬一般严密的盖紧。   两个人好像在往打地鼠游戏,江岁只有两只手,衣服却有四边角,由着陆承挑选,他漫不经心的逗弄,总能突破江岁的防线,打他个措手不及。   江岁本来因为生气耐心所剩无几,被他闹了几个会合,烦的坐起来,爬到桌上。   顺着开合的短袖衣领,嫣红的一点从陆承眼前一晃而过,玩闹时候不小心撩起的衣角里,江岁的腰白的像凝固的牛奶。   曾经亲手体会过的滑/腻触感从没被身体遗忘,反而有了触发机制,一旦再次看到那一截腰线,当初的感受就会复刻一般涌上他的感官。   陆承挣扎的动作一顿,没有抬手抵挡,反而怕他摔下桌子似的,下意识扶了下他的腰,顺手拽下了衣服,将那一截严密挡住。   江岁没有察觉到他突兀的卡顿,用衣服将陆承盖住,严严实实地捂紧。   带着十几个兄弟吃完饭收拾好残局,浩浩荡荡推门进来的顾煜当即一顿。   后面的人也齐刷刷被迫止住了脚步。   班上好像被人按了静止键。   所有猹猹眼也不眨的看着他们,安静吃瓜的猹猹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恐。   于柳拍了拍江岁的手,提醒他撒手。   顾煜这几个更是呼吸一停,就差没跑过来拉架。   江岁完全靠在了陆承身上,几乎是一种错位来看像在大力拥抱的姿势,借着手肘的力气制住陆承,将他的头罩在衣服里,陆承被他突然袭击时加重的力道勒的闷哼一声。   顾煜两三步走过来,看上去在笑,其实咬牙切齿的提醒:“干嘛呢?”   他暗戳戳地轻拍江岁的手腕:“赶紧撒手。”   于柳也冲他使眼色:“把手拿开。”   江岁:?   周围是窸窸窣窣的小声私语。   隐隐约约在说什么:「讨厌接触」「他完了」「不会打人吧」「恐同」之类的话。   就连顾煜,都因为这事儿挨过打。   城南老大,也是因为搂着陆承的肩膀,哥两儿好的威胁他帮忙作弊,被打了一架,相当狼狈的被踹下了老大的位置。   可是陆承已经慢慢抬手覆上衣服。   那双手骨感而修长,极富力量感,微微蜷着,似乎在酝酿着怒意。   衣服扯了下来,露出他寡淡的神色,眉心微蹙着,脖子间还勒着一道明显的被划出的红痕。   顾煜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紧绷的下颌线里,他已经感受到十二分隐忍的怒火。   江岁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校徽别针是什么时候散开的,可是因此拉下脸来又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于是面无表情朝陆承伸出手:“衣服还我。”   陆承没动,低头将衣服上弄开的校牌别针拔了下来。   很显然,那道红痕就是在玩闹中被别针给划出来的。   周围气压很低。   顾煜显然感觉到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陆承就是这样,火气越大,越克制。   “消气了没?”   声线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很好,顾煜紧张的抓紧课桌,两人一动手他就拽桌子。   江岁说:“没。”   顾煜:!!   他懵逼的看江岁一眼,没想到他头这么铁,只要一咬牙站在两个人边上,真动手了好歹可以拉一下架。   “我不懂。”   陆承无奈的笑了一下:“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顾煜:听听!生气,这是要准备……嗯??   这回轮到他傻眼了。   超市里买来的要拿去哄嫂子的精美礼物盒,被陆承拎了起来,递给江岁。   “哄你的,给个面子行么?”   陆承好脾气的问:“你到底在气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彩蛋!!   高一的时候,陆承终于知道江岁的名字了。   那是个下雨天,他带着把雨伞,又蹲在对面芒果树下等人。   尽管快半年了还是等不到人,但是他已经养成了习惯,隔三差五来这里蹲一下。   江岁就是在磅礴的大雨里和他擦肩,笑的特别好看。   其他人都生怕淋到雨,缩在伞下,一步两步小心翼翼的挪,只有他漫不经心的背着书包走过来,然后自来熟的搭上陆承的肩膀。   陆承抿了抿唇,僵硬的说不出话。   “同学,捎我一程吧?”   江岁看着前面的路,从口袋随手拿出两颗糖,弯着眼笑,语调扬着,很自然的冲他撒娇:“雨这么大,我都要淋感冒了。”   陆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默默将伞往他那边打了一点。   江岁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将糖放进陆承背后书包装水杯的袋子里。   “请你吃的,别客气啊。”   两个人并肩走了没几步路,他看到同学,又眼前一亮去找了熟人。   临走时,在朋友的话语里,无意的扭头看他一眼,冲他挥手。   雨脚如麻,陆承去拿书包袋子里的糖,握紧,那张纸包着,揣在口袋里小心翼翼保存。   后来有一天,奶糖融化了。   陆承淡淡的看着融化后黏黏糊糊的奶糖,平静的将糖丢掉,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像只自闭蘑菇一样,靠着墙拼了一整天的图。 第25章 一片吐司   上课铃永远爱在瓜最甜的时候汹涌袭来。   江岁的回答被淹在叮咚提示音里, 陆承也收敛眉眼,回了座位。   理(三)班的同学端着学习的样子,凝神静心,左思右想, 还是摁耐不住好奇。   【瓜来!】   -A同学:瓜不吃完, 这学没法儿上啊。   -妖精:所以他到底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空白格:瓜?什么瓜?猹来了猹来了。   -A同学:私我私我。   十几分钟时间, 刚才请假没在的十几个人一脸意犹未尽的抬起来头,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   林一格冷漠的摁灭了屏幕, 并不在意这个瓜到底是什么。   理(三)八卦的传统他并不理解,偶尔还觉得大家为了展现班级凝聚力和独特的班级文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不太好看, 无非是些周边小料,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是前桌的动静,却让他不得不皱起了眉。   陆承将包装好的礼盒搁在两个课桌的分界线中, 江岁有点强迫症, 忍不住将礼盒推过去, 露出完整的分界线, 隔了两秒,又被推了回来。   陆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支笔刀递给他:“打开看看是什么。”   江岁看他一眼,压不住好奇, 但是又实在气不过。   他从课桌上一沓书本里抽出一本草稿纸, 潦草写了几个字,递给陆承, 直截了当的问。   -你有女朋友了?   陆承拿起纸,竖起来看了一会儿, 像是在思考。   隔了会儿, 他从笔筒抽出黑笔, 递过来一个问号。   ?   江岁又写了个问号传过去。   这回陆承终于正面回应。   -写的什么?看不清。   他的笔锋凌厉,力透纸背,折弯钩都带着金戈铁马的锐气,江岁的字却绵绵软软,没脾气的在纸上随便挑了个地方卧着。   江岁本来气都快消了,看他这么光明正大和自己搞暧昧,又气的冲纸直瞪眼。   陆承闷笑了两声,又将细薄的一张纸轻易抽了出来。   -没有,别生气。   不知道他是说的没有女朋友,还是没有在取笑他。   江岁目视前方的黑板,心想要不晚上放学巷子里找陆承打一架吧。   看他长的帅,勉强给他套了好看一点的麻皮袋子,盖上就是一顿拳,压着陆承这个欺骗感情,有女朋友还背着人搞暧昧的渣男一顿猛揍。   越想越可行。   江岁思忖着,朝陆承瞥了一眼。   陆承正手握成拳,抵着唇笑。   不知道在笑什么,只是眼底明晃晃的笑意。   江岁警惕的看他一眼,又重新坐正。   他不知道自己生气的时候,坐姿特别端正,两只手规规矩矩的交叠放着,后背挺直,一点气势都没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哄你就完蛋的气势。   快下课的时候,陆承突然说:“我笔掉在你哪儿了,帮忙捡一下。”   江岁:“在哪儿?”   陆承:“我们两中间。”   江岁只好耐着性子趴下去找笔,课桌底下光线太暗了,他越趴越低,最后几乎是整个人都半蹲了下去,才堪堪捡到那支笔。   一抬手,笔还没递出去,一个微凉的散发着浓郁香味的东西抵在他的唇上。   江岁下意识握住陆承的手腕看了一眼,是吐司。   “不吃。”   他硬气的说完,想要起来。   结果一张嘴,就被陆承直接塞进了嘴里,连带着骨感的,一小截温热的手指,也暧昧而轻佻的被他含了进去。   陆承也感觉碰到了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愕然和藏在课桌下,仰头怔愣的江岁对视。   江岁的脸刚好就在课桌和椅子的空隙之中,被斜侧的灯光照亮,一层水意氤氲,黑亮偏圆的眼睛受惊的睁着,羞赫的红意从颊旁很快晕到耳后,手松松的握着他的手腕,不自知用力,攥的陆承都有些发疼。   没看出来,江岁看着胆小,力气竟然这么大。   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或许只过了几秒钟,因为就连讲台的老师都没有发觉两个人在下面的异常,正拖长语调的讲解着PPT上的重点。   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们,有人积极的和讲台上的老师一问一答,有人装模做样的看书,课桌下十指翻飞聊着八卦,也有人点头如捣蒜,不堪其扰的倒头睡去。   那只是生活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几秒。   陆承将手收起,在江岁以为两个人要继续僵持着,在尴尬中沉默一晚上的时候,陆承若无其事的又拿了一小片吐司,低低的问他:“还吃不吃?”   江岁脸上热的能蒸鸡蛋,只记得这吐司奶味很浓,入口即化,甜的不太寻常。   是好吃的,但他也分不清让他心动的是吐司的口感还是刚才……   不,应该是吐司的口感,只能是吐司的口感。   江岁摇了摇头,想要起来,陆承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又撕下一小块,散漫的喂给他。   离开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承抵着他的下唇拨了拨。   江岁被他轻佻又漫不经意的动作弄的两只耳朵都要冒热气,赶紧坐起来,就着饮料把吐司吃完,认真的说:“你不要打扰我听课了。”   陆承点头,将抽屉的吐司放进他的课桌。   一大包。   他之前看过这家牌子,是市中心新开的一家店,吐司是他们的招牌,特别贵,一小片就要四五块钱,江岁每次路过都感慨有钱人的生活就是把寻常东西往贵了折腾。   摆在他桌洞的一包,轻飘飘,也就四五片,其实估计几十块打底,说不定比陆承刚才那保温杯还贵。   江岁记得他也不是特别富裕的条件,下意识说:“我不要。”   “还在生气?”   陆承垂下眼睫看书,声音里藏着淡淡的情绪:“我跑了很远才买到的。”   像好意被人辜负的委屈。   江岁定定看他两秒,重新拿过草稿本开始写。   -我生什么气?就是因为吃你的瓜被没收的手机,心情不好而已。   陆承问:什么瓜?表白墙又发什么了?   江岁:你的女朋友啊,马小姐。   陆承:假的,迁怒我啊?   隔了一会儿,他又在江岁耳边轻声笑了一下,低低道:“好不公平。”   江岁拿着纸看了一会儿,心倏地一松,将纸一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包吐司静静的躺在桌洞里。   又静了几秒,江岁还是想问:“你认识马小姐吗?”   第一遍问的时候陆承没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一直到他重复第二遍,陆承才回过神来一般:“不认识。”   第一遍突兀的停顿让他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他指了指礼盒,也不知道是故意为难还是趁着一股气无处发泄,只支使对方,冲陆承示意:“笔刀。”   陆承将笔丢过来,手不经意和他碰了一下。   薄薄的一层茧擦过他的手指,带来微麻的痒意。   江岁本能的收了下手指。   陆承掀起眼皮:“怎么了?”   “没什么。”   江岁低头将礼盒拆开,露出里面的保温杯。   他忘记了刚才那点不如意,诧异道:“送我保温杯干什么?”   陆承言简意赅:“养生。”   江岁:“哦。”   晚自习上到一半,顾煜给陆承打暗号,叫他出去。   江岁看了一眼,没当回事儿。   又过了十来分钟,顾煜进了班,陆承迟迟没回。   于柳转过头,有些遗憾的说:“那表白墙被删掉了。”   “什么表白墙?”   “就石锤那条。”于柳叹了口气:“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瓜我没吃明白。”   江岁捏紧了手里的笔,哦了一声,心里的情绪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一科试卷对完答案,课代表开始上次调试设备,准备换一个科目核对。   大家借着这个机会开始小声说话。   江岁从试卷最底下抽出刚才两个人传递的那张纸,盯着看了一会儿。   于柳笑他:“被没收了手机还这么高兴?”   江岁莫名其妙:“没有啊。”   “那你对着张纸笑什么?”   江岁摸了下嘴唇,心里慌乱了一拍。   ——他笑了吗?   江岁收敛起眉眼,从课桌里拿出吐司递给她:“吃吗?”   于柳被转移了注意,很快忘记了刚才的对话。   江岁松了口气。   一直到晚自习快结束,陆承才从外面进来,没待两秒,问江岁:“对完答案了吗?”   江岁点头。   “跟我出去一趟。”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后门出来,陆承随便挑了个远离教室的走廊,将什么沉甸甸的物品塞进他手里。   江岁低头一看,是他被没收的手机。   陆承说:“下次月考班上前三十,有把握么?”   “班上前三十?”   陆承换了个说法:“大概在年级三百名以前,你以前在那儿成绩怎么样?”   江岁默了半晌:“四百多。”   “四百多名?”陆承琢磨了一下:“那还有点差距,不过不难,看来你数学真的拖了很多后腿。”   上次等比数列都做不明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江岁啊了一声,有点烦躁:“四百多分。”   陆承有很久没说话。   江岁摸着手机,猜到他干了什么。   他安静的把手机重新塞回陆承的手里,垂着眼,有些低落:“要不还是把手机还回去吧。”   光没能照进这一节走廊,只能透过浓密的树荫分析,渗进斑驳的月影。   树叶沙沙作响,撩起江岁额间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因为不安和沮丧而细微颤动的长睫。   陆承揣着手里的机身,心也跟着软了一下。   他不太擅长拒绝人,江岁声音低一点,他就硬不下心去拒绝江岁,好像稍微说一点严肃的话,就会把对方给惹哭似的。   他直接握住江岁的手腕,摊开他的手掌,将手机放了上去。   “两个月,努力蹦一蹦。”   他轻描淡写:“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两人视线相接,熟悉的话,成了两人心知肚明的暗号。   江岁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微微歪一点头:“陆老师要亲自带我啦?”   陆承:“你会听吗?”   “怎么不会,我可听话了。”   江岁眨眨眼,弯起眼咪咪笑:“那你要好好带我哦。”   “嗯。”   “你对我这么好啊。”   江岁突然凑近到他眼前,佯装苦恼:“我怎么报答你呢?”   陆承呼吸一滞,视线躲开,不去看他:“不用。”   江岁抬手,屈指拨了拨他发红的耳根:“不要害羞嘛,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陆承抿唇笑了一下:“那你可以把我加上吗?”   江岁没想到他原来一直想着这个,当着他的面,直接打开手机,通过了申请,示意给他看。   陆承随意瞥了一眼:“理(三)同学群九十九加?”   江岁:!   忘了还有赵子乌了!   江岁在他视线盲区忽略赵子乌的消息,给对面匆匆打字。   -江岁:又和好了,没事了。   -赵子乌:&#%#   两秒之后,江岁被赵子乌单方面删除了好友。   作者有话说:   赵.大冤种.子.为弟弟操碎了心.乌 第26章 天台   还好, 借着「假城北老大」的事情,赵子乌又重新把江岁加了回来。   城北完全是军事化管理,除了寒暑假,平时中午根本不可能逃课出来。   城南有「承哥」压着, 一直没有兴风作浪出来搞事, 城北则是因为一直以来历任老大都是代代相传, 不欺负无辜同学,不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完全就是刻在骨子里遵守的铁律,根本不可能出去收什么保护费。   赵子乌问了不少人,这才知道, 高一开始,就有人冒充江岁,戴着个口罩, 捂得严严实实, 旁边跟着假赵子乌和假大王, 陆陆续续借着他们的威势来城南作妖。   一直到高二, 基本将城北的名声败了个彻底。   不出意外,就是江岁那天打的那伙。   不过具体出来的时间和拦截学生的共性特点还不太清楚,只能托葡萄在城南到处问一问。   上午, 理(三)继体育老师生病之后, 终于迎来了一节体育课。   体育课前跑了两圈热热身,老师让体育委员去器材室拿来软垫, 女生仰卧起坐,男生练练引体向上。   两个男生同时测, 不限时间, 只算个数。   顾煜几个人一边排队, 一边围着讨论。   “上次一班那小子说他做了多少个来着?”   “二十五。”空白格啧一声:“可把那小子横坏了。”   顾煜说:“不就拉着杆子上上下下?定个小目标,三十。”   黑子:“我四十。”   “行。”空白格自诩体力应该比顾煜好,比黑子差一点:“那我就三十五吧。”   经常和赵子乌几个人一块儿玩单双杆,对自己格外没底的江岁一听,开始思考怎么显得自己不弱,但是也不强。   顾煜看过来:“你们打算做多少?”   江岁掂量着:“我能力不行,不像你们这么厉害,最多只能做二十个。”   陆承不想显得自己四肢特别发达,给江岁留下不好的印象,又不想显得自己比其他人弱。   斟酌之下,他淡淡道:“我三十。”   几个人都对自己说的数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老师扫视一圈,随手点名:“你、你,你们两个先来。”   被点中的陆承和江岁对视一眼,走过去助力跳上双杠。   陆承健身练的多,江岁从小玩到大,更不用说,两个人侧头看一眼对方,又心虚的挪开。   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几乎同步有序的一路上到十五。   因为前面没有人示范,这东西看着又确实不难,大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江岁心里算盘打的啪啪响,努力憋气把自己的脸涨红,一路做到二十个,刚想假摔,又听见大家的起哄。   江.城北老大.特别容易飘.岁在大家的眼神里,当场决定发挥自己精湛的演技,放慢速度,艰难地绷着小脸,又多做五个,然后手一松,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踉跄几步,脚发软倒在地上。   幸好顾煜在旁边,及时扶住了他。   陆承瞥一眼这边,手一松,特别轻松的下来,朝江岁走过去。   在江岁注意不到的地方,他直接把顾煜的手打下来,换自己扶上江岁。   顾煜茫然的双手悬空。   陆承垂着眼:“刚才没事吧?”   江岁低落的垂了垂眼,摸着自己攥的太紧,血液流通不畅而通红的手:“我已经尽力了,还是只做了这么一点点。真羡慕他们体力好的。”   陆承装模做样甩了甩手:“没有,我也只做了三十个。”   江岁一听,自己最高一次好像是做了快五十个,看来陆承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可怜。   他看陆承的眼神温柔下来:“没关系,我会努力加强锻炼,以后保护你的!”   陆承神色一怔,没想到江岁体力这么差,却愿意为了保护自己加强锻炼。   他眼里闪过一点笑意,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嗯。”   江岁一看他发红的耳根,心里美死了。   他对这种外表清冷,实则温柔的小可爱真的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这种男朋友谁不爱啊?   江岁心情颇好的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陆承。   陆承接过来,很安静的在旁边拆开糖纸吃。   举止有礼,安静而沉稳。   江岁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这就是他寻寻觅觅,好不容易找到的理想型。   多少一梦寐以求的零啊!   不远处,黑子紧随其后,准备上杆。   第一下,他没握住,手一松滑了下来。   大家哄笑出声,但是可以理解,觉得只是意外。   第二下,他终于握住了,在大家期盼的眼神里,他一口气做了十个。   旁边空白格涨红脸弯了半天手,终于做完了第六个,他手一松,在一阵唏嘘下从杠上下来。   没一会儿,黑子做完十五个,也从杠上甩着手下来了。   顾煜更惨,他累死累活,做了五个,下来暴汗,躺在乒乓球桌上,成了一条了无生趣的死/狗。   班上几十个男的,大半人一个都做不成,看看白的发光,小腿纤细,看上去一推就倒的江岁,又看看沉默冷淡,不露山不露水的陆承,现在已经趴在旁边开始思考人生了。   江岁和陆承从超市买完水过来,给他们一人递了一瓶。   江岁叹了口气:“你们做了多少啊?我的成绩肯定很差吧?”   顾煜被水呛到,跑到旁边撑着支架咳嗽。   “没关系。”陆承淡声道:“我能力也不行,到时候我们一起练练。”   江岁弯弯眼:“好!”   黑子甩着手,本来想拿水,闻言,直接面无表情的从两个人身边擦肩而过。   江岁送完水,去洗手间洗手。   顾煜苦哈哈道:“承哥,你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我。”   陆承瞥过来:“担心你什么?”   顾煜认真道:“我觉得他看上去比我还要健康。”   陆承将手里的瓶盖给他:“拧一下。”   顾煜想也不想帮忙拧开,递给陆承。   陆承冷淡的说:“江岁做完连瓶盖都拧不开。”   顾煜:“??”   他由衷道:“你是恋爱脑吧哥?”   陆承没有回他,去洗手间看江岁了。   江岁刚好在厕所外洗手台洗手,他洗的很细致,一定要摁两泵洗手液,完完全全按着洗手法从里到外按摩一遍。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洗手间几乎没人,江岁洗着洗着,楠`枫左右瞄了一眼,没看到人影,悄悄握个空拳抵着唇,对着镜子幼稚的吹泡泡。   透明的泡泡在太阳底下闪着鎏彩的光,没飞多远,撞上玻璃啪叽一碎。   江岁一抿唇,合掌为这个泡泡难过了几秒钟。   几米之外,陆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勾了勾唇,抬起手,微微屈指,隔着长廊与空气,对着那一头的江岁虚点了点,好像这样,就能够真切的碰到对方毛茸茸在阳光下亮着光的头发。   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也值得他偷偷开心很久。   .   葡萄有事走不开,托了个以前的朋友来找江岁,就约在中午的天台。   学校最高的一层楼直通天台,江岁之前去踩过点,天台没有监控也没有人,还有个棚子遮光,站起来能够俯瞰大半个学校,是个不错的位置。   葡萄那朋友以前跟过赵子乌,看江岁就跟见了亲人似的。   门豁拉一开,亲人见亲人,眼里都含着热泪:“哥!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江岁正要和他说话,余光处,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千钧一发之时,他突然想起来,城南那批人对他的考验还没有结束,指不定就在那里等着他。   江岁随手捡起根棍子来,踉跄着后退两步:“你要干什么?我、我没钱。”   小弟:“嗷?”   江岁挥了挥棍子,疯狂使眼色。   这小弟还算上道,马上就注意到了拐角的衣服,一秒入了戏。   “没钱?”   他冷笑一声:“十个人里面九个都这么说。”   江岁吓得把棍子一丢,往拐角跑,刚好和从拐角出来的人撞上。   陆承靠着墙,在江岁的视觉死角将烟掐灭。   注意到江岁红着眼睛,吓得棍子都拿不稳,他皱了皱眉,摘下两边播放听力的耳机:“怎么了?”   江岁抿着唇,害怕的指了指门口的小弟。   一句话没说,陆承看看笑容狰狞的男生,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那男生看有其他人在,两三步头也不回就转身逃了。   江岁垂着眼说:“本来想来找你补课,结果不小心碰到他。”   陆承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湿巾递给他擦手:“下次要是没看到我,就直接来天台。”   陆承指了指拐弯不远处,一扇上了锁的铁门紧紧闭着。   陆承当着他的面直接将门推开,锈门吱呀吱呀松动一阵,稍一用力就蹭开了。   天台锁住的门后,竟然还有更高一层的天台。   或者说,是杂物间更贴切。   专门支了个棚子,高高竖着,将刺眼的阳光遮挡了大半,里面不像江岁想象的灰尘遍布,反而干净整洁,像是有人常来。   陆承说:“这里没有监控,基本没人过来。”   江岁笑起来:“顾煜他们知道吗?”   “知道,但是不会过来。”   江岁听得云里雾里:“不会过来?这算是你的秘密基地吗?”   陆承嗯了一声:“现在也是你的了。”   说的这么暧昧?   江岁撩起眼,看陆承的表情,似乎并不介意将秘密基地和人共享。   他问:“那你刚才在外面干什么?”   跟在陆承身后走过来的路上,有丝丝缕缕的烟味。   “听听力。”陆承指了指垂下来,随意挂在耳侧的白色耳机:“这边地上太脏了。”   脏吗?   江岁走到海绵体操垫上,拿刚才擦手的湿巾摸了一行,有一点点灰色的痕迹,但属于可以忍受的范围。   “你先看吧,我先走了。”   他手里手机亮起屏幕,明晃晃顾煜的来电。   路过拐角处,陆承自然的将刚才掉落的烟捡了起来,拿湿巾包住,丢进外面的垃圾桶里。   江岁没急着走,来回仔细熟悉了一下地方。   确实可以算是秘密基地了,破旧但还可以使用的桌椅,军绿色的体操垫,还有栏杆下栽种的一行郁郁葱葱的小草。   栏杆往下看,视野比外面那片只大不小,呈收拢的喇叭状,完全就是一个聚风的风口,随意一点清风到了这里都是呼啦啦吹得人头发飘扬的凉快。更重要的是,这里门外有锁,必要的时候,完全不担心被其他人打扰。   真是个翘课的好去处。   江岁轻快的吹了声口哨,这里清净而隐秘,他确实喜欢这里。   中午,江岁没回教室,直接拎着填色本和笔筒来了天台。   比起趴在桌子上睡觉,宽大的体操垫完全就是张可以自由舒展四肢的舒适大床。   他没什么睡意,就随便开了首纯音乐,靠着垫子画填色画。   一个礼拜堪堪过半,厚厚的填色画已经被他画了三分之一。   城南的同学对城北偏见实在太深,他又忍不住想和人讲道理,每次讲不赢,只能气闷的趴在桌上画画消气。   一幅画还没画完,门口又被嘎吱一声推开了。   没等他抬头,来人已经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停在他身边。   那双鞋他只见陆承穿过,下意识抬头:“陆承?”   “嗯。”   陆承站在一边,没有坐下来。   江岁还记得他说这里很脏的话,又想到自己现在完全就是趴在垫子上,估计在陆承眼里,自己早就沾了一身的灰。   “是不是打扰你了?”江岁还没画完,边说边准备收拾彩铅:“抱歉啊,我就想找个地方画画。”   “没事。”   陆承半蹲着看了一眼他的话,不知道想起什么,哑然失笑:“丑的还挺好看……是说这幅吗?”   长久不良姿势的握笔让手腕发麻,江岁甩了甩酸麻过电般的手肘,这才反应过来,陆承是指开学那天顾煜说他的画「丑的还挺好看」。   没想到陆承记了这么久。   江岁翻到那一页,大大方方给他欣赏:“那是我第一次画,没什么经验,后面已经改善很多了。”   江岁翻到后面新画的几幅画,他多少有点自信,谈不上惊艳,但绝对担得起清秀养眼四个字。   陆承仔细比对一番,又转回去重新感受,由衷的评价:“丑的很可爱。”   江岁:“??”   他不太乐意:“你没有仔细看吧?”   陆承看他眼睛都瞪圆了,只好迁就他:“我审美不太好,评价的不专业。”   江岁瞥他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陆承都不介意,他自认也就重新打开彩铅画了起来。   体操垫很大,两个人完全绰绰有余,虽然陆承没打算坐下来,但江岁还是客套的给他挪出了个位置。   陆承本来接了电话过两天要回陆家,心情不太好,想着出来冷静一下,现在被江岁画画分去了注意,本来还有点嫌脏,看着看着,从口袋拿出湿巾擦了一遍,没忍住坐在他身边看江岁画完。   江岁感觉到一股热意朝他靠近,余光注意到陆承凑过来,大方的分出一半给他,将彩铅竖在两个人中间:“你画不画?”   “不画。”   陆承一挑眉,不在意道:“小孩儿都不爱玩这个,我怎么会喜欢?”   江岁冷漠道:“哦,那你好成熟。”   过了五分钟,陆承忍不住提醒:“花儿都用红色的不好看,应该换着颜色来。”   江岁抬头看他一眼,陆承摁住嘴:“抱歉,我不该干扰你的创作。”   江岁认真的给花的根茎填上黄色,陆承忍了忍:“花草的根茎要绿色色调才统一。”   江岁瞪他一眼,陆承后知后觉:“抱歉,我多嘴了。”   江岁继续低头画画,挑了个蓝色的笔来涂太阳,陆承:“整个画面用的红黄蓝紫绿,看起来真的有点奇怪。”   “嘘。”   江岁表情有点生气,拿起画笔对准陆承的脸,威胁道:“你再打扰我搞创作,我今天晚上套你麻袋!”   陆承愣愣的,还有些无辜。   江岁话一出口,才想起来自己的人设,别扭又体贴的说:“套个彩色的麻袋。”   陆承:“……”   他有点好笑:“我想要个黄色的。”   江岁:“没有黄色。”   “那你有什么颜色?”   江岁真的认真回想了一下:“红色,黑色,绿色,蓝色。”   “那就选蓝色吧,你晚上什么时候套我?”   “哪儿有被绑还挑三拣四的?”   江岁气的丢笔,气汹汹瞪他:“你不要再说话了,我要生气了!”   陆承无奈道:“你不是学过美术吗?我只是给你一点建议。”   “我什么时候学过……”   江岁一梗,少年宫的时候,好像确实说过不小心把颜料洒在身上的话。   他临时拐了个弯:“我、我要是画的好,还需要去学美术吗?”   提起这个,他想起来:“你说弹琴,还一直没有弹给我听过。”   陆承:“……”   陆承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点空白神色。   江岁狐疑道:“你不会就是专门唬我的吧?”   陆承半叹口气:“不是。”   江岁软了语气:“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弹给我听?这周我可以去找你补课吗?”   陆承表情逐渐凝重,家里只有一台小时候被他抡坏的钢琴,拼拼凑凑应该勉强有个全/尸。   “陆老师?”   江岁看着他,很真诚的想欣赏一下陆承弹琴的样子。   陆承僵硬了一下:“你认真的吗?”   江岁点头。   陆承委婉道:“这个礼拜顾煜找我有事,下个礼拜吧。”   江岁没所谓:“好。”   他气消了,从笔筒里拿出两根彩铅递给陆承,再次邀请:“要不要一起画?”   他看陆承的眼神永远都是坦然且理直气壮:“我不会啊,陆老师要教教我。”   陆承早就忘记刚见面时江岁是什么语气。   只是两个人相处的久了,他已经习惯江岁偶尔央求的看着他。   顾煜从来不会用这种自然而亲昵的语气和他说话,也从来不会和他做这种平和但又让人心里很快活的事情。   当然,陆承比谁都清楚,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顾煜是朋友,是兄弟,而江岁是……   他垂下视线,江岁也抓着笔看他,漂漂亮亮,宽松的校服不规整的穿着,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他喉结不太明显,一截脖颈像上好的白玉,似乎透着凉意,勾引着人时刻上去啃一口。   可江岁什么都不知道,一双眼睛清凌凌看着他,又干净又乖,生气也只知道自己躲起来画画,娇娇弱弱,碰到打架还会吓得躲在角落哭。   总之,江岁是不一样的。   这次,陆承接下了。   一人一边,他画的比江岁还认真。   有边角缝隙不得不占有陆承这边的位置,陆承会停下笔来,耐心等江岁画完,偶尔也会温声的提醒他,哪里用什么色更好。   一幅画真正涂完,江岁活动着手腕,和他肩膀抵着肩膀,手肘抵着手肘。   陆承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两个人相触的肌肤上,他其实已经算男生里面比较白的,但和江岁一比,又显得差了许多,连色调都不太一样。   怎么会有人这么白?   陆承抿着唇,生怕天气热一点,江岁就会像兔子糖一样被融化掉。   得捂得紧实一点,塞进空调房里好好护着才对。   江岁浑然不觉他的心思,颇有成就感的欣赏着两个人的画:“几点了?是不是要上课了?”   陆承:“两点四十。”   江岁:“那还好,才上课十分钟。”   两秒之后。   “啊!!”江岁睁圆眼,一个打滚站起来:“我们迟到了?”   陆承看他着急,有些好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他火急火燎的推着下楼离开。   害怕迟到,听老师话。   陆承又确认了一遍,江岁太乖了,和顾煜本质上就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说:   彩蛋:   刚喜欢上江岁的时候,陆承还是个每天打架超级跩的叛逆期男孩儿,那段时间的网名叫「雨中等爱」,寄托了他浓厚的对爱的期盼。   那个男孩儿给了他相当深刻的印象,所以隔三差五就蹲在芒果树对面等,看看能不能等到那个男生。   可是江岁被芒果砸的很生气,放暑假之后就一气之下回了乡下。   所以他没有等到。   陆承只能找人去打听,他找了个朋友,朋友兴致勃勃问:“所以那男的长什么样儿?”   向来不认人的陆承努力的想了很久。   从早上想到晚上,从晚上想到凌晨,想不到什么贴切的描述词。   第二天早上凌晨五点十三分,他灵光乍现,给朋友发去信息。   -雨中等爱:指着个芒果骂,手特别长,嘴巴特别红,眼睛特别大。   通宵游戏还没睡的对方:对对对,皮肤特别白,人特别漂亮,眼睛又大又圆像葡萄,牙齿白,腿长腰细。   -雨中等爱:你怎么知道?   对方:我妹妹言情小说里就这么形容女主的。   -雨中等爱:陆承翻来覆去,想了一早上的形容词,难过的一早上没睡着。 第27章 职高   两个人进教室没多久, 江岁拿起充电宝插/上手机。   放太久歌,后面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   陆承碰了碰他的课桌。   江岁循声望去。   陆承说:“周末有空吗?”   江岁:“有啊。”   应该有……吧?他上午好像和人约了架。   “嗯。”   陆承随意的转了下笔,细窄的黑色笔身缠绕他冷白的食指, 洒脱又打眼:“把时间腾出来, 我给你补习。”   “去哪儿补?”   “图书馆。”   江岁:“……”   他对补课向来是抵触多过于接受的, 但是手机拿回来的时候,又确确实实向陆承保证了要好好努力。   他点点头:“好吧, 几点?”   “九点半在图书馆等我。”   “好。”   江岁算了算时间,满打满算,八点开场, 完全来得及。   等这堂课下课,他的手机总算能开机,屏幕一亮, 就跳出来几条消息, 老七十万火急的在群里一路艾特他。   老七废话忒多, 一般半天说不定点子上, 江岁下意识屏蔽信号,直接点开了和赵子乌的聊天框。   -赵子乌:不用查了,对方直接找上门了。   -赵子乌:截屏.JPG;   江岁点开来, 备注是职高唐某。   -职高唐某:今天下午五点四十, 在校门口等你们。   -赵子乌:没时间,不去。   -职高唐某:是没时间还是怕了?   -赵子乌:你就当我们怕了吧。   -职高唐某:……   -职高唐某:我会带五个人, 你们这边多少我不管,那个戴面罩的必须在。   -赵子乌:真的没时间。   -职高唐某:等你们半个小时, 不见人, 你知道我们直接动手。   赵子乌说, 这职高唐某是前不久刚加上他的。   城北有人不小心谈了个职高的女朋友,这女生又刚好是唐某追了很久的人,唐某就找上赵子乌,放言说他要在城北门口拦人。   赵子乌一直没当回事,今天刚好看到他发朋友圈,骑着小摩托,和冒充版「城北赵子乌」一模一样。   一直到最后,职高唐某还特地强调:一定要让你们老大过来。   -赵子乌:这几个人冒充久了,自己也不乐意天天顶着别人的名号,想着新仇旧恨打一架,直接上位城北,顶替了城北的位置。   城南下课比较早,江岁算了算,离城北一共也就一条街的距离,应该来得及。   他挺久没动手了,而且人家找上门来,不助力一把梦想,太不符合他的作风了。   -江岁:六点半行不行?城南食堂人有点多,排队得排十分钟。   隔了一会儿,赵子乌回他。   -赵子乌:那边不行,说是六点半约了城南的,他们有两拨,这边打完了得去支援城南那边。   -江岁:行趴,记得帮我带套城北的衣服。   -赵子乌:好。   收起手机,江岁趴在桌子上,侧着身子,就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陆承。   陆承:“?”   江岁:“你待会儿要去放学去干嘛?”   打架。   陆承垂下眼:“回出租屋写题。”   很符合陆承的性格。   江岁问:“那顾煜呢?”   陆承笔尖一顿:“你问他干什么?”   “今天晚上食堂有糖醋排骨。”   江岁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我怕抢不到,想找个跑得快的帮忙。”   他补充:“可以给跑腿费的!”   陆承被逗笑了:“不用。你要是想吃,可以来出租屋,我做给你吃。”   “这怎么好意思啊。”   江岁心里腹诽,真要等陆承吃完,那边架早就打完了。   他既不想错过打架,又不想顾煜再次趁他不注意,把陆承拖下水,带着他和职高的见面。   江岁瞟陆承一眼,幽幽叹气:“可是我还没有吃过食堂的糖醋排骨,也没和你一起吃过食堂。”   他放下一只手,自然垂下来,习惯性的扯上陆承的校服。   虽然是夏天,出门穿的都是短袖的夏季校服,可是教室空调温度开的低,大家都习惯将秋季的外套放在教室里。   陆承在教室就一直穿着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遮的严严实实,拉链竖起来却刚好抵着喉结尖,江岁偶尔上课走神,就借着余光去看他,总觉得喉结那颗痣特别性/感。   陆承很少去食堂抢菜,不过城南放学早,他们和职高约的时间在六点,帮江岁打个菜的时间还是有的。   陆承将江岁扯他衣服的手拂开:“好。”   江岁弯起眼,心情愉悦的投了两颗奶糖放进他的抽屉。   去食堂的路,永远能激发大家的无限潜能,三年下来,往往可以锻炼出不少百米短跑的大能。   江岁原来算盘打的挺好,陆承看着就像是长跑型选手,短跑应该不怎么样,到了食堂还是得排队,等两个人吃完,顾煜找不到人,说不定直接走了。   结果下课铃一打,江岁还没来得及和陆承说话,就看到了一条白色的线飞出教室。   江岁:“?”   他茫然的看着旁边淡定收书的陆承:“那谁?”   陆承:“哦,黑子,他之前是体育生,今天刚好要陪女朋友吃食堂,我就让他也帮忙打菜了。”   江岁:“……”   忘了陆承在班上人缘不错,这种事情完全可以拜托更擅长的人来完成。   糖醋排骨在食堂二楼,一进门,就看到黑子和一个女生冲他们招手。   就在食堂空调口附近,位置挑的相当好。   黑子对面摆着两份饭,一份清淡,一份有糖醋排骨。   江岁自觉地在糖醋排骨面前落座。   黑子的女朋友是文科班的,看到两个人来,笑眯眯的说:“我和你们一起吃饭,那你们不会介意吧?”   江岁摇摇头。   他没有加黑子,只能低头将饭钱发给陆承,让他帮忙转交。   黑子的女朋友还挺热情的,一见面就夸江岁好白,长得好乖。   江岁对女孩子都挺有好感的,闻言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他吃饭不挑,但是食堂老爱在白菜里面放姜丝儿,他只能耐着性子先把里面的姜给挑出来。   好不容易挑完,旁边陆承又提醒:“头发。”   江岁一低头,果然看到米饭上夹着两根头发。   他仔细看看,有长度,但不长,不确定,再拿起另外一根看看。   比对完,江岁有点委屈的和陆承解释:“不是我掉的,她这根比我的长。”   陆承笑了一下:“没说是你掉的。”   “哦。”   江岁又慢吞吞将剩下几个菜挑了一遍,确定没有异物,放心开吃。   那女朋友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问:“你们是那个关系吗?”   那个,语气很隐晦,听得陆承和江岁对视一眼,齐声否认:“还不是。”   “还?”   女生重复了一遍,笑着说:“那就是以后有可能喽?”   江岁低头吃饭,陆承也一直没有应声。   被这一插曲打搅,江岁完全忘了刚才的计划,闷头吃饭。   手机的闹钟无声在书包里振动,他还懵了一下:“现在几点了?”   黑子视力好,一眼看到食堂挂起的钟表:“五点四十七。”   江岁:“!!”   他饭盘里还有大半没来得及吃完,但是时间已经比约好的晚了七分钟。   他急急忙忙站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陆承撩起眼:“什么事?”   江岁含糊道:“给我妹送东西。”   身后,手机还在不停振动。   江岁躲着人看了一眼,是赵子乌的来电。   他偷偷摸摸接起来:“喂?”   “你到哪儿了?”   赵子乌说话不急不缓,多多少少抚平了他快迟到的慌张:“职高的就堵在门口,两拨,你出来的时候小心点……等会儿,他们好像在收钱。”   江岁问:“大门吗?”   “对。”   赵子乌的声音远了点,似乎在看校外的情况:“还挺均匀的,左边五个右边五个,奶奶灰和瘦竹竿在城南,另外两个在我们这儿。”   老七的声音隐隐从话筒里传过来:“这都打架了还不忘拦人要一笔钱?”   江岁朝校门奔去的脚步一停,掉头往之前翻墙的地点过去。   结果一转背,手机差点吓掉。   顾煜笑眯眯看着他:“这么急是干嘛去啊?”   江岁说:“有东西落教室了,我回去看看。”   顾煜哦了一声,给他让路,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心里还挺奇怪的。   江岁没走多久,陆承也过来了。   顾煜说:“职高的堵在门口等。”   “换个地方,让他们去文华。”   陆承从校服口袋里熟练的勾出口罩的一角,将口罩戴上,只露出一双格外冷淡的眉眼。   他朝江岁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别在校门口打。”   “好。”   另一边,江岁利落的一个蓄势起跳,从墙上翻下来,终于看到悄悄从城北溜出来的老七他们。   江岁气还没喘匀,先熟稔的套上城北的校服:“他们还在门口?”   “差不多。”   赵子乌说:“我让他们去左边的三全路了,那边比较偏,没什么人路过。”   江岁本来想戴个口罩,但是想起什么,又将口罩收了起来。   “不戴了?”   赵子乌轻声问他。   “不戴。”   江岁笑起来,眉眼张扬而热烈:“让他们熟悉熟悉,认认脸。” 第28章 打架   “走吧。”   江岁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 直接将手机关机,丢进书包里。   三全路他们可再熟悉不过了。   中间一段上下坡,一段拐弯,三条道路汇聚在一块儿, 中间是三面墙围成的空地, 三面都得小心着埋伏。   这边都是快要拆迁的老建筑, 破败很久了,到处是沙石水泥, 跑的太快偶尔还会脚滑。   因为人太少,所以职高那几个特别打眼。   胖子,高大个, 还带着三个面生的。   一个靠着路牌,一个蹲在路边看手机,还有三个无聊的抽烟。   他们认识赵子乌, 看人过来, 掐灭了烟, 扫了一眼:“就你们四个?”   赵子乌淡定的应道:“五个, 还有一个待会儿过来。”   “待会儿?”   胖子轻蔑笑道:“让他快点儿吧,慢了架都打完了。”   赵子乌说:“先来吧。”   “再等等。”   高大个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人,不免态度也轻视了很多。   他们已经很久没和城北的打过了, 外面都传这批人怎么怎么不好惹, 其实也不过是三人成虎,就是堆文文弱弱的书呆子, 能有什么不好惹的?   他嗤笑道:“光你们四个恐怕不行。”   “嘘。”   他话还没说完,有人抓着他的头发往下一摁。   和手上狠厉的力道形成鲜明反差, 他声音轻慢, 沾上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出门在外, 可不能随便说男人不行。”   高大个努力回头,只看见身侧,表情同样惊恐的胖子,还有摁在胖子头发上一双白到反光的手。   他没来得及说话,膝盖被人踹倒。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姿势,甚至连制服他们的招数都一点没有变过。   “是你!”   高大个扭身忍着疼挣脱他的手,咬着牙看也不看就出拳走过去,拳头带风,却被人轻易躲过,那个笑起来像狐狸的人一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同时往下一扫,刚好拖住胖子的下盘,绊的他脚滑一倒。   江岁打架时不爱废话,抓着两个的手一拧,几乎是冲着骨折去的。   两个人胆子小,欺软怕硬惯了,疼的脸色发白,连场合都顾不上,跪下来护着自己的胳膊,用尽全部力气去拖住江岁的手。   江岁在他们出手之前先松手,两个人没有平衡的重心,直接踉跄一下,被江岁后退一步对准两个人的后脑勺一按,就撞在了一起。   真打起架来,其实流程都走的很快。   江岁甩了甩酸疼的手,一转头,另外三个人也解决的差不多了。   江岁似笑非笑看着他们,抬脚对准胖子的脚腕,施了点力气,话里也带着狠意:“再冒充你哥收保护费,腿给你打折。”   胖子眼泪鼻涕疼了一脸,模模糊糊的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江岁:“收了多少人的钱?”   胖子哭哭啼啼:“没有,我不知道!哎呦,你轻点,哥、哥!”   江岁根本没用力,手一伸:“把钱给我。”   胖子支支吾吾没说话。   江岁踢他一脚,声音也冷下来:“把钱给我。”   胖子吓得脸上的肉又是一抖,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来。   江岁随便数了数,少说有四五百了,都是趁火打劫,收的城北学生的。   江岁转身将钱给赵子乌:“年级群发通知,让他们自己来领。”   话落,又一转头,不轻不重踩住正要起身的两个人。   胖子表情一变,又开始假哭起来。   “装什么?”   江岁没什么表情:“再让我抓到一次你收钱,你自己看着办。”   “不收了不收了。”   胖子唉声叹气:“我真知道错了。”   江岁打量他一眼,看面相,感觉这几个人压根不是会老实听话的长相。   一时兴起:“这样吧,你们排好队,挨个录段保证视频,老老实实交代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说清楚说明白说的我满意了,再走。”   胖子和高大个面面相觑,起身就想跑,没走两步,大王和老A拦在路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两个人又是一转身,江岁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守着另一条路。   后面就更不用说了,赵子乌老七手里掂量着路边捡来的砖头,打量这中间五个人。   职高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答应了来三全路,就已经落进几个人的套里了。   胖子面如死灰,和高大个对视一眼,咬着牙说:“我录。”   文华路,职高五人被城南的约到这里,半天没看见人。   奶奶灰和瘦竹竿等的不耐烦,坐在路墩子上打了个呵欠:“城南怎么还没来?”   旁边穿黑色紧身皮裤的人笑道:“那边城北也还没来,还没到约的点,再等等吧。”   奶奶灰没吭声,视线盯着树底下抓紧时间写作业的人。   这人在高考班,以前和他们关系还不错,自从上半年还去城南融通班读了一个学期,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想着要靠高考上大学,和他们这群人格格不入。   奶奶灰和瘦竹竿相互看了一眼,眼里都是对那人的不屑。   都进了职高了,还整天想着高考,没那本事还一天天心高气傲,好像高他们一等似的。   皮裤说:“城南已经出校门了。”   奶奶灰站起来,活动筋骨:“那东西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   奶奶灰点点头,临到头了还不放心,转过身重新检查了一遍。   城南这堆人诡计连篇,大家都略有耳闻,当然也就不会傻乎乎的凑上去跟他们打架。   文华路只有一条大道,右面是一方三四米的高墙。   奶奶灰是打算两个人埋伏在高墙,等人来了直接来个出其不意,坐在墙上先丢一波石头,再派三个人拿棍子给他们的去路拦截,到时候城南被他们完全围困住。   到了那个时候,城北那边应该也差不多打完,可以过来支援,他们人多力量大,而城南则精疲力尽,跑都没法儿跑。   “差不多了。”   皮裤将信息指给奶奶灰看:“已经到十字路了,估计还有两分钟过来。”   “行吧。”   奶奶灰指挥道:“翻墙过去。”   根据计划,奶奶灰和皮裤站在墙上,兜里一口袋都是石头,而瘦竹竿带着另外两个人在树后面躲着,听到动静就出来一起合手。   石头太重,奶奶灰只能先站在皮裤身上,将石头推上墙放稳,然后两个人翻墙再上去。   奶奶灰踩着皮裤的肩膀,艰难的将一袋石头拎起来。   墙壁太高,他看不见对面的场景,费了半天力气才将石头放好,正准备爬过去。   底下皮裤被他踩得快站不稳,颤颤巍巍:“你好了没?”   奶奶灰没应声,累的连声音都发抖:“还、还没。”   皮裤:“我撑不住了,你快点儿。”   奶奶灰的脚也在皮裤的肩膀上发抖:“你别动!”   这么撑了一分多钟,皮裤出了满身大汗,最后一丝耐心都跟他耗干:“你他妈故意整我?”   奶奶灰的腿已经抖的站不稳,他咽了口口水,呜呜呜了两声,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他一丢完石头,手腕就一凉,被人从那头拽住,当着他的面上了一个手/铐,奶奶灰吓得脚一软,当时就想下来,结果还没喊出声,就被人贴上了胶带,死死封住。   他的身侧,顾煜坐在墙上,若无其事的低头玩消消乐。   皮裤精疲力尽,喘着气骂:“我他妈爬个墙还没好?”   顾煜慢悠悠:“你再等等!”   皮裤气的咬牙,脚下实在是撑不住了,剧烈的抖了两下,膝盖一软。   奶奶灰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生怕脚下没力气,他的手就硬生生吊在上面被扯开,只能用尽全部力气抱在墙壁上。   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他早就被大热天伸着手给磨尽了全部力气,才不过两秒,手心的汗就渗透了瓷砖,他整个人掉了下去,屁股一坐,瘫软在地,愣愣盯着自己被拷住的右手。   顾煜哼笑一声,从墙上跳下来,抬脚碰了碰沾了一身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两个人。   “这就没了?还打不打啊?”   皮裤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煜,又看看被捂住嘴巴只能呜呜崩溃大哭的奶奶灰,一时之间大脑当机,没反应过来。   而不远处,陆承慢条斯理从口袋抽出湿巾擦手,程号带着被绳子一个个绑好的人过来。   四个人,整整齐齐软在地上,倒了一排。   顾煜将奶奶灰的胶布撕下来,心情挺好:“走个流程吧,先交手机再交钱。”   几个人对视一眼,被这三个阎王磨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抖着手将钱包拿出来。   “今天抢了多少?”顾煜一个个翻开钱包问。   “不知道。”   瘦竹竿现在还没缓过疼劲儿来,被陆承淡淡一撇,吓得又是一抖,眼泪瞬间飙了出来:“我真的不知道!”   “装模做样抢了我们城南这么久,真当我们好欺负?”   顾煜扯出一个笑,又对着四个人轮流踹了一脚:“全部充公,有意见没?”   四个人哪里还敢吱声,齐齐摇头,瞪都不敢瞪一眼。   顾煜学他们对城南同学的伎俩,直接打开:“是自愿的吧?”   “是是是。”   “之前怎么教他们的,现在自己怎么念。”   顾煜温和道:“一个个来,别着急。”   四个人战战兢兢录完,钱都被搜刮的干净,这才被他们放入,看着城南三个人扬长而去。   人一走,奶奶灰脸就沉了下来:“徐课人呢?”   瘦竹竿冷哼一声:“他压根就没想着跟我们,你们一过来,他直接就背着书包走了。”   奶奶灰眯着眼,拳头紧握,气到手都在抖。   谁能想到这几个城南的早早就打好了主意,在墙后面守着?   阴险卑鄙,无耻小人!   “这帮城南的真他——”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笼罩住他。   陆承单手揣兜,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很奇特,琥珀色的瞳孔,在日落的光辉下格外的亮。   作者有话说:   看我看我,我是彩蛋——   如果一定要给陆承漫长的暗恋史划分一个明确的意识到自我感情的界限,那么应该是两个人的第三次见面。   那天他其实很狼狈。   被父母气的夺门而出,结果没带钱包和家里的钥匙,手机也没电了,又因为少年人莫名其妙强烈的自尊心作祟,不愿意向父母低头,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发现自己的破窘,他漫无目的的四处散步,消磨时间。   饿的不行了,注意到有小区在搞活动,很多老太太老爷爷围着底下,等着主持人扔牙膏面包鸡蛋。   他隔着人海远远看一眼舞台中央几箱子的面包,抿着唇戴上口罩,冷着脸,默默往里面挤。   抢了半个小时,他体力耗尽,疲惫不堪,什么也没抢到。   紧随其后,又下了一场小雨,他淋湿了。   好倒霉。   陆承没觉得自己可怜,反而还挺新鲜的。   练了这么久功夫,竟然都没能在老太太的攻势下抢过一个面包。   那天的月亮太大了,像月饼,黄澄澄,香喷喷。   月亮之下,小区里几乎每一层都亮起了灯,不同楼层的灯不一样,有一些窗户边还可以看到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看电视的场景。   陆承靠着椅子看了一会儿,想象着自己也饱餐了一顿,尽管待会儿他估计还得穿着湿衣服在寒风木椅上凑合一晚。   “喂。”   大半夜的,一道白色的光束划破了长夜。   陆承应声望去,对上江岁那双漂亮的,含着笑意的眼。   江岁旁边还有个小女孩,背着少年宫的包,好奇的跟在江岁身后打量他。   陆承下意识摸了一下眼睛。   还好,他还没哭。   “抱歉,我……”   “抱什么歉呐?”江岁被他逗笑了:“我和我妹妹迷路了,就想找你问个路,不用这么紧张。”   陆承讷讷哦了一声,给他们指了方向。   江岁甩了甩手,低声埋怨:“重死了。”   “什么?”   陆承下意识接了一句,下一秒,他手上一重。   江岁弯着眼,朝他一抬下巴:“刚才我妹妹跳舞,那主持人送的零食大礼包,她要减肥吃不了,我又懒得拎,当谢礼啦。”   陆承错愕了一瞬,拉住他:“我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啊。”   江岁耸耸肩,耍赖耍的特别自然:“不管,送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我——”   陆承还想说些什么,江岁和他旁边的妹妹竟然同时一抬手,一大一小捂住了耳朵。   “听不到听不到,我不听我不听。”   陆承:“……”   两兄妹走了。   陆承低头去拿手里的零食大礼包,根本不是零食大礼包,是暖宝宝贴、纸巾、垫肚子的面包和满满一爪香甜的奶糖。   纸巾上字迹拙劣,像小女孩子写的:“帅哥哥哭起来也很好看嗷。”   陆承被小女孩逗笑了,转而打开面包。   掉下来一张硬壳纸。   ——“早点回家吧,离家出走可不好玩。”   落款是简笔画成的小兔子。   陆承捡起那张纸看了几秒,冷静的收起来,撕开面包包装。   咬住面包第一口的那一瞬间,他的眼泪滚了下来。 第29章 不是一路人   奶奶灰止住话音, 好不容易扶着墙站起来,又脚下一软,跪了下去。   陆承冷冷瞥他一眼,旁边顾煜和程号紧随其后。   奶奶灰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空白了。   “忘了这个了。”   顾煜好心的帮他把手铐取下来:“下次说坏话要等人走远, 不然像现在这样多尴尬。”   奶奶灰没敢吭声, 连带着职高另外三人, 又被去而复返的几个人打了一顿。   这下,他们彻底被打怕了, 缩在边上,把陆承几个人的脸彻底刻进了脑子里,估计以后都只敢绕着城南走。   顾煜好心道:“下次别再欺负人了。”   三个人转身离开。   这回奶奶灰长了教训, 不敢说一句话,互相搀扶着爬起来,还没走两步, 一抬头, 脚下又是一抖。   陆承好不容易甩开顾煜和程号, 又重新走回来。   奶奶灰真的快崩溃了:“我真的不敢了!我没说你们坏话, 下次绕着走还不行吗?!”   陆承居高临下看着他:“别去找江岁的麻烦。”   “不去不去。”   奶奶灰怕了他了:“我谁都不找了还不行吗?”   陆承后退一步,拿出五百递给他,淡声道:“医药费。”   话一说完, 转身离开。   奶奶灰怔愣的站在原地。   其实打架这么久, 伤势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五百元对他们来说, 只多不少。   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打完架还给人塞钱的。   天色已晚, 他回头看了看背后垂着脸的同班, 又一抬头, 看着披了满肩灯色的陆承。   一方只能藏在暗处,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躲躲藏藏,一方却一直前行,不断朝着更明亮更宽敞的道路,光明磊落。   瘦竹竿看着他手里的钱,眼前一亮,和另外两个人盘算着可以去网吧通宵,去吃个串串。   他抿了抿唇,握紧手上的钱,又想到了刚才一直认真写题的徐课,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认知到自己以前觉得混吃等死舒坦自在的想法,到底有多悲哀。   原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不是一路人」。   另一边,江岁守着几个人录完,城南的校门已经关了,又只能翻墙回学校。   他将衣服还给赵子乌,转身去了城南。   翻墙一回生二回熟,他早就已经轻车熟路,顺带还在旁边的便利店摸了根冰棍。   悄悄走了几米,眼前一束刺眼的光线,吓得他往草丛底下一蹲。   枝影摇晃,交错相叠的叶片间,隐约透露出一个人影,应该是保安握着手电筒在四处巡查,他不敢吭声,只能小步小步往旁边挪。   艰难的绕远到了后花园的小树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两个老师聊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江岁猛地后退几步,不知道踩上了什么,听到身侧有人闷哼了一声。   “别动。”   声音冷冷淡淡,一双手将他护在怀里。   那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温度从衣服之间渗透出来,烫的他有些不自在。   “陆承?”   视线太黑了,江岁完全看不清人,只能试探的问。   “嗯。”   陆承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江岁,皱着眉:“你怎么在这儿?”   “替我妹妹送东西送晚了,校门关了。”   江岁指了指不远处的墙:“我只能从这里翻进来。你呢?”   陆承说:“我刚从出租屋出来,怕碰到老师,走这条路。”   “哦。”   这个点确实很尴尬,打了预备铃,但是还不算上课。   陆承正要往前走,又被江岁一把拉住。   “等等!”   陆承侧头想看他,蓦地顿住,两个人的距离近的能看见彼此开合的睫毛。   江岁提醒:“那边有老师。”   “嗯。”   两个人沉默着躲在树后,听聊天的两个老师声音越来越近。   江岁背后靠着大树,被陆承围住,一低头,就刚好抵住陆承的肩膀。   陆承身体一僵,慢慢放松下来。   之前在巷子里,两个人一前一后,江岁稍微贴近一点陆承,他还一副生怕惹了麻烦的样子。   今天却没吭声了。   谈话的两个人慢慢靠近,一男一女,隐隐约约听见什么「江天海」「离婚之后」。   江岁偷偷挑了一下唇:“你知道江天海么?”   陆承:“新来的老师?”   “嗯。”江岁悄悄说:“他还是我姨父。”   话外之意很明显,江天海口中要离婚的那个人,就是江岁的姨妈。   夏天草丛蚊子多,江岁没忍住晃了晃腿,后颈全是被热出来的汗。   “好热。”   江岁有点不耐烦:“人走了没?”   “还没。”   陆承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一个电动的小风扇,一打开,清凉的风扑面而来,江岁凉快的眯了眯眼。   还好今天晚上蝉鸣的格外响亮,不然电风扇的动静早就被道路边的两个人发觉了。   江岁手里的冰棍已经有些融化的趋势,他赶紧舔了一口,才问:“你什么时候买的风扇?”   陆承不经意道:“刚才顺手拿的。”   “哦。”   风扇所能顾及的范围太小,江岁尽可能靠陆承近一点,让风扇对着两个人吹。   本来两个人的距离就近,他突然凑过来,差点没撞到陆承的唇。   陆承惊愕的看着他。   江岁晃了晃手里的风扇,讨好的冲他笑笑:“一起吹,你是不是也很热?”   陆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视线落在草丛里,耳根又红了。   树影之外的两个人仍在说着什么。   显然是江天海一直追着人家后面,眼巴巴嘴不停的说着什么。   江岁撇了撇嘴,江天海倒追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放弃,不知道那女老师是谁,可真是倒了霉碰上这么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江岁之前试图想去提醒对方,不过江天海藏得太严实了,他至今都没有丝毫对方的消息,只知道是个老师,在城南任教。   他抿了几口冰,又感觉贴在身后的温度热的有些不太正常,那股热源紧紧靠着他,就算肌肤没有太多接触面积,也让他觉得浑身发烫。   “陆老师。”   江岁将手里的冰往身后送了送:“吃一口。”   “不用。”   陆承盯着他被冰水润红的嘴唇,像刚被清凉的泉水冲洗过的新鲜樱桃,鲜红而可口。   陆承有些呼吸不过来,他偏开头,手心全是汗。   “吃一口吧。”   江岁就喜欢逗他,知道他脾气好,估计拿着冰往他嘴边凑:“你是不是嫌弃我呀?没关系,你可以咬没吃过的那边,我永远不会嫌弃陆老师的。”   陆承瞳仁难堪的颤了颤,躲开:“不用。”   “你都热出汗了还不用?”   江岁眉梢微抬,一伸手,直接将冰贴上陆承的嘴唇。   刚好陆承想开口说什么,那根白色的老冰棍也就顺着微张的弧度,滑进陆承的唇。   陆承垂着眼,黑色的睫毛又长又直,遮住他的瞳孔,两只耳朵通红滚烫。   他被动咬了一口,想开口说话,又看见江岁将冰棍拿开,避开刚才他咬过的地方,咬在旁边。   就这么一人一边,吃完了大半支冰。   剩下最中间的那一点,陆承突然开口:“我拿去丢了吧。”   “好。”   江岁没所谓的将冰棍给他。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贴在陆承耳边问:“走了吗?”   陆承一直低头看着江岁眼皮上那颗红色的痣,闻言,让开身体:“走了。”   江岁点头,走在前面,陆承跟在后面。   路过垃圾桶时,陆承一抬头,见江岁没注意,低头很快的将冰两三口吃完。   木棍被扔进垃圾桶,他还在旁边看了几秒,等江岁再回头,他才抿着唇红着耳朵跟上来。   江岁憋了憋笑:“我刚才看见你吃冰了,这么舍不得啊?”   “嗯。”   陆承还是那副镇定的样子:“天气太热了,而且,不想浪费。”   江岁哼笑了一声,随口道:“陆老师好勤俭持家哦。”   “嗯?”   江岁瞥他一眼,笑着补充道:“我最喜欢你这种勤俭持家的好男朋友啦。”   陆承脚步一顿,愕然的扭头去看他。   可是江岁已经脚步一转,到了教室门口,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好……男朋友?   陆承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最后进教室的那几步路,轻盈的像踩在云端。   江岁一进门,刚好和黑子撞个正着。   黑子笑了一下,指着江岁的脖子:“你这儿怎么了?”   江岁不明所以。   陆承看一眼,帮忙将领子竖起来,淡淡的说:“蚊子咬的。”   “哦哦哦。”   黑子提醒他:“这几天蚊子确实很毒,你看着白,肯定特招蚊子咬,我桌子上有瓶花露水,你要不要借?”   江岁正烦着全身痒痒,点了点头:“待会儿还你。”   “行。”   黑子看向陆承:“升旗手的衣服下来了,老师叫你去隔壁试一下。”   城南升旗手是一直轮换的,具体规则江岁没搞清楚,只知道这个礼拜二是陆承升旗,得提前试穿衣服和演练。   陆承还没来得及回座位,就直接被叫走。   江岁写作业还挺快的,没多久就趴在后面开始犯困。   于柳看他打瞌睡的样子,将一张纸拍在他手上,好笑道:“反正你闲着没事儿,帮我去打印室拿一下我们班的卷子。”   “行。”   江岁没意见:“二楼那个?”   “二楼的打印机坏了,你去三楼看看。”   二楼打印机坏了,高二年级所有的打印任务就全压在三楼那台机子上,江岁远远就看到打印室亮着很大的光。   他敲两下门,直接推开。   门内三四个人齐齐看过来,表情错愕,上半身打着赤膊。   是谁江岁没看清,只记得一抬头,就从几个人里自动锁定了陆承。   陆承懒散的靠着墙,身上随意披着件线条冷硬的仿军/装,旁边是面梳妆镜,刚好印着他形状分明的腹肌,人鱼线下,是军绿色的长裤黑靴。   陆承正在取白手套,掀起眼看过来,瞳孔竟然有了种近深色的错觉,禁欲的冷感呼之欲出。   江岁直勾勾看着他漂亮的肌肉形状,半晌没回过神来。   “同学。”   藏在试卷背后的男生怪不好意的开口:“能不能……先把门给关上?” 第30章 干杯   江岁被叫回神, 反手关上门,朝陆承走过去,眉眼在明亮的灯光下越发灼灼耀眼,生动漂亮。   “你在换衣服?”   江岁好心的伸出手:“要不要我帮忙?”   旁边的同学正想说他们已经试完了, 正在脱衣服, 就听见陆承在旁边应了一声:“好。”   江岁借着穿衣服的名头, 光明正大摸了好几把,硬邦邦, 块状分明,看上去很好舔的样子。   他没忍住,又伸手摸了一把。   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已经被人抓住。   江岁被抓了现行,面不改色:“我帮你捋平一下,这里太皱了。”   陆承眉梢微抬, 漫不经心:“好摸吗?”   江岁喉咙有点发涩, 干巴巴道:“差、差不多吧。”   “差不多?”   江岁将手抽走, 啧了一声, 语气很凶:“问这么详细干什么?我未成年,未成年的事情你少管。”   陆承侧头低笑了一下。   是男生穿正装都会这么帅吗?江岁又光明正大侧头去看其他男生,结果才看了几秒, 眼前陆承眉心微蹙, 一抬手,将他的眼睛盖住。   江岁眼前一片黑, 不太舒服的眨了眨眼:“你干嘛?”   陆承仍然靠着墙,语调听起来有点儿懒, 又有点儿不太乐意的烦:“看我。”   江岁懂他的意思了, 笑意盈盈将陆承的手拿下来。   不收敛, 反而故意气他:“你有什么好看的?让开一下。”   江岁感觉到陆承的嘴角微微下撇,睫毛垂着,低着头,要安慰的小狗样子。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陆承声音很低,又有点儿闷:“你是我朋友。”   江岁觉得他又老实又可爱:“我就看看,又不上手。”   陆承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了,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又冷淡又丧气。   江岁被他郁闷的样子逗乐了,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递给他。   陆承放进口袋,继续伸手。   江岁又拿了一颗。   陆承装进口袋里,眉心微微舒展,终于被哄好了。   离开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陆承走在江岁旁边,总是有意无意挡住他的视线。   江岁一回座位,就看到了老七给他发的信息。   -老七:这场和职高的架,还是我们败了啊。   -江岁:??   -江岁:对面打的比我们还狠?过分了吧?   -老七:不是,对面那个程哥,人都走了,还返回来给他们拿了医药费。   -老七:据说当场感化了一位混混,那位混混痛哭流涕,回来就重新做人了。   -老七:我们打的那几个回去也是痛哭流涕,据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你没有心,大家纷纷揣测你对他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江岁:录了个像就惨绝人寰了?   -老七: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城南的抓紧机会营销了一波,拉踩我们,现在都在传和城南打架给钱,和城北打架要命。   -老七:我们丢了人心啊老大!   江岁越看越气。   这城南的程哥太虚伪了吧?都给人打的要医药费了,还营销一波好人人设?   主要是,之前从来没有打架给医药费的说法,他这么一做,搞得其他人以后都挺难做的。   还拉踩。   拜托,对面主动约架,主动找打,自己打不过,你还得倒赔钱?   没这个道理吧?   江岁啧一声:“这程哥还真是有钱没处花。”   他念念有词:“君子剑,伪善,当面一道背后一道,拿钱侮辱人!”   陆承:“承哥怎么你了?”   江岁哼道:“不怎么,就是单纯的比之前又讨厌了他一点点。”   薛霸的停课惩罚结束了。   晚自习的时候,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念了检讨,诚诚恳恳的当着老师的面认了错。   大家因为这件事,一时之间对他的态度很冷淡。   老师一走,放学之后,薛霸把江岁堵在教室里。   “你别高兴太早。在城南,成绩才是评判学生的最终标准。”   薛霸扬起下巴,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有着永不失手的自信,讥笑道:“成绩出来之后,大家照样会眼巴巴求着和我搞好关系。”   他话锋一转:“而你,只是个垫底的垃圾。”   江岁被他的身影笼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但没有反驳。   “成绩确实能让人踱一层金。”   走廊里,突然传来陆承的声音。   他语气淡淡,很快走到了薛霸的旁边,一抬手,轻易就圈住了江岁的手腕,以一种维护的姿态将江岁跩到了自己身边。   路过薛霸身边时,他顿了一下,侧头说:“但是垃圾踱金,还是垃圾。”   陆承说:“你也别高兴太早,年级第一的位置太烫,你坐不稳的。”   “你什么意思?”   薛霸记得在厕所里陆承给他的那一拳,明明陆承也打了人,最后却相安无事。   如果是江岁是害他丢脸的主谋,那陆承绝对就是煽风点火的帮凶!   薛霸讥讽道:“才得了一次第三,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字面意思。”   陆承轻描淡写揭过薛霸的话,看他一眼,转头带着江岁先走了,只留薛霸停在教室门口。   夜色渐浓,他回头看了一眼教室。   大家低头收拾自己的书包,离开时都故意错开教室后门,绕远路往前门走。   教室的前半段开着灯,后半段没有开灯,薛霸就独自站在教室灰暗的角落里,阴着脸看教室里的人一个个离开。   “喂。”   所有人离开之后,终于有个人背着书包走到他的面前,嬉皮笑脸,好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你叫……薛霸?”   看似友好的行为,拍在他肩膀的力道却几乎要将他一整个推到教室门上。   薛霸抑制着喉管上涌的痒意:“你是?”   “刘礼。”   刘礼说:“一进来就敢惹城南老大,你可真有胆子。”   薛霸一僵,哑了半晌才说:“城南老大?”   大家一直都知道城南是有这号人物存在的。   以前高年级在的时候,那位老大几乎弄的人尽皆知,连老师都奈何不了,仗着自己的家世兜底,到处打架违纪,校门口几乎常年会有人来回蹲点,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直到现在这位程哥出现,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直接逼的那个人推了学。   可是程哥那之后,很快就消失在学生群里,谁也不知道他具体的消息,只知道他来了之后,城南的风气确实比之前好转了太多。   所以对这位老大,大家心里是服气的,偶尔聊起来,态度更倾向于调侃他像个侠客,做了好事不留名,而不是之前那样避之不及。   “你不主动下手,他之后可多的是办法整你。”   刘礼说:“听说你妈是教学组长,离婚之后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要是让她知道你背着她做的那些事,估计得对你失望透顶吧。”   尾随在薛霸看来不过是个无聊的游戏。   但他知道,这事儿一旦被他妈知道了,后果比在学校打架,考试作弊都要严重的多。   那位勤勤恳恳,严于律己的老师,一向把做个好人放在教育的第一位。   薛霸后背发冷,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   “你想说什么?”   “就是提醒你一声而已。”   刘礼轻快的吹了个口哨:“毕竟我也看不惯他,可以给你指条名路出来。”   “城南城北一向不对付,隔三差五打架,城北那位可是被陆承坑的咬牙切齿。”   刘礼说:“要是没办法了,你说不定可以找他试试。”   理(三)班的灯彻底熄灭了。   薛霸背着包,走过了很长一段黑暗的、冰冷的走廊。   走廊尽头,忙碌了一天后满脸疲惫的母亲正皱着眉和旁边的男老师说话。   这是新从城北转来的老师——江天海。   陆承和江岁还没走出校门,江岁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简单聊了两句,江绵今天在省城参加的一个英语口语比赛,结果回来的车延误,她们索性在省城再待一天,等明天再回去。   陆承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家里没人?”   “差不多吧。”江岁勉强笑了笑:“和姨父关系不太好,不想回去。”   陆承默了两秒,突然问:“要不要去我家?”   江岁有些意外。   之前他提出去陆承家,陆承的态度还是比较抵抗和为难的,感觉应该是比较注重私人空间和隐私的人,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会主动邀请。   “好啊。”江岁笑了笑:“又睡沙发是吧?”   “有客房。”   江岁没拒绝,说:“那你陪我回家拿一下东西吧。”   他停了几秒:“上次输了,还没受罚。”   这句话乍一听很耳熟。   陆承记忆力不错,可是一直走到江岁家楼下,他都没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是谁说的。   这一片老城区他之前来过,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这一路的灯都换了新,照的来往道路敞亮而宽阔,隔一段距离能够看到摄像头闪着红光。   但是房子里的灯还是之前的声控灯,陆承就站在那块儿橘黄色的光里,恍惚有种以后会经常过来,经常站在这里等人的错觉。   等了三五分钟,终于有脚步声从楼顶上方响起,由远及近,带着一路渐次亮起的黄灯。   江岁一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就忍不住被逗笑了。   因为对方背后的包被挤的鼓鼓囊囊,手里抱着洗漱用品,满满当当。因为主人跑的太快,牙刷在杯子里晃荡摇摆,差点儿没跳出来。   那一瞬间,他都能够想象到江岁小时候去秋游的样子,背包里装满了零食,一蹦一蹦的从台阶上跳下来,和现在一样,眼睛明亮又活泼,藏不住雀跃。   他张开手,几乎是靠重量把江岁拦了下来,被对方下楼的冲劲撞得往后倒了两步才稳了下来。   陆承顺手接下他手里拎不完的用品。   “其实可以不用带这么多,路上超市买新的就好。”   “那我们待会儿去逛超市吧?然后晚上做宵夜。”   江岁摸了摸肚子,问陆承:“你肯定很饿了吧?”   陆承:“还好。”   江岁闷笑了两声:“你应该说是的。”   “蛤?”   “重来一次,你先照做。”   江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重新问陆承:“你肯定很饿了吧?”   陆承看着他眼睛上可爱的小痣,于是说:“是的。”   江岁愉快的说:“那我们去超市买好吃的!晚上回家搞宵夜,要不要喝一点甜甜的小饮料?”   陆承顺着他:“比如?”   “可以买一杯奶茶?或者是度数不高的酒,我之前路过看到一个新口味,我们待会儿试试。”   陆承停下来,低下头来,眼神定定看着江岁,有些好笑。   是那张无奈而不自知的,带一点妥协的笑容,或许是角度偏移产生的错觉,江岁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很深情。   陆承说:“你进入角色太快了。”   “什么角色?”江岁引导着他自己说出答案来。   可是陆承比他想的要更会撩一点。   他笑意渐渐变淡了一点,说:“好像我们现在在搭伙过日子,但是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陆承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随口还是真心:“不像朋友。”   话点到为止,他没有再说下去。   为什么不像朋友?是他在陆承那里比其他人更特殊一点,还是比其他人更无关紧要一点。   陆承和他之前接触的人都不一样,老爱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但是江岁不会直接问,他也不爱问。   他很享受两个人现在这种渐渐升温的暧昧,和藏着话相互猜对方想法的氛围。   这是一段爱情里,最美好最快乐的阶段。   这顿宵夜做的很简陋。   陆承生着火随便切了点葱,给他下了个清淡的素面。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旁边摆着四五瓶度数不太高的酒,氤氲升腾的雾气里,有种人间值得的烟火气。   江岁本意是趁着醺醉和不错的氛围直接将陆承搞到手,速战速决。   他很少有遇到新鲜感超过一个月的人,没有那个耐心,也没有那么多爱可以无限度消耗在一个人身上,他需要新鲜感和刺激来不断维持爱意。   可是这两碗面端上来,看着对面陆承模糊不真切的面容,江岁突然有了一种想和他慢慢来的冲动。   江岁咔嗒一下,打开了易拉罐,水蜜桃的清新味道溢了出来,浮起透明泡沫又很快破开。   他举起罐头:“干杯。”   陆承抬手和他碰了一下。   江岁是真的有点饿了,所以低头拣起几根面条直接开吃。   陆承不太饿,就慢慢看着他吃。   还挺下饭的。   江岁吃饭的样子很斯文,没什么声音,在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脸上一点鼓起来的嫩肉,乖乖的,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陆承也看他吃的这么香,难得有了点担忧:“会不会不够?”   江岁抿着面条摇了摇头。   吃了一会儿,他喝了口饮料,问:“你一直一个人住吗?”   “不是。”   陆承说:“以前和我姥姥,后来她去世了,就一直一个人住。”   “那你爸妈呢?”   “不熟。”   天底下会有和亲生父母不熟的人。   江岁觉得这个形容词和有意思,他睁着眼冲陆承张开手,歪头问:“要我抱抱你吗?”   这个表情依旧像只兔子。   陆承有些手痒,没有拒绝,看着江岁煞有其事的走过来,然后弯腰给他一个很大的拥抱。   江岁的身形比他要纤细了很多,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像火炉,夏天里永远有蓬勃滚烫的热气,陆承抱住他,就好像抱住一个小太阳。   他的腰还是很细,陆承手臂交叠,都不敢太用力,感觉江岁太软了,真的和兔子似的,外面毛茸茸一层,捂起来很热,其实又白又软,被人欺负了也只会红着眼睛流眼泪。   陆承一低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又闻到了那种很淡很好闻的味道。   他努力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光明正大站在江岁旁边,以朋友的名义,偷来这么一个拥抱。   陆承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线上感情咨询老师了。   自从江岁转学过来,他就很少患得患失,老是忧虑要是江岁不喜欢自己怎么办,要是江岁讨厌自己怎么办,这句话应该怎么说,应该怎么和他相处。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江岁太好相处,所以自己最近开始膨胀,开始自信了,竟然偶尔会有一种江岁也喜欢自己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彩蛋来啦——   高一时期,城北老大(江岁)的日常:找城南约架,睡觉,搞事,吃瓜,去贴吧随机挑选幸运网友血战三百会合;   城南老大(陆承)的日常:睡觉,冷脸,找老师咨询恋爱问题,有事没事往城北门口走,幻想能够和未来男朋友来一次梦幻的初遇。   于是某一天,老七一脸严肃去找江岁:“完了,对面看我们不顺眼。”   赵子乌:“怎么说。”   闭眼养神的江岁从臂弯里探头,悄悄竖起耳朵。   老七:“对面那十几个人每天故意往我们城北门口跑,大家出校门都得专门避开,我看就是他们找架打。”   江岁义愤填膺:“打他们!”   赵子乌摁下江岁的头,冷静道:“可能有其他原因,不要冲动行事。”   老七:“可是葡萄那边传来可靠消息,他们就是想约架。”   江岁蠢蠢欲动:“约架!”   赵子乌头疼:“闭嘴,我们还是应该要自己去……”   大王从外面过来,手里拎着一箱子什么,笑呵呵的:“赵子乌,外面有人给你送东西,姓顾,说是给你长高的。”   赵子乌,173,浓缩的都是精华。   赵子乌皮笑肉不笑:“我这就去约架。”   另一边,顾煜和陆承携一众人又一次从城北门口路过。   空白格叹气:“老大,城北门口的饭团你已经连吃了又吐十天,怎么今天又过来买了。”   “减肥。”   陆承面无表情,拿着饭团的手微微颤抖。   今天又是没有碰见江岁的一天,他垂下眼,心里情绪空落,与众人格格不入,像只抑郁的蘑菇站在一边。   只是外人看来,他除了表情冷了一点,没有任何区别。   顾煜傻乐:“哈哈哈,这东西真的能减肥吗?我去买个给赵子乌送过去。”   十分钟后,顾煜摸着脑袋和陆承一起撇着嘴站在街头,想不明白为什么赵子乌要拉黑他。 第31章 一个秘密   江岁抱着他, 主动说:“我和我姨父也不熟。”   “姨父?江天海?”   “嗯。”   江岁语气很平静:“在我小学的时候父母出了点事,没了,后来就一直跟姨父母住。”   可能因为小时候年纪太小了,江岁没感觉到对父母的很舍不得, 只是偶尔会有点羡慕江绵。   他嘟哝道:“还不如一个人住呢, 多自在啊。”   话说到一半, 面前的陆承半无奈的叹了口气。   江岁抬起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   猝不及防被陆承轻轻回抱住。   陆承说:“是这样做吗?”   “什么?”   江岁没反应过来。   “你上次说的, 难过的时候要抱一抱。”   陆承抬起手,无师自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是这样吗?”   江岁突然眼睛一酸,很久没说话。   两个人靠的很近, 陆承说话时,胸腔细微的共振他也能很敏锐的察觉到。   “我学会了。”陆承含着一点笑意:“下次难过可以来找我。”   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口的是, 不要再流露出那种可怜巴巴, 像被抛弃的小猫似的眼神了, 看得他心里还挺不舒服的。   江岁闷闷应了一声, 借着这个姿势低头埋进了陆承的颈窝。   他抱得很用力,像是想要借此抓住些什么。   简单收拾完,洗了澡之后, 已经快十一点了。   其实对于学生来说, 这个点算是比较早的,至少现在两个人还没有丝毫的困意。   “要不要再比一局?”   江岁指着陆承随手搁置在客厅的魔方:“还是和之前一样, 比谁快吧。”   “赌注呢?”   “赌……一个秘密。”   江岁伸出一根食指,勾了勾唇角, 坏心眼道:“谁输了谁就说一个秘密吧, 只能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那种。”   客厅的魔方陆承很久没玩了, 手有点生,但是江岁提起来,鬼使神差,他还是应下了:“好。”   江岁冲他笑笑,计时器一按,手指翻飞,几乎没有停顿的转动着魔方。   六秒之后,魔方恢复原貌。   不需要比了。   陆承直接说:“我输了。”   他成绩最快的时候都没有达到过六秒。   陆承意外于江岁的熟稔,但是也有技不如人,愿赌服输的坦然。   “那你说一个秘密吧。”   江岁朝他挪近了一点,表情很认真的竖起四根手指,与脑门儿平齐:“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又在嘴巴上划了一圈,像拉链将嘴巴封住:“绝对守口如瓶。”   “我想想。”   陆承和他对视,眼里闪动着笑意,不想是在认真想秘密,反而想故意吊他胃口。   “快说。”   江岁想象不出来独立的大学霸还有什么秘密,其实像陆承这种好学生,就算是说出昨天晚上看了部小电影是自己的秘密,他都不会奇怪。   “我的秘密是——”   陆承的手指无意识在沙发上敲了两下。   “收藏癖算不算?”   “啊?”   江岁大脑空了一下,收藏癖?应该就是喜欢收藏的意思?   那天在书房里,看到陆承有那么多各式各样的盘子,其实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喜欢收藏的人,这算是很大的秘密吗?   这么想着,他又下意识说了出来。   “那只是你看到的一部分而已。”   陆承说:“我有个地下室,藏着我最喜欢的东西。”   他没有说出口的事,偶尔,很少的时候,他也会想把江岁藏起来。   和那些宝贵的藏品一样,塞进口袋里,藏进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看得到。   这是不正常的。   陆承知道,所以没有说出口。   可是江岁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问。   “如果你特别喜欢我,会想把我藏起来,像那些盘子一样,锁进小房间里吗?”   陆承呼吸一滞,愕然的看着他。   可是江岁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支着下巴想了想,说:“要给我提供足够的水和粮食,要定期来看我,要给我晒太阳,足够的关心和爱护,就像养一朵精贵的花,可以吗?”   陆承不可自抑的想起第二次和江岁见面时,他恶劣的想法。   江岁啊。   真的很适合当一株漂亮的菟丝花。   陆承都快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喜好。   或许是因为小学时候那篇绘本里,小王子和他星球上独一无二的玫瑰,也或许是很多件曾被他拥有,最终又不属于他的东西。   最强烈的时候,姥姥去世那段时间,他所处的世界就好像彻底崩塌了一个角,除了这栋姥姥留下的栖身之所,无一归处,从来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和所有人划分界限,将一切都打上标签。   自己的,父母的,别人的。   属于他的东西,装不满一个行李箱。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陆承却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江岁不懂事,不代表他不懂。光是个城南老大的名头就足够吓得江岁身体发抖,更遑论是把他锁起来,像只菟丝花攀附着自己成长。   更何况,如果是江岁的话,会一点舍不得吧。   说好的受罚,但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来,就好像是隐秘的一点联系,欠着某种东西才足够证明些什么。   晚上,睡不着的陆承又登上了当初的问答软件,继续向广大网友发出自己的困惑。   问题:老是有种暗恋对象喜欢自己的错觉应该怎么办?   问题描述:喜欢暗恋对象挺久了,他性格好,开朗爱笑,活泼可爱,有很多朋友,胆子很小,在办公室看不到熟人会很紧张,我比较孤僻,没什么优点,虽然我们现在是朋友,但是接触就是普通的那种摸摸手,互相安慰时抱一抱,但是最近聊天的时候我很容易多想,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太自信了?应该怎么改正呢?   -一看题主,发现是柏拉图大哥,这都两三个月了,你还没拿下?   陆承认真的回复:两三个月并不长,我从朋友开始,循序渐进,已经算进度很快的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错觉,对方就是喜欢你呢?   陆承:我觉得不太像,他好像对其他人都挺好的,只是突然到了一个新环境,所以习惯性依赖比较熟悉的人而已。   -诡计多端的零。   这条陆承没有回复,诡计多端并不是个褒义词,他一抬手,生气的点了个举报投诉。   这软件实在不靠谱,陆承又去找了他的情感咨询老师。   对方靠谱多了,经验丰富,一针见血。   -你都说了是有种对方喜欢你的错觉,可见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   -这就是你的错觉。你不能因为对方把你当朋友,心地善良软心肠,就一味的去消费他,利用他,这是不可取的。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你品,你细品。   短短一席话,陆承已经感觉自己的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他庄重的回复: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陆承将手机锁屏,闭上了眼。   第二天依旧烈日炎炎。   江岁在陆家客房醒来,懵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和陆承回了家。   房间的窗帘被拉上遮蔽外面的烈日,所以入目一片昏沉,只有空调上下翻转扇叶,制动冷气,被枕柔软,江岁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又浑浑噩噩的闭上眼。   才八点十五。   ……   静了三秒,他从被子里猛地挺起来,瞬间清醒。   八点十五!   江岁一边在心里无限循环着卧槽,一边飞速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书包,去敲隔壁的房门。   “陆承。”   几秒之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承半垂着眼,脸上满是没睡醒的倦意,声音哑的很厉害:“怎么了?”   江岁看他这么不紧不慢,慌乱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下来。   “八点十五,我们好像睡过头了。”   上午九点的校园,只有夏日的蝉不知疲倦缩在树荫里嘶叫,走廊偶尔有督查的老师来回巡视课堂纪律,教学楼一片安静,时不时传来学生朗朗入耳的齐声诵读,各个教室里,老师带着小蜜蜂扩音筒,正热情似火的敲着黑板划重点。   “报告。”   理(三)班正在听写单词,突然被两道敲门声打断。   刘老师抬头一看。   陆承站在门口,身形瘦削挺拔,背着线条规整笔挺的书包,即使迟到,手里还不忘拎着一杯路上买的咖啡,一点都没有迟到的狼狈慌张。   他的背后,慢慢探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江岁抓着陆承坠下来书包长条带子,抿着唇,无辜的看着她。   刘老师当即卡了一下,将手中的英语书搁在讲台上,走过去看着两个人,用有些尖锐的,和念口语时无差别的韵律问:“早上干什么去了?”   “睡过头了。”   “带他看病。”   两个人扭头对视一眼,立刻改了口风。   “病了。”   “睡过头了。”   陆承和江岁:“……”   班上有人没憋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几秒之后,大家哈哈哈笑了满堂。   刘老师也没有忍住跟着一起笑了一会儿,这才抬起书示意他们进来。   上课的时候,江岁努力提起精神,但还是感觉头脑特别昏沉。   陆承看了他好几眼,在他模糊的时候,突然将手拍在江岁课桌前。   空白的纸页闪过突然传来声响,江岁被吓得一抖,睁大眼惊愕了半晌没缓过神。   陆承收回手,提醒:“听课。”   江岁呼出口气,有气无力:“我知道。”   隔了一会儿,他头一歪,额头抵在陆承的肩膀上。   “陆老师,我是不是发烧了?”   陆承垂眸。   夏天的衣服单薄,滚烫的温度就顺着那点轻薄的布料传递到陆承的肩膀。   在冰冰凉凉的空调房里,江岁闷出细汗,脸也被捂红了,睁着眼迷迷瞪瞪的看他。   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蒙着水,起着雾。   陆承探手摸他的额头温度,表面温凉,热度却源源不断从里面传递出来。   江岁撑不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口罩戴上,趴在课桌上,跟蔫儿了的花似的:“你帮我看着老师,我先睡会儿。”   陆承拿出张湿巾,细致的帮他擦干净汗,嗯了一声。   他平时上课很专注,今天却老忍不住往旁边看两眼,总是担心江岁会越烧越严重,又将抽屉里的被子小心给他披上了。   以前江岁上课还是很安静的,他不太听课,但是很少打扰陆承,只会自己默默的在旁边画画,陆承劝他听课,他也会乖乖收起画本,盯着黑板。   今天却很闹腾,虽然趴在桌子上,但一直皱着眉,估计是睡得不舒服,手垂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去捏陆承的手指。   “怎么了?”   陆承想帮他擦擦脖子上的汗。   “头疼。”   江岁没睁开眼,手上又玩闹似的捏了一下。   陆承冰凉的湿巾一碰上他的后脖子,他就被激的一抖。   陆承只是碰了碰他,他皱着眉,都好像承受了极大的不适。   陆承:“太冰了?”   江岁又抖了一下:“痒。”   他的后脖颈好像格外的敏感。   这么折腾睡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江岁的精力总算好了一点。   只是戴口罩之后,鼻子红眼睛红,真的很漂亮,浑身奶白,一点触碰都会很敏感,大眼睛瞪人,就跟奶糖成精似的。   陆承心疼他这么难受,但其实又包藏着不可言说的心思。   因为不舒服,江岁懒得动弹,平时捏两下都会瞪他,今天随便他怎么捏脸擦脸,都有气无力的随他折腾。   陆承没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   下课的时候,于柳来收作业,顺带和江岁开玩笑:“你们昨天睡一起啊?怎么这么巧,撞到一起迟到了。”   江岁趴在桌上,闷闷道:“是啊,忘记设闹钟了。”   于柳突然来了精神,一脸吃到瓜的表情看着他。   旁边的顾煜:“??”   他拍桌而起:“你到承、陆承家去了?”   对方的反应太剧烈了,江岁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迟钝的眨了眨眼:“这是不能说的吗?”   “倒也不是不能说。”   顾煜叹了口气,眼里隐隐有些泪光在闪烁:“只是有些心寒罢了。”   江岁:“?”   旁边,黑子刚好路过,贴心的解释:“顾煜和陆哥很早就认识了,每次想去找陆哥玩,都被拒绝了,至今还不知道陆哥家的住址到底在哪儿。”   顾煜伤心的说:“他家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见不得人倒也没有。   江岁回想了一下,是怕顾煜带着其他人走来走去,弄坏了盘子?或者是没见过允许闯入陆承的秘密地下室?   “不是见不得人,是见不得你。”   陆承从办公室回来,坐回座位上,手里拿着一张A4纸。   顾煜的吸引力很快被吸引了:“这什么?”   陆承简洁道:“纸。”   顾煜:“我是说详细的内容。”   陆承:“A4纸。”   顾煜:“……”   江岁在旁边被两个人的对话逗的笑了出来,隐约看到纸上的开头——尊敬的各位老师。   “是升旗典礼吗?”   “差不多。”   陆承说:“艺体科技节快到了,英语作文背诵比赛缺了个主持人。”   “艺体科技节?”   就连江岁都对城南的艺体科技节略有耳闻。   据说是城南每年里,最盛大的一场活动,时间长达两三个月,在这个期间,运动会、英语作文背诵比赛、舞林争霸校园歌手,科技创意大赛层出不穷,最后闭幕式更是集结了活动期间的优秀选手作品,举办一场热闹隆重的晚会。   “英语作文?还是算了吧。”   顾煜一下子没了兴趣:“去年高二的比赛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翻来覆去抽学生背书,无聊死了!无聊透顶!”   于柳:“但是我听说今年好像要挑几个班演英语话剧,穿插在选手的背诵的间隙里,来提高趣味性和大家学习英语的积极性。”   “英语话剧?”   旁边的人都来了精神,扭头凑过来:“怎么个形式?”   “刘老师刚才上课不是说了吗?让大家按小组进行排练,腾一节班会课出来选节目,让同学们投票,优胜组代表班级去参加选拔,被选上的组都可以获得五百的奖金。”   五百。   对于学生来说,已经可以算是一笔巨款。   大家的眼睛蹭的亮了。   江岁这组的组长就是于柳,一组六个人,除了她,书呆子张树,江岁陆承,还有林一格和薛霸。   薛霸的英语口语很好,连刘老师都夸口称赞,完全有能力支撑起一场话剧的旁白和主要角色,而林一格一直负责班上的黑板报,绘画功底扎实,可以帮大家准备道具材料。   虽然不知道江岁的英语如何,但是剩下的几个人英语都不差,在所有组里,他们简直可以算是热门参赛选手。   于柳打了个响指,很快来了点子:“我们可以音乐剧和话剧结合,”   她越想越兴奋:“我今天晚上回去找一找剧本,改编结合一下,应该不难。”   薛霸在后面听得这句话,轻哼一声,又重新低下头去。   林一格之前一直沉默着,安安静静听完他们说话,看着一来就直接和顾煜陆承打成一片的江岁,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他起身去了洗手间。   路过走廊时,听见班上经常打趣他的那个女孩子拉着自己文科班的朋友兴冲冲的八卦。   “我们班新来的那个,好像和陆承认识,我今天还听说他和陆承晚上睡在一块儿。”   “啊!!”   “陆承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暑假的时候,那张照片我还保存了,回家发给你们看,氛围感一绝。前两天不还被顾煜石锤了吗?”   “叫什么?好看吗?怎么之前没听说啊?”   “马小姐,又白又瘦又美的小姐姐。”   林一格不由自主慢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说话的几个女生,心里一阵天塌地陷的慌乱。   陆承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明明、明明之前顾煜还说没有的。   一回到教室,他如坐针毡,不安稳的想了很久,连平时最喜欢的课都听不进去。   旁边薛霸看着他:“你怎么了?”   林一格脸色苍白:“你知道陆承有女朋友的事吗?”   薛霸一怔,紧接着,眼神兴奋起来:“你说他有女朋友?”   林一格愣愣的点头。   薛霸抓住他的手:“叫什么?在一起多久了?有对方照片没有?”   林一格皱着眉头,掰开薛霸的手,对薛霸突然的热情很不适应:“你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薛霸冷哼一声,心里的情绪却很轻快。   城南虽然管的不严,但是对早恋抓的很严格,情节严重还极有可能停课反思。   下课时,薛霸去找了刘礼,让他帮忙打听陆承的女朋友到底是谁。   刘礼当着其他朋友的面,对薛霸用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很不爽,一改那天晚上的态度:“你让我查我就查?你把我当小弟使唤?”   薛霸问:“你想要什么?”   刘礼阴沉的在他身上打量一会儿,正愁成绩的事情,薛霸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下次考试,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大学霸。”   只是帮着作弊而已,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   薛霸松了口气,点头答应:“好。”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看见刘礼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之间,相互传递的眼神之中,打量他的神色,像极了在打量一头送上门的肥/美羔羊。   一次退让妥协,或许就意味着次次的退让妥协,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明了价格。「1」。   只可惜薛霸以前一路顺风顺水,事事顺心,这个道理,现在的他还不懂。   作者有话说:   注:「1」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明了价格。   这一句话来自茨威格写的《断头王后》 第32章 图书馆   陆承和江岁说是约的周末, 其实周六和周天两天都得去。   赵子乌在群里笑江岁,他当年拿命跩都跩不上江岁那个成绩,靠两天的补习就上去了?   江岁替自己辩解:努力总比放弃好,万一他小宇宙爆发, 一夜成为一匹黑马呢?   -赵子乌:所以黑马明天八点的架还去不去?   -江岁:去。   -赵子乌:带着你的课本资料去?   -江岁:补课还要带书啊?   群里那堆人笑的更大声了。   陆承那边, 其实也约了人。   周五放学那天, 顾煜提醒他,他才想起来。   是很早就定下的, 倒不是约架,两边关系都挺不错的,只是那边据说惹了什么社会上的大哥, 都是学生,拜托陆承也一起凑个数,帮个忙。   那人帮过他忙, 陆承也就应下了, 但没打算带着城南的人一起蹚浑水。   谁也没想到, 周五晚上, 防城下了场大雨。   这场大雨一直蔓延到周六的早上,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   淋漓的大雨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对面打红了眼, 出手比平时都要重。   陆承连着打了几个, 体力不支,也跟着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等一切结束, 已经九点四十了。   陆承没时间休息,背起书包就准备走。   有人叫住他:“下这么大雨, 急着回去?”   陆承摇头:“约了人。”   “几点?”   “九点半。”   “那估计来不及了吧?”   旁边有人接话:“雨这么大, 拦不到车, 而且外面红绿灯现在堵得水泄不通,据说前面还发了大水,积水有膝盖这么高,平时二十分钟的路,今天高低得花一个小时。”   “刚才不是停了会儿雨?估计人家已经走了吧?”   “对啊,这么大雨,你打个电话问问,说不定人家先走了呢。”   陆承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撑伞,眉眼很淡,不为所动,还是要往外面走。   “哎哎哎,你别急啊。”   请他帮忙的人过意不去:“要不和你朋友说一声,让他别等了?或者等雨小一点,我托人带你,现在雨这么大,挺危险的。”   “不用。”   陆承指了指一早就在外面停住的那辆黑车:“我有司机。”   他冒着大雨上了车,留下傻眼的一众人。   “竟然真的有人出门还配司机接送。”   “老大,你这朋友……家里挺有钱啊,这路口停车得收费,那车少说等了一个小时。”   那老大喃喃自语:“原来他是真有钱啊,我一直以为这小子装逼呢。”   车上,陆承靠在座椅,握着手机给江岁打电话,信号不好,网络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他表情顿时不太好看。   司机谨慎的看一眼他的脸色,噤声不语,默默绕了条不堵车的路。   陆承从来没这么焦灼。   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在路上走走停停,根本挪不动道。   他反复的点开手机屏幕时间又摁灭,就连司机都看出来他的急迫。   “少爷约了人?”   “嗯。还能再快点儿么?”   陆承说:“我迟到了。”   陆承说话的时候情绪一直很稳定,只是语速比平时快,还有,他开始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还能再快吗?”   陆承说:“我怕他不等我了。”   司机还是头一回见他这副样子,不知不觉也加快了车速。   “雨太大了,最快也还得再等五分钟。”   他话没说完,陆承拿起伞,突然说:“你靠边停。”   司机:“啊?”   陆承:“你靠边停,我下车,走过去。”   司机:“这还有一段路呢,这么大雨——”   “安叔。”   司机被他话里克制的不耐吓得顿时哑了声。   陆承闭了闭眼:“抱歉,我态度不太好,您靠边停吧。”   “哦哦。”   司机赶紧靠边停车。   后座的门被人打开,灌进呼啸的风和打脸生疼的雨。   陆承从车上下去,背着包,打着伞义无反顾冲进了雨里。   这一路他跑的很快,心脏跳在嗓子口,湿润的水汽扑了他满怀。   雨掺杂着轰鸣的雷声,一阵又一阵刮着大风。   忽闪的雷电印出道路两侧树木狂烈的摇摆,他视线所及处,几乎看不到人,只有一波又一波的雨,地面的积水也是一荡接着一荡涟漪。   他很笃定江岁没走。   他知道的,江岁很怕打雷。   图书馆的冷气很足,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将馆外的场景清清楚楚照出来。   江岁那场架临时换了人,所以雨停那一阵,他提前来了。   -赵子乌:今天还好你没来,打的太混乱了。   -赵子乌:据说还误伤了几个人。   -赵子乌:你那边不要紧吧?这么大雷。   江岁抖着手逞强。   -江岁:不要紧,陆承在旁边。   -赵子乌:啊?我刚才看到一个被误伤的,还以为是他。   江岁没回话了。   这边网络太差了,信息收不到也发不出去。   他站在边缘,有些恐高,脚发抖,但是忍不住老往下看。   来来往往有很多辆车,天气太恶劣了,不少人打车提前离开。   他目送着那些车辆拐弯,离开,生怕自己一刻不盯着,就会有一辆车在他视线之外出什么事情。   惨白的光亮了一下,快的好像只是眨了下眼,江岁却被吓得浑身一抖。   他站不住,脸色发白的蹲下来。   为什么会下这么大的雨?   陆承还没来,他已经在害怕了。   陆承进馆的时候,已经十点一十,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过去了整整四十分钟。   图书馆人很少,他将整层楼的座位都看了一圈。   人少的可能,一眼扫过去,江岁压根不在里面。   ——难道真的已经走了?   陆承有些动摇。   本来江岁就不喜欢补课,趁着停雨的时间提前离开,确实情有可原。   陆承又一次尝试着拨通了江岁的电话。   轻微的震动从旁边传来。   陆承呼吸一顿,心头涌上无法忽视的期待来。   他轻手轻脚的从旁边走去。   走到窗户边的同时,电话接通了。   “喂?”   “喂。”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承说:“江岁,我迟到了。”   江岁嗯了一声,轻声问:“那你还来吗?”   “你回头。”   江岁回头,手边的话筒继续说:“我在你身后。”   这一路,陆承想过江岁会等他,但是想的更多的,是江岁没等他。   他没想到江岁会这么乖,抱着试卷蹲在窗户边,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陆承说不上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   江岁眼尖的注意到他手上和脸上的伤口:“我去借药箱。”   他甚至都没问陆承为什么迟到这么久,把他一个人丢在图书馆里。   趁着江岁起身的功夫,陆承抬起手,对准外面蒙蒙的雨天拍了张照。   他精挑细选,决定发在朋友比较少的微信朋友圈里。   -C:他没有不等我。雨天JPG;   今天服务台这边挺多人的,江岁排队的时候顺道刷了个朋友圈,一更新,对着这个陌生的大写字母C还有些愣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城南那老大。   底下顾煜回复:他?哦哦哦,那个谁啊。   江岁和这程哥不太熟,但是和顾煜还挺熟的,一时之间忘记这个号和不同,八卦起来,直接在底下问顾煜。   -ba ga!那个谁是谁啊?男生?   -顾煜:嘿嘿嘿,那个谁嘛,我们老大的学生,不可说,不可说。   学生?   这程哥都有打架的徒弟了?   好牛。   江岁私聊C。   -ba ga!嘀嘀。   -ba ga!你那个徒弟是怎么收到的啊?方便问吗?我也想带个徒弟。   -C:自己撞上来的。   -C:不是徒弟,是我喜欢的人。   我靠,这么劲爆。   江岁一下子来了兴趣。   -ba ga!你喜欢男生啊?   -C:不是喜欢男生,是喜欢他。   -ba ga!他打架厉害吗?   -C:不厉害,他很弱,胆子很小。   -ba ga!懂了,我也喜欢这种,特别激发保护欲。   -C:不是因为他胆子小,弱才激发的保护欲,是我对他有保护欲。   这句话太绕了,江岁没听懂,刚好这边也轮到他了,他匆匆打了一句「有空打架啊」,然后就锁屏了。   对面十分友好而礼貌,非常符合城南程哥伪善的人设。   -C:嗯,下次找你打架。   陆承的伤口还挺明显的,是那种明眼人一看就猜得出来是打过架的伤。   不过江岁胆子小,估计是没打过架,分辨不出这种伤口很正常。   江岁也没多问,反而皱着眉问他痛不痛,手下动作很轻,生怕碰痛了他。   陆承撩起眼,看着身旁江岁专注给自己上药的侧脸,笑起来。   “受伤还这么高兴?”   江岁瞥他。   陆承摇摇头,没说话了。   江岁给他上药,离他这么近,还这么关心他,他就是很高兴啊。   身边有人陪着,江岁就不怕打雷了。   只是他现在完全高兴不起来。   要不是他打架多年,上药经验丰富,面对陆承脸上手上的伤,估计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妈的,赵子乌那边人下手没轻没重,把人打这么狠。   也就陆承老实脾气好,被打了还傻乎乎的,不知道生气。   远在家中坐的赵子乌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莫名其妙:“谁他妈背后骂我?”   作者有话说:   土豆土豆,我是彩蛋——   顾煜认识陆承的时候,陆承还处于年轻气盛的叛逆期。   顾煜发育的晚,当时在初中班上算矮的,那个性格又喜欢凑热闹,不知道怎么就惹上了人,被堵着抢了当时的两百块钱生活费。   他又怂又气,中午饿的不行,揉着眼睛躲在厕所哇哇大哭。   这时,旁边上厕所的兄弟将门一踹,冷淡的声音从门的那一侧传过来。   “烦死了,闭嘴。”   顾煜哽咽着打了个哭隔儿,哭的更大声了。   或许是因为有门挡着,中午饭点又没什么人,他竟然对隔壁那人产生了一点亲切,对着他说了足足十分钟的心事,从早上出门吃了什么,一直到被抢完钱后低落的踢了几块石头,交代的一清二楚。   旁边那人很凶猛,将门一踹:“哭屁?”   顾煜朝天一嚎:“我太惨了嗷嗷嗷!”   隔壁:“关我屁事。”   顾煜呜呜呜:“可是我真的饿,我太惨了嗷嗷嗷!”   隔壁那人啧一声:“被抢了多少?”   顾煜:“两、两百。”   几秒后,两张红色的亮眼大钞摩擦发出动听的声响。   那人冷淡的将钱一丢:“闭嘴。”   顾煜:“不要!我要自己把钱抢回来。”   “哦。”隔壁没了动静。   顾煜:“你不问问我打算怎么抢吗?”   隔壁:“不问。”   顾煜:“啊!我太惨了,一个陌生人都不关心我,人生不值得!”   隔壁:“。”   顾煜哭了十秒。   对方终于不耐烦:“你打算怎么抢?”   顾煜:“我哭给他看,哭到他烦为止。”   对方:“……”   后来,陆承带着顾煜去踹了对方老窝,亲手将两百拿了回来。   顾煜膝盖一软,看陆承的目光从此带上了永久酷哥老大光环。 第33章 甜吗?   月考的成绩出的很快。   江岁一路走到座位上, 已经听到班上有人在讨论说已经在办公室看到语文和数学部分排名了。   他成绩不好,对这种出分啊排名啊,丝毫没有期待感可言,埋头趴在课桌上补觉。   昨天江天海回的很迟, 不知道从谁口中听到他和别人打架的消息, 拍着他的肩膀说, 在外面受了欺负可千万别瞒着家里。   江姨妈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情,这几年学生患有抑/郁/症的几率很大, 她生怕江岁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拉着江岁的手细致的盘问了半天。   睡了几分钟,班上倏然一静。   他的旁边传来咚的一声, 书包被随意放在椅子上,然后是前后桌默契的挪动桌椅,让出一大段距离。   他睡得有些懵, 茫然的抬了一下头。   旁边, 陆承手里拎着杯饮料往桌上一放, 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拒人千里的气息格外浓厚,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心情不太美好。   江岁困得厉害,又低头趴在手上睡。   大脑一片空茫的伸手在桌洞里摸了很久, 终于摸到了糖罐, 食指一扣掰开塑料罐盖,取了两颗糖放在旁边的桌上。   又是两颗兔子糖。   陆承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补觉的江岁, 看他在桌洞找了半天,轻轻放在他的课桌一角, 然后又很快的把手伸了回去, 继续睡觉。   顾煜被班上值日生推搡着走过来, 干笑了两声:“承……陆哥你今天好像迟到了。”   陆承嗯一声,看着没有刚进门时吓人,气压还是很低:“要记名是吧?”   顾煜讪讪的把本子送到他面前:“你昨天是不是又回家了?”   每次陆承从那栋别墅里出来,第二天心情总是不太好,一般都是趴在桌子上闷头睡一天,自己排解情绪。   一般这个时候,就连顾煜都不敢随便在他面前晃悠,生怕陆承一个不爽,再和之前一样逃课打架。   顾煜又担心他打架出事,又不得不留下来替他应付老师,简直心力交瘁。   陆承从笔筒里抽出一只笔,陆承两个字被他简化的签在签到表上,笔锋凌厉,三两笔勾勒出陆承两个字,感觉不应该出现在签到表上,而应该是某个大佬云集的签到墙。   顾煜看他签完,松了口气,迅速将本子抽出来:“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动作很快,不小心碰倒了旁边桌角的两颗糖。   “这谁送的?”   顾煜有些好奇,帮忙捡起来,没急着还给陆承。   高一有段时间,陆承桌子上出现过很多来路不明的糖果奶茶早饭,都是小女孩儿托人帮忙送的。   只可惜陆承不喜欢吃糖,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每次过来也不喝奶茶,只喝自己带的咖啡,所以那些礼物无一例外,全喂了垃圾桶。   这次顾煜也没多想,怕陆承扔了浪费,赶紧说:“你不吃就给我吧,扔了怪可惜的,就两颗糖而已。”   陆承烦躁的从他手里抢过来,当着他的面拆开一颗糖的包装,面无表情塞嘴里吃了:“不给。”   顾煜:“??”   他看着平平无奇的大白兔奶糖,一时没想明白陆承是什么意思。   结果陆承看他眼神还盯着自己手里的糖,又拆开那一颗,一起塞嘴里,沉着脸:“没了。”   顾煜:“……”   “还有事吗?”   陆承将糖顶到腮帮,隐隐有些不耐烦。   “没了,没了没了。”   顾煜赶紧回自己座位,煞有其事的和同桌说:“看来陆哥今天心情是真的很差。”   他痛心道:“他连两个糖都不放过!”   同桌:“!”   前桌:“!!”   后桌:“!!”   一节课间,传来传去,所有人都知道了陆承心情不好,惹他的话连兜里的糖都会被抢走。   薛霸看着大家说话时叹气的表情,脸色煞白,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陆承和江岁就这么趴着睡了一上午。   陆承成绩好,而且几乎每个礼拜都有这么一天,老师早就见怪不怪,都懒得看他这边,连带着,江岁也逃过了一劫。   中午,黑子几个人准备回租房里做饭,看着教室角落整整齐齐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两个人,纠结着要不要叫他们。   顾煜想也不想:“承哥老选手了,不出意外的话他能睡一天。”   黑子:“那江岁呢?”   程号:“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和承哥势均力敌,睡一上午不动身的人,估计也是老选手。”   顾煜头疼的想了几秒:“下午好像有体育课,承哥应该会起来,还是给他们打包了装盒里带过来吧。”   江岁再睁眼,是被一阵嘹亮的口哨声叫醒的,窗外,太阳已经被附近绵延的山脉遮了大半。   身侧,陆承坐的很端正,低头喝咖啡,一看就是认认真真上了一上午的课。   那个包装江岁看过,是学校不远的一家咖啡馆,定价不低,江岁爱喝甜的,几乎没光顾过他家生意。   他支着手半阖着眼睛醒了会儿瞌睡,睡太久了,头有点晕。   他问陆承:“现在什么课?”   陆承其实也才醒没多久,看一眼黑板:“体育,要下去集合。”   江岁靠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看着陆承起身准备下楼,勉强打起精神下楼。   他长的白,一出教室,被太阳晒在身上,就好像能反光似的,格外晃眼,晒了一会儿,脸又开始泛红。   “我脸好烫。”   江岁慢半拍感觉到脸上灼热的温度,和陆承说了一声,又转身回教室戴上一顶鸭舌帽。   帽檐拉下来,挡着眼睛,只露出殷红的嘴唇。   “走吧。”   江岁推了推陆承:“别迟到了。”   陆承问:“你紫外线过敏?”   “没有,”江岁抬手贴着脸,用手背的温度冷却脸上的热度:“就是比较容易被晒伤。”   陆承看了他一会儿,在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突然先一步挡在他前面。   江岁猛地一停,不明所以仰起脸来看他。   陆承低着眼帮他摆正帽檐。   帽舌正好对准江岁的下巴尖,再往上,露出一双水亮清润的眼睛,睫毛翘起来,像一拱小桥,眨眼的时候,眼皮褶上有一颗赤色的小痣。   就连陆承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漂亮的一张脸。   他很快松开手,后退一步让出位置:“好了。”   城南的体育课很水,集合完之后就直接自由活动。   一群男生蜂拥而至将篮球抢走,飞快的跑去球场占位置,女生嫌晒,打着伞去了商店,还有几个心里放不下学习,又折返回了教室。   体育课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球场完全露天,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现在正好是球场最热的时候。   江岁跟着去看了一会儿,又兴趣缺缺的回了教学楼。   教室的人少的可怜,他闲着没事,脚步一转,又上了天台。   这个时间过去,正好来得及看一场日落。   江岁骨子里还是很追求浪漫和自由的人。   他喜欢热热烈烈的爱,喜欢鲜艳的色彩,喜欢开的漂亮明艳的花,喜欢明媚灿烂的天气,也喜欢日出日落,世界上一切浪漫而美好的事物。   他推开了面前生锈的铁门,嘎吱哐当的刺耳声音响了起来。   在门后,他撞见了一幅瑰丽的画卷。   天台的风还是有点大,少年背对着他,两只手搭在栏杆上,校服衣角被风吹起来,身量颀长,劲瘦结实的轮廓在白色透光的衬衫里若隐若现。   所有的东西都被日落染上一层金粉,破败的倒在一旁的黄色班牌,高低垒在一起的黄色废弃桌椅,还有被谁遗落在一旁被风翻开的金色纸张。   只有白衣黑裤黑发的少年,干干净净的站在暮色下,背对他侧过一点脸,露出利落的剪影。   陆承转过脸,也露出了被身形遮挡住的,半夹在指尖的烟。   他的眉眼依旧淡漠。   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江岁,被太阳照进了瞳孔,澄澈而又剔透,没有一丝情绪,好像一时没有看住,他就能飞升上天似的。   江岁慢慢走向他,和他并肩站在栏杆面前:“好学生也会抽烟吗?”   陆承说:“嗯,但你不能学。”   “为什么?”   陆承偏头笑了笑,假装苦恼的逗他:“这是好学生的特权。”   江岁侧着脸和他对视,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我是你唯一的学生吗?陆老师。”   陆承说:“是。”   江岁又问:“那我有好好保守你的秘密吗?”   陆承眉眼温柔了一点,说:“有,你做的很好。”   江岁说:“那陆老师,你可以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把特权借我用用吗?”   “你想怎么借?”   江岁突然凑过去抿一口烟,放肆地将烟雾呵在陆承脸上。   朦胧的白雾里,他狡黠的笑像夺人性命的妖精。   陆承睫毛颤了颤,心脏在胸膛猛烈的撞,像有什么汹涌的东西要剖膛而出。   他故作镇定吸烟冷静,却被呛的咳了两声。   “甜吗?”江岁看着栏杆下的风景,问陆承。   陆承没吭声,还在平息刚才那一瞬间剧烈到呼吸不过来的心跳。   江岁目视前方,状似无意:“他们说,两个人亲吻的时候也是甜的,有这么甜吗?”   陆承抬手碰了下唇,突然生出一股勇气。   他抿了抿唇,故意吸一口,将手里的烟递了过去,认真说:“不要问我,你自己试试。” 第34章 交流经验   江岁啊了一声, 往旁边侧了侧头,试图躲开:“不要。”   他一本正经:“我不会吸烟,你不要带坏了好孩子。”   好像刚才吐烟捣乱的那个人不是他。   陆承哼笑一声,随手借铁栏摁灭了烟, 转身抓住江岁的肩膀, 稍一使力, 江岁毫无防备被他推到下面废弃的海绵体操垫上。   江岁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拉着他一起往后, 两个人一上一下摔在体操垫上。   陆承怕砸到他,落地前右手撑住垫子缓和重力,另一只手拿着掐灭的烟闹江岁, 往他嘴边凑,但又控制着力道,并不会真的碰到他。   江岁扭开头去躲他的烟, 稍长的头发像散开的墨水落在深绿的垫子上, 日光洒下来, 他本能眯了眯眼, 又被陆承逗得笑个不停,弯着眼像月牙儿,毫无防备的露出修长白皙的一段脖颈。   江岁笑累了, 攥住陆承的手腕可怜兮兮求饶:“好痒, 不要弄了。”   他是真的怕痒,陆承还没怎么碰它, 自己先不受控制的又笑了起来,睫毛湿润的黏在一块儿, 眼睛晶亮, 眼皮上可爱的小红痣在陆承眼前来回晃。   连陆承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丢掉的烟。   他本来还觉得闹得太过, 想要停手,听江岁这么一求饶,不受控制的有点兴奋,反而真的伸手去挠他。   江岁身体一僵,本能的发出一声轻哼。   像空中悠悠扬扬飘下来的一支羽毛挠了挠陆承的耳廓,那声轻哼夹着欢愉和细细密密压抑着的沉重呼吸,软的能溢出水来。   陆承摁住他的手一颤,猛然惊醒过来,扶住他的腰慌乱的想起身。   江岁难耐的扬起脖子,蹙起眉心,无意识咬了下唇,抓住陆承的手腕:“别、别碰腰。”   刚才闹得太厉害,眼睛一撇,一颗眼泪滴落下来,眼睛鼻子晕开红意,真的有点像兔子。   陆承还没挪开手,天台铁锈的门又嘎吱嘎吱被人用力推开。   顾煜和黑子气喘吁吁扶着门,看向软垫上的两个人,眼前一亮,紧接着,马上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   谈不上多过火,江岁躺在地上,而陆承半曲着腿,坐在他身上。   陆承从江岁身上起来,顺势拉了他一把,语气寻常:“怎么了?”   黑子说:“快下课了,老师喊集合。”   陆承嗯了一声,顺手帮江岁把玩闹时弄上去的衣领整理好,又转身从口袋拿出湿巾将弄在地上的烟收拾干净。   四个人两两并排着下楼,顾煜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借开玩笑的口吻说:“陆哥你们刚才……”   “都是兄弟。”陆承处变不惊的说:“很奇怪吗?”   “不奇怪。”顾煜想想觉得也是。   班上课间多的是男生这样闹腾着玩儿,兄弟之间更过分的姿势都有过。   只是……如果他没记错,陆承好像永远都是在旁边冷眼看着的那一个,除了打架之外,也没看他和哪个兄弟闹成这样儿啊。   他纳闷的瞅一眼江岁的脸色。   两个人默契的保持着一前一后下楼,江岁除了眼尾没有褪去的一点红意,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注意到他的视线,还会友好的冲他弯眼笑笑,仿佛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顾煜一愣,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这江岁,看着怪可爱的,他刚才是不是想和我交朋友?   他没笑两秒,就注意到身旁陆承没什么表情的看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和他换了个位置。   这下变成顾煜和江岁一前一后,顾煜很难再回头看江岁,江岁却可以轻易看到陆承。   顾煜:“……”   感觉哪里怪怪的,他一直觉得承哥不在乎自己这个兄弟,想不到承哥对他的占有欲这么强。   顾煜颇为自得的点了点头,感觉他和承哥的友谊即将迎来又一个进步的阶梯。   快放学的时候,林一格罕见的敲了敲江岁的课桌。   陆承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林一格主动跟他说:“你知道陆承有女朋友吗?”   江岁啊了一声,并不在意,反倒弯着眼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想说什么呢?”   林一格被他看得莫名有些脸热,偏了偏头,耳钉微闪出一丝亮光:“他都有女朋友了,你还缠着他?”   江岁说:“他没有女朋友。”   他的姿态很坦然,可是落在林一格眼里,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话,耀武扬威的冲自己炫耀些什么。   林一格说:“贴吧有整理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很多东西,还有关于陆承的投票,你争不赢那个人的。”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江岁耐着性子:“我从来不需要跟谁争,也没有一直故意缠着陆承。”   江岁挺反感「争」、「缠着」之类的字眼,好像一旦被打上这几个字,就陷入了一种道德的下位,泥泞缠身,怎么都辩解不清。   他懒得去争辩。   林一格冷着脸:“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薛霸这几天一直在背地里打听陆承的女朋友和城北老大的去向,就琢磨着怎么针对你们。”   江岁说:“那你呢?”   林一格:“我才不屑于搞这种下三路的东西。”   好吧。   江岁耸了耸肩,虽然林一格背地里为爱跟踪,但他在某方面确实很坦荡。   林一格点到为止,转身要走,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哎。”   江岁摸索了一遍,奈何桌上压根不放纸,只好随意抽出填色本来,翻开一页,将笔递给他:“那贴吧叫什么啊?”   林一格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干嘛?”   “你不是说有投票?”   江岁半真半假的说:“万一没人给我投票,我总得给自己撑撑场面吧?刷票又不贵,买几百票垫个底,不然多难看。”   林一格对他的那点戒备一下子散开,化为了一点无奈。   他都不知道该羡慕江岁玩闹般的好心态,还是不要脸的精神了。   江岁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似乎已经联系好了人,还很友善的问:“你上榜了吗?这边买三送一搞活动,要不我们两拼一下?”   “不要。”   林一格冷着脸说:“我不会和你学这种歪门邪道。”   “好吧好吧。”   江岁叹了口气:“买卖不在仁义在,都是情敌,好不容易修来的缘分,干嘛对我这么戒备啊?”   林一格抿了抿唇,不说话。   江岁啊了一声:“干嘛老对我板着脸?你对陆承也这样吗?”   林一格:“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江岁问:“你怎么喜欢上陆承的?我们交流一下经验嘛。”   林一格不知道江岁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他原本不喜欢江岁,但是看着江岁每天好像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还经常趁着陆承不在的时候光明正大的和他聊天。   这不是他想象中和情敌的相处方式,但江岁对此游刃有余,完全把他当朋友,至少不是一个敌对的立场。   林一格莫名其妙的坐下来。   看着江岁的笑眼,神智还恍惚了一下。   江岁问:“你和那个程号熟吗?”   林一格心中警声大作:“你又喜欢上他了?”   江岁解释:“只是对他感兴趣而已。”   林一格两眼发直:“感兴趣?你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朝三暮四,和陆承来往又想着他的兄弟?   “嘘。”   江岁看他这副惊呆了的样子很可爱:“你就告诉我,他是程哥吗?”   “不是啊。”   林一格莫名其妙:“你不是认识承哥吗?”   江岁:“!”   他吓得捂住自己的嘴:“我认识程哥?”   这程哥太有心机了吧?   混进了他的身边,他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林一格看他的样子,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替城北来打探消息的?”   江岁:“不是。”   他斩钉截铁:“我和城北的完全不熟。”   在林一格狐疑的眼神里,江岁说:“是我惹了城北的人,才想找程哥寻求庇佑。你知道的,那城北老大身长八尺,英俊潇洒,武力惊人,天生英才,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林一格:“……”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林一格:“总之,你别想从我这里打探到任何消息,也别乱猜谁是承哥,程号和承哥根本没法儿比。”   江岁:“和陆承呢?”   林一格诡异的思考了一下。   江岁桌子一拍,心里有了答案:“是不是顾煜?”   “顾煜?”   江岁抬头,陆承就站在课桌旁边的走道。   转学之后,陆承已经很少对他露出这种冷淡的表情,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珠子看得他莫名有些背后发凉。   陆承抿着唇,眼里竟然浮现出了一点点委屈:“在你心里,我和顾煜是一样的?”   林一格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江岁心虚,心虚的很:“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承没有再理他,敛下眉眼打开数学题册,拿出草稿纸开始刷题。   江岁从桌洞里拿出两颗糖,推过两个人的桌子边界,还没到达目的地,顾煜又凑过来,拾起一颗:“给我的?”   从哪儿冒出来的?   江岁赶紧将糖从他手上抢回来:“不是。”   陆承神色平静,不为所动。   江岁私下里问顾煜:“陆承生气了会怎么样?”   顾煜一本正经想了想:“不知道。”   江岁:“你没惹他生过气?”   顾煜老实说:“他生气了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意思?”   “他一般生气都是闷着生气,自己找块地方待着,一般等他气消,我都不知道他在生气。你知道的,他基本不爱理我,生气和不生气差别不大。”   江岁:“啊。”   听起来有点离谱,但确实像是顾煜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那陆承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   “喜欢的东西?”   顾煜心说打架算不算?   他好歹还是忍住了:“他没什么朋友,生气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待着,让他冷静冷静就好,没关系的。”   江岁说:“你不觉得他活的很单一吗?”   或许也不是单一,只是江岁感觉陆承有时候还挺压抑的不爱去玩,不爱说话,生气不爱发泄,只喜欢一个人待着,和他那堆藏品待在一块儿。   “那也是没办法啊。”顾煜无奈,“我从认识他开始就这样,比起之前,他自己待着消化情绪已经算很健康积极的方式了。”   他没法儿跟江岁坦白,陆承以前纯靠在武馆和健身房发泄精力,隔三差五的和别人打架,有一次弄的很大,两边都进了医院,他看得都心惊胆战的。   “陆承他其实挺闷的,可能也和他父母有关吧。”顾煜挠了挠头:“我只知道一点点,他爸婚内出轨被他撞到了,心理阴影很大,所以比较排斥亲密接触。不过你放心,他心理健康的很,绝对没有什么心理疾病,你可千万不要放弃他。”   江岁:“……”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教室里,陆承借玻璃看到了走廊上江岁和顾煜正一来一往的聊些什么。   顾煜比他要开朗会说话,朋友也多,江岁想他聊天,想和他做朋友,难免也会更喜欢他。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承垂下眼,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他假装没有看见,低头掩耳盗铃一般,继续写着数学题。   作者有话说:   土豆蹲,土豆蹲完彩蛋蹲——   认识陆承之前,江岁的发泄一下:找人约架,拳馆,健身房。   认识江岁之前,陆承的发泄一下:找人约架,拳馆,健身房,自闭。   认识陆承之后,江岁的发泄一下:画画,打气/抢,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找陆承。   毕竟城南城北两所学校老大一直王不见王,出于对立状态,作为城南的主要营地,班上聊起这些事情,所有人肯定都会坚定的站在城南的阵营上。   城北打赢了职高,他们:“和职高打?这一届城北老大还真是饥不择食。”   江岁:“……”   心字头上一把刀,我忍。   城北输给了城南,他们:“这就输了?啧啧啧,这一届城北老大果然不行。”   江岁:“!!”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我忍。   城北打赢了城南,他们:“哟呵,终于赢了一次,我看看,还是城南打架最怂的那几个,城北老大,我都不好说你什么了。”   江岁拍桌而起。   周围人齐刷刷看过来。   他又怂了吧唧的坐下,瞪着眼看陆承,凶巴巴:“你刚才为什么呼吸!”   陆承:“……”   在众人震惊的神色里,陆承习以为常,诚恳认错:“对不起。”   隔了一会儿,江岁偷偷塞糖过来。   陆承看过去。   江岁趴在臂弯里,眼睛很圆,湿漉漉看着他,很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嗯。”   陆承头也没抬,语气很淡:“你背完二十个单词再和我说话。”   江岁顿了顿,又顿了顿,竟然真的乖乖拿着书在旁边背了起来。   陆承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边写边背,乖的不像话,低头轻轻笑了笑。   当然,两个人掉了马甲之后,江岁的发泄一下又变了。 第35章 火锅   今天周五, 刚好轮双休,不需要晚自习,放学后,江岁很快就背着书包走了。   顾煜还有东西落在租房里, 但是忘了带钥匙, 低头给陆承发消息想给问问他带了没有, 辛苦编辑几分钟,一发出去, 他瞪大眼盯着手机,呆在班门口半天没动。   “还不走?”程号瞥他一眼:“都挡路了。”   顾煜一副被抛弃的可怜狗狗样子:“为什么承哥又把我删了?我最近没惹他啊。”   避开他从教室前门走的陆承刚好经过,冷冷的看他一眼, 面无表情的背着书包下楼。   程号笑他:“你完了,承哥绝对生气了。”   顾煜:“!!”   他追着程号借手机,表情可怜又卑微地央求:“你给我借一下, 我可以跟承哥解释的。哥, 好哥哥, 爸!”   陆承听不见教室的动静。   他又被司机接着回了一趟陆家。   陆承又被司机接着回了一趟陆家。   周末陆母总是要叫几个人来家里打牌的, 她早早的没去工作,全靠着老公每个月按时给出的一点钱度日,和朋友去去美容院, 隔三差五约在家里打个牌, 日子还算快活。   陆承一进门,麻将子叮当磕碰在一起, 妇人的谈笑声从客厅响了满室,陆母正对着门口, 一抬眼就知道谁来了。   她做了嫣红的甲片, 随意的转着手中的牌:“陆承来了。”   旁边几个人纷纷回头, 笑起来:“原来还有个大儿子……都这么大了?”   “长得真俊,和他弟弟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还是你有福气。”   陆承背着包,站在外面,听她们善意的调笑,心里却堵得慌。   晚饭吃的没滋没味,陆承烦躁的话都懒得说。   饭后,陆求实在花园里陪着儿子练自行车,陆母在旁边架起的秋千上温柔的看着父子两,他在围起来花圃外等着,反倒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没有见过父母柔和的笑颜。   “陆承来了?”   母亲脸上的笑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怎么在那边站着。”   陆求实冷冷看他:“压根就没把自己当陆家人,当然巴不得离我们越远越好。”   陆承闭了闭眼,轻声说:“是我不想当陆家人吗?”   都是他陆求实的儿子,为什么对他和对小儿子,差别就这么大呢?   陆求实喉咙的青筋暴起,呼吸急促的压抑着怒火。   “算了。”   陆承已经和他争累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陆承!”   没等他转身走两步,陆求实的冷冷呵斥就劈头盖脸朝他袭来:“你个没长心的白眼狼,对你父母就是这个态度?”   陆承脚步没停往前走。   陆求实和母亲的议论还是不间断的传入他的耳膜。   “一点心都没有。”   “当初就不该生下他。”   “他就是心眼子小,生怕这个弟弟和他争家产!”   “好了好了,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陆承没有叫司机送,而是骑着很早之前落在陆家的自行车离开。   夜风在他耳畔不知疲倦的吹着。   陆承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越跳越慢,渐渐冷了下来。   他累的不想说话,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家,安静的自己待一会儿。   骑车到家门口的大路上,大门外黯淡的路灯下,温暖的灯光罩着什么。   带着帽子的人背着书包鼓鼓囊囊,一路连跑带蹦的朝他走过来,头发丝儿都在发光,白的不真切,像天生暖融融的太阳坠落在人间:“陆承!”   陆承本来想无视他,但还是没忍住,停在他的面前:“你来干什么?”   江岁眉眼含笑,特别主动的将手里的东西放进陆承车前的筐中:“来找你吃火锅!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外面蚊子太多了,我等的好饿。”   说完他才想起来什么,低头摁亮了手机屏幕。   18:56.   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江岁摸了摸鼻子:“你是不是已经吃过饭了?”   “没有。”   陆承并不把陆家那顿公式化的进食称之为晚饭。   因为要注意进食的礼仪,要方方面面照顾到长辈和小辈之间的传统规矩,还要克制着自己随时撂摊子走人的想法。   ——从头到尾,就像打了一场精疲力尽的战。   “那我们暂时休战好不好?”   江岁笑吟吟:“等吃完火锅,你再慢慢生我的气。”   陆承一愣,感觉有什么注入了他的心脏,冰冷的心又慢慢上浮,重新跳动。   他没有了笑的力气,只是很轻的弯了弯唇:“好。”   其实当江岁出现在他家门口,他就已经不生气了。   江岁来陆承家已经很熟练了。   一进门自己拿了鞋柜边唯一那双拖鞋,直接走进去打开中央空调。   他带了很多菜过来,洗了放进锅里,想吃什么直接煮,不需要多费什么功夫。   江岁第一眼就察觉到陆承身上几乎快要溢出来的压抑。   和今天早上刚进班的时候一模一样,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厌倦和不想搭理人的冷淡。   他不知道陆承无从得知从哪儿来的这么大负能量,只能暂时替陆承充当了主人的角色,忙前忙后帮忙将菜一个个下进火锅。   “白菜吃不吃?”   江岁问,没等到陆承答复,他嘟囔道:“我还挺喜欢的,我下一点。”   “鸭血呢?你应该吃这个吧。”   他每下一道菜就抬头看一看陆承的表情,试图从陆承匮乏平静的神色中判断出一点做选择的依据。   菜一道接一道的下了火锅,在滚滚的热气里兀自翻涌着,咕噜咕噜冒出气泡来。   江岁身上像模像样的围着蓝色的围裙,半弯着腰举着筷子下菜,睫毛垂着,像被雾气打湿般,交错成一缕缕,眼皮上那颗痣随着视线的转移而细细颤动着,他整个人在光底下呈现出一种釉质的暖白来,和氤氲的雾气融成和谐的梦。   陆承想抓住它,又怕打碎它。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有一次,他很想吃一顿火锅,就像今天这样的。   之前觉得很难实现的东西,竟然在无意之中就这样实现了。   江岁被烫的眯了眯眼:“好烫,你小心一点。”   “嗯。”   陆承突然问他:“你喜欢吃火锅吗?”   “喜欢啊。”江岁理所当然:“你不喜欢吗?”   “喜欢。”陆承说的很诚恳:“我最喜欢吃火锅。”   “那我以后多来找你一块吃。”   “好。”   陆承听他无意的一句话,已经开始想象下一次一起吃火锅的场景。   江岁边吃饭,边手机。   他刻意点开微信看了一眼,除了城北群热闹依旧之外,没有谁找他。   只停顿了一秒,他退出来,转而打开了之前林一格提供的贴吧名字。   他不玩这种东西,只是初中的时候听老七他们提过几句,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有人玩儿这个。   林一格给出的吧名并不是城南的官方贴吧,江岁找了一会儿才搜出来,他随意点开一个加精的帖子,第一楼是之前葡萄皮儿发给他的那张陆承主席台神图,下面则是各种帖子的链接,似乎是各种陆承相关的拉郎配。   陆承和顾煜,陆承和林一格,甚至是陆承和城北老大都有。   江岁点开陆承和顾煜的文,开头第一楼就是顾煜渣了陆承,陆承心灰意冷离开,十年后,带着神似顾煜的孩子回国。   江岁震惊。   他赶紧退出来,又点开陆承和林一格的帖子,开头简介,陆承是少爷,林一格是仆人,青梅竹马,却不得已被富商顾煜抢了亲。   江岁傻眼。   他点开陆承和城北老大的帖子,开头,城北老大冷冷一笑,捏起陆承的下巴,眼里三分冷淡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陆承?长的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   江岁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陆承,筷子一掉。   陆承:“怎么了?”   “没什么。”   江岁手忙脚乱,赶紧点开藏在众多文章中的官配投票贴,在陆承面前晃了晃,转移话题。   “这么多人里面,陆老师最喜欢哪个?”   手机光开的有点暗,陆承眯了眯眼,没看清,只能抬手圈住江岁的手腕。   应该是一个大众的社交软件,从上到下,将顾煜、林一格、江岁,甚至还有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就为了票选一个所谓的「官配」。   陆承问:“官配是什么?”   “就是官方配对。”   江岁修饰了一下措辞:“类似于在大众眼里,看起来更加契合的对象。”   “这是什么软件?”   “贴吧。”江岁打趣他:“你是不是想偷偷投票啊?”   陆承拿着他的手机,想投票。   “哎哎哎。”   江岁伸手挡住屏幕,半威胁半撒娇:“当着我的面还用我的手机,只能选我。”   陆承将他的手挪开:“不选,我就看看。”   “不行。”   江岁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这栋楼里就我的票最少了,要是你都不选我,那就没人选我了。”   他耷拉着眉眼:“别人都这么多票,就我票最少。”   陆承说:“这只是虚拟的投票。”   “可是我想赢啊。”   江岁将想法明明白白的跟陆承说:“我想和你是关系最好的那一个。”   他直接将欲/望都坦白说了,陆承反而觉得他诚实的可爱,看江岁时,眉眼染上总是带着一点不自知的笑意。   “你已经是最好的那一个了。”   江岁问:“还能更好吗?”   陆承表情空了一秒:“什么?”   “朋友之上还有兄弟,兄弟上面还有爱人,爱人上面还有亲人。”   江岁状似无意道:“现在说这些好像太早了,但是我觉得,你喜欢的那个人才是和你最好的一个。”   那种烧心的感觉又来了。   像是两个人隔着一层看不透的东西,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可陆承总是抓不住它。   他有好几次怀疑,江岁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可是一对上江岁的眼神,又什么都忘了。   他只是循着本能重复说:“你是最好的那一个。”   江岁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低头吃一口菜,又说:“吃完饭你还生气吗?”   陆承倒了一杯水,静静的等他下一句话。   江岁狡黠的看着他笑:“我带了衣服哦,你要不要看?”   陆承瞬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差点没被水给呛到。   而他突然上涌的热气熏的他有些紧张。   陆承说:“膝盖以上?”   “有白袜的,露不了多少。”   江岁扬唇道:“你不会真把我当女孩子了吧?”   “就算是男生,也应该注意社交距离。”   “我又不当着你的面换,而且,都是兄弟,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江岁放轻声音:“你看不看啊?”   陆承喝了口水,镇定下来。   对江岁来说,确实都是兄弟,没必要计较这些。   “嗯。”   对上江岁时,他总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第36章 过夜   江岁欣赏够了他窘迫的样子, 弯着眼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快吃完饭的时候,江岁看一眼对面的陆承,低头发消息。   餐桌对面,陆承屏幕一亮。   他匆匆扫一眼。   -江岁:我就要从他家下来了, 你过来吧, 陪你去玩。   只一秒, 对面又飞速撤回。   陆承正准备起身收桌子,这一眼, 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就吃完了?要不要再加一点菜?”   没等到江岁的回答,他面无表情又夹了三四筷子蔬菜进去。   江岁:“我吃的差不多了。”   “差不多,就是还差一点?那再吃一点。”   江岁举着筷子, 看陆承一副有点生气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又吃了一会儿,陆承无意提起来:“你今天还回去吗?”   陆承夹了一筷子蔬菜, 对面, 江岁还没等菜凉, 烫的吐出一截舌头, 烫的发红,四处找水。   他下意识将旁边的水递过去,又想起来这是自己刚喝过的。   半空中端着水杯的手递到一半, 又退缩着想收回去。   收到一半, 被另一只手拦截。   江岁一连抿了几口水。   陆承:“这是我的杯子。”   江岁无辜的抬眼冲他笑笑:“没关系,我不介意的。你要是介意的话, 我再帮你拿一个杯子过来?”   陆承将杯子拿回来,低低的说:“我也不介意。”   江岁闷笑了两声:“我待会儿有事, 应该会回去吧。”   “和朋友玩吗?”陆承问:“你们去哪儿玩?方便带我吗?”   话一出口, 他好像也觉得有点唐突:“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拼图也没关系的,只是平时都没什么朋友,有点好奇你们……”   他说道一半又停了,低声说:“不像我,就连吃一顿火锅,都没有人愿意陪。”   江岁说:“还有顾煜他们呢,顾煜不是很喜欢你?”   陆承摇了摇头,睫毛垂下来,情绪在灯光下很淡:“他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拉黑了我,可能也忍受我很久了吧?我知道,他和我待在一起,也只是想听我给他补课,如果我成绩不好,在他那里,又算什么呢?”   江岁本来只是故意想让陆承留他,没想到顾煜看起来性格不错,平时对陆承是这个态度。   江岁说:“我好像没有带够东西,怎么住你家啊?”   “我家有备用的。”   陆承低下眼收拾碗筷:“早就准备好了。”   “明天周末,是不是没课?”   “嗯。”   “那……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话音未落,陆承抬起头来看他。   江岁丝毫没察觉自己的话多有歧义,满是对晚上的期待:“可以一起躲在被子里看电影啊。”   陆承眼神复杂:“你以前,和其他朋友也这样吗?”   “你和顾煜他们不这样吗?”   陆承喝两口水冷静下来,他本该拒绝,却还是低声应了。   一个小时之后,陆承坐在房间电脑桌前,戴着耳机,和顾煜几个人组队吃鸡,四个人分散埋伏在房间角落,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顾煜因为陆承突然又愿意理他,乐的一直嘿嘿嘿。   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陆承脾气特别好,换平时他指不定被陆承嫌弃吵死了,今天竟然一直没说话。   顾煜享受着这难得的兄弟情。   “承哥对面!”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顾煜突然喊了一声,话音未落,枪声响起,陆承同时开枪对狙,对方被击/杀的消息词条在屏幕出现,陆承挨了一枪,顿下来给自己上药。   “感觉今天承哥不在状态。”   周围的人清的差不多,程号才迟迟出声调侃:“平时不是这个战斗力啊。”   陆承低应了一声,又一次抬眼往门口看了一眼,他很少有这样的状态,坐不住,心烧,惴惴不安而又兀自紧张着,连深呼吸都只能起到一时的缓解。   他抬起手拧下一边耳机,心不在焉的跟着一块儿跑毒,注意力却放在了门口。   被山头的人埋伏,一击毙命,他称不上是庆幸还是遗憾。   其他人还在被追着往前跑,陆承先一步放下手机,随意拿起一旁的魔方。   拧动两下,又想起那天江岁和他比魔方时胜券在握的模样。   骄傲的,自信的,像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压根就没担心过自己会输。   这么一想,陆承才后知后觉,其实江岁也并不完全像他想的那样娇弱温顺。   反而比他想象中,要更多了一点挠人的刺。   正这么想着,门外咔嗒一声,江岁推开房门进来。   陆承视线一滞,久久没有挪开。   他有些认不出来面前的人。   上一次江岁女装是什么样子,他压根没仔细看,可是现在,那身蓝白的搭配再加上JK的设置,显得江岁特别乖软清纯。   江岁是真的很白,裙子截到膝盖上面一点,刚好勾勒出他细瘦的腰线,大腿常年不见光,像一大块的白云,走动时裙摆微遥,小腿裹上及膝的长袜,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他天生嘴唇嫣红,不涂口红,竟然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陆承别开了眼,故作镇定的盯着手里的魔方。   “不好看吗?”   江岁听起来有些失落。   “好看。”   陆承将耳机拿下来,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异常。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陆承床边衣柜刚好安了面全身镜,江岁走到镜子前看自己,身后就是陆承的电脑桌。   陆承双手立起来把玩着魔方,但是毫无规则,手里的魔方越拼越乱,是平时少见的慌乱样子。   江岁勾起一点笑来,佯装无意的后退两步照镜子,刚好被陆承伸出的脚绊住,膝盖一软,顺着惯性往后一跌。   江岁半手撑着办公椅的扶手,几乎大半个身体都陷在了陆承怀里。   陆承承受重力,本能收紧手,护住江岁的腰。   他几乎是稳住身体的瞬间,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松开了手。   “等一下。”   江岁眼前一亮,将手机拿出来对准镜子。   镜头里,手机遮挡住江岁的脸,而陆承半侧开着脸,一只手就轻易的揽住了他的腰,手背隐约现出一点快要暴起的青筋。   江岁调整着坐姿,倾斜着镜头,将陆承拿开的手又重新放回腰边。   陆承挣扎着将手往外挪,又被他握住,重新放回去。   “等我拍一张照。”   江岁像撒娇的安抚他:“你配合一下嘛。”   他放在陆承手掌的手柔嫩的没有一点茧子,是很典型的读书人的手,应该在家里被养的很好,很少做家务,陆承稍微拢紧一点手指都怕会磨到他。   那点香味又朝他袭来,沁入了他的呼吸,很淡,找不出一个味道的归属来,只是觉得熟悉而好闻。   就算是房间开了很低的空调,此时此刻,陆承盖在江岁腰间的手还是烫的出了很多汗。   江岁坐在他的左腿上,调整着姿势,顺便问他:“我重吗?”   “还好。”   镜子里,陆承低垂的睫毛抖了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声音比平时听起来更紧。   “拍好了吗?”   陆承难耐地尽量减少和江岁的接触,手指无意识抓了抓,手背那点筋脉绷的更紧。   “头侧一点。”   江岁指挥他:“看我就好,不要看镜头。”   陆承应了一声,听他的话往江岁这边又侧了点,眼皮一低,这才发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江岁坐在自己的左腿上,而他的左手又很紧的包住了江岁的腰,一低头,就可以咬上江岁最脆弱的脖颈。   陆承的脸登时烧了起来。   过了两三秒,江岁突然僵直了后背,被身后存在感极强的雀雀儿弄的有些不自在。   陆承抿了抿唇:“拍好了吗?”   江岁手下一抖,哪里还有逗他的心思,赶紧坐起来,脸上也慢慢开始发烫:“要不要去厕所解决一下?”   他一起身,陆承总算松了口气。   江岁太白了,脸红的时候格外明显,发烫的耳垂坠着,像一块红玉,眼睛也四处乱飘,找不到一个定点,羞赫的有些可爱。   陆承定了定神,很无奈:“抱歉,你让我缓一下。”   “哦。”   江岁曲着腿坐在他的床上,想不到什么打发时间的事情,只好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贴吧的投票,尴尬的转移话题:“我现在十三票了,好像也不是很少。”   陆承问:“第一是多少?”   “马小姐,现在一百多票。”   江岁好奇道:“这马小姐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没有她的照片?”   陆承记得好像是顾煜随口编来帮自己挡人的,但是看底下评论里大家说的马小姐详细又具体,跟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似的,心里又有些不确定。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   放屁!   江岁在心里超大声反驳。   这可是被顾煜盖了章的官方女朋友!你们暑假据说还谈过。   他说话没忍住带了一点酸意:“那你之前呢?不会一个女朋友都没交吧?”   “没有。”   陆承皱起眉:“我不早恋。”   “啊?”   江岁若有所思:“看你的长相,还以为会很多人追呢。”   “没有那么多人喜欢我。”   陆承认真的看着江岁,又想起来那天在少年宫,电话里的人冒着大雨也要来给他送伞:“你才会有很多人追吧?”   “没有很多,都只是朋友而已。”   陆承的打量太过有针对性,江岁一瞬间就猜到了他想说的话。   “看上去是朋友,其实背后说不定对你抱着什么心思。”   陆承总觉得他太单纯了:“除了我之外,你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这么穿。”   江岁:“啊?”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对你有其他的想法?”   陆承说:“你要对朋友警惕一点,他们靠近你,都是居心叵测。”   “都是男生,能有什么居心?”   陆承难得有些激动:“就算是男生,像你这样的,也很容易吸引变/态。打着当朋友的旗号,背地里不知道想对你做些什么。”   江岁突然问:“那你呢?”   陆承一卡:“我什么?”   江岁问:“你对我有其他想法吗?刚刚。”   陆承的指尖颤动,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良久,他从恢复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下刺激的有点猛,他头一次淡淡的承认:“我也是。”   江岁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戏谑道:“你是什么?也对我有其他想法?”   陆承偏开脸,刚才直球的勇气又没了,支支吾吾:“没有。”   江岁想笑他,又感觉身下什么东西存在感越发强烈。   江岁抿了抿唇,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脸又慢慢、慢慢涨红了。   陆承进化了?   江岁在心里嘀咕,要不是为了维持人设,他现在直接主动的亲上去,陆承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他拿不准,毕竟之前陆承的表现看起来确实挺恐同的,又老实又保守。   不行,保险起见,别把人吓跑了,他还是得再忍一忍。   江岁循着人设,抬起眼看着陆承,红着脸低声说:“你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陆承定定看着他,很久才说:“我应该。”   他舔了舔唇,欲盖弥彰的扯谎:“我应该喜欢女生。”   漫长的沉默里,江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哦了一声。   “应该?那我也应该喜欢女生。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陆承以为他转移了一个话题,他看着镜中的江岁:“可能是白的,可爱的,喜欢笑,喜欢画画,虽然有点小脾气,但是很好哄的吧?”   和那位马小姐完美契合。   江岁气笑了:“那我喜欢身材好,成绩好,像顾煜——和你这种的。”   他故意延长的语调里,陆承的心情蓦地沉了下来。   “你喜欢顾煜那种的?”   “还好吧。”   江岁故意说:“你们在我心里差不多。”   陆承笑不出来了,他垂着睫毛,表情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开心。   “差不多?”   江岁笑了笑:“开个玩笑,你比他身材比他好,成绩也比他好,我最喜欢你。”   陆承听到这句话,表情好看了一点,他抿住笑意,故作冷静的哦了一声。   “那在你心里呢?我和顾煜哪个重要?”   陆承说:“你。”   “我和你理想的女朋友呢?”   陆承没吭声了,耳朵又开始慢慢慢红起来。   江岁没再问下去,看他已经冷静的差不多了,拿起手机,随口说:“最近出了一部恐怖片,一起看吗?”   终于没有再问下去。   陆承像抓住了一粒缓刑的救命药,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   您的彩蛋已送达,请及时签收——   掉完马甲之后,江岁又恢复了之前的发泄方式。   找陆承约架,拳馆,床。   一般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他会找陆承约架。   陆承怕伤到他,束手束脚不敢打,江岁会很不爽:“你行不行啊?”   陆承怕赢了江岁会不高兴,想让着他,江岁又会不高兴:“我需要你让吗?”   陆承只好用尽全力和江岁打,江岁打输了,趴在地上半天没抬头。   陆承蹲下来哄他:“我今天状态比较好。”   江岁闷声道:“你放屁!你每天都赢我。”   陆承叹了口气:“下次不会了。”   江岁更难过了:“你上次也这么说。”   陆承沉默了一下:“是你说不需要我让的。”   江岁抬起眼瞪他一眼,又气又委屈:“我随便客套两句你还当真了?你不让我我怎么可能赢你啊。”   陆承屈起手指,默默帮他擦眼泪,像一只委屈的大金毛,被骂了也不敢说话,悄悄揉江岁的后脖颈,皮肤细腻又冰凉,手感真的很好,只有江岁哭的时候,他摸这里,江岁才不会生气。   陆承喜欢摸他的后脖颈。   为了摸到后脖颈,特定时候,会故意弄哭江岁,然后慢慢的哄。   就像现在这样,江岁也不知道为什么哭着哭着就哭进了陆承怀里,莫名其妙被哄着洗了个澡,被带到了床上。   很多时候,大部分时候,陆承的力气都很大。   江岁边哭变抖,哭的要喘不上来气了。   陆承垂下眼,轻轻地揉着他的后脖颈,吻他的额头。【脖子以上】   这一套发泄方法非常管用。   第二天起来,两个人的心情往往都特别的好。 第37章 社死   为了渲染恐怖片的气氛, 江岁监督着陆承将房间的窗帘全部拉得严严实实,灯也只剩下了负责半夜照明的那一小盏,几颗竖在一起的长蘑菇挨挨靠靠,伞盖下散发出微弱的黄色白色光芒。   江岁早就换了一身清爽的短衣短裤。   男孩子夏天体温都高, 靠在一块儿跟两个火炉似的, 触碰在一起的皮肤很容易出汗, 尤其一起盖在被子里闷着,呼吸叠着呼吸, 肩膀抵着肩膀,只能将房间的空调温度一降再降。   床头灯还没关,江岁抱着陆承小时候的胡萝卜抱枕, 半坐在小腿上,仰着脸看他:“怎么样?温度调好了没?”   他现在真的很像一只兔子。   陆承不受控制的捏了一下他脸上的肉,手感松软而有韧劲, 比兔子好捏。   于是又捏了一下。   江岁偏头躲开, 捂着脸不开心:“这样脸会被捏大的。”   “不会。”   陆承揉了一下他的头:“电影找到了吗?”   “找到了。”   江岁问:“你的手机呢?我手机没电了, 拿你的放行不行?”   陆承应了一声, 将手机开屏递给他。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凝聚在手机屏幕里,还没来的及退出的游戏上。   四个人的队伍还剩下一个,被四个人的队伍一阵扫荡, 这次退到了结算页面。   江岁:“你没开麦吧?”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 陆承手机里的微信叮咚响个没完。   【我要上清北】   -顾煜:我靠我靠,陆承你家里藏着谁呢?   -程号:“我不好看吗?”“好看。”   -空白格:“很容易吸引变态。”“我也是。”   黑子更损, 直接将以前的群聊天记录翻了出来。   前年九月:   -陆承:不早恋,最好性子烈一点, 动不动撒娇的那种太恶心了, 受不了。   -顾煜:你落后了, 他早就改方向了,那天和我路上碰到个白的,就说自己喜欢那款。   -空白格:要去厕所解决什么?方便旁听吗?   -顾煜:抱歉,我缓一下;   -程号:抱歉,我缓一下;   -黑子:抱歉,我缓一下;   群里不明所以的其他人一脸问好,纷纷看戏吃瓜。   陆承看记录的时候没有避讳着江岁,一路往上翻,越看越社死。   江岁本来没觉得什么,被他们截一下重点,「啊」了一声,郁闷的后仰倒进被子里,拿胡萝卜捂着脸,露出来的脖子都是粉色。   “我们聊得这么限/制/级吗?”   他城北老大一世英名,竟然被城南一堆人旁观了这么久。   以后战场上相见,刀都不一定拔的稳。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陆承明明才是被笑话的对象,看他这么羞赫,琢磨出一点逗兔子的乐趣来。   “都是因为我没关麦,抱歉,我和他们解释一下。”   江岁的声音闷闷的:“别说抱歉。”   他现在对抱歉过敏了。   陆承一边将他脸上的胡萝卜拿开,一边低头打字。   -陆承:男的,听不出来?   -陆承:一个个脑子里都是窝瓜。   -顾煜:抱歉,我缓一下。   -陆承:两秒之后,他利用管理员权限,打开了群禁言。   群页面停留在顾煜的那一句话上,似乎比没禁言还不对劲。   顾煜在聊天窗私聊他。   -顾煜:是江岁吧?我听出来了。   -顾煜:你没和他说马小姐的事情?   -陆承:马小姐到底是谁?   -顾煜:你女朋友啊,不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吗?   -陆承:没有,我以为是你胡编的。   -顾煜:啊……我替你官/宣了。   -陆承:去澄清。   顾煜马不停蹄的又去找表白墙澄清。   “陆承没女朋友,上次是误会,大家别传的太大哈。”   底下一众哈哈哈,笑完之后,纷纷侦探上线,开始怀疑起来。   -盲猜两个人又闹脾气了。   -盲猜是真的,怕闹得太大被老师知道。   -盲猜……猜不到了,这还是第一次出来澄清吧?估计没有女朋友也快了。   表白墙底下众说纷纭,陆承本人却完全不知晓,只是聊完之后将手机递给江岁。   江岁挑的是部中式恐怖的片子,因为文化差异,外国的那些恐怖片他其实不太能够瞬间反应过来,反而是中式恐怖的电影,他会被背景音乐和一些场景吓得直冒冷汗。   江岁说:“我其实不怕鬼,但是每次看恐怖片都会被吓到。你怕鬼吗?”   陆承:“不怕。”   等加载的时间有点长,江岁继续说:“可能是背景音乐太吓人了,跟打雷似的,我特别怕打雷。”   “嗯。”陆承知道这些:“还不喜欢下雨天,不喜欢晚上。”   江岁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电影已经加载出来了,片头开场的亮灯打在陆承的脸上,侧脸轮廓很深刻,瞥向江岁的眼神淡淡的:“直觉。”   “什么直觉这么准啊?”江岁开玩笑:“你不会背地里悄悄打探我消息了吧?”   这一句,陆承没有回答,像是默认。   江岁碰一下他的肩膀:“你打听到了些什么?说给我听听?”   陆承偏头,很深的看他一眼:“很多。我注意你很久了。”   江岁没信,笑了一下:“因为我长得好看啊?”   “因为你特别可爱,还特别善良。”   江岁从不觉得自己善良,打架的孩子,尤其像他这样没爹没妈的孩子王,每次闯祸,都是被指着说「没教养没家教」「离坏孩子远点」「别被带坏了」。   他也从不觉得自己可爱,就连赵子乌偶尔都会说,江岁,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脾气太古怪了。   小时候,被姨妈领养的时候,他还悄悄听到过亲戚聊天,奶奶说要找个人给他算命,怀疑他命里克家人,亲戚则说这小孩不懂事,父母走了都不哭,是个没心没肺的。   很多人喜欢江岁漂亮,喜欢他热热闹闹的性格,只有陆承说,觉得他可爱,且善良。   江岁一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表现的很寻常,笑嘻嘻的往陆承身边凑。   两个人盖着一床被子,将手机垫在床头,趴在床上抵着抱枕一起看电影。   片头过度的很长。   陆承记忆里好像是很长的,他没有那么爱看恐怖片,只是从不断变幻的光影里,不由自主的被身侧紧紧抵住自己的温热肢体所吸引。   江岁身上到底是什么香?   他没有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是简单的总结为体香。   江岁看得专心致志,食指伸出来抵住柔嫩的唇,睫毛抖动,根根分明,最顶上微微翘起来一点弧度,眼里映射着电影的画面,眼型很圆,眼尾勾起来,那么爱笑的一双眼睛,也那么爱哭,总是盛满了水,要掉不掉的看着他。   陆承动了动唇,又掩饰性的抬手握成拳头,抵住了嘴唇用力摁了摁。   电影的声音突然停住,变成欲断不断,似哭似怨的混响。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童声出来,江岁眼睛都看直了,飞快眨了几下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镜头。   陆承看得好笑,想抬手伸到被子那一头拍他的肩膀吓吓他。   手才伸开,江岁猛地一抖,急促的一声喘/息,整个人吓得往他这边躲。   陆承伸出的手刚好破开两个人最后的屏障,江岁彻底缩进了他的怀里。   和之前一样,白着脸可怜的发抖。   陆承探出的左手蜷起,在被子的那一头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轻轻的搭在江岁的肩头。   电影后半段总是水的很乏力,江岁在他怀里自动挑了个舒服的位置,下巴抵着胡萝卜抱枕,呼吸放缓,眼睛眨动的速度也变的慢了下来。   陆承问他:“困了?”   江岁勉强撑起一点精神,嘴硬:“还没有。”   “要不要和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今天睡我家。”   “不用打电话。”江岁头一低,靠在陆承的颈窝里:“他们压根就不在意这个。”   陆承明明还是个少年,臂膀却已经很宽敞了,他抬手揽着江岁,江岁就能在里面找到一个很舒服,很安全的靠点。   江岁一抬头,发现陆承在偷偷的看着他。   他喜欢被这样全心全意的注视着,江岁眯了眯眼,安心的睡着了。   陆承就这么半抱着他,手心还是烫的一直出汗。   一部电影不到两个小时,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晃过了无数个画面。   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想了一遍。   从小到大,他是没有过尝试过和江岁这样,真真正正睡在一张床上的朋友。   认识顾煜以前,他连个朋友好像都没有。所以,他没有参考,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和好朋友相处的,只知道顾煜那群人嘴上放炮,留宿相互打掩护,偶尔在房间里一起看小电影帮帮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和江岁目前这样,应该也是正常的。   陆承安慰自己。   看江岁刚才的反应,青春热血的年纪,偶尔对朋友起反应,应该是正常的。   他想起江岁在餐桌上说的,想和他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他轻声问:“我和你是最好的朋友吗?”   江岁睫毛挣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陆承悄悄抿起一个笑,又问:“你说一遍给我听。”   江岁睡梦里含糊道:“和你是……最好的朋友。”   陆承:“和谁?”   “和——陆承?”   “嗯。”   陆承心里放了很多簇烟花。   暗恋真是一件很有意思,会让人高兴的事情。   他说:“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江岁:“和陆老师是最好的朋友。”   “嗯。”   “陆老师。”   江岁抬起捂在被子里的,温热的手,勉强睁开眼睛碰上陆承的眼。   “不要吵……要睡觉。”   “好。”   陆承没忍住,将头埋进胡萝卜抱枕里,很开心的又笑了一声。   肩头的重量慢慢变沉。   江岁侧着身体,半靠着抱枕,抵在陆承肩膀和抱枕的空隙之间睡着了。   陆承的心也慢慢软下来,放轻手脚将电影关了,手机放在一边,不敢太大的动作,怕把他吵醒。   他很轻的撩开江岁的头发,将手轻轻盖在江岁的唇上,低低的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闭上眼,他睡了一个热腾腾的,安稳的觉。   第二天,于柳将修改好的剧本发在群里,顾煜他们组英语都不太好,自愿加入到陆承组一起准备节目,出于人数打算,最后剧本选定为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薛霸英语口语很棒,所以分配了大段大段的旁白和国王台词。   音乐剧需要剪辑背景音乐,提前将几个音频串在一起,被薛霸自告奋勇的揽在了自己身上,正好他要负责提前录制好旁白,完全可以将旁白和后期音频剪辑在一起。   下周五就是节目班上海选,于柳预计最晚也得周三交音频,因为还要彩排,到时候遇到问题,还有一天来得及修正,薛霸在群里一口答应了。   陆承和江岁没什么表演天赋,自愿当了魔镜和恶毒皇后,公主和王子就交给于柳和顾煜。   江岁起的晚一点,等他睡醒,陆承已经准备下楼晨跑买早饭了。   他洗漱的间隙,陆家的大门门铃响了两遍。   江岁简单漱了个口,猜应该是陆承忘记带钥匙,穿着睡衣睡裤就直接下楼开门。   结果从门口走到小花园,一看来人,顿时怂了。   来人涂着殷红的口红,画着精致的妆容,旁边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身后有车在原地候着,似乎还有专门的司机,看起来很阔绰。   江岁走也不是,躲也不好,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来人轻描淡写瞥他一眼,女主人的气势很足:“你是?”   “我是江岁,陆承的同学。”   江岁说:“陆承出门买早饭了,要不我先开门让阿姨您进来?”   话音刚落,陆承就拎着早饭飞跑过来,表情像沾了外面的露水,很冷。   “你来干嘛?”   陆承挡在江岁面前,和他说:“你先上去。”   江岁怕给他添麻烦,看了女人一眼,转身乖乖上楼。   两个人在楼下说了很久,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陆承的表情始终是抗拒而尖锐的,连带着对女人手上四五岁的孩子。   江岁等的饿了,拆了一包茶几上的零食。   -赵子乌:没在家?   他打字问:在陆承这。   -赵子乌:你之前可从来没有在鱼家里过夜的情况。   江岁纠正。   -江岁:不是鱼,是我最喜欢的鱼。   -赵子乌:我之前给你分析的一大段你没看?   -江岁:什么?   赵子乌发了九十九条,他以为都是些安慰他,唾弃陆承的话,没一条条仔细看完。   等赵子乌回复的空隙,他刷新了一下朋友圈,没想到那个C又更新了。   一张热气腾腾的某火锅店宣传照。   -家里做的火锅也很香,是他最好的朋友。   江岁评论:哈哈哈这家火锅确实不错。   赵子乌还是没回他。   他只好顺着记录往上翻,还没等翻到,门口传来开门声。   江岁匆匆打了几个字过去。   -江岁:有空再说,他回来了。   “饿了?”   陆承注意到他手上的零食,揉了揉眉心,周身的气氛是和昨天晚上一样的压抑。   联想到之前陆承说的和父母不熟,江岁猜测,陆承不开心的源头,就是来自于家庭。   “抱歉,我也不知道她会过——”   陆承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止住,愕然的看着抱住自己的江岁。   “干嘛老抱歉啊?”   江岁半跪在沙发上,刚好可以抱住陆承的腰,嘀咕道:“你就差把不开心写在脸上了。”   陆承说:“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   “自己待就会好了?”   江岁说:“我感觉你只会越待越压抑,还不如找人说说,或者发泄一下。”   陆承没吭声,江岁却突然被自己随口的话点醒:“要不,我带你去发泄一下?” 第38章 投票   防城是湖南南部的县级市, 站在高处往下看,一条绿带河穿过,将防城分割为两部分,一部分群山环绕, 回南天里白雾缭绕山顶, 连接天地, 无穷的雾气自山峰而下,静静流淌, 美如仙境,一部分四通八达,处处是时代发展留下的痕迹, 高速路,霓虹灯,夜晚里迷幻又晃眼, 当群山静默, 广告牌和灯彻夜通明, 喧闹不休。   江岁带陆承来的地方, 就是防城最著名的一座山——仙山。   仙山上有著名书院,下有粼粼清泉,中途葬着很多历史名墓, 上山途中, 被建了小型游乐场,一路各种摊位, 围满了小孩子。   江岁带着陆承轻车熟路拣了一家打气/枪的摊位,随便拿起一把递给他:“玩过吗?”   陆承低头摸索:“没有。”   仙山这种地方, 他只有小学春游的时候才会跟着老师背着书包一块儿爬爬山, 平时根本不可能出门玩。   “那你现在可以玩了。”   江岁扫了码, 低头教他应该扣动哪个位置,装模做样的握着手把。   他站在陆承的身前,方便陆承看清楚他的操作,嘴里念念有词,凑到陆承的耳边说:“你不要对准那个气球,这玩具枪它不准的,你要对准气球的上面……上面还是下面?我太久没玩儿,记不清了,你待会儿自己试一试。”   他将木/仓递给陆承:“会了吗?”   陆承看着他,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摇了摇头:“不会。”   “很简单的,我给你示范一遍。”   江岁提醒他:“看好啊,不准走神。”   “嗯。”   陆承在他身后调整了站姿,突然抬手握住了江岁的手:“是这样吗?”   温热的呼吸吹在耳廓,江岁呼吸一顿,下意识歪了歪头,手还是被陆承紧紧的包着。   他一侧头,想让陆承远一点,可是陆承那双清澈剔透的眼睛看着他,专注而认真,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   江岁猜陆承不像是会主动撩拨的性格,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他卸下一点力气,半靠在陆承身上,一仰头,状似无意的碰了碰陆承的下巴:“手握的太紧了。”   陆承的手在那一瞬间收的更紧,扳手一按,「啪」的一声落空,停在了气球和气球之间的空布上。   江岁得意的勾了勾唇,满意的看着陆承的耳垂渐渐红了起来。   陆承故作镇定:“我学会了。”   江岁从他怀里出来,好整以暇:“那你自己试试。”   这项目难度性极大,就算是他,当年也是苦练了半个小时,交了四十的学费,才勉勉强强拿了个狗娃娃回去。   陆承嗯了一声,微微眯起一只眼,呼吸沉浮之间,就和外界彻底脱离,俨然一座佛像,静静的瞄准了目标。   “啪。”   第一枪,落空。   “啪。”   第二枪,险险擦边,依旧落空。   “啪。”   第三枪,气球应声而破。   这枪之后,陆承好像找到了一点手感,一连稳着手啪啪啪打出去几枪。   九发打完,陆承除了开始那两枪,后面基本没有打空过。   江岁呆了:“你之前玩过吧?”   陆承将手里的玩具枪放回远处,气球一个个炸裂,动静很大,确实能够给他带来一点怒气发泄的快/感。   “没有。”   陆承看着他不真实的表情,含着笑说:“可能是运气好吧。”   江岁今天本来的任务就是带他放松,倒没有太追究这个。   “前面还有一个手工填色的水彩。”   这是他很小之前玩过的项目,自己去小屋里挑了喜欢的陶瓷图案,然后就到矮木桌上,挑选喜欢的水彩,将颜色涂上陶瓷的存钱罐里。   两个人去的时候人很少,长方桌上只有他们和一对情侣在,所有的颜色齐齐整整摆在面前,还不用担心被其他人拿走。   江岁以前挑了个蓝兔的,现在逛了一圈,心里没有很想挑的图,转身问陆承:“你喜欢哪个?”   陆承看看他,又看看小屋里摆设的图案:“那只兔子吧。”   “我小时候也是选的兔子。”   江岁笑起来:“我们还挺有默契的嘛。”   陆承嗯了一声:“我喜欢兔子。”   江岁问服务员拿了两只毛笔,小心的蘸取颜色,提醒陆承说:“这些水彩很容易沾到衣服上,你要小心一点。”   陆承问:“好洗吗?”   “好洗是好洗,随便搓一下就掉了,但是弄脏了脸还是很——”   江岁一扭头,陆承弯着眼,抬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画了一线。   江岁:“!!”   他下意识擦脸:“你干什么?”   陆承举着笔,有点无辜的看着他。   江岁:“你故意的吧?”   陆承低声说:“我看看。”   江岁不情不愿的板着脸凑过去,指着画出来的痕迹:“喏,这么长一道。”   陆承掀了掀唇,扣住他的下巴,认真的帮他在鼻子上画了个红色小圆。   江岁白嫩的一张脸,下巴被他压红,鼻子上画了个红圆,眼睛又被气红,要哭不哭的瞪着他。   ——真的很像兔子啊。   江岁真的要生气了,胸脯剧烈的起伏两下:“我生气了,我真的要生气——”   陆承揉了揉他泛红的下巴,小声说:“可爱。”   江岁的话说到一半,卡了半天没吱声。   陆承闷笑一声,从口袋里抽出湿纸巾:“别生气,只是想逗逗你。”   话落,他拿着湿纸巾,很轻柔的帮江岁一点点重新擦干净。   江岁正想拒绝他,一抬眼,正好对上陆承无奈的笑。   陆承的睫毛很直,垂下来时,正好将眼里的神色盖住。他不太喜欢笑,但是一张天生高冷的脸温和下来,含着星星点点无奈的笑意,两种气质之间的冲撞微妙的融合,温柔专注的神色几乎要实质化,有点让人挪不开眼。   江岁说不出什么责怪他的话,甚至连脾气都没了,手讷讷的扣着底下的塑料凳子,默默等陆承擦完。   画到一半,江岁突然问陆承:“你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开心啊。”   陆承漫不经心的答,随手蘸了点颜料,专注的在陶瓷上描画:“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很开心。”   江岁听到这句话,悄悄勾了勾唇,又怕太明显,一抬手收敛了笑意。   他趁热打铁,期待的问道:“如果一定要你在贴吧投一票,你会投给谁?”   陆承啊了一声,看他的脸色,还以为是刚才太暧/昧没有把握好度,让他有点不太舒服。   陆承怕他多想,犹豫一下:“马小姐?”   江岁画画的笔悬在空中:“为什么?”   陆承假装欣赏画,盯着陶瓷画像思考了很久,最后挑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孩子吧。”   江岁:“……”   哦,和兄弟待在一起开心,与选漂亮的女孩子配对,完全不冲突。   你们直男说话,都这么一套一套的吗?   他知道那个女孩子极大可能是无辜被卷进来的,但是一想到陆承之前诡异的停顿,还有犹豫之后依旧想选对方的决定,他就有些躁。   江岁笑不起来了:“红色颜料不够了,你帮忙去挤一点吧?”   陆承看一眼,听话照做,找店员去添颜料。   江岁背地里在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投票。   马小姐一马当先,顾煜死咬不放,之后其他同学激烈角逐,林一格和江岁勉强出头。   一刷新,他又被埋没在其他人的投票里。   江岁:“……”   刚郁闷着,城北群里就有人开始艾特他。   他一点进去,发现贴吧的链接竟然被这群人给找到了,还共享出来,都在群里开玩笑,说输人不输阵,好歹是城北的老大,总不能输的太过分。   他咬牙切齿,磨牙磨得咯咯作响,觉得丢人。   -江岁:别投我。   -赵子乌:已经投了。   -老七:哈哈哈公开处刑,弟弟票数惨淡,真的好惨,不考虑买个刷票吗?   江岁无语,不愧是城北的,遇到事情都是一个逻辑。   -江岁:输的坦荡不行吗?一个投票而已,不买。   -大王:投了。   -满地找钱:放心!绝对不让我们老大输的太惨。   -B同学:控个票还是可以的,让你排在第四,不至于输的太难看,又不至于太惹眼。   -江岁: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赵子乌:你那十五票是城南投的吗?   -江岁:有十票是,另外五票我和我的两个小号、姨妈、江绵投的。   -老七:小可怜。   后面零零散散一众兄弟附和帮他投票,一边哈哈哈一边实时汇报。   眼看着江岁从倒数慢慢往上爬,爬到了第三。   江岁想了想,觉得非常不妥。   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人,刚刚转到城南,哪儿这么多人投票?   于是谦虚的打字。   -江岁:还是投个第五吧,不要太显眼,拿个名次回来就行。   城北想想也有道理,纷纷应和,说已经没有继续投了。   江岁一刷新,票数果然没有增加了,他保持在一个不至于丢人显得惨淡,但是又不是特别显眼的位置。   相当安全,相当稳妥。   他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总算开心了一点。   另一边,陆承将找来的贴吧链接转发到了「我要上清华」群里。   -陆承:投票。   -顾煜:?   -顾煜:官配是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   -空白格:投了,马小姐和承哥99.   陆承想起昨天晚上江岁让他投票时撒娇的样子,笑了一下。   -陆承:投江岁。   -顾煜:?   顾煜第一时间将陆承以前的发言转发过来。   【顾煜:承哥哈哈哈,他们在磕我们两的cp。陆承:我恐同。陆承:滚。】   群里一阵哈哈哈,笑话顾煜是卑微倒追的舔狗。   -大方:什么情况?新嫂子?   -黑子:探头JPG;   -空白格:真嫂子假嫂子傻傻分不清楚。   陆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   -陆承:投江岁。   群里众人:哦哦哦,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煜:抱歉,我缓一下。   三秒之后,顾煜被踢出了「我要上清华」。   作者有话说:   哔哔哔——我是彩蛋,快看我!!   当然,也有很多原则性问题,陆承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比如上推。   推,动词做名词,此处指象征着自由与爱的交流软件。   江岁是真的很喜欢长得斯斯文文,贤夫良夫却有着八块腹肌的男生,最好是那种平时闷骚不吭声,一撩就脸红,到了特定时候又特别直球,又狠又性感的那种。   陆承完美戳中他的信屁,但这并不影响他屁股痛的时候趴在床上欣赏漂亮的男生。   陆承洗完澡回来,看他趴在床上还有心情和精力去其他人评论区评论流口水的表情包,抿着唇,一直看着江岁不吭声。   江岁瞥一眼陆承,心想,看也没用,城北老大身残志坚,压根不吃你装可怜那套。   过了几秒,江岁忍不住又去看陆承,有些犹豫。   因为陆承的睫毛很长,盖下来的时候,表情虽然很淡,但是他总觉得这样的陆承特别委屈。   半分钟,江岁扛不住心理压力,手机一丢去哄陆承:“陆承,陆老师,你不开心了呀?”   第二天,江岁含泪改了醒脾,你妈的斯斯文文,你妈的贤夫良父,你妈的八块腹肌。   闷骚男,狗都不谈! 第39章 鬼屋   仙山作为防城的一个比较有名的观赏游玩点, 每逢周末节假日,总能碰到不少的熟人。   陆承和江岁在等画好的陶瓷小像打包时,余光就无意瞥到了薛霸。   他跟在一个短头发的女人后面,那女人走的很快, 雷厉风行, 看起来很强势的样子, 看不清脸,但陆承猜到应该是他妈妈。   江岁背对着那两人, 直直的盯着前面,目光没有焦点,似乎是在发呆, 注意不到身后的动静。陆承单手揣进兜里,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两个人。   薛霸一直紧紧跟着母亲后面,和在学校目中无人的样子不同, 在那位强势的母亲面前, 他总是皱着眉头, 不太高兴的说什么。   两个人停在树林口, 薛母匆匆往前走了,薛霸却站在原地等着谁。   过了两秒,刘礼从另外一边穿过郁郁葱葱树林间蜿蜒的小路, 走到了薛霸面前。   陆承视线定住, 下意识微眯了下眼。   而他的对面,江岁本来还想着贴吧投票的事情, 眼神一晃,看到了林间恐怖鬼屋里, 走出来高高低低身高参差不齐的四个人, 高大个、瘦竹竿、胖子和奶奶灰。   他记性不错, 认得是上次在校门口拦林一格的那几个人,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冒充城北老大,隔三差五去城南抢钱的那一批。   四个人围成一堵看似坚固的墙,一步一步往前紧逼,前面一个脸色不太好看的人,穿着城南校服,戴着个银色耳钉,又是林一格。   江岁不爱多管闲事,但是脑中晃过林一格那张手写着「对不起」的纸条,还是决定认命过去看一眼。   他冲陆承说:“我去买瓶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陆承微微颔首:“刚好,我也要去那边洗一下手上的水彩。”   江岁笑了笑,看着他转身,挑了条近道,悄悄靠近那边五个人。   鬼屋前,高大个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林一格:“上次也说没钱,这次又说没钱,你他妈把我们当猴子耍呢?”   胖子戴了个面罩,低低的警告:“上次被你同学打的这么惨,你多少应该负责,赔点医药费吧?”   “老大,别跟他瞎磨蹭。”   瘦竹竿嘿嘿笑道:“后面那鬼屋今天没什么人,一片漆黑,监控也看不到,我们进去搜一下身不就知道这小子是真话还是骗人了?”   林一格下意识摸了摸身后,听着面前几个人的话,垂着眼又讷讷后退了几步。   他只背了几本作业,真的要翻起来,很容易就翻到藏在最下面的钱包。   “抱歉啊兄弟。”   胖子嬉皮笑脸,话里一点歉意都没有:“谁叫你命不好,惹了我的小弟呢?”   林一格白着脸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我还会说谎不成?”   瘦竹竿等的不耐烦:“这两千的医药费你拿不出来,就别怪我们今天不讲道理。”   奶奶灰沉默着站在其间,一直没吭声,被胖子不太高兴的推了两下。   他后退一步:“要是被城南的看到——”   “看到就看到,废话这么多?”   奶奶灰摇摇头:“我们上次说好了不会再……”   “上次是上次。”   胖子眉眼阴沉:“我答应了不用城北的名号,可没答应其他的。”   奶奶灰静默了一下,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算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   “切,怕麻烦呗?”   瘦竹竿不屑道:“之前被城南的吓怕了,这点儿事都不敢。”   几个人没再管他,仗着人多彻底将林一格围起来,那高大个人高马大,抓着他往鬼屋的幕帘里一推,林一格顿时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四面八方围绕着游戏鬼怪的特效音,以及身后几个人怀揣着恶意的笑。   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跑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一个拐弯,突然一个人拦腰将他拽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一片茫然里,有人将硬邦邦的东西塞到了林一格的手上。   有重量,圆滚滚,似乎是个手电筒。   “嘘。”   短促的气音裹着一点促狭的笑意:“别怕。”   又是一颗没什么重量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塑料外皮,似乎是奶糖。   没等林一格说话,那个人又匆匆的从小空间里出去,模仿着他的样子,跌跌撞撞往前跑。   那三个人手里带着手电筒,看到一个人影,当即冷笑。   “还想跑?”   三个人接二连三的和林一格擦肩而过,近的能听见彼此跑步时急促的呼吸声。   林一格以狼狈的姿态靠着墙壁,手里的手电筒和糖握的死紧,几乎快要变形。   他怕的连呼吸都忘了,下意识想追上去,但是脚步又突然顿住,转而往外面跑。   陆承和江岁说完,径直朝着薛霸和刘礼的方向走去。   这个点的人少,两个人并没有刻意防备着谁,似乎又起了冲突,所以情绪有些激烈。   陆承借着一颗老树的遮挡,抱臂靠在树后。   “这就是你找来的东西?”   薛霸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一下,指着刘礼的鼻子骂:“你他妈的故意蒙我?”   刘礼吊儿郎当:“不管你信不信,那马小姐就只能找到这么多,剩下的,需要更多时间。”   “你找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薛霸恶狠狠将手里薄薄的一张A4纸揉成团:“我不会再帮你了。”   “不帮?”   刘礼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变化,揪住薛霸的衣领,笑道:“你真他妈当老子是狗,挥之即来了?我告诉你,这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薛霸被他扯得重心失衡,眼睛通红,一拳打向刘礼:“滚!”   刘礼没有躲开,脸一下子就被他打红了:“还想赖账?”   他说:“要让其他人知道堂堂年级第一,竟然公然带手机进考场传答案……”   “你!”   薛霸气的咬牙切齿:“明明是你逼我的!”   “我什么时候逼你了?”   刘礼哼笑一声:“大学霸,你说话可得讲证据啊。”   陆承听的差不多,三言两语已经猜到两个人背后的交易。   刘礼和他那伙人本来就是不讲理没底线的性格,薛霸跟他合作,只会越陷越深,除非硬气一点自己主动找老师坦白,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陆承拿起手机,让顾煜找和刘礼一个考场的兄弟问问,刘礼上一堂考试是否带了手机。   他敛眉,怕江岁买完水久等,转身就走。   还没走太远,就看到林一格抓着手电筒,表情惨白的冲他跑过来,像找到了什么救星一样,飞快的说:“承哥!江岁被四个人围在鬼屋里——”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面前的陆承脸色一变,直奔鬼屋而去。   林一格不敢休息,气都没喘匀就跟着陆承身后一起跑过去。   鬼屋幕帘开着,工作人员慢悠悠穿着衣服,正准备下班,看到陆承,下意识拦住:“唉,同学,你还没买票呢。”   陆承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抱歉」,硬闯了进去。   林一格跟在后面,赶紧帮忙买票,也跟着飞快的跑了进去。   鬼屋地势复杂,光线暗的看不清,又到处都是岔道,林一格一打开手电筒,面前的陆承就没了影踪。   他急促的大口呼吸了几下,循着记忆挑了刚才江岁离开的路走。   他小心翼翼的走了几分钟,终于耳尖的听到了侧边的一点点动静。   这边有个障碍物,他只能小心的钻进黑洞里,爬行过去。   等爬行到最高点,他终于透过一扇小窗看到了不远处的情况,松了口气。   四面都是滴着水的仿真假山,刚好围出一个很大的空地来,又挡住了四周,所以刚才找了这么久,根本没有看到几个人的踪迹。   那三个人的手电筒七零八乱的掉在地上,开着灯笔直一条线,只是没有人分得出那个心神去捡。   江岁不知道和那三个人缠斗了多久,膝盖死死抵住高大个的背,不让他起来,另外两只手又得防着那胖子和瘦竹竿,一对三僵持着,似乎没什么大碍,只是明显有些体力不支。   胖子和高大个瘦竹竿在地面用力的挣扎,还是没能从江岁手下躲过,三个人失力的倒在地上,顾不上狼狈,几乎完全就瘫软了下来。   江岁终于有了点机会喘息,甩了甩酸痛的手,低头捡起那几个人掉的两个手电筒,同时转身,精准的将一个手电筒丢出去,刚好砸到想要偷袭的瘦竹竿。   江岁打开电源,对准几个人的脸晃了一下,笑了两声:“城北老大?可真能打。”   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那几个人之前撑着光线暗,压根没认出来他。   现在光线一亮,胆子都要吓破了,哪里还敢还手?   胖子赶紧拦住旁边要上前的瘦竹竿,放弃抵抗,有气无力的挡了挡脸,艰难的站起来,摆明了放江岁走。   江岁熄灭手电筒,转身正要离开,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点灯光。   林一格好不容易才从密道里爬出来,眼前一亮,猜到是陆承也找过来了,立刻走过去和他们会合。   江岁脚步一停,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倒退两步,刚好和那三个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人撞到一块儿。   他身后,胖子捡起面罩,瘦竹竿也好不容易在黑暗里摸到了手电筒。   被江岁这一撞,瘦竹竿避之不及,还以为江岁又要和他们打,吓得手一抖,手电筒都掉了。   结果江岁往后一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手里的手电筒塞到了胖子手里。   一束黄色的光线从不远处射过来,照亮每一个人的脸,下一秒,鬼屋所有的灯光被打开,一时间亮如白昼。   只见江岁坐在地上,害怕的看着面前高大的三个人。   而那三个人一个个面目凶狠,为首那个手里拿着眼熟的面罩,是传说中城北老大专用的那一个。   胖子抓着面罩,咽了咽口水,一点一点的朝陆承看过去。   陆承一张脸霎时像凝了霜,眼神晦暗,明明是剔透晶莹的一双琥珀眼,在强烈的灯光下,竟然看得人后背一寒。   冰冷而危险,像是什么冷血动物的眼睛。   他还想要辩解些什么,一低头。   刚才打人不眨眼的罗刹现在红着眼睛,衣服凌乱,脸色苍白,像受了莫大的欺负,脆弱的侧颜宛如一触即碎的玉人,看得人呼吸一轻,生怕说话声音大一点,就会伤害到他。   三个人登时眼前一黑。   林一格目瞪口呆。 第40章 先发制人   胖子在城南仗着城北老大的身份, 浑水摸鱼收了这么久的保护费,平时没少和陆承打过交道,他们长了个心眼,一看到不对劲就跑, 几乎没和陆承正面对上过。   不过虽然没对上过, 对陆承打架的威名还是早有耳闻。   他们都是群欺软怕硬的主儿, 见情况不对,头也不回, 掉头就跑,洒落一地的什么手电筒和面罩根本没那个心思去捡。   三个人挨挨挤挤的走过狭窄的栈道,几乎是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架势, 你推我挤,瘦竹竿反应迟钝,力气没那么大, 就不知道被谁给用力推搡了一下, 在地上摔了一跤, 爬起来又狼狈的往外跑。   林一格亲眼见着微弱的视线里, 陆承紧了紧拳,下颌线绷的死紧,唇线拉直, 眼神冷戾, 但是江岁闷闷的一哼声,他又慢慢的忍了下来。   陆承拿手电筒照亮江岁所在的那一小块地方:“哪里伤到了?”   林一格刚才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江岁一点事没有,受伤挨揍的完全就是刚才逃跑的那几个人。   真要说起来, 他受过最重的一道伤, 应该就是刚才怕被陆承抓到, 情急之下一屁股坐倒,屁股磕到点什么。   要是在平时,他一定站出来拆穿江岁,可是江岁刚刚是为了救他才和几个人打,林一格慢慢的呼出口气,退到假山之外,主动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朝两个人看去。   江岁的裤腿已经被陆承小心翼翼的挽了起来,一寸一寸仔细的检查,那一截小腿在冷白的灯光下,莹莹如玉,除了几道陈年的旧疤,连道新的划伤都没有。   江岁比谁都清楚刚才的情况,他抿了抿唇,红着耳朵把陆承的手打掉:“没、没受伤。”   陆承眉心紧蹙,心里越发怀疑。   可是江岁一副快哭的样子,恼怒道:“你不要再看了!我真的没受伤。”   陆承更加确信他受伤这件事,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林一格,陆承低声问:“还能走吗?”   “呃……”江岁默默收紧抱在陆承颈上的胳膊:“不能。”   他软下声音,无辜又可怜:“你背背我。”   “嗯。”   陆承将手电筒递给他,手下一用力,将江岁拦腰抱起:“你照路。”   江岁乖乖照做,心里开始想怎么把陆承忽悠过去。   以陆承对城北人的排斥,真要知道他会打架,肯定就会怀疑他的身份……   不行,他得想办法瞒着陆承。   陆承目视前方,心情也不是很好。   那面罩他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之前几次城北那位罗刹戴着的,他没有和罗刹真正打过照面,只听顾煜说过几次。   一出鬼屋,陆承就想调用里面的监控,江岁一抬手,赶紧叫住。   “不用查了吧?”   江岁被陆承放在路边的椅子上:“里面这么黑,查了估计也看不到什么,而且我不想再回忆起刚才里面的事情了。”   江岁扯了扯陆承的衣袖,声音软绵绵,一抬手将陆承面对面抱住,抱得很紧:“陆承……陆老师,我害怕,我不要看了!”   陆承很少听见他这么黏着糖丝儿似的叫法,像撒娇,又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怀里的人腰又细又白,温温热热柔弱无依的靠着他,刚好契合的贴进他的怀里。   陆承一颗心都要被揉碎了,低嗯了一声,忍了又忍,克制的跟自己强调了七八百遍不能吓到江岁不能操之过急,现在通通抛之脑后,很紧的把江岁抱在怀里。   他又急又深的呼吸了两下,冷着脸,咬着牙质问江岁:“遇到事情为什么不先来找我?你往鬼屋跑,要是我没看到你,要是我来晚一点怎么办?谁护得住你?”   江岁第一回 看他发火,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怏怏低着脑袋不吭声。   后面林一格急急忙忙赶过来,三言两语跟陆承解释了情况,陆承的脸色依旧没有放晴。   江岁怕林一格抖出自己会打架的事情,等他一说完,赶紧探手去握陆承的手指。   一只冰凉的手是他的,滚烫的烧心的手是陆承的。   他试探着晃了晃陆承的手指。   陆承表情不太好看,可依旧下意识握住了他的。   陆承站在他的身边,他就歪了歪头,小心翼翼的顶住陆承的腰,小幅度的磨了磨。   陆承正听林一格说话,垂下眼皮瞥他一眼,一抬手握住他的后脖颈,但是没有制止,反而像一种无声的纵容。   林一格看到这一幕,心里一下不是滋味,赶紧结束了话题,谢过两个人之后,讪讪道:“那我先走了?”   江岁松了口气,陆承也应了一声,然后拽起一旁还一副可怜样子的江岁:“我们也回去。”   回去?   正要转身的林一格一顿,讶异的看了陆承一眼。   什么时候起,在陆承眼里,他和江岁这么亲密了?   回去,就像是两个人亲密的住在了一块儿,又将那个地方署名为家。   可是江岁听到这句话,脸上并没有其他神色,好像也深以为然,有气无力的从林一格挥手。   回去的车上,两个人一路沉默。   江岁敏锐的察觉到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氛,满脑子想着怎么翻过这一页。   陆承则一想到刚才四个人围着江岁一个,都欺负他胆小可怜,要是自己晚来一步……陆承不敢想,现在彻底逃离那栋鬼屋,情绪才后知后觉涌了上来,那些后怕和心悸,他根本不敢多回味一点。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口。   江岁耷拉着头垂着肩膀,一副受尽风吹雨淋外面世界之大挫折的雏鸟样子,扶着门框挣扎着。   陆承将钥匙往玄关一扔,抱臂冷道:“进来。”   江岁看他一眼,决定先发制人。   他也学陆承板着一张脸,委委屈屈弱弱的哼一声。   陆承一怔。   江岁窥一眼陆承的脸色,眼眶一红,抽抽搭搭的开始假哭。   陆承:“??”   江岁将鞋子一脱,拖鞋都没穿,白袜子进家门,又下意识看一眼陆承的脸色,怂怂的把鞋子摆好,路过陆承的身边,「啊」的嗷出了声,又装模做样假哭生气着一路上楼进陆承的房间,啪的一下把门关了。   陆承一愣,想起刚才江岁又怂又狠的样子,想气又想笑。   他跟着一路走到自己房门口才发现,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一点点,让他来哄的心思昭然若揭。   陆承那点儿火气全部化成了无奈。   他推开门,看到趴在地毯上装死的江岁。   陆承碰了碰江岁裸露在外的小腿:“哎。”   小腿一缩,江岁彻底缩成一团,朝着地板趴起来。   江岁:“呜呜呜你别碰我。”   陆承哑然失笑。   他低声说:“戏精兔子。”   江岁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见义勇为得不到夸奖还有被骂,我委屈死了!”   陆承说:“你那是见义勇为吗?你是英/勇就/义,主动往火坑跳。”   江岁露出一只眼睛看他,又飞快爬回去:“啊——我不管,呜呜呜,我疼死了我委屈死了你还要凶我。”   陆承:“我没有凶你。”   “凶了!”江岁露在外面的屁股就像水蜜桃,故意和陆承唱反调的时候,不受控制的颠了颠。   陆承:“没有。”   江岁:“凶了!”   陆承:“没有。”   江岁:“没有就没有,你老凶我干什么!”   陆承叹了口气:“对不起。”   江岁:“你还凶——”   他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陆承的话,讷讷的啊了一声,也赶紧说:“对不起。”   陆承耐着性子说:“刚才那个可能是职高的人,这群人不怕麻烦,也不怕处分,隔三差五出来找事,真要惹上了,不是你可以招架的住的。”   江岁:“啊?”   他还以为陆承会和其他人一样,一看面罩,就把罪名定在城北人的身上。   陆承淡淡道:“不是城北的。我们打过几次,城北只约架,一般不会主动找麻烦。”   想不到陆承如此深明大义,完全不像其他人一样乱扣帽子。   江岁藏在臂弯里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他主动抬起头,坐起来和陆承平视:“你对城北的人可真了解。”   陆承卡了一下,镇定道:“都是顾煜和我说的。”   “哦。”   江岁看了看他的脸色:“我也觉得城北老大是好人。”   陆承随口道:“好是好,就是太好骗了,只会蛮/干不懂变通。”   江岁:“?”   他下意识反驳:“哪里好骗?”   陆承早就感觉江岁对城北那老大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认清对方的面孔。   “听顾煜说,高一的时候,那老大找不到约架的地方,围着防城跑了三圈,城南老大好心送水,气的他结结巴巴骂了一下午。”   江岁:“??”   他气道:“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城南的故意欺负人。”   陆承继续:“寒假有一次,架打到一半,他和城北的人为了抢冰糖葫芦,直接投降,结果发现冰糖葫芦的喊声是城南承哥带来的喇叭,硬生生被气哭了。”   江岁拳头一紧:“信口雌黄!他根本就没哭,是沙子进了眼睛。”   陆承想起什么:“哦,还有一次,他打算使诈,带着城北集体弄了辣椒粉,结果那天没看天气预报,搞错了风向,全部吹到了自己人眼里。”   江岁这回是真的气的快哭了:“我讨厌你!”   陆承:“啊?”   是他措辞不对,没有凸显出城南「承哥」的英明,还是城北老大给江岁下了什么迷魂药,让江岁这么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彩蛋——   初中的时候,江岁曾经约过这辈子最屈辱的一场架。   对面长什么样子他不记得了,因为戴着口罩,而他那个时候还没有长开,很矮,五官也比较像女孩子。   两个人约了个地方,对面看他第一眼就把手里的棍子往旁边一撂。   江岁还没说话,那边先闲散的笑了一下:“抱歉啊,这边不打小孩儿。”   江岁:“……”   江岁气的脸都涨红了:“我不是小孩儿,我念初中了。”   “哦。”那边似笑非笑:“念初中了?你几岁呀?”   又是一副哄小孩儿的语气。   江岁咬牙切齿,对着他直接挥拳。   那是他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对面全程在躲他,逗他,话里话外逗弄他,根本没把他当个真正的对手来看。   江岁没打赢,哭着回家找赵子乌老七大王告状。   几个哥哥手忙脚乱带着江岁去喝奶茶,专门多放了珍珠。   江岁吸着珍珠,注意力一下子被吸走了,眼睛还是红的。   赵子乌好声好气:“我们不跟对面一般计较。”   江岁心情好了一点点。   老七连连点头:“打不赢就打不赢呗,我们是小孩儿,又不丢人。”   江岁感觉不太对劲,甚至听着又有点想哭。   大王继续鼓励:“我们多喝牛奶,努力长高,下次再遇到他,打不过起码还能跑得过嘛。”   江岁:“……”   江岁气的边吃珍珠边哭。   后来他长高了,终于打听到了那个人的一点点信息。   据说那人姓程。   可是等他再去找那个人,大家都说他转学了,也可能是请假了。   总之,那个戴着口罩把江岁气哭的人,就这么突兀的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他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一直到城南的程哥出现。   江岁托人去问,得到的消息却是,这个程哥很低调,很少自己动手,据说打架不太行。   原来不是一个人。   江岁怅然若失了很久,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人。 第41章 自闭蘑菇   江岁没有留很久, 下午直接离开了。   顾煜接到陆承的消息,一头雾水的去问了一下。   -顾煜:刘礼上次考试成绩确实进步了很多,但是我问过那个考场的人了,他没带手机, 倒是一堂考试中途去了趟厕所。   刘礼上次去的是独立的一栋专门用来做实验的实验室考场, 厕所的位置比较偏僻, 进门处还挂着个小黑板。   陆承去那边考过,厕所附近没有摄像头, 也知道很多考生将那边的考场称之为集天时地利人和为一体的作弊专场。   -陆承:那个考场还有谁去了厕所?   -顾煜:就平时和刘礼玩的好的那几个,轮流不同场次上厕所。   顾煜将聊天纪录直接多条转发了过来,城南按成绩划分的考场, 刘礼这几个基本都在一个考场,另外还有一个成绩中等的也在他们这栋楼。   被陆承这么一提醒,顾煜一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转而去问另外那个考场的人。   过了几分钟, 顾煜发消息过来。   -顾煜:那个成绩中等的带了手机, 也去过几次厕所。   顾煜在手机那一头纳闷。   -顾煜:你要搞刘礼?   -顾煜:不对啊, 你以前也没管过人家考试作弊不作弊啊?   -陆承:就是问问。   陆承摁灭了手机屏幕,指尖的笔转动一下,继续写物理题。   刘礼不惹到他头上, 他不会主动给自己招惹麻烦。   江岁回家时正好赶上晚饭。   前一段时间姨妈带着江绵去参加比赛, 顺道去散了散心,江天海最近也转了性子, 每天心情都不错,在沙发上哼着歌看新闻。   看到江岁回来, 江天海露出一点笑意:“哟, 还舍得回来?”   江岁没理他, 帮着姨妈一起拿碗拿菜。   在家里总是这样的,他来去自由,除了姨妈和江绵偶尔的关心之外,好像只是个在此处落脚的歇客。   饭菜上齐,江天海还翘着二郎腿拿着手机打字,像在和人聊天。   姨妈瞥了一眼,没有叫他,只是淡淡的说:“吃饭吧。”   江绵也见怪不怪,帮忙端好饭。   吃饭的时候,江天海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时不时震动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姨妈问:“最近工作很忙?”   江天海夹了一筷子菜:“一个学生,上课没听懂,在问问题。”   江岁闻言,朝他的手机看了一眼,盘盘盏盏高低起伏的水杯菜碟挡住江岁的视线,只能从间隙之间撞见一角屏幕的亮光,隐约窥见一个「薛」字。   这个姓虽然不算常见,但也不是特别少见。   江岁没有细究的心思,看一眼,留下一点印象,但没放在心上。   吃完饭回卧室没多久,有人在外面敲响了他的房门。   江绵推开门,试探抬头:“我可以进来吧?”   江岁正头疼的赶着这几天落下的作业,看也不看她:“进。”   江绵抽出一把凳子,抵着手趴在桌子上看江岁写作业,半天没开口,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江岁抽出空看她一眼。   江绵又叹了口气。   江岁:“有屁快放。”   江绵憋了半天:“我昨天晚上听见我妈和外婆打电话了。”   江岁:“你外婆?”   因为江天海是入赘,所以江绵的外婆就是江天海的母亲。   江姨妈定期会寄一点钱过去,江天海其实也背着江家偷偷给那边寄了不少工资。   江绵说:“那外婆好像生病了,要我妈过去帮忙照顾。”   江岁皱眉头:“为什么非得是你妈?”   江天海在那边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都成了家,当初江岁和江绵的奶奶生病,江天海几乎没守过床,江姨妈怀孕,那边也根本没来过,现在一出了事,怎么就找上江姨妈了?   江绵说:“听说是因为其他舅舅要工作,江天海就说,反正我妈工资不高,不如让她去照顾。”   江岁的表情一下子复杂起来:“姨妈同意了?”   “还没。”江绵把玩着江岁桌子上的奶糖:“不过江天海态度很强硬,骂我妈一点孝心都没有,估计用不了多久还是会同意的。”   “主要是,到时候家里岂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和我爸了?”   江绵为难:“算了,要不然我还是去申请住校吧。”   江岁手中的笔很久没动,他想了想,安抚的摸了摸江绵的头:“到时候真不行,我带你去外面住。”   “外面住?”   江绵眼睛一亮:“这回是去谁家?赵子乌还是老七?老七上次答应给我的玩具还没买。”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算盘。   江岁笑了一下:“想的美,带你去酒店。”   “哦。”   江绵闷闷的:“你哪儿来的钱?”   这话一出,她赶紧捂住嘴:“忘了,你一直就是个有钱人。”   江岁生活费不少,一直都有攒钱的习惯,再加上江姨妈每次都借着过年过节的名头将父母的钱悄悄转给他。   他手头还算宽裕,带江绵住一个礼拜酒店绰绰有余。   “可是,”江绵小声说:“我还是想和我妈一起过去,要是那群人又欺负她怎么办?她一个人,我都不放心。”   江岁笑道:“你过去就能给她帮忙了?”   江绵哼道:“那群人要是骂她,我就骂回去。反正我年纪小,还不懂事。”   她眼巴巴看着江岁,好声好气的叫哥哥,央求道:“我想和我妈一块儿走。”   江岁定定看她一会儿,松了口:“我想想办法。”   江绵解决了心头的难题,没待多久就走了。   她那双拖鞋大了几码,能听见脚步声啪啪啪从走廊一路到书房,又啪啪啪一路走过来,形式化的敲两下门进来,手一松,掉出一手掌的大白兔奶糖放进江岁书桌旁的一个糖罐子里。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周表现不错,奖励给你的。”   江岁看着重新满上的糖罐,扯了扯唇,随手拿出一颗,熟稔的拨开糖衣。   父母离开之后,他被送到姨妈家,有很长一段时间战战兢兢,又被江天海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惶恐又不安,抱着自己的行李箱,生怕什么时候被姨妈他们赶出去。   那时候所有大人都在忙着处理后事,忙着打官司,忙着和肇事司机的家属扯皮,江姨妈更是恨不得分出身来,忙的焦头烂额,没有谁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有江绵偶尔下课了,就站在他的房门口,歪着头打量这个只有过年才见得到几面的「哥哥」。   父母出事后的第一个下雨天,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姨妈疲惫的加班回来,江天海在客厅喝了酒,对着姨妈砸瓶子。   两个人就这样在客厅里吵了起来。   江绵在睡梦中惊醒,光着脚来敲他的房门,抹着眼泪,脸都憋红了。   江岁生疏的抱着她,哄了一晚上。   也是那天晚上开始,江绵每天早上都在他房门口放一颗自己喜欢的奶糖。   后来一天天过去,江岁也慢慢养成了吃糖的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看了糖罐一会儿,伸手从里面拿了几颗,放进书包里。   一侧的手机屏幕悄然亮起。   -赵子乌:城北最近要开家长会了,听说城南也快了?   -江岁:嗯,好像是的。   -赵子乌:什么叫好像是的?什么时候开?谁去?   江岁的字打下姨妈这两个字,想起刚才江绵的话,又全部删掉。   -江岁:没谁,考的不好,可能随便拉个人去了。   -赵子乌:你姨妈呢?江天海也不去?   江岁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发个表情包敷衍过去。   江姨妈和江天海维持这个家庭每天基本的平静都已经精疲力尽,哪儿还有心思去管他?   晚上睡觉之前,他看到朋友圈的红点,才想起来之前评论了C的朋友圈。   C回复他:嗯。   江岁对程哥谈不上多讨厌,相反,偶尔聊天的时候,感觉这人还挺懂礼貌的,聊天的时候虽然回的话少,但是感觉很真诚,说话非常舒服。   他由衷的戳C私聊。   -ba ga!什么时候有空约一架啊。   -C:最近有点忙,可能得等等。   -ba ga!忙着追「好朋友」啊?   -C:嗯。   江岁对于这一块儿颇有心得,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   -ba ga!这个我还算有点经验,简单来说就是,不要怂,直接干。   -C:?   -ba ga!不懂?就是直接打直球,亲密接触,充分创造机会,激发对方的保护欲。   -C:你误会了,我应该是上面的那个。   -ba ga!我知道啊,我也是上面那个,你得让他对你怜爱,才能有其他想法吧?卡哇1也是1,要懂适当的示弱。你要会撒娇,等他瞎了眼喜欢上你,心一软,说不定你就得手了。   -C:。   显然,对面老大并不认可他的这一套理论,并且深切的认为他在忽悠自己。   -C:难怪他这么信任你,你们城北的一张嘴满口胡话。   -ba ga!??   江岁气的想撸袖子。   -ba ga!你在质疑我的人格魅力?   -C:在打架,等着。   -ba ga!   江岁气的拿起手里的魔方就想朝手机对面砸过去,东西一出手,手机直接被砸的屏幕碎了一条缝。   江岁慌忙的从地上捡起手机,心疼的捂住缝隙吹了吹,又猛然发觉手机是不会觉得痛的。   痛的只是他的心和他的钱包。   江岁难过的要哭了,气哼哼给陆承发消息。   -江岁: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城南的老大。   -江岁:你要是帮他说话,我第二讨厌的就是你。   过了一会儿,对面又莫名其妙发过来一句。   -C:你们城北能少营销少拉踩一点么?   -ba ga!??营销拉踩最厉害的是你们吧?   他才来城南多久,听这帮人拉踩自己夸那程哥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ba ga!还有上次和职高打架,你给钱那事儿,有必要营销么?   -C:没有营销。给钱只是因为;   对面发出来又撤回。   -C:没什么。   -C:只是希望你们不要胡编乱造,歪曲事实,有些架输了就是输了。承认并不丢人。没必要对你们城北的学生强行洗白自己,有的人性格单纯,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随便编点故事就会当真。   江岁:??   -ba ga!我对谁洗白了?你说说,到底是哪个学生。   对面没说话了。   江岁冷哼一声,懂了。   这城南的傻逼老大,肯定是追他们城北的学生不成功,还背后说了他的坏话,结果起了反作用。   活该,活该你没男朋友。   他要收回之前的话。   他非常、无比、不能够再讨厌这位城南的程哥了。   -ba ga!腾时间打一架吧,忍不了你了。   -C:正有此意。   江岁不敢和他聊了,他早晚被这个C给气死。   他决定去找陆承。   他给陆承打了个视频电话。   陆承秒接。   他应该是在写作业,手机搭在了柜子上,方方正正将他的上半身找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视频的滤镜问题,他头发半干穿着个白色的背心江岁都觉得这男的真帅。   “陆老师。”   江岁表情认真,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陆承的手:“好像有虫子进你衣服了,就在肚子那块儿。”   陆承半信半疑的低头撩开衣服下摆,江岁以单身了十七年的手速截了图。   陆承:“哪儿有虫?”   江岁嘿嘿嘿笑了一下:“骗你的,陆老师晚安。”   嘀的一声,他挂断了电话,对着截屏出来模糊但是线条清楚的腹肌,一个一个认真数了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嗯?   还有一块儿哪儿去了?   江岁又重新数了一遍,照片里只有七块。   他困惑的去找了陆承。   -江岁:你只有七块腹肌吗?   -陆承:八块。   隔了半分钟,对面发过来一张高清对镜自拍,八块腹肌清清楚楚。   江岁瞪大眼,想赶紧保存,结果五秒之后,阅后即黑。   陆承发的是闪图。   -江岁:你遛我呢?   -陆承:刚才骗我有虫,是为了截屏? 第42章 刷票   江岁装死, 没回他。   -陆承:你直接和我说,我会让你看的。   陆承这么直接一说出来,本来还光明正大的江岁突然觉得很羞耻,他倔强的打字。   -江岁:我也没有很想看。   -陆承:嗯;   江岁补充:只是朋友之间的正常攀比。   -陆承:嗯;   江岁恼羞成怒, 强调:八块腹肌而已, 和我差不多, 也没有多好看。   -陆承:你有八块?   江岁撩起自己的衣服,对着镜子凹了半天姿势拍了一张。   没有腹肌, 但是他的腰足够细,瘦出了马甲线,侧面的角度拍, 又窄又瘦,细长匀润。   江岁还故意拿红笔编辑画出来窄度。   -江岁:野狗腰。   -陆承:是公狗不是野狗。   江岁气的彻底睡不着了。   -江岁:我生气了。   -江岁:禁言十分钟。   -陆承:禁不了言,不要这么幼稚。   -江岁:禁言禁言禁言!!   对面没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 江岁还在生气, 手机一震, 他以为是赵子乌给他发消息, 低头一看,陆承发了一个靠墙自闭的小蘑菇表情。   -陆承:十分钟禁言已解除。   -陆承:我可以说话了吗?   啊啊啊,好可爱。   江岁没忍住破功, 被他逗笑了。   -江岁:你幼稚死了。   -江岁:这个表情包哪里来的?在撒娇?   陆承连续发了好几张图, 手把手教他怎么找到这个蘑菇表情包。   -陆承:他们说我有的时候像蘑菇,所以找到了这个。   -陆承:蘑菇自闭JPG;   -陆承:像吗?   江岁要被陆承一本正经可爱的样子Q到了。   周一上课, 大家一个个没精打采,江岁补了一晚上作业, 几乎是睡了一整个早自习。   下课铃一打, 他从书包里拿出五颗糖放在陆承的课桌上。   陆承偏头看他一眼, 一伸手,将糖全部收进了抽屉里。   于柳还在修稿草本,她对这次的英语比赛的用心大家都看着眼里,完全就是奔着拿奖去的,早上早自习还特地找了老师请教台词的语法错误。   顾煜趁着于柳出去的功夫坐在她的座位上:“刚才薛霸和刘礼踩着点一起进的教室,他们两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是吗?”   江岁顺手从书包里摸了颗糖给他,一对上他嘿嘿笑起来格外灿烂的脸,赶紧一转手,将糖严严实实包起来,又收了回来。   顾煜拿了个空,莫名其妙:“干嘛啊?”   江岁冷漠道:“你和陆承说了多少城北老大的谣言?”   “我和陆承说了什……”顾煜看向陆承,陆承一掀眼皮,他又把话咽了下去:“那怎么算谣言呢?”   江岁哦了一声,将糖转身给了林一格。   林一格被他忽悠了几次,一看到糖,立刻警惕起来,没有马上接。   倒是顾煜心大,想也不想:“一大早到处发糖,遇到什么喜事啊?”   江岁:“没有。”   顾煜嘿嘿一笑,神秘的凑过来:“你去贴吧看过没有?”   江岁眼皮一跳,下意识以为是自己找城北投票的事情被他发现了,打着哈哈:“什么事?”   “就陆哥官配那个贴,你就别和我装了,你肯定知道吧?”   顾煜意味深长,看了周围一圈,小声说:“你超了马小姐一百票,那个贴日常人流量都不一定有你的总数高……我都问过林一格了,你到底找的哪家刷票的?差不多得了,赶紧收手。”   江岁心里一咯噔,也跟着紧张起来:“我现在多少票了?”   顾煜:“三四百。”   他笑道:“我和马小姐加起来都没有你的数高,你那刷票的也太明显了吧?”   江岁:“我没找刷票的。”   “少来。”   顾煜压根不信:“我们城南总共就几十个人。我都问过了,给你投的票根本不可能超过一百。”   陆承写题的笔悬在空中,课桌下,抬脚踹上顾煜的凳子腿。   顾煜闷哼一下,和陆承茫然对视三秒,才想起来,赶紧补了一句:“就算加上城北……”   江岁的心跳停了一拍。   顾煜话音一止,摸着下巴:“加上城北那边贴吧的日活量倒是差不多。”   江岁干笑了两声:“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暗地咬牙:“我去问问。”   一摸出手机,江岁飞快打字在城北群。   【冰糖葫芦兄弟】   -江岁:你们谁给我买刷票的了?   -AAA:没有啊。   -满地找钱:老大你知道我们的,骗感情可以,骗钱不行。   -赵子乌:票数异常?   -江岁:三四百票,我们群总共也才六十个人,一人一票,最多只到六十啊。   -老七:啊,是我。我转发到小组群了。   -老七:不对啊,就算转发到班群,咱们班也才四十个人,五六个还是咱们群的,满打满算,就算是加上城北官方贴吧号的日活量,撑死了不到两百,还有一百多票哪儿来的?   另一边,「我要上清北」也相当困惑,陷入了思维怪圈。   顾煜看情况不对,昨天晚上就叫停了,可是投票却一直在涨。   他们群一共就投了一百多票,所有人都纳闷。   还没等琢磨出个真相来,这件事已经被人顶上了表白墙。   给江岁投票点赞的楼层断了层,还有人另外开贴,合理质疑他买了刷票。   试问,一个男生,一个和陆承才同桌几天的从城北转过来的男生,竟然主动买刷票和陆承组cp?   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表白墙的风向立刻就不对了。   -之前表白墙出这人和陆承的合照,我就觉得不对劲。   -恶意捆绑?现在手段都这么高明了?   -就感觉很不适啊,谁搞得这个投票?故意的吧。   表白墙议论纷纷,教室里江岁也心神不宁的。   林一格听他们聊这件事,也跟着默默上贴吧看了一眼。   他的票数比较靠后,没有江岁来的惹眼,可是江岁的票数上升的太快了,和旁边马小姐像是彻底杠上,两个人的票数一路上升,马小姐数据还算正常,江岁却几乎是以每分钟的速度来刷新。   薛霸瞥见他的那个页面,嗤笑道:“怎么?你也想刷票?”   林一格收起手机,没有理他。   薛霸却自顾自,心情相当不错:“这就是刷票的后果,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思,和一个有女朋友的人争,真够不要脸的。”   林一格冷冷的看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薛霸耍无赖的随便画了两笔:“说两句就恼羞成怒?你不会也喜欢陆承吧?真恶心。”   林一格平静的说:“那也比你尾随人要正常。”   “你!”   薛霸瞪着他,一踹桌子,起身离开。   林一格眼看着他出门,然后刘礼和那几个兄弟像是提前约好,一起凑了过去。   江岁本来就是听不进课的性格,一整个上午坐在陆承旁边,神神叨叨念着什么,煞有其事的掏出几乎没用过几张的草稿本,时不时在上面落下一笔,记录一下。   于柳转过来,撑着下巴:“你记录了一上午,有什么收获没有?”   江岁摇头,将草稿本翻转一个面,正对着于柳,右手从课桌上摸出一只笔,拔开笔帽。   “你看,上课的四十五分钟里,我前四十分钟的票数压根没涨。”   中性笔的笔尖悬在半空,虚点了点923的数字,第二节 课几乎没变过,到了最后五分钟,才猛涨8票。   城南下课课间,又一鼓作气往上蹭了一蹭,面前凑了个940.   于柳一个个仔细看下来,恍然大悟:“确实,真要刷票,应该是均匀分布才对。难不成……你背后有个强大而又繁盛的家族群?”   江岁:“没有。”   “但是,”他很快又补充:“在之前两天里,我的票数几乎是按每分钟涨得,就是一路涨到七百之后,才慢慢停下来。”   这下连他都迷惑了:“只能是前两天找人刷了票。”   但是他比谁都清楚,根本没人找刷票的。   薛霸在后面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装模做样。”   于柳和江岁对视一眼,江岁耸了耸肩,继续趴在课桌上转笔。   转着转着,发现这笔不太对劲。   不像是江绵给他买的那种花里胡哨,各种卡通图案的中性笔,线条设计相当简约,几乎没添什么花儿。   陆承点了点他的桌子,一伸手,眼里的意味很明显。   江岁拿的是他的笔。   江岁笑了笑,握紧笔,从自己的笔筒挑了一只笔身印着着「岁岁平安」字样的蓝笔递了过去。   “拿这个和你换。”   陆承看他一眼,两秒,伸手接过江岁的笔。   江岁弯着眼,注意到贴吧的票数又有变动,赶紧记录下来。   写完,余光里一直稳稳当当搁在桌角的笔筒被人拿了起来,他的视线也跟着一起飘到了陆承的手上。   陆承正儿八经的将满满一笔筒的笔掏了出来,一个个数。   将有「岁岁平安」图案的留下来,其他放回笔筒里,然后又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四支黑笔补充进去。   陆承将笔筒放回桌角:“和你换。”   目睹全程的于柳从皱着眉,到眉心舒展,又重新皱起眉头,一副受不了两个人的样子,打了个颤。   趁着老师没来,她摸出手机,在课桌底下盲打发到姐妹群。   -于柳:受不了了,后桌一天天专门虐/狗。   群里很快又了回复。   -妖精:伸耳朵。   -鱼鱼鱼:优雅置臀。   -空白格:蹲。   -顾煜:蹲。   江岁刚好在统计票数,一看弹出来的消息就知道于柳肯定发错群了,也跟着打了个蹲混在里面。   正要按发送,被旁边的陆承按住了手。   陆承下巴微抬:“看群名。”   前面,于柳也发现回复的人逐渐不对劲。   她一低头拉出页面一看:【城南理(三)同学群】。   手下一抖。   看页面的功夫,回复的人又多了一个。   -龙哥:?   -顾煜:谁把群昵称改成龙哥的?故意吓人?   -妖精:过分!   -空白格:讨厌!   -程号:哼!   -龙哥:刚才回复信息的同学,待会儿下课拿着手机来我办公室一趟。   群里静默三秒。   -顾煜:哈哈哈,还敢冒充龙哥,吓死我了。   -顾煜:还好,我刚刚把他踢出去了。   -空白格:……   -空白格:看群名吧哥。   作者有话说:   大方作为陆承派出来的密探,私底下告诉过不少陆承江岁的事情。   有一天,陆承突然问他:江岁除了不喜欢打雷,是不是也不喜欢晚上?   大方问了很多人,就连老七和最细心的赵子乌都没发现。   大方问陆承为什么这么说,陆承淡淡的说,直觉。   他的直觉是对的。   江岁确实不喜欢晚上,也不喜欢一个人。   是从小学的时候渐渐才有的习惯。   因为大家一起出去玩,快到傍晚的时候,小区里到处是大嗓门来找孩子,喊着孩子回家吃饭的大人。   江岁身边那么多的好朋友,一个接一个被领回家,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沙堆里玩沙子到很晚。   沙堆里有个路灯,他一直记得,那个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拉长,夜里很多蚊子,他就和蚊子说话,和自己的影子说话,还想象着如果世界上有鬼的话,他悄悄和自己的父母说话。   江姨妈和江天海工作很忙,没有那么细心可以方方面面照顾到他,江岁也不愿意和他们说这些。   他很依赖自己的朋友们,但是一直不喜欢去别人家做客,因为别人的爸爸妈妈唠唠叨叨,别人爸爸妈妈做的饭有股家的味道,他特别羡慕,但是不敢表现出来。   他讨厌每一个只有自己的夜晚。   所以十几年来,每一年许愿,他都希望自己以后可以拥有很多很多的爱,能够把这十几年缺少的爱通通补回来。   因为太缺爱了,在一段关系里,他会比平常人需要更多更多的爱来治愈自己。 第43章 马路cp 第三节 课下课, 顾煜于柳和程号五六个人面如死灰拎着手机,浩浩荡荡敲开了龙哥办公室的门。   江岁死里逃生,笑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被没收手机的时候, 龙哥好像是有要求的。   江岁:“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   陆承一如既往的淡定:“我给你打的担保, 还有一个月。”   江岁:“!”   他一下子转头看陆承:“你之前怎么不提醒我?”   陆承垂下眼, 从他的角度看,竟然还有一点被人辜负的无奈, 就像一朵盛世白莲缓缓绽开。   “你不喜欢,我也没办法勉强你。”   江岁:“啊。”   “没关系,我也不是第一次……”   陆承顿了顿, 没有继续说下去:“你先忙你的事吧。”   江岁琢磨了一下,表情一变:“你之前还和别人打过担保?”   他敏锐的眯了眯眼:“顾煜?”   林一格默默将自己的课桌往后稍了稍。   他记得,江岁当着他的面两次打架之前, 就是这个表情。   看上去笑的很和善, 其实眼神看得人发毛。   陆承也有些无奈。   他的本意是想激一激江岁, 利用他的愧疚让他主动找自己学习, 没想到江岁的关注点偏了。   江岁:“是不是他逼着你去的?”   “不是。”陆承说:“不是他。”   “那是谁?”   江岁想不到人选了,除了那一位:“马小姐吗?”   “也不是。”   陆承应付不过去,随口说:“你可能不认识。”   不认识?   江岁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程哥?”   陆承表情一空。   江岁气的磨牙:“果然是他!他还真是个坏人, 仗着你好骗, 和顾煜合起伙来欺负你。”   陆承:“不是……”   “你不要老是替他说话。”   江岁看陆承眼神中充满了心疼和愧疚:“他欺负你善良,你也别把他当回事。”   陆承:“他没……”   江岁没想到陆承一个深柜, 竟然这么崇拜城南的那个程哥。   怪不得周末的时候,和他说那些话, 原来是被程哥给洗脑了。   江岁意味深长拍了拍陆承的肩膀, 将手上的书递给他, 转移话题:“这个题目这么做?”   陆承看了一眼,老师上课刚讲的例题。   江岁信誓旦旦:“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努力的!”   他凑到陆承眼前弯起眼笑了笑,竖起三根手指发誓:“绝对不给陆老师丢脸。”   陆承嗯了一声,放弃挣扎。   误会就误会吧,虽然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但是目的达到了,应该也差不多。   最后一节课,江岁说到做到,认认真真听了课,等到下课铃响才拿出手机来记录票数是否异常。   这一打开,他就发现了不对。   马小姐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赶上了他,现在在他前面,比他还多了6票。   之前马小姐横空出世,和陆承的那张cp图可谓是广为人知,惊为天人。   一时之间,马小姐和陆承的cp大旗被人高高举起,极大程度的刺激了城南一批闲来无事爱吃瓜的学生,当即就创了个cp群,cp名字相当和谐简单——“马路。”   江岁之前问了陆承,陆承说自己和马小姐不认识,他持怀疑态度,同时,又有点好奇,这位让大家「惊为天人」「彻底锁死」的官配,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一时好奇,转身问林一格:“你知道马小姐的事吗?”   林一格姜一张草稿纸递给他,上面一串数字。   “群号,你自己去看。”   江岁:“哪儿来的?”   林一格看向身旁空荡荡的课桌,薛霸又在走廊和刘礼几个人说话。   “薛霸给的。”   薛霸怎么知道马小姐的事情?   江岁半信半疑搜索号码,竟然真的弹出来一个群名。   马路③群。   看来还有①群②群。   江岁乍一看,群成员已经快满五百了,加起来少说一千五,一张照片就能磕的这么上头?   他点开了群申请。   申请群第一个问题:性别。   江岁犹豫了一下,填女显然通过的几率要更大,但手起手落,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填了个男。   第二个问题:入坑原因。   江岁:马路神图。   第三个问题:之前磕过的cp。   江岁之前没磕过,填了个无。   管理员审核速度相当快捷,早自习发出的邀请,下了第一节 课就直接通过。   群公告很朴实,第一版群公告不允许舞到正主面前,后面的群公告则是摇旗呐喊,输人不输阵,一定要把马小姐在贴吧的票数给投上去。   不过幸好,比起表白墙下面直接在评论里开撕,阴谋论他,这个群里相当和谐,还因为一人两票,乐呵呵的给他也投了一票。   甚至还有人在底下开玩笑的打赌,看最后到底花落谁家。   比起贴吧一连开几个帖子扒他看不惯他的人来说,群里的女孩子包容而又充满善意,一派和乐融融,并没有被外界的戾气所影响。   江岁记得在他转发之前,马小姐的票数零零散散一百票,到了现在,马小姐和他势均力敌,一夜回春,甚至涨票的速度比他的还要快。   群昵称里,江岁填上自己的微信名:ba ga!   -麻了:欢迎小姐妹进群!如果有贴吧账号的话,可以按群公告的提示给马小姐投票哦!   紧接着,麻了私戳江岁,一连发了四五个压缩文件。   -麻了:嘿嘿嘿,都是群里姐妹的产出,粮相当香!   -ba ga!我是男生,不是小姐妹。   -麻了:哈哈哈抱歉哈,才看到群申请,没关系,进群就当是一家人了,你应该也是城南的学生吧?   -ba ga!嗯。   -麻了:那没关系,我们群里也有几个男孩子,祝相处愉快哈。   -麻了:另外,因为群里女孩子较多,所以发言的时候请注意一下言辞,如果有让大家感到不适的言论,会直接踢人的。   -ba ga!好的。   -麻了:哦对了,我们马路自己私下磕一下就好啦,不要舞到正主面前哦。   -ba ga!啊?   麻了发了张闪图给他。   江岁只来得及看几秒钟,屏幕一黑。   -ba ga!这是?   -麻了:陆承的贴吧号,他本人都是投的江岁哈哈哈,可能好兄弟比脱单更重要吧。   贴吧看不到回复,但是帖子里可以搜到用户。   一搜就可以明确的看到,陆承顶着自己的本名在底下开玩笑问陆承女朋友和兄弟选哪个的评论下澄清了没有女朋友,投给了江岁。   底下楼中楼叠了很多条评论,都是来给江岁顶楼投票的。   江岁没想到陆承会主动去澄清这个,还让大家给他投票,从桌洞里摸了一颗糖,又丢进旁边陆承的抽屉。   陆承接过来,已经对他时不时的投喂习以为常。   压缩文件好不容易下载下来,一点开,江岁直接打开新世界大门。   将第一个科普卖安利的压缩文件看完,连他都开始怀疑起事情的真假来。   什么为马小姐买咖啡,什么青梅竹马之谊,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虐恋情深爱似海。   要不是江岁给自己投了票,他真的会接受这份安利,给马小姐投上情真意切的一票。   「冰糖葫芦兄弟」里,大家也注意到了这位马小姐,只是反应和江岁截然不同。   -老七:哈哈哈一人两票,这马小姐上去还有我的功劳。   -AAAA:我也投了。   江岁一脸莫名其妙在群里发问。   -江岁:你们认识这个马小姐?   -老七:认识哈哈哈。   -满地找钱:马小姐本人真漂亮。狗头叼玫瑰JPG;   没过几秒,赵子乌设置了群禁言。   -赵子乌:他们就是看个热闹,你别当真。   -江岁:??   马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啊? 第44章 瞎编   以前自习课江岁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看看闲书打发时间, 这几天因为答应了陆承要好好学习,他开始学陆承,拿背英语当成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其实没他想的那么难,没事可做的时候就拿本子出来背几个单词, 到最后, 还挺有成就感的。   今天课堂作业发的很早, 江岁看顾煜他们拿着本子过来问陆承题目,也趴在桌子上跟着一起听。   陆承讲题的时候很专注, 不徐不疾,说两句会拿着笔抬头看一下大家的反应,以此来判断大家听懂了没有, 认真又负责,难怪城南的老大要叫他去补课。   正想着,他额间一痛。   陆承瞥过来, 拿笔反手很轻的敲一下他的脑袋。   “发呆?”   “没有啊。”江岁很无辜:“我在认真听。”   顾煜憋着笑:“我作证, 他只是眼睛盯着你放空了一下而已, 绝对没有发呆。”   江岁:“……”   中午江岁本来打算和葡萄一起尝尝食堂, 被顾煜和陆承盛情邀请去他们租的小屋子里玩儿。   葡萄看着一排高大个子,眼睛都瞪直了,战战兢兢地往江岁身后缩:“我、我要不还是下次——”   话没说完, 他就被黑子几个开玩笑的提拎过来:“别啊,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一块儿去玩玩呗。”   平时江岁都是和陆承走的比较近, 但是不知道陆承今天在忙些什么,一直低头和人手机聊天。   江岁倒不至于限制他的朋友圈, 只是看他这么专注, 走着走着索性落在后面, 和葡萄聊天。   葡萄看江岁一眼,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打进的城南内部啊老大?”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靠陆承。   江岁面不改色:“人格魅力。”   葡萄看江岁的眼神一瞬间升华不少,像是透过江岁的外表,看到了他处变不惊,波澜壮阔的灵魂,喃喃道:“不愧是老大。”   江岁看他三言两语就被自己忽悠,又看看前面宛如狼豺虎豹,身材高壮的敌人,深深叹了口气:“你待会儿可别随便两三句话就把我交代出去了。”   葡萄眼神坚定:“放心吧,干我们这行儿的,都有坚定的信念感。”   “你们这行?”   江岁被逗笑了:“那行吧,干一行爱一行,期待你待会儿的表现。”   葡萄郑重的接下任务,表情相当的郑重。   前面黑子一转头,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葡萄的表情一变,脚下立即一软。   江岁没忍住,笑着叹了口气。一抬头,陆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在前面回头看他。   “你和他关系很好?”   陆承这会儿收起手机,和江岁并肩,无意问道。   “还可以吧。”   试探的这么明显,江岁故意停顿了一下,逗他:“发小,竹马竹马,以前过家家好像还拜过堂。”   陆承唇线收紧了一下,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关系不错的朋友?”   朋友那两个字,咬的比前面几个字要重。   江岁憋着笑:“当然比朋友要好得多,毕竟从小长大,感情很深嘛。”   陆承淡淡道:“他成绩挺一般的,身材好像也不太好。”   这还是上次在他家过夜时,为了哄他说的择偶标准。   江岁没想到他还记得:“但是你知道的,凡事都有个例外。”   陆承瞥他一眼,没说话了。   江岁看出来他可能又在生闷气,故意走的慢一点想落后于他。   结果陆承也跟着他变慢。   他故意走快一点,陆承也跟着加快,只是一路都没说话,真的和顾煜说的一样,在努力自己消化情绪。   江岁忍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来,慢悠悠补充:“不过他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陆承接过他手里的糖,弯了弯唇,很快又拉直了唇线。   “哦。”   他表情冷淡的剥开糖纸,将奶糖塞进嘴里。   脸颊微微鼓起,竟然有点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反差。   挺可爱的。   今天轮到黑子程号掌厨,空白格在里头帮忙洗水果。   江岁以前多多少少和他们打过几次,有几分印象,空白格本名不知道,只记得平时特别爱穿格子衫,长得还挺腼腆的,将近一米八的个子,笑起来竟然很羞涩。   他也完全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够打入敌军内部,让对方的主力选手给他洗手作羹汤,滋味和平时城北聚餐时完全不是一个样。   江岁对着后厨拍了一张照发给赵子乌。   -江岁:打入敌军内部。   赵子乌没有回他,应该还在上自习。   顾煜正亲切的和葡萄聊八卦,葡萄常年混迹各大网站,对学校的八卦几乎算是了如指掌,百事通,顾煜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待在一块儿,志同道合,话就没停过。   听他们一路料到了这回的贴吧投票。   葡萄:“笑死我了,他们竟然真的有人开贴要扒一下弟弟的票数是否作假,分时间段记录,水了一上午的楼。”   江岁听着这个操作有些耳熟,没吭声。   顾煜:“哈哈哈,他到底买了多少票啊?现在还在涨。后来马小姐那个涨幅也挺吓人的,一晚上就直接赶超。”   葡萄在城北群里带着,闻言懵了一下:“他没买票啊。”   “怎么可能?”顾煜笑道:“你问江岁,总不能是其他人帮他买的票吧?谁乐意做那个冤大头。”   江岁坦白:“我确实没买。”   “你看,我就——”   顾煜笑容一顿:“你真没买?”   江岁:“没买。”   顾煜傻眼了:“我靠,那是谁给你买的票?贴吧马小姐的后援骂你骂的都快在贴吧刷屏了。”   江岁也头疼:“不知道是谁,马小姐后援杀伤力也太强了,个个帖子都热度都很高,我没敢点进去看。”   “那确实。”顾煜若有所思:“我们城南几十个人都没投过对面的。”   提起这个,江岁脑海里一晃而过今天早上的对话。   顾煜好像提了一嘴,城南有人给他投票可是江岁已经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城南?”   江岁打量着他,突然开口:“城南哪儿来的几十个人啊?谁投票了?”   “还能有谁?”顾煜聊嗨了,想也没想:“就那帮兄弟啊,放心吧,全投给你了。”   顾煜扬眉得意道:“够兄弟吧?”   江岁表情僵硬:“投我?”   那一瞬间,他把在城南干过的大大小小事情和说过的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江岁」这个身份,连城南的人都没有认齐,压根找不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来解释——城南齐刷刷投他干什么?   恰好陆承从房间里出来,和顾煜不安的小眼神对视一眼:“怎么了?”   顾煜干笑地撞了撞陆承的肩膀:“我也想问,我们为什么要投江岁啊?”   显然,两个人都忘了陆承亲自顶着大名去贴吧回复的事情,现在表情心虚的不要太明显。   陆承下意识坐在靠江岁的这一边,和顾煜拉开一点点距离躲过对方的触碰,眉心紧蹙:“什么投江岁?”   “就那个投票。”   顾煜露出礼貌又不是尴尬的笑,期待着陆承可以帮忙兜个底。   陆承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江岁的表情,毫不犹豫把顾煜给出卖了:“顾煜分享的。”   顾煜:“……”   “呃、其实。”   顾煜组织了一下措辞。   他挠了挠脑袋:“那什么,简单来说,就是这周围到处都是职高,对面还有个城北的处处搞针对,你知道吧?”   江岁和葡萄迟疑的点了点头。   “为了自保,渐渐的就衍生出来一个收保护费的组织,专门赶跑附近威胁学生的职高生,到了现在已经不收保护费了,不过这个组织还是存在的,目前的老大呢,就是你说的那个程哥。”   陆承瞥顾煜一眼,暗含警告。   顾煜视而不见:“承哥他……呃,比较神秘,但是和陆承关系挺好的,然后知道了这件事,就发在群里让我们帮帮忙投一下票。”   江岁:“和陆承关系很好?”   顾煜硬着头皮:“对,承哥成绩不好嘛,哈哈哈就找陆承补补课什么的。”   葡萄:“那程哥到底是谁啊?”   顾煜:“这个不太方便透露,承哥他脾气比较奇怪,不想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们知道有这个人就好了。”   江岁眉梢微抬:“程哥……和陆承关系好,看到投票,帮了一把,但是没有投你,没有投林一格,更没有投唯一的女孩子马小姐,反而——”   他怀疑的指向自己:“投了我?”   圆不下去了。   顾煜面露为难的和陆承遥遥对视一眼。   陆承闭了闭眼:“其实这个承哥——”   “看来我长得还蛮和程哥的眼缘嘛。”   两个人同时开口,江岁笑眼弯弯,还挺得意。   意识到陆承刚才的话,江岁看了过来:“其实什么?”   陆承改了口:“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眼神柔和下来,轻声道:“承哥还挺喜欢你的。”   江岁:“……”   他脑海里飞速闪过不久之前和C不太愉快的聊天。   这程哥可真有一手,为了笼络下属,这种违心话都说得出来。   等等。   江岁突然想起来那程哥喜欢的也是城北的学生。   城南的怎么回事?   自己学校这么多帅哥美女,防城这么大块地方不霍霍,偏偏到他们城北来偷白菜?   “那你考虑一下,和程哥说让我也进去呗?”   江岁笑容不变,眼睛看起来亮亮的:“神秘组织,听起来好酷啊!”   陆承刚要拒绝,对上江岁期盼的眼神,又顿了一秒:“好。”   宿舍刚好六个人空了两个床,可惜只有一套床具,江岁说:“没关系,我睡沙发也可以。”   陆承看他一眼,突然说:“也可以和我睡。”   顾煜和其他人本来正在吃饭,闻言齐刷刷朝江岁看过去。   江岁笑眯眯:“好啊,我和陆老师睡。”   六个人呆了一下。   因为人多,长饭桌坐满了人,最远的地方就很容易夹不到菜,江岁就一直吃自己面前的那两样。   陆承注意到他几次都瞟向自己左手边的时蔬,拿公筷帮他夹了一点。   江岁眼巴巴端着碗,扭头小声和陆承说:“谢谢陆老师。”   陆承淡淡应了一声,低头时轻轻勾了勾唇。   剩下六个人整整齐齐低下头,专心吃饭,只是头越低越下,几乎要埋进碗里,生怕一抬头又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陆承在上铺,还是和家里一模一样的床具风格,甚至连床单被套都一模一样。   江岁爬上去,一眼就看到了窝在最里面的那只胡萝卜抱枕。   陆承和他睡了一觉,知道他睡觉抱东西的习惯,拿过来递给他。   江岁笑他:“怎么和家里的一模一样啊?陆老师好专一。”   陆承嗯了一声,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顾煜他们几个下铺的还在下面打闹,没有注意到什么的动静。   倒是江岁被陆承刚才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怔了一下,总觉得陆承是在应他的那一句专一。   顾煜他们几个今天上午刚被龙哥没收了手机,现在长吁短叹的趴在床板上写检讨。   都是男生,夏天体热,房间的空调更是被开到了十八度。   江岁靠着墙睡,觉得有点冷,就拿起一角被子盖在身上。   可能被子和他转身的动静有点大,靠在床边看手机的陆承撩起眼:“很冷?”   江岁点点头,又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抱着陆承的那个抱枕,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   陆承有点不太习惯,抬手罩住江岁的眼睛:“看我干什么?”   江岁吃吃笑了一下,用气音说:“看你好看呗。”   陆承看他眼神闪烁满是笑意,就知道这是在调侃他,打开手机摄像头,将手机对准他。   江岁对自己的长相很自信,没有躲闪,反而抬手扒拉陆承的手机:“干嘛?”   陆承低笑了一声:“我也看你好看。”   江岁笑了一会儿,等陆承收起手机的时候,突然说:“陆老师。”   “嗯?”   “你不会骗我的吧?”   陆承呼吸迟了一秒,脸上表情却一点儿没变:“怎么这么问?”   江岁短促的笑笑,似乎只是开玩笑,但是语气很认真:“我这人很双标的,虽然我有秘密没告诉你,但是你不能骗我。”   陆承沉默着撩起眼看他。   江岁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脸上依旧是盎然的笑意,却叫他的心一瞬间坠入谷底。   “我最讨厌别人把我骗的团团转,你不要这么骗我。”   陆承猜他可能是在刚才对话时察觉了一点不对劲,对上江岁那双认真的眼睛,他勉强的笑了一下:“我不会把你骗的团团转。”   这是陆承第一次想要退出城南总群,或者彻底将城南的兄弟群解散。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一个小彩蛋,发糖本领强——   每次陆承从陆家吃过饭回来,第二天气压都特别低,因为这传统从高一延续到现在,一直都没人敢说,就连龙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不要提顾煜他们了。   大家普遍的做法:保持安静,等陆承自我消化,恢复正常。   所以在那一天,是陆承座位旁边最安静的一天,有什么事情都不敢找陆承,聊天也尽量躲远了聊。   江岁坐过来之后,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陆承趴在课桌上心情不好,大家一片冷静,早读都比平时声音小很多,江岁看一眼巡查后从后门离开的老师,碰了碰陆承。   “陆老师。”   陆承侧过脸淡淡的看着他。   江岁又学陆承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肚子好饿,没买早饭。”   陆承将抽屉的饼干拿给他。   江岁吃了两口,又叫陆承:“陆老师。”   陆承抬头,嘴唇不小心碰倒一个硬硬的东西。   江岁冲他笑:“吃一口呀,看你一直没吃早饭。”   陆承沉默的拿起饼干吃了,一块吃完还有第二块,第二块完了还有第三块,江岁总是见缝插针的趁他手里快吃完的时候递过来新的一片。   课间,陆承继续冷漠,闭着眼趴在课桌上。   “笃笃笃。”   他睁开眼,江岁礼貌的敲他的课桌,一只手操控着玩偶,语气夸张,像电视里的卡通形象。   “嗨,陆先生,我是你隔壁新到的邻居江小糖,你愿意陪我画一副画吗?”   陆承接过他手里的画笔。   上课讨论时,陆承格格不入,趴在桌上与大家隔绝。   江岁看他一眼,快轮到自己的时候碰了碰陆承。   “我要开始发言了陆老师,你不打算考察一下自己得意门生的表现吗?”   陆承睁开眼,重新直起身来。 第一节 课下课,大家发现,今天陆承的低气压持续的特别短,第二节课上课,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顾煜私底下悄悄问江岁是怎么办到的。   江岁茫然的啊了一声:“他在生气啊?我总觉得是你们不带他玩,他不开心,一直在想办法哄他呢。”   可是就算知道陆承在趴在桌上是在生气,江岁也照样有事没事叫陆承,想办法哄哄他,找他说话。   一直这么过了很久,大家突然想起来才发现,陆承已经很久没有想之前那样趴在桌子上睡一整天的情况了。   后来,空白格总结道:“江岁这种后知后觉的迟钝才是承哥需要的。一个人自我消化情绪内耗太大了,承哥就是一直在等一个把他从情绪深渊里拽出来的人。”   顾煜恍然大悟。   原来他一直以为挂在天上,好像无欲无求的陆承,生气难过的时候,也是需要人哄的。   除了江岁,他们谁也没想到。 第45章 污蔑   刚才在客厅聊天时说的话还在江岁脑子里绕, 他左思右想睡不着,又摸出手机来,登录看了一眼。   贴吧战况稍微减退,不过那个投票的帖子还是居高不下, 已经完全成了他和马小姐两个人的战争。   只是个帖子而已, 闹到现在, 实在有些过了。   江岁用气音问旁边的陆承:“睡着了吗?”   底下突然传来另外几个人的声音:“没睡。”   “没。”“睡不着。”   陆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怎么了?”   江岁有些尴尬, 音量恢复正常:“你们都没睡啊。”   “在吃瓜。”   黑子探出个头,手机屏幕明晃晃亮着贴吧的页面:“这个是方便说的吗?你在城北真的倒追过林可啊?那你和他们老大岂不是情敌?”   另外几个一直趴在床上补检讨,也纷纷好奇:“真的假的?”   陆承没什么表情, 侧头看他一眼。   江岁忍了忍,诡异的后背发麻,赶紧澄清:“假的。帖子上还说了什么?”   “就简单扒了一下。”   黑子照着手机念:“第一楼找了你和陆承开学的一张合照, 后面都是在磕糖求细节吃瓜的, 只有楼主和几个熟悉的ID反复跳来跳去。”   顾煜啧一声:“就这个?我早上明明还看到他在扒江岁的家庭, 甚至还p了和陆承的合照, 说我、林一格、江岁和陆承四个人——”   话戛然而止,顾煜干笑了一声:“反正还挺过分的。”   “哦。”江岁想到挂了在贴吧一上午的帖子就头疼:“你认识管理员吗?”   陆承说:“想删帖?”   顾煜笑了一下,比谁都清楚:“你这估计删了还显得心虚, 表白墙底下也是几个帖子跳来跳去的引战, 连带着陆承一起黑……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江岁沉默了。   他得罪的人可多了,真要算起来, 实在排不起号。   总不能带着人一个个找上门问吧?   他脑补了一下自己带着几个兄弟去挨个找那些和自己打过架的人,审问犯人似的问一遍:“这是你干的?”   不行, 想想就觉得麻烦。   江岁头疼的埋进被子里, 郁闷的叹了口气, 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来:“算了,让它放着吧。”   拥挤逼仄的被子里,江岁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头上,慢慢摸了摸。   江岁回应似的往手上蹭了蹭。眼前一片昏暗突然亮起来,被子被人掀开,紧接着,陆承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围了进来。   陆承也钻进了被子,和他在昏暗的被窝里对视。   江岁悄悄说:“你干嘛?”   陆承学他:“你干嘛?”   江岁憋着笑:“我遇到不开心的事情,要像乌龟一样躲在壳子里。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壳子?”   陆承哦了一声,一本正经:“我把你从龟壳里拉出来。”   江岁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憋了半天又怕被宿舍其他人发现,软在他边上无声的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到陆承的胳膊边,陆承的手一抬,捏住他的脸,眉眼染着淡淡的笑意,却命令他:“不许笑。”   江岁假装要咬他,眉眼明亮的瞪他:“不许捏!”   陆承松开手,轻轻揉了揉他:“快睡觉。”   江岁:“你怎么不睡?”   陆承无意看一眼手机,似乎是有人给他发消息。   “你先睡。”   江岁半靠着他,借势瞥了一眼聊天框。   两个人之前聊了很多条,只是看不清聊了些什么,看头像,对面应该是个男的。   江岁若有所思的躺下来:“陆承。”   “嗯?”   “你要是谈恋爱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啊。”   陆承默了默。   江岁补充:“我要是谈恋爱了,也会第一个告诉你的。”   陆承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好。”   下午英语课,刘老师特地留了课堂最后几分钟给大家自由讨论英语话剧的事情,可以向她请教不懂的台词和语法。   顾煜这组和他们合作,所以桌子椅子都挨在一块儿。   于柳把台词一个个都分出去,她做事很细致,还特地借学校打印机将台本打了下来,方便每个人了解故事和剧情。   简单分配完,于柳无意问起来:“林一格,后期的服装准备的怎么样?”   “差不多了。”   初试的规格比较小,对于服装各类要求不高,只需要能辨认出身份就好,反倒是最后上台,因为在大礼堂表演,演的好还有机会上最后的闭幕式,所以还是比较隆重的,于柳几个人打算去租。   于柳点点头:“薛霸,你那个后期音频制作呢,还差多少?”   今天周一,只有两天了,再加上高中作业任务繁重,布置给他的部分还算有些吃紧。   薛霸皱了皱眉:“有什么好催的?我到了时间自然就给你,要是不相信我,你也可以自己弄。”   于柳耐着性子:“我只是问一下进度,怕任务量太重,你一个人弄不完。”   薛霸将台本往桌上一撂:“说的这么好听,不就怕我临时拿不出?”   薛霸摆出一副和她讲道理的模样:“完成音频不是我个人的义务,又不是我的工作,你能不能不要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催工?”   江岁哼笑一声:“台本台词也不是于柳的义务,她就活该赶工赶点通宵做完了?”   薛霸冷着脸将桌子狠狠一踹,动静不大,但是他的课桌抵着江岁的凳子,完全就是冲着江岁撒火。   陆承一抬手,按住他的桌子:“要发疯出去发。”   顾煜这组本来还在对台词,拿着小矮人的词儿开玩笑,见状一个个从凳子上起来,没什么表情的站着江岁和薛霸之间:“还在上课,别太过分了。”   薛霸气红了眼:“你们就这么集体针对我?”   他咬着牙瞪着江岁和于柳,咬肌将腮帮子撑的很大:“你给我等着!”   不知道是在警告谁。   陆承的眉心微蹙,怕江岁害怕,安抚的碰了碰他的手。   江岁挡在于柳面前,冲陆承笑笑,没说话。   英语刘老师皱着眉过来,不明所以:“都站起来干什么?”   薛霸当着老师的面将凳子一甩,吓得刘老师本能往后退了两步。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错愕的老师和被闹得突然安静下来的同学。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薛霸都没有再出现过,竟然直接逃了一个下午。   龙哥一下课就找当时在场的两个小组到办公室问情况,办公室旁边还站着一位短头发的女老师,长得还挺好看的,只是面色有点严肃。   顾煜小声说,这就是薛霸他妈。   于柳打头,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女老师的表情越听越严肃。   还没有说完,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江天海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扫视一圈,手里还拿着纸巾擦汗。   龙哥看着他:“江老师,你是来——”   江天海责备的看一眼江岁,冲女老师走过去:“刚才小薛来找我,把情况都说清楚了。他那火不是冲着大家发的,是……”   江天海为难了一下。   江岁眼里的情绪渐渐凝住,从对方一进门,那种不太舒服的预感就一直萦绕着他。   之前在城北,江天海巴不得和他撇清关系,今天却上赶着过来,他到底要干什么?   江天海看看江岁,又看看其他同学,长叹了口气:“要不先让其他同学下去,我们单独说吧。”   龙哥扫了一眼在场同学的表情:“你们先回去。”   身边的人一一从江岁旁边擦过。   于柳低低的说:“外面等你。”   顾煜和黑子几个人则默契的碰了一下他的肩膀,等江岁抬头,只来得及看见他们的背影。   他没忍住弯唇笑笑,心安下来。   陆承留到最后一个,没走,在江岁身边站在。   注意到几个人诧异的眼神,陆承没什么表情:“我也有事想说。”   他顿了顿,掀起眼皮:“和薛霸有关。”   江天海倒不在意多人少人,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事儿,我得替江岁先给你们道个歉。”   江岁瞬间看向了江天海,觉得莫名其妙。   “江岁没了父母,我和他姨妈又一直忙于工作,疏忽了对他的教育。”   江天海满脸愧疚神色,微微欠身:“我也是刚刚听薛霸说了才知道,他一直在威胁薛霸给他在考场传答案,就为了从老师这里赎回手机。”   江岁懵了,瞥向江天海,完全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就连在场的龙哥和薛老师听到这句话,表情都变了一下。   没等他们出口,江天海又从身边的包里拿出来几张照片。   “这是小薛同学刚才给我的,他和江岁的聊天记录截屏,其他的都被江岁强制当着面删除了,他只留下了这几张。”   一张张照片被龙哥皱着眉看了一遍,又被薛老师翻了一遍,正准备还给江天海,陆承突然说:“老师,可以让江岁看看吗?”   陆承将照片递给江岁。   一张又一张,顶着江岁的网名和头像,时间是上一个月的考试时间,几次发消息,刚好就在数学、理综两门。   聊天的内容很简单,分别提到了放纸团的地点,甚至精确到了时间。   江岁看着熟悉的头像,突然冷静下来:“照片可以伪造,这不是我。”   他看向龙哥:“成绩应该快出来了,我的数学和理综完全可以证明,我没作弊。”   龙哥看着他,眼神复杂的将刚打印出来的成绩单递过来。   因为只出了学科还没有汇总,所以可以看到小题分数。   江岁的理综选择题全对,数学只错了一个。   江岁盯着面前白纸黑字数字分明的一张纸,倒不是觉得多生气,只是很好笑。   江天海是有多迫切的想要污蔑他,连这种事情都能相信?   江岁万分确定,他没有作弊,对答案的时候,选择题惨不忍睹,一片飘红。   就自己那破成绩,绝对考不出什么花儿来。   “调监控吧,老师。”   江岁说:“我没作弊,也没带手机,考试的时候更没出过考场,我申请调监控。”   “白纸黑字,成绩就摆在这里,你难不成还想抵赖?江岁,你姨妈和我辛辛苦苦把你——”   “闭嘴。”   家丑不外扬,当着老师的面,江岁不轻不重的瞪江天海一眼:“薛霸是没长嘴还是没长腿,要你一个外人来帮他说话?你姓江,不姓薛。”   话音未落,江天海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当初倒插门,他跟着江家改了姓,一直都是他心头不可触碰不可提及的逆鳞。   “我没错,多的是办法来证明清白,我不道歉。”   江岁捏着照片:“既然我有答案,为什么数学的填空题只对了一个,物理的填空题也错了这么多?选择题可以擦掉改正,填空题不行,如果不相信,可以调监控,我就坐在第一排,老师可以看到我的选择题答案。”   他就站在灯光下,站的很直而端正,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眼睛一直都是亮的。   陆承站在他身后,从来只觉得他很娇弱,很胆怯,今天感觉这背后,好像藏着一个坚韧的,不会低头的灵魂。   “查吧。”   江岁态度很强硬:“或者让薛霸当面和我对峙,把细节说清楚,我怎么威胁他了,他怎么传的答案。”   他耸了耸肩,没所谓的笑了一下:“我也想看看,他能怎么编。” 第46章 反击   薛老师和龙哥好歹当了这么些年老师, 私立学校,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一看江岁这磊落的态度,前因后果基本猜的差不多。   薛老师亲自带大的薛霸,对自己儿子的性格再了解不过, 气量心眼小, 气急了完全可以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薛老师脸色缓和下来:“等监控调出来, 你说的情况属实,我会让薛霸亲自给你道歉。”   江岁没想到这薛老师竟然是个很明事理的人, 帮理不帮亲,闻言笑了笑,对薛老师的观感一下子上升许多:“谢谢老师。”   江天海捧着那沓「证据」, 抬手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龙哥笑起来:“江老师,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笑容客套又疏离,暗暗下了逐客令。   江天海尴尬的笑着, 没有动身往外走的意思, 眼睛一转落到陆承身上:“陆承同学是不是还有事情没说完?”   旁边陆承开口道:“老师, 我留下来, 也是想实名举报,薛霸和刘礼、张明等人集体作弊。”   陆承顿了顿:“除此之外,薛霸和刘礼几个人带手机入校, 在上课期间屡次在贴吧开贴, 编造歪曲事实,污蔑同学, 传播范围极广,严重侵犯了江岁的名誉权。”   陆承主动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上面是他和贴吧管理员的聊天记录, 昨天下午, 陆承发现表白墙里到处拱火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再加上那时候贴吧开始接二连三出现江岁的黑贴。   很巧的是,刚好有陆承的朋友路过网吧看到这几个人开贴,和陆承提了几句。   陆承找管理员帮忙查了一下地址,确认应该就是薛霸和刘礼那伙人。   至于贴吧黑贴的内容,一开始只是正常的刷票分析,到了后面,发现底下看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越发猖狂,开始扒江岁的成绩,江岁的家庭,甚至是江岁的感情,到了后面,他们已经不满于江岁,开始将投票的几个人牵扯进去,脑补了一场恶心的多人聚会,将陆承和江岁的合照p成黑白照。   很多帖子出来没多久就被管理员删除了,但陆承都细致的一一截了屏。   越是往下翻,薛老师的脸色越黑,就连龙哥看着那些词语,都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   记录看完,陆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照片传到了薛老师的手机上,淡淡道:“你们大可以等薛霸回来,找刘礼和他当面对峙,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相信薛老师会给我们一个公正公平的审判结果。”   薛老师抓手机的力度紧的将手机壳都脱了下来,她咬紧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答案:“好。”   等两个人并肩从办公室出来,上课铃早就打响,走廊空无一人。   江岁迈出办公室的瞬间,精神彻底放松下来。   他憋不住笑,抬肘撞了撞陆承:“你中午打电话就因为这事儿啊?”   陆承应了一声:“本来没想这么快,证据还没搜集完。”   他有办法可以搞到当时几个人的群聊天记录,所以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打算将事情直接说出来,只是江天海出现的太突然,他瞥见对方手里的聊天记录,就预感到可以和考试有关。   “那你怎么想到直接把聊天记录传给薛老师的?”   江岁当时都被陆承的操作给看呆了。   要换作是他,肯定下意识将证据传给班主任,只是龙哥看在薛老师同事多年,薛霸常年年级第一的份上,不太好定罪,最后还是草草了之。   江岁笑道:“这回她就算是年级主任,也没办法偏袒薛霸了。”   风拂过林稍,树叶层层叠叠扬起绿色的浪,哗哗作响,勉强抚去了夏日的燥热。   快进班的时候,陆承突然朝他伸出右手。   “蛤?”江岁茫然了一下。   陆承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没有糖了吗?”   江岁一下子笑了出来,抬手拍在陆承的右手和他击掌,啪的一声响。   他挑起眉梢,眼里笑意盎然:“回教室给你。”   下了这堂课,龙哥才反应过来,进教室找陆承没收了手机。   这期间,薛霸一直不见人,刘礼几个人被老师拎着去办公室说了很久,一整堂课都没有回来。   江岁看到陆承手机被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机。   还好,没有暴露。   就他中午发出的消息,赵子乌终于施舍的给了一个句号。   -赵子乌:刚才有人来教室找你。   江岁一时来了兴趣,让陆承帮忙看着老师,自己在底下打字。   -江岁:谁找我?   他之前在城北,百八十天不见人来找他,怎么现在人一走,就隔三差五来人找?   江岁啧了一声,看着黑板盲打。   -江岁:像上次那种就别管了,我不去。   赵子乌的消息在发出去的同时弹了出来。   -赵子乌:找你打架,给钱的那种。   江岁不屑。   -江岁:我是那种给点小钱就随便打架的人?   -江岁:太掉城北老大的神格了!   -赵子乌:五百,找一个人。   -赵子乌:据说是城南的,脾气挺暴挺能装,长得挺好看的小男生。   江岁眼前一亮。   -江岁:长得好看?小男生?脾气暴能装?   -江岁:谁啊?这不妥妥是我喜欢的类型吗?   -赵子乌:姓江。   -江岁:芜湖!缘分。   -赵子乌:具体的我再问问。   旁边陆承咳了一声。   江岁赶紧将手机往抽屉里送,甚至因为被收过手机,现在的表情还有些紧张后怕。   他低声凑到陆承旁边:“怎么了怎么了?”   陆承目视黑板,表情冷淡:“嗓子痒。”   “哦哦哦。”   江岁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陆承问:“你在和谁聊天?”   他微微抿着唇,睫毛刚好遮掩住眼中的情绪,似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闲聊。   只是……   江岁怎么感觉,这位话里话外,有一股淡淡的不乐意呢?   江岁没撒谎:“赵子乌,就上次顾煜生日请来的那个。”   他面不改色:“之前虽然是同班,但是一直不熟,后来他们不是见义勇为嘛,就感觉人还不错,顾煜生日我们又刚好碰到,一来二去,慢慢就熟了,偶尔聊聊天。”   陆承垂着眼,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气息越来越沉,似乎又陷入了生闷气的自闭状态。   江岁赶紧补充道:“我和他们其实也不熟,还是和你关系最好。”   陆承哦了一声,眉心稍稍舒展,把玩着手里岁岁平安的中性笔。   岁岁两个字被他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手机屏幕在桌洞里亮起一道光。   江岁小心的看一眼窗外:“我回个信息,你帮我看一下。”   陆承停止转笔,「哦」了一声。   江岁低头看手机,赵子乌还没给他发消息,倒是「冰糖葫芦兄弟」显示有人艾特他。   -老七:哈哈哈,笑死我了。   -江岁:?   -老七:有人来我们班上找城北老大,说要花五百帮忙堵一个人。   江岁看这个故事有点眼熟。   此时,赵子乌也弹出来消息。   -赵子乌:我替你接下来了。   -赵子乌:你去城南理(三),找江岁打一顿。   -赵子乌:最好打的他哭着求饶,那五百块就到手了。   -江岁:……   群里都听老七说了这件事,哈哈哈刷了很长的屏。   -老七:笑死我,多新鲜,自己打自己,还赚了个医药费。   -老七:那个人问赵妈,说这个江岁特别能装,手脚功夫不错,你们打算出几个人?   -老七:赵妈就很冷淡的说:“一个。”   -老七:那个人当场傻了,气的骂人,说你们他妈的就有没有职业操守?   -老七:然后赵妈就冷笑一声:“我们有个屁的职业操守?爱信信,不信滚。”那个人一看旁边人高马大一米八的大王,当场变脸,说这回生意做的好,下回还找我们。   -江岁:他下回想打谁?   -老七:哦,城南老大,就那个程哥,他说他知道对方的真实信息,要是这次满意,下次还找我们,赵妈就接了。   既能坑钱,又能知道程哥的下落,一举两得,稳赚不赔的买卖。   江岁对着笑了两声,在群里问:这人是不是姓薛?   -赵子乌:薛霸。有点眼熟,你认识?   -江岁:我可太熟了。   -赵子乌:那就劳烦你录个长达三十秒的哭泣求饶,发给我。目前只给了两百定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刚发完,那两百就在私聊框里通过红包发给了江岁。   -江岁:收到,明天就给你录,售后服务一流。   他关了聊天框,刚好碰到于柳从老师办公室交完作业回来。   于柳说:“薛霸现在还没回,我想起来他走之前说的那句狠话,感觉他在酝酿大招。”   江岁啊了一声,想起薛霸专门跑到城北去找他,花了五百巨资让他自己打自己,闷笑了两声:“他跑去城北放了个屁。”   陆承朝他侧目。   江岁乖巧的闭嘴:“我撤回,说脏话了。”   于柳:“他去城北调查你了?”   “那倒不至于,他好像是去城北找那边的老大了。”   江岁努力掩饰住语气里的期待,说:“怎么办?我有点害怕。”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圆滚滚白肚皮,吃撑之后叉着腰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的胖彩蛋!   高二的时候,陆承经常会给江岁补课。   大家私底下议论过。   所有人都觉得江岁和陆承在一起,应该是江岁占了便宜,虽然江岁长得也很好,平时性格开朗热闹,和陆承刚好互补,但是他有很多小脾气,每次吵架也都是陆承先低头,陆承顺着他。   大家都说,以陆承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其他更好的。   直到高三上的时候,江岁家里有事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没有江岁,于柳听到笑话,转过身习惯性和大家分享,陆承表现的平静,一点都没觉得好笑,林一格低头写字,顾煜倒是捧场,哈哈哈笑了几声,没人陪着,又讪讪收敛笑容。   顾煜又凑过来找陆承聊天,陆承低头写题,反响平平,心不在焉,似乎很不耐烦。   中午吃饭,餐桌上也格外的安静,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当啷响。   江岁不在,大家想找陆承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好像和他隔了一层很厚的壁。   陆承又去陆家吃饭,趴在桌子上低气压的睡了一整天。   顾煜学着江岁那样去叫陆承,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江岁撒娇,陆承就笑,他撒娇,陆承想打人。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江岁给陆承带来的变化是潜移默化的。   他不在,陆承和所有人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以前的陆承是什么样的?   于柳总结的比较到位。   就是你明知道他脾气很好,找他帮忙问题目他都会告诉你,但是你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敢找他。   陆承就是这样游离在班上之外的角色,绅士又礼貌,长得很帅,但跟谁都特别客气,很疏远,就感觉完全不像这个班上的人。   可是江岁来了之后,大家说八卦的时候,他会有意无意的开陆承的玩笑。   上课讨论的时候,他叫一声:“陆老师,你怎么看呀?”   中午和大家一起走,陆承走在最后面,他会回头看陆承一眼,特意站在原地等他。   就连中午做饭的时候,他都记得陆承不吃什么,爱吃什么。   顾煜说:“你怎么看出来陆哥的喜好的?”   “他一般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如果没夹,那就是不喜欢吃,如果夹了比较远的菜,那就是特别喜欢吃。”江岁说:“陆承表达喜欢的方式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陆承表达喜欢的方式很简单的。   但是除了江岁,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第47章 撮合   于柳还挺好奇的:“他怎么找到的?城北老大到底是谁啊?”   于柳偶尔也会听见黑子他们聊几句, 所以略有耳闻,知道那城北老大是个矮矮胖胖满脸红痘的人,但是城北人这么多,具体是谁她一直不清楚。   “所以说他去放了个屁嘛。”   江岁半真半假:“他没找到人, 白跑一趟。”   五百块钱到手, 不坑白不坑。   薛霸这一趟估计是死了心的要和薛老师断联, 搞一场大事,一直到放学, 他的座位上还空着人。   刘礼那群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地址和身份已经被扒出来了,不过薛霸这一走,让他们提高了不少警惕, 当天就换了个名字,继续开贴,甚至开始游刃有余的分析起江岁和马小姐的相貌优势。   《陆承艳福不浅, 八一八两位高票选手的相貌优势》   开楼两张图镇楼, 江岁主要是之前于柳的那张合照, 马小姐的照片删的差不多了, 只有楼主自己截图下来的单人照,可能是像素的原因,看起来只有氛围, 五官不是特别清楚。   楼主直言江岁除了白一无是处, 要是换个性别,自己估计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反观马小姐,五官条件家世样样优越, 陆承根本就配不上她, 只有更好的人才配和马小姐站在一起。   有人的人听出来不对劲。   -更好的人是指楼主?   -虽然我站马路, 但是江岁长得也不差吧?楼主算哪个坑里出来的蒜,还要你来看?   -呕,吐了。   -怎么感觉这两个人五官有点相似?   -惊了,楼上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   可惜这发言出来不过几分钟,就被楼主疯狂攻击,在底下骂了十几条,路人一时好奇点进来,也沾了一身的晦/气出楼。   黑子把这个帖子说给大家听的时候,顾煜哈哈哈笑了半天:“这楼主不会是刘礼吧?”   教室里,刘礼冷下脸来,狠狠踹了一脚桌子。   他一直到上课都没有骂出来,只是因为他知道,顾煜没有说错。   那个帖子的楼主,的确是他。   刘礼忽悠薛霸时,确实去调查了一下这位马小姐,他越打听,对这位神秘的马小姐也就越好奇,找到最后,不惜花了十元去购买所谓的「马小姐真人照」。   第一眼,他就惊为天人。   当天晚上,他的梦里,全是那位高冷而漂亮的马小姐,和马小姐站在马路边吹风的是他,和马小姐一起被拍照,被疯狂转发朋友圈说绝配锁死的人是他,被马小姐追求,一起登上贴吧热帖官配投票的,也是他。   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这就是缘分。   他舍不得将马小姐的照片给第二个人欣赏,于是面对薛霸的质问,他愤怒的骂道:“你也喜欢上那个马小姐了?”   “查不到就是查不到,你他妈拿我当你的狗吗?”   他跑到「马路」cp的群里一通乱骂,被踢出了群。   愤怒之下,他花了不少钱去买票,就为了让江岁和陆承锁死,把马小姐留给他。   陆承要是知道自己和一个男的配对,肯定恶心的晚上睡不着觉,而江岁,他连马小姐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压根就不配和马小姐比。   马小姐马小姐马小姐。   他要为这执念而发狂。   要是有幸能够见一眼马小姐,他会愿意当众朝她下跪,向她表白。   晚上晚饭依旧是和陆承会出租屋里吃。   江岁挺不好意思的,就在厨房帮忙择菜:“要不然我帮着付点菜钱?”   “这点菜值多少钱?”   顾煜朝他挤眉弄眼:“你不知道,这些菜全是陆哥一个人承包的,你是家属,光明正大吃穷他。”   江岁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笑了一声:“我算什么家属?弟弟啊?”   黑子在旁边搅合鸡蛋,碰了下他的手肘:“那你对他有那个意思吗?”   江岁装傻:“什么什么意思?”   “上次和你们吃完饭,我女朋友找我分析了一顿,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我们陆哥可能对你有点意思,你不考虑一下吗?”   江岁往左看看黑子,又往右看看顾煜。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两人这么喜欢当个说客?   “陆承派你们来的?”   “当然不是。”   顾煜熟练的拿起把小刀给胡萝卜削皮:“就我们看出来的呗。陆哥虽然不太爱搭理我,但是作为兄弟,我可了解他。”   “哦,”江岁说:“你了解他哪儿了?”   顾煜好胜心一下子起来了,警惕的看一眼厨房门,特地去关紧了才过来和江岁说话,表情很郑重:“我和他比过。”   “比过什么?”   黑子也凑了过来。   “就那什么。”   顾煜含糊了语气:“总之,你不会吃亏的。”   江岁:“??”   他若有所思:“是陆承那什么很翘腰很细吗?”   之前他没注意过,陆承屁股很翘?   当时他升旗穿着那身衣服,好像也不明显啊。   腰很细?   顾煜想了想,是公狗腰的意思吗?   他自信点头:“翘,细,特别有力。”   黑子一张脸黑红黑红:“你们聊的这么深/入?”   “那天晚上和陆哥聊天的是你吧。”   顾煜说:“我都听出来了。”   “哪天?”   黑子不在状况内。   顾煜一秒变脸,学着陆承冷淡的样子:“抱歉,我缓一下。”   江岁:“!!”   他真情实感:“不然我们打一架吧。”   “哎,你是被我们带坏了吗?”   顾煜叹气:“小孩子不能随便把打打杀杀放在嘴上,陆哥听了会生气的。”   江岁说:“他很不喜欢打架吗?”   顾煜和黑子微妙的对视一眼:“差不多吧。”   他不是把打打杀杀放在嘴上,他是直接就放在心里了好吧。   陆承之前巷子里遇到了个身手不错的两只眼睛,现在还在催他能不能找到那个人约一架。   顾煜光是想想就头疼。   “总之,你考虑考虑我们陆哥吧。”   顾煜劝的很诚恳。   自从江岁来了他们学校,陆承折腾他的次数直线锐减,日子可舒坦。   房门外,空白格和程号也在努力打探消息。   “承哥,你最近进展怎么样?”   陆承正认真削苹果,他前两天特地搜了一下怎么将苹果削成兔子形状,现在隔三差五的练习:“什么进展?”   “你和江岁啊。”   程号胆子大,直接就说出来了:“我们之前说他是嫂子,你都没否认。”   陆承认真的将苹果分成两半:“忘了。”   “这是能忘的问题吗?”   空白格怂恿:“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啊,给个准话呗,我们也好帮忙不是?”   “不需要。”   陆承对着视频有样学样,因为刀上功夫细致,所以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轻。   空白格:“不需要?那就是喜欢,在追喽?”   程号摸了摸下巴:“那江岁看着柔柔弱弱,确实和我们不太一样,我看他有时候和你撒娇,跟我妹似的。”   陆承:“他不弱。”   就是性格闹腾了一点点,陆承不觉得麻烦,反而很适用于江岁的闹腾。   很多时候,陆承甚至觉得江岁反应这么灵敏,不去练打架都可惜了。   空白格和程号对视一眼。   “喜欢就去追啊哥,别到时候被其他女孩子抢了先。”   程号苦口婆心:“你是个男的,本来性别上就不占优势,你还不努力。”   旁边一直缩在沙发吃瓜的葡萄也忍不住:“我们老、江岁可多人追了。”   他补充:“都是男的。”   客厅倏地静了一秒。   空白格和程号连带着陆承,三双眼睛朝他射过来:“都是男的?”   “对啊。”   葡萄不以为意:“他桃花运比较旺,从小到大都是招的男桃花,女孩子和他一般就是朋友。”   空白格想想江岁和于柳现在的相处模式,确实像朋友。   葡萄:“就那个体育生林可,前两天还来找我问江岁的班级和上课时间表,我没给。还有以前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每回江岁忘记写作业,他就老喜欢去揉江岁的头,利用早自习时间公权私用悄悄帮江岁补。”   陆承眉眼低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手里削苹果的刀将苹果咔嚓劈成两半,又若无其事的重新从果盘里拿了一个。   “还有赵子乌你们知道吧?他幼儿园一直以为江岁是女的哈哈哈,每天悄悄把自己的点心给江岁,结果到了后面知道江岁是个男的,气的他两天没来上课。”   程号震惊:“赵子乌和江岁竟然是一个幼儿园?”   葡萄:“……”   他打个哈哈:“就那什么,幼儿园认识,但是知道他是男的嘛,就一直心里介意,但现在两个人都不熟。”   陆承手里削苹果的刀半天没动,想起来江岁上课的时候和赵子乌聊天,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聊完开心的趴在桌子上笑。   程号和空白格后背一凉,小眼巴巴的去瞟陆承。   陆承没什么表情,下颌线锋利,那双琥珀园让他天生看起来情感淡漠,似乎并没有被葡萄的话牵动。   如果不是他举着水果刀对着空气发了半天呆的话。   葡萄:“还有啊还有啊,他的八卦可多了,小学的时候特别凶,打了人被叫到办公室,老师问起来,对方捧着破了皮的伤口摇头,硬着不肯说是谁动的手,还替他求情,生怕他受罚。”   “啪。”   陆承刷的站起来,睫毛抖了两下。   “我去看看厨房怎么样了。” 第48章 武打片   这顿晚饭吃的很不安宁。   顾煜和黑子在厨房里面待了很久, 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如既往,倒是程号和空白格几个人时不时看一眼陆承的脸色。   陆承很淡定。   甚至还有心情在饭后去外面听了一套英语听力,倒是江岁偶尔看一眼手机, 看起来在和谁聊天。   陆承状似无意问:“是和赵子乌吗?”   “不是。”   江岁笑笑:“和以前的老同学。”   陆承:“数学课代表?”   “不是啊, 一个女孩子。”   江岁低头打字, 突然抬头:“你怎么知道数学课代表?”   葡萄弱弱举手:“我说的。”   江岁眼神逼问,葡萄递了个放心的神色, 江岁放下心来,又继续回消息。   其实网络对面的聊天对象是老七,但他们两的聊天记录实在不方便透露, 只能随便搪塞。   哭泣求饶,真的很考验一个人的台词功底,拿钱办事, 他又不好太敷衍。   江岁思来想去, 琢磨了很久, 没有想明白应该怎么样哭着求饶才不算假, 一连录了几遍,录音键一按下来,他就已经开始觉得尴尬了。   五百块的诱惑力真的很大, 江岁琢磨琢磨, 只有找老七支招。   -老七:哭泣求饶?我知道有一类电影最擅长。   -江岁:武打片?   -老七:不是。你等等啊,文件有点大, 我去找找,筛选一下, 然后给你传送过来。   还得传送和筛选?   江岁莫名其妙。   -江岁:那你快点。   五分钟后, 文件陆陆续续传送了过来。   老七特地强调:一定要戴耳机。   那个时候已经是晚自习了, 戴耳机还挺明显的。   江岁想了想,只能撞了撞旁边的陆承,小声问:“能带我去天台吗?”   陆承侧目:“怎么了?”   “想看电影了。”   江岁没多想,热情而又直接发出邀请:“一起去天台看电影?”   “又是恐怖电影?”   陆承知道他怕这些:“等我五分钟。”   “这次是武打片。”   江岁听话的趴在桌边等他,怕天台网络不好,还贴心的提前挑了一个老七的重磅推荐下载下来。   老七发送来的文件夹种类颇多,为了方便代入情景,他直接点进「校园」的文件夹,封面看不出什么,他只好截屏发给老七。   -江岁:这个是什么题材?   对面「正在输入中」维持了很久,才慢吞吞发过来一个:“我也不知道,我又不看这种类型。我们两喜好不一样啊。”   也是。   江岁记忆里,老七从来不看什么武打片。   每回他们几个人组织活动去看电影,老七和葡萄两个人永远都坚决的投票要去爱情片。   -老七:不过我好像有一点印象,据说里面两个主角都挺帅的。   -老七:拍的特别真实。   真实?   江岁要的就是真实。   他自信的点了下载,将手机揣进桌洞,心情轻快的准备记背明天要默写的单词。   陆承看他乖巧趴在课桌上写英语,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夜晚的天台像一台巨大的鼓风机。   陆承走在前面,跨过楼梯拐弯,将吱吱呀呀的门推开,一拉旁边的线,点起一盏黄色的灯泡。   那悠悠的光圈亮起,陆承背对着他自然的拾起地上被风吹落的书页,先一步跩出桌椅。   他好会选地方,面前是开阔的红色塑胶跑道和升旗台上飘扬的红旗,头顶是广阔无垠的星空,身前旧黄色的课桌并排摆好,要是在这里学习的话,应该会有一种很强烈的,吸取日月之精华的错觉。   天台风大,趁陆承低头不注意撩起他的衣角,蓬起白色的鼓包,露出劲瘦而紧实的侧腰。   他才发现陆承后腰有个腰窝,深深凹陷下去,似乎能刚好契合半个手掌的弧度。   江岁拉开椅子坐下来:“老师会不会上来搜查啊?”   最后两节晚自习管的比较松,很多人请假出去上厕所,两个人就是混在里面上来的。   “不会。”   陆承说着,随意往旁边一拉,竟然拽出了个遮光窗帘来,就这么将两个人严严实实围住,就算在操场,也不会发现天台有亮起的光。   “这回是什么电影?”   江岁信誓旦旦:“青春校园励志武打片。”   陆承:“你确定吗?”   每个词都很正常,为什么组合起来却感觉怪怪的。   江岁点头:“确定啊,不恐怖不吓人。”   他早就下好了,点开耳机,给陆承递过去一个。   江岁摩拳擦掌,甚至还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我这次不是纯看电影,是用来学习的,所以肯定不会犯困。”   陆承:“你带笔了吗?”   江岁低头,两只手空落落,除了本子什么也没有。   “呃……”江岁问:“你带笔了吗?”   陆承半举起手:“你自己搜搜。”   他穿着夏季清爽的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个秋季的外套。   江岁伸手过去,摸到了一包湿纸巾,陆承随身携带湿纸巾,江岁猜他可能是比较注重个人卫生,因为校服口袋很大,他伸手去拿,人也忍不住往前探了探,半贴近陆承的怀中。   湿纸巾之下,他终于摸到了一根细细的塑料管,应该就是中性笔。   江岁撑着陆承的椅子直立起来,察觉到腰后有谁扶了他一下。   江岁坐回去时半侧头往旁边看过去时,陆承已经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江岁笑了一声:“不愧是学霸,出门还记得带笔。”   陆承无奈道:“是看你出来光顾着往口袋里塞本子和手机,压根不记得笔的事。”   江岁揶揄:“陆老师原来这么细心啊。”   江岁提前下载了电影,很快就找到了,大张旗鼓的拿书摆起来,将手机垒在最上面,然后提醒陆承:“你也要认真看啊。”   陆承抬眸:“要交观后感吗?”   “要。”   江岁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千字。你一定要好好品味细节,具体到声音,动作,画面,以及台词。”   他顿了顿:“最好是把感叹词给记下来。”   话落,他直接点开了电影。   两个人放轻呼吸,集中精力盯着一方小小的屏幕。   电影近两个小时,节奏走的很快,刚一入场,就是两个男主人公的会面,整体的基调非常的暗沉,很容易看得出来这是个努力抵抗最终实现惊人蜕变的主题。   画面一转,两个人激/烈的打了起来。   陆承感觉不太对劲:“武打片?”   “对啊对啊。”   江岁也是第一次看这么高级的片子,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你之前没看过?这种片开头都这样。”   陆承抬了抬眉,压下心里的怪异,继续往下看。   两个人赤膊上阵,一高一低,天台的寂静无声突然被外放设备激烈昂扬的声响打破。   江岁和陆承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打着打着,拿出了鞭子和绳子。   江岁看着屏幕,咽了口慌乱不安的口水。   陆承再次确认:“武打片?”   “可能——”   这次江岁的眼神闪烁,眼里还带着一丝期翼:“可能这一部开篇不太寻常吧。”   “我朋友说这部片很经典很多人推荐的,是压箱底的好货。”   他耍赖的撞了撞陆承的肩膀:“再看看嘛。”   两个人又重新将视线放回屏幕上,江岁带着不知名的心虚将手机音量调低,结果没拿稳,手机滑了出去,刚好掉在陆承的脚下。   黑与白已经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啧啧的声响,是但凡有点羞耻心的人都会脸红的程度。   说时迟那时快,外面铁门嘎吱又是一响,四五道光束冲两个人打过来。   那一刻的灯光,是这么的耀眼夺目。   那一刻,他平时最大音量都闹不醒他的破手机,外放声音是这么的响亮动人。   江岁几乎是循着本能「啊」的一声大喊,原地抱头趴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锁屏,可是声音还在外放,回荡在午夜静谧的校园,被晚风呼呼裹着,撞击在周围的墙壁上,形成小小的回声。   他只能又赶紧将手机打开,重新关闭。   他大脑一片空白,没觉得羞耻也没觉得尴尬。   可是等他手忙叫脚乱的把电影关了,再抬眼,清清楚楚的看见面前举着手电筒,刺眼强烈灯光下笑容凝固的顾煜几个人。   江岁觉得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顾煜咳了咳,将手电筒灯关了,背在身后,低头面壁。   紧随其后的空白格和程号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尴尬的拿脚蹭了蹭地。   两边安静了足足十秒钟。   江岁眼睛一闭,将手机背到身后,一骨碌钻进陆承的桌子里,像只刺猬把自己盘起来,装死不说话。   陆承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定:“你们先出去。”   顾煜赶紧主动说:“哦哦哦,我带门。”   程号:“我突然尿急,我也走了。”   空白格:“我什么都没听到啊,什么都没听到。”   黑子补充:“我眼瞎,我今天没来过。”   江岁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开始琢磨现在出去和他们打一架会怎么样。   要不还是打一架吧,能失忆的那种。   陆承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似乎带着审视:“青春校园励志武打片?”   江岁声音如蚊子讷讷:“差、差不多吧。”   陆承又道:“好好品味细节,具体到声音,动作,画面,以及台词。”   他顿了顿,补充:“最好把感叹词都记下来。”   江岁抬不起头来,掩耳盗铃的捂住耳朵。   陆承静静看他一会儿——也可能是偷偷的笑了一会儿。   总之,江岁将自己埋进狭窄的课桌下,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他以为把自己找个洞钻起来可以缓解尴尬,但其实他刚才只觉得尴尬,现在就完全觉得羞耻和丢人。   他。   一个人设为清纯胆小的男高中生,专门把发展对象约出来看少儿不宜小黄片。   还外放。   还强调细节和声音。   还三千字观后感。   还好巧不巧,被死对头的小弟全部看到了。   江岁现在只想毁灭世界。   如果可以,他还想在死之前销毁一切能够证明他就是城北老大的证据。   陆承也半蹲下来,好笑的哄他:“人这一辈子很短的。”   江岁:“呜!”   陆承摸了摸他的头:“顾煜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不会到处说的。”   江岁要哭了:“那要是他们把这件事情告诉那个程哥怎么办?”   陆承沉默了一下,以为他是怕被自己知道了,就不肯收他做城南的小弟,耐着性子:“程哥不会知道的。”   “他要是知道了怎么办?”江岁越想越难过,十根手指紧紧捂着眼睛,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帮我打他!”   陆承问:“为什么?”   江岁悲愤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陆承哭笑不得:“好。”   江岁勉强露出一只眼睛,还是很难过:“那你要是打不过他怎么办?”   陆承被他逗笑了:“那我去找城北的老大来帮忙。”   江岁哽咽道:“城北老大人很好,肯定会帮你打回去的。”   “嗯。”   隔了几秒,江岁又补充:“你找他帮忙的话,记得给他钱哦。”   陆承失笑:“好。”   江岁又说:“你要是报我的名字,他会给你打折的。”   陆承:“到时候你带我去找他,行不行?”   江岁终于愿意从桌洞底下钻出来,还是不肯露面,点点头,直接撞进了陆承怀里,熟稔的找到肩窝的位置擦眼泪。   陆承被他撞的倒坐在地上,手半护着他。   怀里江岁从轻微的挪动一下擦眼泪,到后面越想越丢人,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课铃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缈如纱,江岁哭的浑身发烫,终于慢慢收住,不受控制的抽噎着,陆承一直抱着,没舍得没有松手。   遮光帘被风吹的掀起一角,露出广袤天空上点点的繁星,还有一角弯弯的月亮。   天是那么的蓝,陆承就这么仰头看着。   觉得好像才过了一小会儿,又觉得他和很久很久之后某条时间线某个时间点上的自己重合,也是这么抱着江岁哄,也是这么仰着头看月亮。   江岁现在是他的。   陆承想。   江岁在他怀里,可能有一点点喜欢他,他也那么那么喜欢江岁,两情相悦,就能情定终生,从高中就认识,以后算起来,得是青梅竹马。   他之前过的很惨,就是为了等到江岁,江岁是老天爷专门为他定做的礼物,如果不努力接住,就会变成其他人的。   他垂下眼,手里的力道渐渐收紧,向来冷淡的轮廓却柔和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彩蛋-超超超长!有那么那么那么的长!(努力比划)(骄傲叉腰)   陆承对于情感,确实比其他人要迟钝淡漠很多。   姥姥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嚎啕大哭,他一个人站在中间,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觉得生老病死是人生最寻常的事。   偶尔视频上刷到的宠物狗宠物猫,大家都觉得可爱,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些笑话啊,视频啊,情感纠葛啊,就更不要提了。   有时候陪着江岁看完一部电视剧,江岁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他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连第一次芒果树底下见到江岁,他当时也不知道那是喜欢。   是第二面,第三面,江岁给他递了那些零食之后,他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收着,那画框裱起来摆在墙上,每天看每天看,有一天晚上梦到江岁,梦到江岁脖子上半悬着漂亮的金锁链,锁链的一头在他手上,江岁的手指陷进被子里,呼吸急促又破碎,第二天起来,他才懵懵懂懂,感觉自己可能是有点喜欢。   但是陆求实给他带来的阴影太深了,陆承不敢喜欢,于是开始每个周五就放学故意多留一会儿,好躲开他。   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去收集那些信息。   他逛过贴吧,听城北的人私底下叫他弟弟,有个帖子专门说他,记录的时间很早,从初中到高一,例如弟弟今天睡觉被罚站,结果站着站着又睡着了;弟弟今天没有买到喜欢的饭,悄悄躲在厕所里哭,被大家撞到特别尴尬;弟弟不小心打了个嗝,特别慌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虚又委屈的跟周围的人说对不起。   那个帖子好长。   陆承那段时间刚好比较无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看两条,刷到江岁的偷拍就偷偷保存。   这么过了几天,他又放学的时候又碰到了被留校一个人走的江岁。   江岁已经是个高中生了,走过路灯的时候,还会一脚一脚低头踩自己的影子。   他很怕热,在路边买了个冰淇淋,买了个自动风扇。   自己吃一口,又往影子面前送一送,给影子吃一口。   自己扇扇风,又将风扇的影子送到自己影子面前,给影子扇扇风。   路过小猫旁边,就摸摸小猫,给小猫喂食,路过花草旁边,就帮忙扶正倒了的牌子,路过高大的树旁边,就跳起来碰一碰树叶,遇到没有路灯的地方,就拽着书包带子蹭蹭蹭特别快的闯过去。   他把一段漫长而孤独的路,走的热热闹闹的。   陆承远远的坠在身后,比他的影子还沉默,比他的影子还孤独。   陆承回到家打开灯,姥姥走后,房子冷冷清清,他又不爱说话,经常整个房子里只有呼吸声,秒钟的摆动声,还有玩魔方时扭转的咔咔声。   他在家里是孤独,是学校也是孤独,休学的那一年,好像将他和所有同龄人都拉开了距离。   后来,陆承经常会做梦。   忍不住去想如果江岁是他的朋友,会怎么样,如果他和江岁从小一起长大,会怎么样,如果那段路他和江岁一起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和江岁一起吃,又应该会怎么样。   他想不出来,就每次城北放假那天都像个变/态一样偷偷摸摸的跟在江岁身后和他一起走。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一见钟情是真的存在的,暗恋一个并不相识,甚至只能远远相望的人,是真的存在,越暗恋越自卑,越喜欢越谨慎,也是真的存在的。   他最浓烈的情感,好像都献给了江岁,和那长达一个学期的,默默追随在他身后的时光。 第49章 冷淡   下了晚自习, 葡萄找江岁一块儿回去。   顾煜也来找陆承一起走,还没开口,视线一顿:“江岁是不是把充电器忘了?”   陆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 江岁走的太急, 把充电器落在了抽屉。   他平时是手机离不了身的人, 今天竟然能够忘记,可见是多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避着顾煜几个人。   陆承微微勾唇:“我帮他送过去吧。”   江岁也是出了校门才想起来:“完了, 我充电器忘在教室了。”   “多大的事。”葡萄特别淡定:“我之前忘过几次,没人来检查,而且你不是还有个充电宝?”   江岁想回去拿, 又怕撞到顾煜几个人,只能叹口气作罢。   葡萄说:“你和陆承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老七找我问了好久。”   “发展中?”江岁也说不准:“就这样吧。”   “还是第一次看你和一个男生僵持这么久,马上快三个月了吧?根据你的三个月定理, 是不是三个月一到, 就直接腻了换人?”   江岁笑了两下, 没告诉他算上暑假, 其实自己和陆承认识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只是开玩笑说:“是啊,说不定他一说喜欢我, 我马上就没感觉了。”   “没感觉?那不是朋友都当不了了。”   “本来也没打算当朋友吧?”   “我看你和他相处的挺好的, 就算不往那个方向,也可以当很好的朋友。”   “没有。”江岁半真半假的耸耸肩:“我可不想当他朋友。”   他从头到尾, 想做的都不仅仅是陆承朋友。   两个人一路走过串串香店门口,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一转弯, 说话的声音渐渐被风吹散了。   有人在串串香撸串, 热情招呼:“承哥,今天下课这么早?要不要来一——”   那人被身边的同学捅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陆承背着书包,沉默着站在树下,手里充电器握的很紧。   表情很冷,抿着唇,向来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琥珀色瞳孔在夜里背光的角落,看起来格外的沉。   夏夜温差大,风也格外的凉。   拂过芒果树郁郁葱葱的叶片,有树叶被吹落在地上,很容易就被人踩坏了。   哭泣求饶江岁是真的没经验,他回家躲厕所里努力憋了十分钟,一分钟都没憋出来。   总觉得在家里录着怪难为情的,只好开门出去透透气。   门一开,浓郁的烟味争先恐后往他鼻尖钻,还有压着嗓子的低语声。   他一路从房间走出来,瞥见江天海躲在阳台天窗边打电话,这几天他老家母亲重病,家人群里信息接连不断,话里话外的哭穷,要他这个长子回去陪床照顾,这一回去,还不知道要贴多少医药费。   江岁歇了出去录音的心思,直接在沙发上坐下,听他们在聊些什么大半夜见不得人的话。   “慧颖过两天就会到,你们不要客气,有什么麻烦直接和她说。”   慧颖就是江岁的姨妈,就因为江天海那边一身喊,这几天昼夜不分的加班,就为了挪出假去照顾老太太。   “她一个女人家懂什么?你也别和她一般见识,就是一时气话,到时候我让她给你当面道歉。”   “小骏又考了一百?舅舅说话算话,下次见面就给你买你想要的新手机。”   江岁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百无聊赖的拨弄,欣长的火舌照亮了眼前一小块地方。   江天海对那家人尽心尽力,对江绵却很少过问,在他眼里,女孩子终究没有男孩子有出息,江绵就不是读书的料,没想到对自己的侄子这么尽心尽力。   江天海好久没和家人联系,一通电话就忘了时间,在窗边吹了近一个小时的冷风。   他满面笑意的挂断电话,到厨房接了杯水,边收手机边往客厅走。   “喂。”   他循声看过去,江岁懒懒散散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跳跃的焰火印在他深黑的瞳孔,压着眉眼,下巴仰起,手指活动的咔咔作响。   江天海不是没和他动过手。   在那个喝醉酒差点对江慧颖母女动手的晚上,江岁硬靠蛮力将他跩出家,反脚将门踢上,背着他姨妈狠狠揍了他一顿。   那之后,家门反锁,他醉醺醺摊在家门口一晚上,直到江绵和江岁出门上课,江慧颖才心软开门把他放进来。   想到那个晚上,江天海本能的后缩了一下。   现在的江岁比那个时候更高,无限接近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又比成年男子精力更加旺盛,身手更敏捷,像一头狡猾的狼,无数人被他的外表蒙骗,街坊邻居、大小亲戚,都以为是江天海单方面的针对他。   只有江天海知道,自己之所以针对,就是因为和他待在一起,自己连觉都睡不好。   江岁嗒一下松开打火机,丢到茶几上,慢慢站直,朝他走来。   江天海一步一步后退,四处搜寻趁手的东西。   江岁面无表情的走近他,在一片黑暗里,人的视力被剥夺,听觉却比平时更加敏锐。   江天海听见拖鞋踩在地上,嗒嗒嗒的脚步,还带着令人后背发凉的悚然感,危险将近,他加快了后退的脚步。   他不断加快,江岁却离他越来越近。   “你要干什么?”   他咽了下口水,慌不择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又用手撑着,连爬带滚的退,退无可退。   江岁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你要追的人,是薛霸他妈,那个薛老师?”   江天海眼神闪了一下,手还在旁边摸索,试图寻找到一点对抗的东西。   江岁嗤笑一声,随意踢了一脚,就看见身下的江天海又瑟瑟抖了一下。   客厅的灯骤然亮起。   进门的江慧颖不知所以的看着他们两个:“你们这是——”   江岁自然的抬头,乖巧又不舍的问:“姨妈什么时候走?”   “订了明天的机票。”   江慧颖笑笑:“这么晚还没睡?”   “嗯。”   江岁指了指餐桌上的水杯:“出来喝水,刚好碰到姨父摔倒。”   他垂眼冲江天海伸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当着姨妈的面,友好的拍了拍江天海身上的灰尘,江天海也跟着大力动了两下。   临回房前,江岁错身和江天海擦肩,低声说:“等她走了,我再来找姨父谈谈心。”   第二天早上饭桌上,就听到姨妈让江绵回学校收拾书本,和她一块儿去江天海老家。   江绵问:“那爸爸呢?”   “爸爸晚上请了假,明天再过去。”   江天海没有出现,似乎是起了个大早,直接去了学校。   江姨妈不放心的叮嘱江岁一个人在家一定要小心,按时吃饭,不要熬夜。   姨妈去厨房拿餐具,江岁和江绵隔着餐点同时抬头,江绵偷着乐:“还是你给力,我还以为办不成了呢。”   江岁:“去了别老和那边发脾气,你妈夹在中间也难做。”   “知道知道。”   江绵说:“我已经是个有成熟思想的大人了,别老把我当小孩儿好不好?”   姨妈去而复返,继续叮嘱江岁一个人在家的注意事项。   江岁和江绵交换一个眼神,又不约而同低头吃饭。   今天又是陆承冷淡日。   之前江岁和陆承一起睡觉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好好听课了,就能明显感觉到陆承和平时的差异。   比如,陆承之前上课谈不上特别积极专注,但确实有在听课,而今天就是趴在桌子上睡一整天的觉,从上课睡到下课,又从下课睡到上课,就连眼保健操时学校的值日生都不敢点他的名。   比如,之前陆承虽然话比较少,但是对他几乎有话必回,无论说什么都有个回应,在冷淡日,陆承就好像被其他人给附身了一样,回应寥寥,不算冷淡,但绝对谈不上热切。   再比如,陆承眉眼那种倦懒烦躁的情绪特别明显。   只是今天比之前还有更明显。   江岁感觉很敏锐,他一直很依赖自己的感觉。   就像现在,偶尔,他觉得身边陆承是有点压抑的躁郁在的。   陆承随意将手搭在后脖颈上,手指蜷起,在白炽灯下泛着微微的光泽,眼睛阖着,呼吸均匀,没有睡着,但是不太想搭理人。   江岁试过将糖放在他的手里。   奶糖被陆承勾住,他掀起眼皮:“怎么了?”   江岁:“没怎么,你是不是又不开心了?”   “还好。”   陆承抿了口咖啡,勉强坐直:“是有不会的题要问?”   江岁没什么要问的,就是看陆承一直没搭理自己,忍不住想和他说几句话。   之前陆承明明说的话也很少,但是就不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他说话的时候,陆承一直很淡的在旁边看着他,每次他往陆承那里看,陆承也会立刻就看向他。   这种感觉很难受。   就好像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陆承不愿意主动说,他几次试图开口,也不好怎么问。   江岁问:“你昨天又去见你父母了吗?”   陆承敛眉,声音很淡,还带着一点疏离:“没有。”   “哦。”   江岁第一次对他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是一直以来在陆承这儿的特权被他收走,现在就和其他同学没什么区别。   江岁讨厌这种感觉。   上午课过的很快,到了中午,陆承的情绪又慢慢变平稳了,就好像上午的冷淡只是江岁做过的一场梦一样。   江岁私底下问过顾煜,顾煜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陆承对江岁的态度已经算好了,他们这一天,压根就不敢在陆承面前晃悠。   江岁昨天回房间急中生智,临时找视频剪了一段,给赵子乌发了过去,果然,今天上午薛霸就回来上课了。   下午就要核验各小组的话剧排练成果,于柳拉下脸主动找薛霸:“你的后期剪好了吗?”   刘礼正好过来找他,闻言叫了一声:“薛霸上个礼拜就答应了进我们组,名单都上报了,你们不知道?”   于柳看向薛霸,薛霸没有看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先来后到,既然大家合作的不算愉快,那也没必要再合作下去了。”   “你!”   于柳瞪他快要瞪出火星子了:“既然上个礼拜就答应了他们,为什么一开始安排任务的时候不说?”   “明明就是你们硬要给他安排那么多任务,他碍于情面不好直接拒绝,话里话外委婉的表达了几次,你这都看不出来?”刘礼不屑道:“大姐,你会不会做人啊?这情商也太低了吧。”   于柳气笑了:“到底是谁不会做人?倒打一耙是吧?”   “就事论事而已。”薛霸说:“是你们组一直针对我,我忍无可忍,才不得已换的组,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刘礼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听到没有,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于柳之前想过薛霸可能会拖后期,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临时反水,倒打一耙,只能临时找课代表去将薛霸的名字划去他们组。   后期其实不难,将几个版本的音乐提前剪辑好就行,主要是他们缺少旁白,又缺了一个国王的角色,只能临时改剧本。   江岁和陆承对着剧本琢磨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于柳啪的一下拍在剧本上,脸色沉的能拧出水来。   “别改了。”   于柳气不打一处来:“薛霸把我们组的剧本给了刘礼他们组,他们报的节目和我们一模一样。”   陆承表情不变:“节目先后顺序不同,我们先报,受影响的是他们。”   “不是顺序的问题,我就是气不过。”   于柳咬牙切齿:“薛霸还把张树给拉走了,现在到处说我和你们狼狈为奸,排挤他们,故意刁难他们。”   江岁好奇了:“怎么刁难他们的?”   “还能怎么样?”于柳翻了个白眼:“主演直接给我想给的人,根本没经过他们的同意,怕薛霸实力太好碾压我们,所以将他排成个不露脸的旁白,还特别护短,帮理不帮亲,遇到矛盾永远指责他们,不反思我们自己。”   她咬牙切齿:“现在薛霸可威风,到处说我们看不起他,我们组现在没了他一个英语年级第一的王牌,根本就没有胜算,都等着看我们笑话。”   “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个节目排出来。”于柳拍桌,下定了决心:“我就不信,没了薛霸,我们就不能赢了。”   “但现在问题是,我们的后期和旁白应该找谁?”   后期倒是容易,主要是旁白。   林一格指了指剧本上大段的台词,旁白虽然少,但是作为每一幕和场景转换的衔接,非常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决定了一个组的分数是否可以再往上拔高一点。   “我们去哪儿找一个口语好,今天之内能够录出来的旁白?”   大家一筹莫展,江岁却突然开了口:“我或许可以试一试。”   “你?”   林一格投去不太相信的目光。   江岁打了个响指:“今天晚上就可以交音频,到时候要是不太满意,还来得及更换。”   于柳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删掉一部分台词,重新分配一下角色。”   明明她是组长,大家却下意识看向陆承。   陆承没太认真听,垂着眼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隔了几秒,他才抬起眼淡淡应了一声。   江岁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陆承却一直没有抬头看他。   事到如今,大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中午,江岁没和陆承他们一块儿去出租屋。   主要是昨天晚上实在是太尴尬了,江岁短时间内看到他们就头大,只能提前找葡萄说好,一起去校外吃。   走廊,刘礼半搭着薛霸的肩。   “江岁今天会单独出去吃饭,你真找到人了?”   薛霸说:“当然,我亲自去联系的人。收了钱,就没有不办事的理。”   刘礼说:“是之前那个城北老大?”   “我可不傻。”薛霸讥诮道:“都知道那个老大仗义,万一他看到江岁是城北的,没对他下手,拿了个假东西糊弄我怎么办?”   刘礼笑起来:“不愧是学霸,想东西就是比我们全面。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别把事情弄的太大。”   就江岁那副白斩鸡娘娘腔的样子,平时逞逞威风还行,要真被人堵了,估计还没上就得被吓哭。   “那就不牢你费心了。”薛霸目光阴沉:“我比你更知道度。” 第50章 城南第一黑子   校门口最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 这几天都排着很长的队,今天中午热度消减下来,江岁和葡萄打算买完饭到里面坐一会,直接回学校午休。   还是之前去的那家饭馆。   葡萄说:“你这回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他郁闷的踢石头:“我感觉有点看不懂你和陆承了。”   “有什么看不懂的?”   江岁说:“他喜欢我, 我也挺喜欢他, 就这么简单。”   “可是你昨天不是……”   “昨天?昨天晚上?”   江岁闷笑了两声:“我也没说错啊, 不想当他朋友,只想当他男朋友。有问题吗?”   石头在长长的水泥路跳了两下, 发出轻微的喀喀声。   “你这么确定他喜欢你?上次我在他面前说你的桃花,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岁:“他喜欢一个人还挺明显的,眼神, 动作,语气。”   葡萄不太明白:“那你呢?”   “我?”江岁失笑:“我不是说过了,我也喜欢他啊。”   葡萄摸了摸鼻子。   江岁漫不经意的应了一声:“今天换个地方吃饭吧。”   “什么?”   “前面好像有人。”   江岁停下脚步, 皱着眉认真听了一会儿, 确认道:“不确定几个, 但是挺多的。”   葡萄一下子紧张起来:“挺多人?是在打架吗?”   “好像不是。”   脚步声靠近他们两, 江岁表情依旧很淡定:“可能是堵我们的。”   “啊?”   葡萄一秒变了脸色,转身想跑。   江岁慢悠悠提醒:“后面也有人。”   “啊!!”葡萄本能贴着墙壁,精神紧绷, 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那怎么办?”   江岁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头给他防身, 真遇到被人围堵的情况,旁边还带了个拖油瓶, 他也只有一个办法:“准备跑吧。”   “怎、怎么跑?”   葡萄磕磕绊绊:“我怕。”   “一看到人过来,你撒腿就从那个小缝里钻。”   江岁指路:“去学校找顾煜他们。”   葡萄要哭出来了:“那你怎么办?”   “我尽量撑久一点。”   粗略估计四五个人, 加上身后的三个, 他最多撑五分钟。   江岁感觉到前后的人越来越近, 周围打扫的很干净,一点趁手的东西都捡不到。   活动了两下手腕,他抬起眼,和面前打头的人对视。   四目相对。   薛霸志满意得的笑起来。   没了陆承和顾煜几个人守着,他就不信,这样江岁还能全身而退。   “江岁,这回你可逃不掉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他身后的人错愕道:“老、老大?”   正准备跑路的葡萄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   江岁也没想到薛霸找了七八个人堵自己,结果全是城北的自己人。   场面一时有些难以收场。   薛霸说完那句话之后,足足三四秒没动,笑容还凝在脸上,身体已经僵直了。   等他再抬起眼,本来打算两面围堵的人,已经从江岁变成了他自己。   位置调换,这回轮到江岁看着他,身后带着三个大汉。   江岁友善的笑了笑:“还不快跑?”   他似笑非笑,笑容落在薛霸眼里,完完全全就是胜者的嘲弄和讥讽:“给你五秒钟,五秒之后再来追你。”   薛霸握紧拳头深呼吸,咬紧牙转身就跑。   路过那群人时,他甚至还听见了藏在人群里短促的嘲笑声。   他找来的那一批人临时反水,竟然真的的等了五秒钟,然后朝着他追上来。   薛霸不确定这群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在即将追上他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让他跑,等他以为自己要逃脱时,一回头,又会发现这群人一直紧跟在自己身后,滑稽又怪诞,仿佛在上演一场真人版的猫和老鼠。   常年蹲在教室的学生哪里有那么好的体力?   他很快就脚下发软,口干舌燥。   可是一听到后面戏谑的口哨音,又只能咬着牙继续加快速度跑。   巷子里,葡萄还没缓过来。   “刚刚那都是自己人啊?”   “差不多吧。”   江岁也没想到薛霸运气这么差:“估计是找了赵子乌,但是不放心,所以又私底下联系了他们。”   他感慨道:“真有钱啊,为了堵我,不知道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心思。”   被追了一中午的薛霸精疲力尽扶着教室门进来,瞪着江岁,话还没说,就先被身后闻风而来的薛老师给叫住。   “薛霸,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薛老师表情严肃,语气不容置喙。   薛霸白着脸,黑沉沉的目光在江岁和身后的母亲之间游移,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被薛老师提拎着校服推进了办公室。   于柳看热闹:“薛老师刚才一下课就来找他了,结果他跑的比谁都快,这下好了,守了一中午,总算把人给逮到了。”   午休时间,据说薛霸被关着门骂了一中午,下午上课他都没有出来。   江岁之前答应了陆承要好好学习,现在上课也开始想办法克服犯困的毛病,尽量保持清醒的听课,只是老七那边消息灵通,听说了薛霸中午找人堵他的事情,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江岁本来已经把昨天的尴尬忘得差不多了,现在一看到老七,崭新的记忆不断在脑海里循环,甩都甩不掉。   他咬牙切齿的发消息。   -江岁:你昨天给我发的都是些什么破东西啊!   老七很无辜。   -老七:怎么了?不是你自己说要学习的吗?   -江岁:我要的是武打片,谁让你给我来这个?   -老七:哎呀都差不多吧。   -老七:火气这么大干什么?你之前不会没看过吧?   江岁一想到昨天外放的那些细碎声响,脸又开始发烫。   -江岁:我一个未成年,没看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老七:那你昨天看过了,感觉怎么样?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好东西。   -江岁:他越想越气;   -江岁:不怎么样,烂片!退钱!   -老七:啊?   老七一脸郁闷的找来不少相关介绍,截屏发给江岁。   -老七:不然你再仔细品味品味?我感觉你可能没有仔细看。   还仔细看。   江岁昨天粗粗一看,都觉得三观被人整个打散又重聚了一遍,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拼回来。   他聊不下去,手机一关,还不如背单词。   第一列单词连着念了几遍,江岁又往陆承课桌边凑。   “昨天顾煜他们上天台干什么?还这么多人,拿着手电筒。”   “不知道。”   陆承睫尖微颤,半晌才答:“可能是有什么球赛,想一起上来看吧。”   “昨天有球赛?”   江岁不看球,但是大王他们几个还挺喜欢的,遇到比较大的赛事还会在群里找人聚在一块儿看,他不记得昨天城北群里有这类消息啊。   江岁不信邪,又仔细在群里翻了一遍记录。   确确实实是没有的,倒是之前加的那个马路③群聊得很热烈。   江岁点进去一看,发现大家都在说他。   不是指他潜伏进群里的马甲,而是确确实实的在说他,江岁。   他翻了几页没看懂,直接在群里问。   -ba ga!是之前那个帖子还要继续投票吗?   很快有人热心的出来解答。   -老扑克:不是啊,是昨天的新帖。   老扑克重新分享了一个链接。   -老扑克:之前那几个频繁开贴搞事的号子被封了,他们又弄了个新号继续发。   -老扑克:还以为自己可以瞒过去,其实说话的口吻一模一样哈哈哈,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江岁点开链接,又是他的扒一扒帖子。   他直接翻到最新的更新,吓得呼吸一停。   楼主:江岁就是城北的那个老大,大家不要被他给骗了,他转来城北之前,特别看不起城南的。   江岁慌了一下,有些不妙,不知道这位楼主搜集到了他的什么信息,然后往下一翻。   这楼之中,还附上了他之前的贴吧号——城南第一黑子。   这个号没有设置私密,顺着关注的吧一路搜索,很容易把他的评论和发言找出来,有好几条还被楼主格外截屏贴了出来。   问:城南老大和城北老大哪个脾气更好?听说他们会去校门口堵人的,要去读书了心里有点紧张。   -城南第一黑子:我让城北老大亲自去校门口请你行不行?别去城南。   问:城南老大真的很厉害吗?   -城南第一黑子:屁!城北老大最厉害,城南老大打不过他的,别反驳我,反驳我我就找城北老大放学堵你。   还有不少发言被单独标注下来。   “今天在城南门口被两颗芒果砸了,但是其他人没有被砸,城南果然双标,气死我了。”   “城南呵呵,每次下课都比我们早,糖葫芦又卖光了,气的吃不下饭。”   “城南的校服比城北的好看?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半夜去散步,被城南的保安当逃课的学生抓了,在保安室写了三千字检讨才肯放人。”   -可恶,城南暑假作业比城北少了五张卷子,天理难容!气的吃不下饭。   不过目前为止,大家都没当回事,在楼底下哈哈哈笑了十几条,都觉得这位楼主在做白日梦,乱扣帽子。   -看了,确实是江岁的号。   -哈哈哈他的发言为什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真的是黑子吗?我感觉他比我还爱城南啊怎么回事。   -《气死我了》   大家的关注点逐渐偏移,没有几个人相信城北老大就是他,江岁一脸麻木的看完大家的评论,可能是之前已经够尴尬了,面对大家的调侃,他竟然觉得接受尚可。   果然人的阈值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极限之中提高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评论区会随机掉落红包噢! 第51章 三个月定律   晚上几个人一起去出租屋补课, 讲今天的物理专题训练。   这不是第一次,老师有时候进度赶得比较快,想这种题目一走神就完全跟不上了,陆承只能在出租屋里拿着块小黑板重新给他们讲。   之前也有过, 江岁一听说要用吃饭时间补课, 不太乐意:“算了吧, 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陆承没有生气,眉梢微抬:“你不是说会好好配合我的吗?”   江岁心软了一下:“那我去坐坐吧。”   赵子乌不是没有提拎这他们一块儿学习, 江岁实在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怎么监督都学不进去,后来就渐渐放弃了。   面对陆承的邀请, 他一开始也是抱着为了猎物牺牲一下的心思,打算坐在底下装装样子。但是陆承讲题时,出乎意料的有种诱人的人夫感。   他之前只知道自己喜欢禁欲学霸款, 没想过这个类型更戳自己的心。   陆承戴着眼镜, 将袖子随意的挽至手肘, 白色的衬衫微微透着光, 瘦窄的腰和平直的肩形成漂亮标准的倒三角,提问时,他询问的看向江岁, 暗含着鼓励和期盼, 还有喝水的时候,眼睫扑闪, 喉结上下滚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贤夫良夫的气质。   比之前看起来更好欺负。   江岁坐在下面, 眼睛都要看直了, 越看越觉得陆承好帅。   于是有一就有二, 被美色勾着,江岁不知不觉也混成了陆承课后补习的常驻人员。   他借着书本遮挡,录下来一段视频发给赵子乌。   一直等讲完课准备吃饭,赵子乌才迟迟回复。   -赵子乌:你们讲到这个专题了?   -江岁:不是让你看这个,陆承是不是很帅?   -赵子乌:我说之前找你补课你都不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江岁:不全是啊,主要是我想学习。   -赵子乌:现在开窍了?之前我好话歹话你都不学,陆承给你下了什么药,你每天眼巴巴的跟着念书?   -赵子乌:根据你三个月就丧失兴趣的定理,差不多也该对他腻了吧?   这个问题很耳熟,葡萄之前也好像也问过。   腻吗?   江岁和赵子乌聊天时,陆承坐到江岁身边的沙发上,随意的递过来一只兔子形状的苹果。   “刚才说的题目都听懂了吗?”   江岁敏锐的感觉到陆承好像不生气了。   是自己消化掉情绪了吗?   江岁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被手里的兔子吸引了主意。   很稀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可爱的兔子,捧在手里细细观察:“听懂了,陆老师讲的特别到位。”   陆承笑起来,眼神还是很淡:“你下次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   “可是陆老师好看啊。”   江岁吃完兔子苹果,靠在沙发上将刚才拍的视频点开给陆承看:“我刚刚偷偷拍的,我觉得你当老师特别帅,有种特别适合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陆承的注意力却没在那个上面:“赵子乌?你刚才在和他聊天吗?”   江岁愣了一下,莫名心虚:“啊,就简单聊了两句。”   “哦。”   陆承微微眯眼,以退为进的伎俩已经用的格外纯熟。   他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淡淡的失落:“是我讲的不够好吗?所以你才会分神找赵子乌聊天。”   “没有,我下次肯定认真听课。”   江岁举起四根手指发誓,他弯起眼,刚想趁着机会约陆承明天吃火锅,还没开口,陆承低头看一眼手机,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江岁的笑容慢慢收敛下来,退回聊天页面。   -江岁:不知道怎么形容。   -江岁:我很早之前就感觉已经拿捏他了,但是越相处,又越觉得不对劲,说他喜欢我吧,他又一直没什么举动,吃醋都不声不响的,说他不喜欢我吧,他表现的又很明显。   赵子乌很快回复了他,幸灾乐祸之情快要溢出屏幕。   -赵子乌:你之前不是最喜欢这种不主动说破的男生吗?关系全凭你的喜好,你要是不喜欢,他就直接放你走,你要是喜欢,他就一直默默跟着你。   江岁也不明白。   -江岁:我之前还觉得和他挺熟的,现在越接触越觉得他在抗拒我。   -江岁:但是我;   他打了几个字,默了半晌。   -江岁:但是这一回,我没把他当猎物。   他是真的很喜欢陆承啊。   他没有发出去,全部删除,摁下了锁屏。   顾煜抓着陆承不在的空当,装模做样借着问题的样子凑到他旁边八卦:“你真的认识城北老大啊?”   江岁:“不认识,我嘴嗨。”   “哦哦,我想也是。”   顾煜凑的更近了一点:“那你里面说三个月定律,真的假的?”   江岁一怔:“什么三个月定律?”   顾煜看一眼阳台,谨慎的蹲在江岁和陆承的椅子中间,手机夹在书里翻给他看:“这个。”   他一字一句读出来:“没有几个人能撑过三个月新鲜期,时间一到,就变得很没意思。”   “那个帖子底下来了几个城北的人,那个叫林可的说,前面两个月你对他特别好,特别贴心温暖,三个月一到,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很冷漠,对他避而不见,还说你对朋友都这样,所以身边基本没几个朋友。”   江岁看着林可的回复,一阵无语:“你觉得他说的可信吗?”   顾煜斩钉截铁:“我不信。但是,保不齐别人会多想啊。”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声音刻意压低,只有两个人听得到,视线不由自主的往旁边陆承飘。   顾煜提醒他:“我们群里那帮人没心没肺,拿这个开玩笑,陆哥虽然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我感觉他最近很奇怪。”   “就是从——”   顾煜摸着下巴想了一下:“从给你送充电器那天晚上起吧。”   “送充电器?”江岁茫然道:“他没给我送过啊。”   可是话一出口,他又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葡萄和他在路上的话。   顾煜还在说:“我看着他提前收拾书包走的,可能是没有追到你吧?你那天走的太快了。”   “那天我走的挺慢的。”   江岁的语气格外平静:“他应该追上来了。”   也就是说,陆承追上来了,但是没有把充电器给他。   江岁一瞬间想通了这两天陆承所有的异常。 第52章 刺激   最后一节晚自习彩排, 大家腾出时间和老师打了申请,一起到操场找空地连着排练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刘礼组一直站在他们的旁边,他们说什么, 那边也练什么。   于柳忍了又忍, 带着他们转移阵地, 路上,她突然冒出来一句:“要不我们试试反串吧?”   顾煜和黑子一直都没心没肺的, 闻言以为她在开玩笑,还有心情打趣:“对啊,黑子你穿那女裙子肯定好看。”   陆承没什么表情, 站在一边看他们玩闹。   江岁留意到了,直接走到他旁边,屈指勾了勾他的掌心。   陆承朝他看过来。   江岁回应他的目光, 眼里笑意未散:“陆老师也笑一笑呀。”   陆承定定看着他, 不明白江岁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不愿意和他做朋友, 又为什么要一而再, 再而三的靠近他。   “我刚才补课的时候就想和你说了。”   江岁冲他眨了眨眼,声音很轻,语气一如既往的亲昵, 还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下周末我生日, 你来陪我过吧?”   陆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又扭开落在了别处。   他不知道现在心里的情绪是失望更多一点, 还是难受更多一点。   江岁的生日在五月,早就已经过了, 编出一个这样的谎言来骗他, 就为了让他答应一起去吃顿饭吗?   江岁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再看吧, 我那时候不一定有空。”   “你来吧。”   江岁又晃了晃他的手,眼睛半弯着,眨眼的时候眼皮上那颗可爱的小痣也跟着颤了颤:“我就请了你一个人,如果你不来,我只能一个人过生日了。”   陆承垂下眼,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终于松了口:“好。”   他也觉得,是应该有一个节点来正式说清楚,做个了断。   江岁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心里松了口气。   顾煜一开始以为于柳是在开玩笑,后来越聊越觉得可行。   与其让刘礼他们像个跟屁虫似的缀在后面甩不掉,还不如他们主动去创新,利用反串再多加一点优势来吸引观众的视线。   几个人一拍即合,反正都是大老爷们儿,其实女装不女装的也没太所谓。   去年开幕式的时候,还有个班级全员反串,男生穿女装,女孩子穿男装呢,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于柳重新振作,被激发了无穷的创作灵感,大家直接一起拍板定下来让江岁当公主,陆承当恶毒皇后。   江岁没所谓,毕竟穿女装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他还挺有经验的。   大家期盼的目光又齐刷刷投向陆承。   陆承也点了点头。   于柳重燃自信,直接带着他们拿着台本来了一遍。   他们选择的新地址在一个偏僻的林子背后,刚试着念完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的戏份,就听见旁边传来男生女生起哄的声音。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小片一小片的,特别引人注目。   顾煜停下来,走到林子边扒开树叶看了一圈,不解:“这外面怎么了?”   就像一场马拉松接力,起哄的声音越来越近,逐渐靠近他们。   于柳开玩笑:“不会又是有人要过来表白吧?”   之前就出过这种事情。   外面职高的学生喜欢一个高三的女孩子,被拒绝了心里不甘,就买束玫瑰捧了一路,跑到教学楼底下拿着喇叭表白,最后被年级主任带着保安给哄走,让大家看了好久的热闹。   起哄的气波越传越近,眼看着已经到了他们隔壁,江岁下意识往陆承的身边挨了挨,半藏在他身后。   这个动作他不是第一次做了,所以一站到陆承身后,陆承就本能的配合他挪了一步,刚好将他挡住。   等陆承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表情凝了一下,后背僵硬了几秒。   那个让大家接力性起哄的人逐渐朝这边走过来。   顾煜和黑子眼神对视,注意到这是对面打球的一体育生,默契的决定路过的时候也吹个口哨捧捧场。   顾煜眼神不太好,所以只能眯着眼去定焦。   那哥们儿长得很清秀,五官端正,个子挺高,是个体育生,所以晒得有点黑,一手拎着零食,一手拎着奶茶。   那男生越走越近,顾煜吸了口气,气音短促的吹了声口哨。   那人没看他,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路过。   “唉。”   顾煜抬肘碰他,好心提醒:“前面没路了,教学楼在左边转弯。哥们儿你找谁啊?”   “不用。”   这人目视前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哇靠,这么吊。   顾煜哼笑了一下:“你城北的?保安放进来的吗?”   “不是。”   那人径直往前走,在陆承面前停下。   什么情况?   顾煜傻眼。   这人看着只比陆承矮了一点,和以前来找陆承的小男生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只是,承哥什么时候认识城北的人了?   当着小嫂子的面表白?   刺激。   陆承慢慢抬起眼。   面前的人声音低沉,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麻烦让一下,我想和你身后的人说句话。”   陆承和他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完全谈不上友善,只是陆承的瞳色太淡,天生显贵,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像是轻蔑和不屑。   陆承没动,手放在校服口袋里,一反平时沉默内敛的常态,扯了扯唇:“腿断了,让不了。”   他面前那人的表情一下子有些难看,看起来明明该是清秀的长相,腮帮子咬的鼓起来,表情竟然有些狰狞:“听不懂人话是吧?”   他抬手想扯陆承的衣领,却被旁边一只手制住,进退不得,僵持在空中。   江岁淡淡抬眼,皱着眉烦躁道:“你来干什么?”   一看到他,林可的力道就软下来了。   收回手,他讨好的笑笑,举起手里的零食:“我来看看你。”   江岁连垂头看一眼都嫌麻烦。   “不用。”   “给你和葡萄带了奶茶,还有一些零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林可放在他面前,从江岁出现的那一刻起,视线就彻底黏在他的身上:“我就过来看看你,你不要负担太重。”   江岁后退一步,没想到林可会一路追到这里来。   林可说:“贴吧那些话我已经删了,不知道你看到没有……我就是一时冲动,说话不过脑子,你不要生气,我已经联系人去找帖子的楼主了,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我去想办法把那些胡说八道的帖子都删掉。”   林可眼里有隐隐的戾气一闪而过。   “想怎么说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面对他,江岁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别再来找我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江岁才说完,林可的表情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你把我加回来吧,求你了,我知道错了。”   他说着,咕咚一下给江岁跪了下来。   事发突然,把旁边的顾煜于柳都吓了一激灵。   “江岁,你看看我。”   林可跪着走了两步,卑微的去抓江岁的裤脚,江岁冷漠的躲开。   顾煜都有点看不下去:“不是,你说话就说话,好好的给人下跪干什么?”   林可红着眼,含着恨意又含着别无他法的癫狂:“你不答应把我加回来,我就不起来。你不同意,我就在这里跪到你同意。”   “跪不跪是你的事。”江岁有些好笑:“你是想拿下跪来绑架我吗?”   林可没吭声,直直盯着他身后的陆承:“他是你现在的朋友吗?”   最后朋友那两个字咬字很清,似乎还带着什么其他的意味。   联想到贴吧三个月定律,在场众人表情变得丰富起来。   顾煜和几个人眼神交换一下,主动从空地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陆承垂着睫下的眼神动了动,余光不动声色的挪向江岁。   这也是他在意的问题。   可是他心里清楚,无论江岁回答什么,都不是他最终希望听到的。   他动了动唇,想主动解释。   可他还没出口,就听见江岁很直截了当的说:“不是。”   陆承的心蓦地一沉,感觉空气中的湿气和热气搅在一起,压抑沉闷。   同时,林可的眼神亮了一下。   “我就知道——”   话到一半,他突然失声,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岁突然侧头,拦住陆承的脖颈,覆/上了陆承的唇。   江岁本来只是轻轻碰一下,刚想退下来,陆承的手突然揽上了他的腰,在即将退出之际,摁住他的后脖颈,重新吻了上来。   江岁一懵,无意识张了张唇,在意识到什么之后,有灼热的火从他的脸一路烧到了脖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才过了几秒,陆承松开了手,江岁才缓过神来。   他转头看向林可,嘴唇还在发麻:“什么关系,你看清楚了?”   林可磕磕绊绊,上下嘴皮子碰了半天,想见到什么很震惊的事情,话还没出口,竟然转身就跑了。   顾煜几个人在外面,就看到他拎着那袋子零食,来时不紧不慢,胜券在握,走时跌跌撞撞,狼狈不堪,是受了很大刺激的样子。   顾煜和于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空地走过去。   树林后,陆承拳头握的死紧,一张脸通红,下意识舔了下唇,又意识到什么,身体一僵,背着手很重的擦了一下嘴唇,抿抿唇,又擦了一下,眼神闪烁,一直盯着脚下,没抬头看江岁。   要不是顾煜足够了解陆承,又眼神一闪,余光瞟到了陆承乐的没来得及放下的嘴角,还以为面前是什么纯良无辜的良家清纯少男。   江岁也愣了。   本来还想问陆承刚才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没想到陆承被亲了一下之后反应这么大。   他一下子忘记了想问的话,心虚起来。   他扯了扯陆承的衣角:“我不是故意的。”   陆承:“嗯。”   偏头没看他。   江岁再说:“刚才情况比较紧急,我不这样,他还不一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陆承又:“嗯。”   纤长的睫毛盖下来,遮住了下眼睑,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江岁知道的,陆承是个不经撩又古板的人,娱乐生活只有魔方拼图,偶尔和他看电视,碰到男女主角做什么暧昧的事情,还要煞有其事的让他把眼睛盖上,突然这么孟浪,估计是把小学霸吓到了。   江岁心里十分愧疚。   “你是初吻啊?”   陆承又应了一声。   他好不容易憋住笑意,终于开口了,很大方:“没关系,我可以理解的。”   他善解人意:“只是一个意外而已,我……”   他顿了顿,又扯起唇,自我安慰般:“我是个男孩子,不算什么的。”   陆老师又纯又善良。   江岁心里内疚坏了。   毕竟是个公共场所,就算大家有意避让,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被大家拼接的大差不差。   等江岁他们组彩排完再回到教室,就看到了大家充满怜惜的目光。   据顾煜打听,故事的版本如下:   江岁,一个无忧无虑天真单纯的小屁孩儿,某天,被体育生林可给看到了,林可惊为天人,林可念念不忘,林可一见钟情,林可纠缠不休。   而此时,城北的校霸,长得巨丑那罗刹,看上了林可强健的体魄,深深的爱上了他,并且展开了疯狂的轰炸式追求。   无辜可怜的江岁,被牵连其中,逼不得已,黯然转校。   可是,可是!   林可他念念不忘,他纠缠不休,于是费劲千辛万苦打听到了江岁的班级,来了一场浪漫的邂逅。   顾煜演这个可比演英语话剧卖力多了,形台声表,样样俱全,对江岁的怜惜,对林可的憎恶,对罗刹的痛恨演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长得巨丑无比那罗刹江岁:“……”   两个人的故事演出三个人的缠绵悱恻,这帮人的课后作业还是太少了。   旁边,有人面无表情的发出了和江岁不敢说出来的点评:“短视频荼毒大众,狗血小说影响心灵,多吃药,早治疗。”   顾煜捂住胸口:“陆哥,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江岁不由自主:“伤的好。”   空白格发自内心:“伤的好。”   黑子由衷赞叹:“伤的好。”   顾煜:“……” 第53章 陆承是很护短的   星期五的班会接踵而来, 大家很快没了八卦的闲情,大段难啃的英语台词以及要求结合表演与队伍配合的表演桥段,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不小的压力。   于柳为了戏剧效果, 最后几节课课间带着他们改了好几个版本, 最后甚至还加了一段七个小矮人以四小天鹅芭蕾进场的喜剧桥段。   班会之前的试演彩排, 于柳一个朋友突然找过来,说他们组不上了。   “都准备这么久, 说不上就不上了?”   于柳表示很不理解。   两个人没避着其他人,就是默认了让其他人听到,坐这附近的听见八卦, 心领神会凑了过来。   “没办法啊,谁叫我们主演被人挖走了。”   于柳朋友抱着手臂,意有所指看向教室后边儿的刘礼那组。   “主演被挖走了?”   顾煜听这故事很耳熟:“被刘礼啊?”   “是啊。”   于柳朋友不情不愿:“早不说晚不说, 今天要上台了, 昨天彩排才告诉我们。”   她喏了喏嘴。   文娱委员正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誊写参选的那几个小组, 原先报名的七个组, 最后写下来,只剩下了寥寥三个组。   顾煜去打听了一圈,才明白,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 把原来组里的人给踢了,让班上最好的那几个合并进来, 一个组八个人,五个都是英语前列, 排练的时候, 还专门请来刘老师进行指导。   听刘老师的意思, 还挺满意这个阵容的。   另一组似乎也听见了风声,过了几分钟,有人上台把那一组的名字给擦了。   黑板上空空荡荡,就剩下于柳组和刘礼那组。   紧急时刻,又有人找到于柳,说他们提前录制好的音频播不出来。   “什么叫播不出来?之前试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于柳快急疯了:“我过去看看。”   没过几秒,她攥着台词稿过来,表情很懊恼又沮丧:“一开始他们说文件格式不对,播放不出来,后来又说是不小心把文件给删了。”   江岁安慰她:“没关系,我上应该还有原文件,复制上去应该还能用。”   话音刚落,林一格就冷着脸走过来:“道具被人弄坏。”   上节课他们特地检查过,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谁也没想到,一节课的时间,道具就被弄坏了。   “上节课,刘礼请假上了厕所。”   江岁记得很清楚,因为刘礼走之前特地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江岁朝刘礼的方向看去,那人坐在桌子上,得意洋洋的和旁边人说话,笑的格外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薛霸坐在江岁后面,故意说:“你不是很能打吗?有本事也找人去揍他一顿啊。”   顾煜不爽道:“薛霸你放什么屁呢?”   薛霸冷笑一声:“一群瞎子,天天城北城北的骂,城北老大坐你们面前都认不出来。”   黑子气势汹汹:“你说江岁是城北老大?放什么狗屁?”   这么多人维护他,江岁心里暖呼呼的,很感动。   空白格:“就是,有你这么骂人的吗?”   江岁:感觉有点奇怪,不确定,再看看。   顾煜附和:“就是,有你这么骂人的吗?”   江岁:“城北老大是骂人的词吗?”   “废话。”   顾煜握紧拳头:“这可是我们城南最高级别的侮辱词汇。”   江岁:“……”   谢谢嗷,今天放学就套你麻袋。   道具和音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没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来是谁干的,只是大家没想到,刘礼会为了区区一个小比赛,做出这种没底线没道德的事情来。   江岁还是头一次为了参加个活动这么努力的背单词背英语长短句,大家排练也花了不少的时间,现在临到头没了道具,就算真的上了场,心里也还是憋屈的。   江岁心想自己堂堂一城北老大,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顾煜:“这刘礼真不要脸。”   黑子:“妈的,忍不了,我们去把他们组道具也给端了。”   “还是算了吧。”   顾煜又叹口气:“他不要脸,我不能不要脸。”   空白格也说:“犯不着和小人置气,这么阴的事都干得出来,他们以后肯定会遭报应。”   以后?   江岁可不想等以后。   和顾煜的观念相反,凭什么要他让一步,要他吃亏?刘礼不要脸,他也不要脸。   坐不住。   江岁心想,得搞他。   陆承刚好从老师办公室核对完主持稿,看大家情绪不太对劲,问了一句:“怎么了?”   问这话时,眼神却在盯着趴在桌子上的江岁。   “我们的音频拨不了,道具也被人弄坏了。”   顾煜主动将事情交代清楚:“就这样。”   陆承:“刘礼弄的?”   顾煜:“大半是他。”   江岁还是郁闷的趴在桌子上,手无意识折着打印出来的A4台词稿。   陆承知道他这段时间挺努力的,因为记性不好英语不好,怕拖了其他人的后腿,还会熬夜背单词查意思。   他叹了口气,没忍住轻轻摸了摸江岁的头。   江岁那双干净又可怜的眼睛看过来,好像一只快要被欺负哭了的兔子。   顾煜继续告状:“薛霸欺负江岁不会骂人,还污蔑说他是城北老大,开玩笑吧?江岁要是城北老大,怎么可能愿意和我们做朋友?”   江岁:有点感动,但不多。   陆承松开放在江岁头顶的手,不咸不淡瞥顾煜一眼:“他是你朋友和他是城北老大之间,有必然关系吗?”   顾煜啊了一声。   典型的陆承逻辑。   陆承是很护短的,而且他的逻辑很霸道。   他之前和黑子几个人总结过,陆承交朋友就类似于那种,他要是想和你好,那你怎么样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无所谓。   他不想和你好,你无论怎么样,他都无所谓。   是很典型的单方面付出者,且对喜欢和没感觉的人之间,双标的非常严重。   大家明眼都看得出来,陆承喜欢江岁,就算江岁真是城北老大,陆承也完全不在意。   但这句话落在江岁耳朵里,又成了另一个意思。   朋友和城北老大没有必然联系,也就是说,陆承压根就没把城北老大算进朋友的行列。   他心里一下子不是滋味,闷闷道:“如果你是城南老大,我也会把你当朋友啊。”   陆承嗯了一声,眼里闪过一点笑意,知道江岁只是嘴上这么说。   他胆子小,但是特别嘴硬,真碰到了城南老大,跑还来不及,哪里敢做朋友?   江岁不太高兴。   他都这么说了,陆承还没点表示,还嗯。   他在「嗯」什么?   气死了。   陆承这直男。   体育老师生病,下午体育课改成自习课,陆承要去校对主持稿和练习,所以没留在教室里。   江岁心里打定了主意不吃暗亏,随便扯了个理由溜出来。   大家各组的道具都放在打印室里,一般情况下,打印室都是锁门的,所以比较安全。   这难不倒江岁,根据他多年搞事的经验,他完全可以爬窗户。   打印室窗户没关紧,江岁一跳就上去了。   他巡视了一圈,终于看到打印室那几大堆教案的背后,刘礼他们组的道具。   他蹲下去一个个翻了翻。   刘礼组直接挪用了他们组一开始的剧本,所以很多道具,都是光明正大在林一格做完之后仿的,他越想越气,手里的动作没有含糊,撕拉一声扯开了刘礼那组用来转场的一张单词卡。   还没等他换下一张,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是不紧不慢的笃笃笃三声响。   江岁吓得呼吸一停,手脚并用赶紧缩到讲台下边儿躲着。   好巧不巧,他这边刚爬进去,窗户那边就有人钻了进来。   声音窸窸窣窣的,刻意压低了。   “你不是说这样不道德吗?叫我过来干嘛?”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人可以不道德,但是我不能吃亏。”   这两道故意压低但是语气嚣张的声音,江岁一听就知道是黑子和顾煜。   这两个人心大,撕拉一声,一边扯一个,扯得还挺开心。   没扯两个,窗户破拉一响。   “顾煜?”   于柳语气惊讶:“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顾煜:“哈哈哈,我们、我们来消消食,晚饭吃太饱了,你呢?站在窗户上看风景啊?”   于柳:“我和我朋友气不过,过来看看这边有没有监控,想找老师查一下。”   躲在讲台后面的江岁一惊,完全忘记还有监控的事情了。   黑子也懵了:“这儿有监控?!”   “照理说应该有……你这个反应,你刚才不会在撕他们道具吧?”   于柳数落:“那你现在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啊。”   顾煜说:“他们是主动犯贱,暗下黑手,不讲道德没有底线和规则意识,而我,是在被对方欺负的情况下,气不过,被动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们。”   “你想啊,我们没有道具,他们也没有道具,一起比赛,这才公平嘛。归根结底,我只是为了维持比赛的公平,我们两出发点完全不一样。”   于柳没吭声了,似乎是被顾煜这套说辞给说服了。   黑子:“我靠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   顾煜嘿嘿一笑:“陆承教我的。”   “陆承?”   于柳没想到陆承会愿意出手,毕竟在她眼里,陆承一直都是那位不争不抢,立在高处看他们吵闹的大佬。   “为了哄江岁高兴呗。”   顾煜说:“他帮我们拖着老师,还提前看了一下,这里的监控是坏的,你就放心吧。”   黑子:“所以你不是想通了,是他给了你底气。”   顾煜:“嗨呀,这都差不多嘛。”   江岁松了口气,知道陆承靠谱,没想到陆承这么靠谱。   于柳啧一声:“难怪陆承会喜欢江岁。”   黑子:“嗯?”   顾煜:“昂?”   江岁悄悄竖耳:为什么?   于柳指了指旁边刚才:“另外那几个也来了。我就说刚才你们一个个没心没肺,原来都打着这个主意。”   “除了江岁和空白歌没来,你们一个个都蔫儿坏。”   话落,她好奇:“所以陆承真的去拖老师了?”   “是啊,空白格带了好几个组的人在办公室闹,刘老师知道刘礼彩排前把人给抢走的事情了,现在龙哥头大的不行。”   于柳由衷感叹:“和你们比起来,趴在桌子上不开心的江岁真是傻白甜。”   躲在讲台下的江岁:“……”   班会课的时候,原本还剩两个组选拔,于柳路过黑板的时候眼也不眨将自己组的名字给擦了,于是最后就剩了刘礼那组。   顾煜几个人手下留情,就撕了几个制作流程没那么麻烦的道具,没想到刘礼那组人心态不行,发现道具坏了,当即脸色一摆,内讧起来。   刘礼直接质问薛霸:“是不是你干的?”   薛霸怎么可能会认:“道具最后可是你自己去放的,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不小心?”   薛霸不屑道:“毕竟我们组就你英语最差,压力大不想上,完全可以理解。”   两个人积下的矛盾已经很深,都不需要多挑拨,两三句就能吵起来。   薛霸是吵不赢的。   无论怎么样,刘礼那群朋友都会推搡着站在两个人中间劝和,推的是他,护的是刘礼。   他看着面前四五个笑容虚伪的「朋友」,恶心的快要吐出来。   一群成绩全靠他的傻逼。   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去了办公室。   但是谁也没想到,最后刘老师宣布的名单里,没有刘礼。   刘礼拍桌站起来:“老师,我是组长,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你是组长?”   刘老师很困惑:“那组的组长是薛霸啊,从头到尾都没有你的名字。”   刘礼的表情一瞬间精彩极了。   江岁在后面笑,一扭头,发现陆承没什么表情,像是很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问:“你知道啊?”   “嗯。”   陆承说:“他们组英语课代表统计人数,利用公权改变成员意愿,将其他人分到他们组,但是上交的时候刚好要经过林一格审阅,我让林一格把刘礼踢出去了。”   也就是说,从最开始,刘礼忙活一场,就是为他人做衣裳。   江岁看陆承的眼神彻底不一样了:“文化人做事就是不一样。”   陆承:“哪儿不一样?”   “你蔫儿坏。”   江岁笑着说:“这招太有先见之明了,我看他吃瘪,就觉得特别高兴。”   他笑到一半,突然灵机一动,问旁边的陆承:“你要是和城南的程哥对着干,谁搞得赢啊?”   陆承:“?”   江岁:“你成绩这么好,那程哥没你聪明,估计搞不赢你哦。”   陆承:“应该差不多。”   江岁已经想好了。   下次再和城南打,他就提前请教陆承,他就不信了,这还能打不赢。 第54章 掉马预警   江岁最近很困扰。   距离那天误亲了陆承已经过去两天, 他后知后觉,终于发现自己和陆承的关系又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且他之前完全没有经历过的阶段。   问题不在陆承,在他。   他开始没法儿直面陆承了。   陆承那天之后, 又和他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比朋友更亲密, 却又比情人要疏远。   他善解人意到,甚至被人莫名其妙亲了一口都没有怪罪。   江岁把这事儿和老七说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老七在电话那头笑:“他喜欢你, 你亲了他,天降的馅饼,天大的好事, 他高兴还来不及,怪你干什么?”   江岁叹气:“陆承他不是这样的人!”   老七哼笑:“你自己就是男人,对男人那点尿性还不清楚?还「他不是这样的人」, 纯纯放屁, 狗都不信。”   江岁深深叹气:“真的。那之后他对我特别克制, 碰都不碰我一下, 也不看我。”   老七:“那你们中午不是一起午睡吗?”   “不是啊!”江岁说起这件事,心里也憋闷:“他把床让给我,自己去睡教室。”   老七一坐起来, 咬牙骂道:“那他就是不喜欢你了, 得到了就不珍惜,渣男!”   江岁:“可他明明……”   老七狐疑道:“明明什么?你背着我们和他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明明、明明——”   江岁支支吾吾, 思绪又回到了昨天。   就在昨天,陆承帮忙统筹安排校运动会, 体育课提前回了教室。   顾煜暗示江岁, 说陆承昨天又回家了, 心情不太好。   “真的假的?”   江岁半信半疑:“陆承上午没睡觉啊。”   “他也连续几天没买咖啡了。”   顾煜抱着篮球,耸了耸肩:“这几天我约他打游戏他都不上号。平时十一二点睡不着秒回的人,现在一回家就联系不上了……你和他是不是还在闹别扭啊?”   “没有……吧?”   江岁也不确定:“他每天早上照样找我要奶糖啊。”   “你去试试。”   顾煜推他回教室:“你胆子大,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江岁被半推半就进了教室,陆承正在座位上排运动会时班级营地的后勤值班表,以他为圆心,周围三个座位之内的人都挪走了。   有女生在旁边小声提醒:“他刚发了脾气,你小心点。”   “发脾气?”   江岁心里,陆承是脾气好到没脾气的人:“怎么发的?”   “应该是有人打闹的时候碰掉了他什么东西,然后他就表情一冷,叫人滚,当时好吓人,现在班上气压都是低的。”   江岁故作若无其事地回座位,穿过三八线,压住陆承的纸。   陆承笔尖一顿,沉默着将纸小心挪开,给江岁让位置。   江岁得寸进尺,又往他那边挪。   陆承好脾气的再次退开。   江岁看一眼他的脸色,将他桌沿的奶糖碰倒在地上。   这回陆承没让了,他低下身体去桌前捡起糖来,小心的擦掉灰,抬起眼看着江岁,没说话。   但是那小眼神,江岁想凶都凶不起来。   他一下子心软了,讪讪道:“抱歉啊,我是不是过分了。”   陆承摇了摇头,又继续趴在桌子上写名字。   一点气都没有。   江岁试探他:“上一次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陆承闷闷的:“没有。”   “没有为什么一直不理我?”他不喜欢想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你也是第一次,相互扯平了,行吧?要是你还是不满意,大不了亲回来呗?”   陆承抬起眼皮,那双眼睛清清凌凌,好像被什么东西照亮了。   “真的吗?”   江岁一怔:“什么?”   陆承耳根红了,摇摇头,又没说话了,低头在课桌上写名字。   江岁耐心很少,喜欢他这副闷葫芦软包子一样委屈的样子,又见不得他一直这样,心急口快,一拉他的手臂:“你跟我过来。”   他没敢把人带到天台。   自从上次被抓包之后,他落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短时间之内都不可能上天台了。   短短的几根筋随便动了两下,他将人拽到了储物间。   江岁霸气的将人往阴暗的房间一推,后脚将门稍上,视线昏暗,但是依旧能够清晰的看到彼此身上蓝白色的校服,以及陆承那张对于高中生来说,过于冷淡漂亮的一张脸。   真好看。   江岁分出一丝心神,心里有些得意。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怎么这么会长呢?   陆承比他高,微微低着头看他。   两个人在储物架之间,背后都抵着冰凉的架子,这让人感觉很真实,总之,不像是在做梦。   周围很安静,陆承说话时,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来这里干什么呢?”   他声音很轻,微哑的落在江岁的耳畔,仿佛叹息,又夹杂着点儿不可言说的无奈。   在他的视线里,江岁美好而又天真的看着他,小白兔子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主动往猎人早已挖好的坑里跳。   “补回来吧。”   江岁的表情很大方,分明的双眼皮褶子上,那颗小小的痣随着视线的扭转而颤动了一下,再往下,他的眼神很干净:“你一次我一次,谁也不吃亏。”   陆承不受控制的觉得喉头干涩。   江岁这么坦坦荡荡,而他想要对对方做的事情,实在谈不上磊落。   包括他那只配关进储物室里,见不得人暗无天日的肮/脏心思。   可这同时,他又觉得很难过。   “你对谁都是这样的?”   “没有啊。”江岁弯了弯眼:“只对你才这样的,陆老师。”   陆承松了口气:“不用。”   他不太忍心继续这样欺负江岁,这几天江岁无措的表情和好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模样早就将那天晚上两三句话的伤害轻易抵消。   他永远不会和江岁生很久的气。   至于那个吻,他真的偷着乐了很久,不生气,反而高兴的要死,高兴的连着做了几天的好梦。   陆承解释:“我真的没生气。”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江岁眼里的形象已经彻底和清纯无辜好学生挂上了钩,越这么说,江岁那种带坏了好学生的愧疚就越浓厚。   他自己都有点过意不去。   你说一个好好的小学霸,偏偏因为长得好,招惹上他这么一个没点原则,包藏色心的流氓。   太惨了。   江岁主动抬头,想弥补自己心里对陆承的愧疚。   但是没来得及碰上那点温热,陆承侧开脸,眉心微蹙着,耳根红的快要滴血了。   江岁从他的脸颊推开,不解的将视线落下来,落在陆承握的死紧的,他的手腕上。   陆承的喉结尖上下滚动,呼吸急促。   不知道是储物室太憋闷,还是两个人之间燃着的情绪太焦灼。   江岁手心冒汗,耳朵和脸也像火烧了一样的热。   陆承的手也热的吓人,那个温度,好像要活活将江岁的手腕给烫熟了。   他动了动唇,低声问:“我们现在……算在干什么?”   江岁弯起眼:“你说呢?”   陆承没说话,反而莫名其妙的问了他一句:“还是朋友吗?”   江岁以为他在担心两个人亲了之后关系就回不去,安抚道:“当然,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   陆承一愣,眼里有什么东西变了。   江岁再凑上去的时候,他别开了脸。   “别。”   “什么?”   江岁没听懂。   面对他茫然的神色,陆承只能艰难的将他拉远一点,一字一顿:“别这样。”   江岁的面前,陆承喉结尖的黑痣滚动一下。   陆承说:“你不要随随便便的这样亲人。”   “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陆承急了很多,但是依旧温和,不是怪罪的语气,反而很包容:“你不要这样随随便便的亲我。”   江岁的表情变了,笑容撇下来,好像生气了:“为什么?”   陆承还没说话,他已经自己想到了答案:“哦,你觉得这样很恶心?”   “不是。”   “那为什么?”   江岁碰到的人多了,什么情况都遇见过。   有人喜欢他的长相,有人爱他热烈的性格,也有人迷恋于他打架时毫不留情的狠厉,这世间的人千奇百怪,喜欢一个人的原因也古怪莫测,但少年人嘛,无非就是图个新鲜,一旦他稍微流露出一点点软化的态度,对方就彻底变了个人。   江岁还以为,陆承不是这样的。   原来他也是图个新鲜,其实不一定真的喜欢男生,也不一定真的喜欢他。   亲了一下,就觉得后悔莫及了。   江天海好像也是这样的。   听说他曾经追姨妈的时候,轰轰烈烈,无人不知,最后还不是腻味了,爱上另一个永远只会拒绝他的人。   只是几秒的时间,江岁很快又平复情绪,重新笑了一下。   他为自己找好了台阶:“哦,我好像忘了,这种事情不是一人一下就还清的。你又不喜欢我,这样强迫你,你只会心里不舒服吧?”   “江岁。”   陆承的话打破了他的思绪。   “我喜欢你,但是你未免也太低估我对你的喜欢了。”   江岁表情空了几秒,愣愣地看着他,想听继续往下陆承的解释。   可是陆承松开手,定定看了他两秒,似乎带着一点委屈,推门转身就走出了储物室。   从头到位,没有再说过第二句话。   储物室的门大开着,透出源源不断新鲜的空气。   叫人清醒,也叫人冷静。   陆承走的时候好像又有点生气。   江岁听不懂,什么叫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喜欢?   他怎么了?   就因为说了那句一直当陆承是朋友?   不是陆承自己这么问的吗?   他连续几天晚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日思夜想,夜以继日。   他就是知道陆承喜欢自己,也对陆承有感觉,才让陆承亲回来的。   怎么陆承不高兴,反而生气了呢?   他想的头疼,头疼的哐哐砸墙。   男人,究竟是个什么复杂的新物种啊?   老七听完江岁的叙述,哈哈哈笑了好久,压根停不下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自己送上门,人家还不要你?”   “呃……”江岁头一回没吭声,只是几秒之后,还是忍不住弱弱的抵抗:“他亲口承认了,他喜欢我。”   “哦。”   老七勉强改口:“他既然喜欢你,为什么对你没那方面的想法?他不行?”   江岁咬牙:“他行,他行的很!而且,他行不行不重要,我行就好了。”   老七又没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你能不能别光笑?我找你就是想你给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良久之后,老七终于止住笑:“我一个单身狗,能给个什么办法?不如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个软件,你去那上面问问。”   江岁好奇:“什么软件?”   “等等啊。”   老七退出页面,给他分享了一个链接。   江岁看不懂标题:“句号?你给我分享个句号的标题干什么?”   “你点进去就懂了,这是个问答软件,还可以找感情大师付费交流,解答疑惑,你自己摸索。”   电话挂断了。   江岁点开链接,下载软件。   趁着下载的功夫,他拉下去看了一眼下面的回答。   什么什么可以看编辑记录。   他半信半疑的点开。   编辑记录:   。   他逐字逐句念出来:“我有一个朋友?” 第55章 第一个秘密   -我有一个朋友, 因为心理原因,他一直抗拒各种肢体触碰,但是他今天和一个男生抱了一下,觉得很舒服。   那个男生很白, 很漂亮, 在我朋友面前穿过裙子, 确实是我朋友的理想型,但是我这个朋友以前打算柏拉图, 很抵触特别亲密的接触,现在却老想着那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所以这个朋友是压抑久了,心理变/态缺少发泄吗?   -觉得一个男生漂亮, 很香,是病吗?   他草草浏览了一下,点开题主的页面, 又看到了这位题主推荐的一位感情咨询大师, 以及不久之前发出的提问, 标题又是句号, 不过这一次,他已经学会轻车熟路的点开编辑记录,根据时间线, 应该是这样的。   -我有一个朋友A, 暗恋B很久了,好不容易和他做成了朋友, 但是因为一次意外,他得知B其实并不是拿他当朋友看, 一时生气, 给B摆了几天脸色, 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很喜欢B。请问一下,应该怎么巧妙的和B谈合,向B道歉?   -不用道歉了,B亲了我朋友,他们短时间应该和好了。   。   -请问如果B因为不小心亲了A,就以为自己欠了A,让A亲回来,并且表明一直把A当最好的朋友,A应该怎么让他正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补充:看完了部分回答,B确实很开朗,但是两个人都是男生,不存在B到处沾花惹草养备胎的事情,希望大家回答的时候注意一下措辞,部分不太尊重人的回答我已经举报了。另外,有回答提到,B有可能把A当成了兄弟,请问A应该怎样巧妙的转化两个人的关系,从兄弟变成其他的呢?A真的喜欢了B很久,不是只想当兄弟的那种。)   。   江岁粗粗一看,有点好笑,觉得这位答主呆板正经得可爱,和陆承有的一拼。   他打电话给老七,想和他聊了一下这位答主的八卦:“笑死我了,喜欢人家,人家凑上去他又不敢,还有那个穿裙子,哈哈哈,送上门他都不敢要,也太卑微了。”   话一出口,他笑容突然凝固,感觉这个剧情该死的熟悉。   老七说:“啊,他啊,我知道,真的有钱,花了至少八百请感情老师咨询,咨询了大半年,笑死我了,根本不敢追人家。”   江岁看着完全吻合的时间线,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问老七:“你怎么知道他花了多少?”   “我当然知道。”老七说:“看到他主页推进的情感大师没?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是你?”   “对啊。”老七很得意:“他那朋友估计也喜欢他,只是那朋友据说无辜清纯男高中生,胆子小的很,又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教他循序渐进,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一个冲动,把别人吓跑了,那小子现在连碰个小手都不敢,上次他和人家亲了,他还忐忑的问我应该怎么做,要不要马上表白。”   “哦,是吗。”江岁轻声问:“你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   老七想也不想:“当然是保持距离,给人家一点缓冲时间,最好这段时间别看他,也别碰他,保持基本社交距离和足够安全感,免得人家担惊受怕呗。”   江岁一字一顿,细细斟酌:“什么叫,基本社交距离?”   “害,基本社交距离,顾名思义啊,就是当朋友呗。”老七洋洋得意:“我给那人的建议相当中肯,对方或许是年轻气盛擦枪走火,一时新鲜所以对他产生了一点点荷尔蒙,很正常。这个时候要是答应了,那才是辜负了人家,千万,千万要保持冷静。”   一时新鲜所以产生了一点点荷尔蒙。   江岁气笑了。   话筒里,他的声音幽幽,语气莫测,听不出情绪。   “老七,我们有空出来打一架吧。”   老七:“啊?”   “不,不需要有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   老七后背莫名涌上了一股寒意,他磕巴了:“不不不是,那你冷静一下啊,好端端的打什么打?”   老七家门突然炸开一声巨响。   话筒那头的江岁温柔的笑了笑,似乎在什么空旷的地方,所以尾调拉长,空灵幽怨,怪吓人:“我在你家门口,你把门开开。”   老七抖着手捂着手机,看着颤抖的大门,吓得都不敢说话。   五分钟之后,老七家灯火通明,而他,正老老实实将手机摆在茶几上,犹如一条搁浅的鱼,任由江岁摆弄。   “我当初真的没想到这人会找上我,我第一反应就是义正严词的拒绝,我说我绝不是为了金钱屈服的人。可是对面给的实在太多了。”   老七交代完前因后果,越说越委屈:“我虽然收的多,但完全就是靠我自己的智慧赚来的,真金白银,绝对良心啊!”   江岁冷哼一声:“你说这人在一年前就找上你,说他有暗恋对象了?”   “是啊。”老七说渴了,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过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情窦初开,有个暗恋对象很正常啊。”   有个暗恋对象确实很正常。   但是陆承在认识他之前,有个暗恋对象,很不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江岁自认为自己和陆承以前暗恋的那个人,完完全全对不上。   在陆承和老七的聊天记录里,暗恋对象是个可爱善良的小太阳,那个形容词,什么白皮肤,黑头发,大眼睛,红嘴唇,压根就是个女孩子。   陆承认识他也很早,高一的时候就和对方打了一把伞,彼此交换过信物,在同一棵树下乘凉。   卑微而漫长的暗恋时光里,陆承就像个影子,一直默默抬头仰视着对方,直到认识他之后,陆承的暗恋对象才慢慢和他重合。   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来暗恋。   至于被换的那个人,江岁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马小姐。   他对这个人并不陌生,在表白墙底下,马小姐和陆承的cp摇旗呐喊,贴吧里,多的是马小姐独美,陆承滚开的贴子,上次那个投票的链接里,马小姐和陆承的cp更是一骑绝尘,甚至那天晚上他问陆承要选谁,陆承也回答他,马小姐。   这位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的女孩子,轻而易举的赢过了所有人。   江岁的心情很微妙。   他粗略的扫了一边陆承和老七的聊天记录,不可自抑的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种种画面和记忆汇聚成了一道声音。   他和马小姐,到底谁才是那个替代品?   陆承是直男,当着他的面承认过自己喜欢女孩子,一直以来的表现也是如此。   明明一开始见面对他这么冷淡,后来又突然好像没有那么抗拒他,一切的转机似乎就是那天在警察局外的女装。   当时他扬扬自得鱼儿上钩,殊不知在陆承眼里,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替代品。   偶尔陆承说的他听不懂的话,陆承上课时经常看着他的脸发呆,时不时的偷笑,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江岁突然觉得很可笑:“原来是这样。”   “什么?”   老七还沉浸在刚才被人抓了现行的心虚里,小心翼翼瞄一眼江岁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心慌的厉害:“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自认虽然不专业,但是绝对十分用心,真没有骗钱的意思。”   江岁微微翘了翘唇,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我知道。”   他一低头,飞快的拉黑了陆承。   “我真的相当尊重他喜欢的女孩子的想法,我发——你知道?”   老七还是怂:“你别这么笑,我害怕。”   江岁收敛了笑意,没吭声,只是反问他:“你帮我问他,和暗恋对象在一起了没有。”   “啊?”   老七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刚好,对面发来一条消息。   -有钱佬:老师,在吗?   老七看一眼江岁冷静的有些发黑的表情,颤颤巍巍的凭着良心提示:不在。   -有钱佬:老师,我最近又遇到了一点感情上的困惑,想找您咨询一下。   -有钱佬:【微信转账三百元】;   老七怂嗒嗒:“收、收吗?”   “收。”   江岁直接将手机拿了起来,飞快打字。   -你问。   -有钱佬:还是那个暗恋对象,不久前,我拒绝了他,说了很过分的话,他好像很难过,我应该怎么去哄他?   -有钱佬:我知道我不对,我说话不好听,又嘴笨,又不会体贴人,除了有钱之外什么优点都没有,我已经反思后悔了几天了,这之前我和他闹的很尴尬,当时其实已经后悔想找他认错了,结果一时最快,又说了不能挽回的话。   江岁冷漠打字: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有钱佬:我狠狠的指责了他,说“我喜欢你,但是你未免也太低估我对你的喜欢了。”   -有钱佬:我是不是态度太强硬了?我没想过要让他回应我的喜欢,明明是我一腔情愿喜欢他,还占了他的便宜,我还有脸说这种话指责他,我太过分了。   这两条信息一弹出来,江岁对有钱佬的身份直接得到了证实。   就连凑到旁边看信息的老七都感觉到了奇怪:“这话怎么这么耳熟?那陆承是不是也和你说过?哈哈哈,看来现在直男说话都一个样啊。”   江岁冷冷的瞥他一眼,刚才明明心里有一万种怨气,一看到对面打过来满屏的忏悔,又有些心软。   妈的。   就算现在陆承站在他面前,他估计都舍不得对陆承挥拳头。   陆承真神奇,在他面前正经的跟什么似的,背着他自己演满了一场卑微舔狗的深情戏码。   爱情使人盲目,爱情破了他的无情道。   江岁心里的气被一面墙给堵住,无处发泄。信息编辑大半天,才哼哧哼哧打出一句。   -你说的暗恋对象,还是以前的那个暗恋对象吗?   对面回的很快。   -一直都是那一个啊。   江岁一怔:哪一个?   -之前跟你说过的,皮肤白,红嘴唇,特别可爱的那个男生。   -兔子糖。   江岁大脑一空。   旁边,老七终于回过味来:“妈的!这有钱佬不会就是陆承吧?他绿你了?脚踏两只船的狗逼,有暗恋对象还和你这么亲密!对他女朋友真不负责。”   江岁眨了眨眼,恍惚又不确定道:“原来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我?”   老七先是一怔,恍然大悟,然后又是狠狠一怔。   “妈的,这狗逼花钱让我撬自己家白菜?”   他气的一拍大腿:“八百都收便宜他了。”   江岁看他一眼,手下一动,悄悄将没来得及收的刚才那三百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老七完全没注意这个,拉着江岁拿出了做语文阅读理解的水平,试图带着他分析逐字分析自己和陆承的聊天记录。   江岁垂眼扫一眼从去年十月就陆陆续续开始的聊天日期汇总,沉默几秒,拒绝了。   “窥探他人隐私不好,他不愿意主动和我说,我就当不知道吧。”   陆承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心理老师的聊天已经暴露了。   他现在很郁闷,回家后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了收藏室,心情依旧平静不下来。   他试探着去询问那位情感大师,对面却反问他。   -大师:为什么你要纠结于自己的语气?应该关注的点难道不是,你一气之下向对方表白,而对方至今没有给出回复这件事吗?   陆承一愣,想起什么似的翻开江岁的。   消息没能成功发出去。   他被对方拉黑了。   屏幕上方,弹出大师意味深长的提示。   -仔细品品,为什么对方拿你当兄弟朋友?   -是因为你的行为举止像朋友,还是因为你们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是朋友。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既然都已经表白了,就没必要遮遮掩掩,反而应该猛火围攻,奋起强追。   陆承定定看着屏幕上短短几句话,仿佛天光开悟。   他手起手落,给对方又发了五百转账。   手机那一头的江岁:这败家爷们儿。 第56章 你来了   江岁完全不记得自己拉黑了陆承这件事情。   他婉拒了老七要文字研究的提议, 当着老七的面,直接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删除干净,心情不错的从老七家出来。   所以一直以来,陆承喜欢的都是他。   江岁弯了弯眼, 终于彻底将马小姐的事情抛之脑后。   另一边, 顾煜大半夜的被陆承一条消息给闹醒。   -C:江岁拒绝我了。   顾煜困得打了个呵欠, 趴在枕头上困倦的眯着眼打字。   -顾煜:什么叫拒绝你了?   -顾煜:你提了什么过分请求?   陆承那边很久没回答,手机屏幕渐渐黑了下去。   顾煜眼睛开合的速度越来越慢, 他手一滑,头往下一栽,正要和周公好好聊聊天, 就听见一道激昂的进行曲破空鸣奏,他吓得一哆嗦,从床上咯噔一声滚了下来。   “谁啊?”   顾煜满腔的怨气。   “我。”   陆承声音又低又淡:“陆承。”   顾煜有气无处发, 隐忍道:“承哥, 这都快十二点了。”   “嗯。”   那位祖宗又沉默了很久, 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比平时还要冷淡:“你周三,多找几个人去校门口拦人。”   顾煜:“拦谁?”   陆承:“江岁。”   顾煜:“??”   顾煜一下子瞌睡都被吓跑了,联想到陆承刚才的消息说被拒绝, 他一瞬间什么事情都想通了。   真没想到这祖宗这么狠, 被拒绝了之后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   他惴惴不安:“这是法治社会,我们有事好商量, 被拒绝了我们也可以迂回婉转,不要冲动, 远离暴力。”   对面很淡的应了一声:“早上七点四十五左右, 带四五个人就好, 不要长得太凶,挑别的班,江岁不太熟的。”   顾煜:“所以我刚才说的你听进去了吗?”   陆承没所谓:“我想通了。过程不重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就好了。”   顾煜:“你一个高中生搞强/制这一套?”   陆承:“滚。”   他这么说,顾煜才稍微放心一点:“我拦他干什么?”   陆承没回答,转而说:“挑瘦弱的,不会打的,别伤到江岁。”   顾煜:“谁敢在校门口拦人啊大哥,你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找不到人啊。”   陆承挂断电话,给他发了五百的红包。   -顾煜:好的,四五个人,校门口是吧?我这就给你安排。   周三的天比平时要更昏沉,乌云厚重的盖下来,湿气黏连在空气里,呼吸都粘稠,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江绵和姨妈已经走了,家里就剩江岁一个,他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背着书包走路去城南。   城北军事化管理,都得寄宿,平时都是江岁一个人去上课,昨天大王奶奶六十大寿,请了假,今天和他结伴一起走。   两个人背着包一前一后,谁都没睡醒,谁也不吭声。   走过笔直的一条马路,再转个弯,就看到了城南城北围墙边沿满墙的青藤。   江岁吸着豆浆,正打算过马路和大王分开,就听见转弯口一声冷笑,以及紧随其后压低嗓音含糊不清的低语。   凭借在这边生存多年的敏锐,江岁脚步一顿,和大王对视一眼。   两人视线交汇,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   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在校门口拦人。   江岁捏扁手里的豆浆盒,往后一丢,精准投中垃圾桶。   他放轻了脚步,走动时无意的活动了一下脚腕。   转弯口,那一头的场景渐渐暴露在两人面前:四五个披着校服的人将里面的人半圆围住,他们的位置挑的很巧妙,刚好避开了学校墙边的摄像头,以及保安室里保安老师们的视线。   大王想也不想:“我去看看。”   “等等。”   江岁叫住他,冷静分析:“不太对劲。”   先不说这四五个拦人的男生一个个长得细皮嫩肉,虽然长得高,但都是没什么杀伤力的标准学生身材,哪儿有人在校门口堵人,还进一步退两步的?   江岁看不清楚,微微眯起眼,手无意识的摩挲这一颗大白兔奶糖的糖纸。   真的很奇怪,欺负人的那一批好像生怕被围住的这个人,推搡喊了大半天,没一个敢真的靠近过去,生怕碰到里面那个人的哪里。   里面到底是谁啊?病毒吗?   旁边大王视力比他好一点,看了几秒,摸了摸头,慢吞吞说:“里面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像……”   他想了一会儿:“是叫陆承吗?”   这个名字一出来,江岁自动捕捉了过去。   “什么陆承?”   他盯着里面的人观察几秒。   “艹。”   江岁表情一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对不对劲,活动一下手腕,脚下飞快,径直对着那几个人冲过去。   大王赶紧拦住他:“岁,哥,我们再观察观察。”   “观察个屁。”   江岁冷着脸:“让开,我去揍人。”   大王苦口婆心:“这不对劲。”   “四五个人围着他一个,哪儿不对劲了?”   话音刚落,天气轰隆一声巨响,乌泱泱沉闷的云笼罩在两所学校之上,陆承垂着眼后退,手握着书包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这样,反而更显得他沉默好欺负。   江岁咬牙切齿:“妈的,肯定就是欺负陆承人老实脾气好不会动手,我去揍他们。”   “你去干什么啊?”大王慌了:“我去我去,我把他们引开,你拽着人就跑。”   江岁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确实不应该在陆承面前打人。   他点点头:“你把人引走,我之后支援你。”   “不用。”   大王标准的行动派,话都没说完,就直接动身准备过去。   那一边,负责围堵的几个人胆子都快吓破了。   “承哥我刚才是不是撞到你了?”   “承哥那人来了没有啊?我们到底是拦谁啊?”   “承哥待会儿看到人了你就吭一声嗷,我们指哪儿打哪儿。”   江岁一直没有出现,陆承的一颗心也渐渐沉下去。   他唇线紧绷,表情很淡,手却不可自抑的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   “再等等。”   “噢噢,没事儿。”   长得最高的那个赶紧说:“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指不定那人路上给耽搁了。”   “是是是。”几个人又卖力的扯着嗓子准备喊。   话才喊了一半,一颗石子准确的避开所有人投掷到了正中间的一块空地上。   一支轻飘飘的树叶带着飒风飞来,划破空气,稳稳的在旁边那人的手臂上划出一道细口。   就像传说中武侠小说里的暗器,无影无踪之间,能收人性命。   几个人不约而同朝旁边看过去,压着嗓子问陆承:“是不是这个人啊承哥?”   “是他吧是他吧?”   “承哥等着,我们这就去拦他,让你英雄救美,你也抓紧点奥。”   陆承没来得及回答,这群人就得到了豁免似的,争先恐后跟着那个人跑了。   陆承:“……”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以及不远处相当配合被引走的四五个人,回答低的被风一吹就散了:“不是。”   刚好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雨,丝丝缕缕往下坠。   陆承沉默着站在街道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熟悉的那个身影。   他看一眼时间,离关校门只剩下三分钟。   他很早就守在这儿了,本来想借着几个人将江岁拦住,来一个英雄救美,让江岁理理他,结果一直没见到江岁。   雨越下越大了。   细细长长一条条从上方坠落,滴答滴答,很快将水泥地溅成深色。   学校周边多的是绿化植物与泥土,于是风一刮,空气中开始漫上泥土和雨水混杂的清香。   陆承朝转弯处看一眼,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又一次拨打江岁的电话。   还是被拉黑状态。   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教室里,被安排作为眼线的顾煜艰难的给他发消息。   -顾煜:江岁还没来。   -顾煜:承哥你搞快点,今天龙哥来得早,说要守我们早读。   还没来?   陆承心里的失落很快化成了担忧。   江岁没有迟到的习惯,平时偶尔来得晚踩点,但是迟到,这还是第一回 。   电光一闪。   上方又开始轰隆隆传来压抑的雷声。   陆承呼吸一滞,握紧手机,毫不犹豫抬腿朝转角跑去。   “喂。”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含着一点儿轻快的笑意,语调总是亲昵的。   陆承循着声音抬起头,表情一怔。   江岁刚好坐在他的正上方围墙上,手里举着一把很大的黑伞,黑色的伞布与连绵不绝的雨声将一切勾连,江岁弯着眼,一双挽起裤腿的脚细白漂亮,再往上,手上拿着一根旁边拔下来的树叶转着玩儿。   他似笑非笑:“这么半天没淋到雨,没觉得不对劲啊?”   那把黑伞就像展开巨大伞盖的蘑菇,将两个人罩住,彻底与喧嚣的雷雨隔绝。   一个坐在墙角,一个握紧书包,闻声仰头。   陆承就这么抬头望着江岁,比其他人更浅的瞳孔好像拢着层水雾,看着比平时更亮。   江岁垂头,看着墙底下的陆承,心想。   原来喜欢一个人,眼睛真的会发光啊。   作者有话说:   预告:明天表白 第57章 千纸鹤   外面雨还在哗啦啦的下, 风没有停歇,愈演愈烈,一把伞已经没有办法很好的庇护住两个人,甜津津的雨丝斜斜飘了进来, 落在陆承的脸上, 让他那双眼睛比平时看起来更深, 表情也更湿润。   “你来了。”   过了很久,陆承轻声说, 眼里还带着一点江岁看不明白的东西。   他还是穿着那身城南的蓝白校服,与身后的雨帘融为一体,风轻轻带动他的发稍和衣角, 就算是仰着头,眉眼的轮廓依旧利落,说不出的好看。   江岁越看他, 越觉得眼熟。   好像在很久之前, 就曾经有这么一个身影, 藏在雨夜里, 那双眼睛就这么注视过他。   江岁催促:“快点上来啊,待会儿全身淋湿了。”   陆承助跑两步,凭空一跳, 翻了过来。   两人从围墙下来, 江岁还举着那把黑伞,装下两个青春期的少年有些勉强, 所以两个人挨得很紧,呼吸都不分你我的掺杂在一块儿, 肩膀与肩膀之间, 挡着一把黑色的伞柄。   江岁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陆承没有否认, 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他一眼:“嗯。”   江岁说:“今天早上拦你的人是谁?”   陆承犹豫着没说话,心想总不能坦白他是听了问答软件上的损招,想英雄救美吧?   江岁还以为他不敢说,又问:“是不是你们程哥找的人?”   陆承表情一空,下意识澄清:“不是。”   “别装了。”   江岁绷着一张脸:“他是不是老变着法子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有办法护着你。”   护着他?   陆承唇线放松下来:“不用。”   “真的,你相信我。”   江岁:“我打——我朋友打架很厉害的。”   陆承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垂眸,应了一声。   “我和承哥……是有一些小矛盾。”   江岁就猜到是这样,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他怎么你了?”   陆承摇摇头,脸色苍白,不愿意说。   江岁看着面前脆弱的小可怜,脑子里开始飞快脑补:“他是不是逼你给他补课了?是不是威胁你了?我就知道,个小崽……”   注意到陆承投过来的目光,江岁把「种」字咽下去,语调一转,咬牙切齿:“小崽崽的臭饼干。”   江岁越想越觉得这程哥真不是人,陆承这么老实的一个人都忍心欺负。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江岁磨牙磨得咯咯响:“我去找人放学打——去办公室打报告。”   陆承摇摇头,睫毛朝下搭在眼睑上:“我打过,打不通。”   “什么打不通?”   江岁纳闷:“我没接到你电话啊。”   他悄悄掏出手机看一眼,这才想起来不久之前一气之下将对方拖进了黑名单。   陆承看一眼拉入黑名单的自己,投过来的视线有些难以言说的委屈。   江岁赶紧解释:“呃,可能是我不小心按错了。”   陆承直直看着他,没吭声,似乎不相信。   江岁发誓:“真的,我不是故意要拉黑你。”   为了践行自己的话,他当着陆承的面将陆承从黑名单放出来:“我怎么可能舍得拉黑你啊。”   陆承没想到江岁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放了出来。   他难过到半夜都睡不着的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   他都忘了,江岁一直是个心底善良,阳光正直的好人,以前碰到陌生人饿肚子,都能花钱买小面包,朋友受到伤害,他就算害怕,肯定也愿意为了朋友挺身而出。   只是——   陆承看着江岁对自己的备注,逐字读出来:“183,八块腹肌男?”   江岁:“……”   艹,忘了这茬了。   他尴尬道:“我妹妹拿我手机玩,估计是她给改的。”   陆承低低的说:“那你下次注意一点,我怕我被程哥欺负,找不到你,真的很害怕。”   江岁一颗心软了吧唧:“好好好,我肯定不会再拉黑你了,我发誓。”   陆承:“下次打电话,你一定要接。”   江岁:“是是是,我无论干什么都接,只要你打的我都接。”   隔了一会儿,江岁又问:“你上次说你喜欢我,真的假的?”   风太大了,陆承将伞接过来,明明可以换一个光明正大揽住江岁肩膀的姿势,但他还是中规中矩的举着,似乎还在恪守那个什么古老的交往界限。   江岁浑然忘记刚才自己毫无底线对陆承好好好是是是的样子,心里轻啧一声,心道昨天大师跟你说的话都他妈当了放屁吗?不上道啊不上道。   陆承目视前方:“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岁:“假话。”   陆承:“……”   他握紧伞柄的手细微蜷起:“我不想对你说假话。”   “那真话。”   “真话就是,真的。”   逼问老实闷骚的小可怜很有意思,江岁憋着坏:“真的什么?你说清楚一点。”   陆承耳朵尖泛红,表情依旧冷淡而镇定:“上次的话,是真的。”   “上次什么话?”   江岁故意碰了碰他举伞的手,江岁的手刚才举了很久的伞,现在冰凉,可是陆承的手却很热。   和冷淡外表不符,高中生的手心现在还紧张的冒汗。   “上次说的——”   闷了大半天,两个人面前走过一个老师。   陆承后背挺立:“老师好。”   江岁失笑,也跟着笑眯眯道:“老师好。”   再上了几个楼梯,到两个人迟迟进班,陆承想把话再说出来,却总是没找到机会。   他默然将雨伞上的雨珠抖落,挂在窗台,一颗心酸涩而闷痛,在怪自己没有把握好时机。   今天周五,下午就要准备英语演讲的海选,于柳紧张的不行,一下课就反复练习台词,嘴里念念有词,生怕上台念错了。   薛霸今天上午第一节 课上到一半,才被他妈提拎着书包带子跩进来,谁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眼睛哭肿了,一脸不甘心,那双眼睛愤愤的盯着所有人,好像他妈一走,他就会跳起来和大家决斗。   谁也没想到,他妈离开之后,他第一个找的人,竟然是刘礼。   薛霸一拍刘礼的桌子,平时和刘礼玩的好的几个人就开始相互对视,三四个人齐刷刷跟在已经出门的刘礼薛霸身后。   大家预感到了不对劲,但谁都不愿意招惹,教室诡异的保持着沉默,顾煜几个人几次看向陆承的方向,等陆承来做判断。   而陆承……陆承正趴在桌子上自闭。   顾煜和黑子开始日常琢磨。   “他怎么一来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今天没买咖啡,怪事。”   “昨天他也没回家啊。”   顾煜懂了:“他昨天晚上说自己被江岁拒绝了,在消化情绪吧。”   空白格耳朵竖起来:“拒绝了?江岁舍得拒绝我们老大?他们不是那什么,那什么片都一起看过了吗?”   顾煜睁大眼:“什么意思,承哥表白被拒绝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张脸上如出一辙的懵逼。   顾煜灵光一闪,去磋磨林一格:“你去找江岁打听打听,他是不是拒绝我们老大了。”   林一格无语:“为什么要找我啊?”   顾煜想也不想:“江岁挺喜欢你的,你去问。”   林一格气笑了。   江岁喜欢他?哪一次他不是被当成两个人关系递进的垫脚石??   林一格将书一丢,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江岁:“顾煜黑子和空白格让我问你,你是不是拒绝陆承表白了?”   话一出口,趴在桌子上的陆承慢慢的从手臂上抬起头,周边的气压凭空降了几个度。   顾煜:“……”   黑子:“……”   空白格:“……”   刚刚恢复往日喧嚣的教室又进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一个班四十几个人,四十几双八卦的眼睛迸射出对吃瓜强烈的渴望。   江岁瞥一眼陆承绷得死紧的唇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啊,他昨天哭到半夜,还发了条网抑云说说,刚才还偷偷抹眼泪呢。”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   大家看看陆承冷漠的侧脸,又看看顾煜几个人无语的表情,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林一格看向顾煜。   顾煜龇牙,恨恨的催他赶紧滚回来。   陆承冷淡的敛下眉眼,慢慢趴回课桌上。   周边的气压又低了一点,可见他心情是真的很不好。   江岁课桌里的手机振动一下。   -赵子乌:你和大王什么情况?   -江岁:什么什么情况?   -赵子乌:他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招了四五个城南的,回来的时候说和人家约好了这周五打架。   -江岁:??我没说啊,城南顾煜敢同意?   -赵子乌: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巴不得两个学校打起来。   -江岁:你也同意了?   -赵子乌:上次又没打成,我当然同意了。   -赵子乌:周五晚上,别忘了。   行吧。   江岁想想,自己和城南那位老大确实没什么缘分,一连两三次没能打成,希望这回能对上,了结他的一大心愿。   合上手机,他又往旁边看了一眼。   他的余光其实从进班就一直停在陆承身上,走廊之后,陆承一直没有搭理他,也没有往下说刚才没能说出来的话,只是一个人趴着。   调子摆的很高,要不是江岁足够了解他,知道他现在正在自闭,难过的自我消化,估计会以为他在故意冷着自己。   江岁看他一会儿,一抬手,状似无意的勾住陆承落在身侧的手指。   陆承像被烫到一样,飞速的弹了一下,将手缩回来。   江岁又往上,撑着下巴在他的桌洞放了颗大白兔奶糖。   几秒钟,陆承慢吞吞伸手去拿。   江岁挺喜欢逗他,又放了一颗糖。   这回陆承等的比刚才时间更少,悄悄伸手又将大白兔奶糖拿了回来。   这节课是龙哥的课,大家听的比平时更认真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江岁的错觉,他好几次侧头去看陆承,陆承都漫不经心在转笔,注意力似乎在其他东西上。   可是龙哥点陆承回答问题,陆承又都准确无误的答上了。   离下课只剩十五分钟的时候,江岁感觉大腿被人碰了下,有些发麻。   他低头,发现不知道谁在他的抽屉放了四只千纸鹤,被一根细长的线缠着。   江岁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门道。   陆承低声说:“你拆开看看。”   江岁眨了眨眼,突然预感到什么,将千纸鹤一只一只的展开。   白纸黑字,写的比平时要更认真,方格纸拘不住的洒脱字迹,被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困在巴掌大的小方格纸上。   我——喜——欢——你。   陆承说:“我喜欢你。” 第58章 这笔亏大了   江岁盯着手上字迹工整的几个字, 反应了很久,大脑有些空,捧着这几张纸,嘴唇开开合合, 语言系统彻底紊乱失灵,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抹平折皱的千纸鹤, 酝酿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千纸鹤啊?”   陆承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道声音凭空从旁边炸起。   “上课时间折千纸鹤?”   这声音不屑中暗含嘲讽,隐忍又有一丝愤怒:“江岁,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江岁心一慌, 想也不想直接将手里的千纸鹤塞进嘴里,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   没来得及碰到,陆承已经先伸手掐住他的脸颊:“别吃。”   慌乱之中, 江岁直视着陆承的眼睛, 吓得有些不敢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看陆承这样的表情。   皱着眉头, 严肃又有些吓人。   他没能咽下去, 粗糙的纸磨着他娇嫩的喉管,沙沙的卡着难受,又被陆承这么用力掐住脸, 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他难受的剧烈咳嗽,却因为几团纸黏住喉咙, 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为什么,卡住的那一瞬间, 他呼吸困难, 想吐又吐不出, 想咽又咽不下。   江岁捂着脖子,眼前一片朦胧。   事发突然,陆承猛地站起来,拎起一瓶水就带着他往旁边的卫生间走。   他起的太急,又因为紧张跩的太快,两个人的椅子被碰到,桌上的书更是连着倒了一地。   龙哥都被刚才的状况吓傻了,眼睁睁看陆承带着江岁破门而出,才后知后觉叫两个同学过去帮忙看看。   顾煜和黑子当机立断,一拍桌子就冲了出去。   城南卫生间专门请了人定期打扫,卫生保持的很干净。   洗手台没人,顾煜两个人就掀开幕帘,往里面去。   陆承和江岁就站在一个洗拖把的低洗手池里,江岁红着眼睛拿水漱口,还没缓过来那股恶心劲儿,陆承拿着湿巾,细致的给他擦脸,或者说,应该是在擦他刚才一路掉下来的眼泪。   顾煜和黑子对视一眼,默契的退出去,站在幕帘外边儿靠着墙等。   江岁还是想吐,眼泪含在眼睛里要掉不掉的,睫毛都被沾湿了,几根几根黏在一块儿。   他反应迟钝,哭的时候人也傻傻的,特别好欺负,并不知道陆承悄悄拨了好几下。   过了好一会儿,陆承才问他:“缓过来没?”   江岁还是那副被吓傻了的样子,愣愣的点头,又摇头。   他张了张口,试图发出声音,有些沙,说话的时候嗓子很疼。   江岁说:“嗓子疼,想吐。”   陆承又耐着性子掐开他的嘴巴看了一会儿。   江岁嗓子眼很小,被那几张纸上上下下磨得通红,可怜的在喉咙口发颤。   这个时候,江岁的眼泪都还没停,时不时自己抬手抹一下眼泪水,忧心忡忡问陆承:“我声带是不是坏了?”   陆承又气又想笑,故意往严重了说:“坏了,都破皮了,估计这辈子都得粗嗓子。”   江岁被吓到,用力咽了咽,真的有股子铁锈血味儿。   他捂着嘴巴,一眨眼,又一颗眼泪砸了下来,一双秀气的眉眼发红,委屈又可怜的小样儿看着陆承,要哭不哭,眼眶周边全是红的。   这回真的是兔子了。   陆承带着人又去医务室买了几片消炎药。   付完款,江岁不肯走,捂着嘴巴站在金嗓子喉片门口,指了指金嗓子,又指了指胖大海。   陆承问:“想买这两个?”   江岁点点头,抓着陆承的手腕,眼神还留在那两种药上。   陆承屈腰从货架上拿下这两种药,看了看功效和注意事项,又看看身侧江岁眼巴巴殷切的眼神,拿了两盒一起付款。   江岁掰了一片含住,这才敢开口说话:“还有水吗?”   他吞咽起来还是很难受。   陆承将手里的水杯递给他。   两双手在杯身交替时,指尖不经意的碰了一下,陆承没躲,江岁却悄悄缩了回来。   他握住杯身,状似无意目视前方:“这是你的杯子啊?”   “都喝了这么久了,才反应过来?”   江岁又不说话了,打开水喝一口,又想起什么:“你那个千纸鹤,到时候怎么和龙哥解释啊?”   陆承停住脚步,问:“你当时,为什么要吃下去?”   他说:“几张纸而已,撕了也没关系。”   江岁瞥他一眼:“我要是真撕掉了,你会没关系吗?”   “如果是你撕的,就没关系。”   江岁搓了搓耳朵,有些不自在。   陆承继续道:“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喜欢你也喜欢了挺久的。如果你想了解的话,我可以慢慢和你说,如果你……”   他顿了顿,似乎早在写下那几个字时,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每一个结果的准备:“如果你不愿意,我们还可以像之前那样,或者当普通同学,我可以申请调换位置。”   “毕竟,有我这样一个时时刻刻觊觎着你的同性同学,应该会烦的吧?”   江岁笑起来,又趁着陆承不注意抿下去。   他还记得陆承之前问答软件里,说自己打算柏拉图。   柏拉图是什么?江岁没有了解过,但是听这个名字,大致可以猜到,可能就是一种新型潮流的恋爱观?   他装模做样:“和我柏拉图吗?”   “嗯?”   陆承本来没想那么多,听江岁这么一说,马上懂了:“我都可以。”   陆承:原来江岁只谈柏拉图的恋爱。   江岁:陆承果然是想和我谈柏拉图。   陆承想着江岁愿意答应他都是他不敢想的事情,哪里还敢提什么其他意见?   柏拉图而已,多冲几个冷水澡能够解决的事情,完全可以克服。   江岁心想柏拉图就柏拉图吧,听名字应该不是什么出格的东西。   看底下网友的反应,柏拉图应该不是个坏词,顶多,他努力适应适应,堂堂城北老大,什么不行?   这么想着,江岁点了点头:“那我答应你了。”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几个小时后的江岁多想狠狠将现在的他给扇醒。   柏拉图啊柏拉图,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词,可惜现在他还沉浸在「陆承终于瞎了眼跟他表白」以及「这么帅的男朋友被我钓到,我真牛逼」的美梦里。   医务室和教学楼不是一栋楼,中间过道摆着很多个展览柜,偶尔张贴一些通知通报,固定几个板块是用来表彰优秀学生以及优秀毕业生。   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刚好今天负责一体化的学生在帮老师张贴新一轮的优秀学生表彰。   江岁煞有其事的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指着表彰红表中,眉眼冷淡,帅的格外突出的一张头像:“这是谁啊?”   那学生看他一眼:“高二三的,你不认识?”   江岁:“看着很眼熟。”   学生提醒:“那旁边就有名字,陆承。”   “哦,年级第几啊?”   “第二。”   江岁弯起眼,越想越开心:“帅吧,他183,八块腹肌,会弹琴,脾气贼好。”   那学生:“……”   从小卖部买了杯水过来,无意听了一嘴的陆承:“……”   陆承失笑,赶紧将嘚嘚瑟瑟的江岁拽走,一起上楼。   上了几层楼,陆承突然说:“我187.”   江岁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你又长啦?”   陆承嗯了一声:“183是高一的数据。”   江岁很担忧:“那你可不能再长了,我今年只长了3厘米呢。”   陆承看他一眼,很轻易就能够摸到江岁的头。   他拧开手里矿泉水的瓶盖,顺手递给江岁,轻声道:“那你快点长吧。”   江岁接过他手里的水,嗯了一声:“你也等等我啊。”   走了几步,他又想起来:“刚才那榜上是不是没有薛霸?”   “薛霸成绩取消了。”   “哦。”   又走了两步,江岁说:“你上次答应我的,这周末要来陪我过生日,记得来啊。”   话一出口,他又暗示:“我家没人,可以穿小裙子给你看,你喜欢上次那套吗?”   陆承说:“还好,我喜欢看你穿校服。”   江岁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   上次JK好像也是清纯款,陆承给出的反应,还挺剧烈的……   这是陆承的特殊癖好吗?原来他喜欢搞纯的?   ——他喜欢自己,不会也是因为自己长得纯,表现的比较纯吧?   江岁脑子中有什么片段一闪而过。   【-葡萄皮儿:没听说交过男女朋友,据说喜欢乖巧内向,笨笨的可爱型,大概率是个直男。】   他若有所思去看陆承。   和江岁比起来,陆承表现的非常内敛,淡定的样子完全不像他口中说的,喜欢了江岁很久,终于把江岁追到手了。   江岁甚至觉得如果这时候给他一套数学试卷,他都能冷静沉稳笔都不抖的写完。   路过仪容镜,江岁不信邪的站在镜子面前比对了一下,问陆承:“我好看吗?”   陆承想也不想:“好看。”   “哪种好看?”   陆承:“可爱,乖巧,善良,笨笨的,还特别漂亮。”   江岁笑不出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作为一个城北老大,只身潜入敌营,他知道自己肯定演技精湛,但没想到连陆承这种聪明的学霸都看不出来。   忘了,这下彻底不敢掀马甲了。   真要陆承知道自己一拳一个,打遍城北,187,八块腹肌的帅哥男朋友当天就得拜拜。   一回座位,江岁来自城北老大的第六感又开始嘀嘀作响。   他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悄悄将顾煜叫出来,认真请教:“柏拉图恋爱是什么意思?”   “柏拉图?”   顾煜啧一声:“顾名思义,就是精神恋爱喽,没有触碰的这种。”   江岁:“??”   他试探问:“什么叫,没有触碰?”   顾煜以前听过,说的头头是道:“一般谈柏拉图的人都是极度厌恶俗念的,要我看,谈柏拉图可能就是谈了个名分吧,你仔细想想,人在面前亲不了抱不了的,和朋友有什么区别?”   江岁震惊:“柏拉图是这个意思?”   他白开心了一路,所以什么八块腹肌,什么187,他都不能碰?   “是啊。”   顾煜相当笃定,转而敏锐的看向江岁:“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江岁:“……”   他觉得自己这笔亏大了。   作者有话说:   掉马倒计时2 第59章 铁树开花 第三节 课, 龙哥照例课堂巡查。   照例在前排抓了几个发呆睡觉吃零食讲小话的,教室安静的不太正常,他又悄悄猫在教授后门开的那个小窗口窥探。   教室里的人混不知情,还因为龙哥离开大松了一口气。   顾煜打瞌睡, 藏在高大垒砌的教科书背后, 闭着眼睛找周公下棋。   江岁盯着黑板发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承看上去倒是在认真听课,只是手揣在下面, 有事没事捏奶糖,还老是往江岁那边看,要不是江岁是个男生, 坐在靠墙的位置,龙哥估计得怀疑陆承有早恋倾向。   林一格一如既往记着笔记,再后面, 薛霸和刘礼贴着黑板罚站, 这两不省心的, 竟然公然在走廊打架, 当然,薛霸力不敌人,伤势更重一点。   龙哥装模做样板着脸进去走一圈, 见这群人手脚麻利, 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摆出一副好好学习的样子,冷哼一声, 出门而去。   后门可以窥探的范围有限,他并没有看到课桌下的动静。   江岁一手撑着下巴, 百无聊赖的丢笔玩, 是从陆承那里换来的中性笔, 骨碌碌在平坦的桌面滚两圈,江岁垫起脚故意将课桌顶起来,中性笔如愿的滚了下去。   他钻到课桌下捡笔,起身的时候,手顺便扶着陆承的椅子直起腰来,回到座位的同时五指微张,刚好滑进陆承身侧一只垂下来的左手指缝中。   五指并拢,江岁的手掌和陆承的手掌相贴,传递着彼此手心的温度。   陆承猛地朝江岁看过去。   江岁上半身仍然保持着目视前方,手托下巴的闲散姿势,余光投来的视线很无辜,仿佛刚才在底下做坏事牵手的人不是他。   陆承的瞳孔细微颤了颤,耳尖一点一点红起来,没人看到的角落里,他收紧手,将江岁的手握住。   黑子课上到一半,习惯性回头看一眼。   顾煜在睡觉,空白格低头提前在写今天晚上的家庭作业,一切和平常没区别。   他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余光掠过玻璃,看到投射在玻璃上的陆承舒展微弯的眉眼。   承哥今天心情也很好啊。   他愉快的想着,重新看向黑板。   ——等等!   黑子突然反应过来,一个猛龙摆尾,不可置信朝陆承看过去。   什么情况?   一节英语课能给陆承上的面红耳赤,眉眼带笑的?   他看看黑板前的刘老师,和平时没差,讲的是选词填空的小题。   很正常。   他又看看周围教室,平时发言的人今天都忍不住冷水洗脸,被讲困了,更别提直接倒下的那几个。   很正常。   他又看看陆承周围,所有人都认认真真盯着黑板,没有讲小话,没有开玩笑,没有能让陆承心情好的事情啊。   他忍不住又看了陆承一眼。   陆承已经没笑了,低着头写笔记,但是耳朵现在还是红的。   什么情况?   以前他们几个约着去看小电影,所有人都看得面红耳赤,陆承都能不动如山面不改色心不跳坐在正中间犯困啊。   黑子私戳江岁。   -黑子:陆哥今天发烧了?   -江岁:没有啊。   发烧应该不至于,但是陆承的手——也太热了。   手心到手掌的温度高的几乎要把他烫化掉,江岁忍了五六分钟,终于忍不住了。   他挣了挣右手,陆承力道又紧了一点。   江岁:“好热啊陆老师,你松一下。”   陆承侧身,从江岁抽屉拿出上次送的小风扇,一打开,对着江岁吹。   江岁:“我要写题记笔记,左手不方便。”   陆承这才将手松开。   课间,大家开始讨论今年运动会开幕式的入场,理三大部分以前是一个班的,去年的时候,他们搞了cosplay和讲台前跳舞,不过这些东西几乎年年都有班级搞,早就没新意了。   大家之前其实也交了不少创意上去,可是都被龙哥委婉的否决了。   “学跳舞太累了,龙哥的意思是搞得简单一点,少点儿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是围着走一圈而已,像什么喷礼花啊,每人拿个水盆泼水玩儿啊,边走边撒糖啊,和主席台挨个握手啊,多多少少有点不太现实。”   江岁不太在意这个。   这两天马路cp的群里不知道怎么进来了一个马小姐的狂热粉丝,自称自己是个女孩子,还找管理层问有没有马小姐的联络方式。   要知道,马小姐除了当初那张惊为天人的照片以外,就再没露过面了。   比起真的存在这人,更多的人相信的一个说法,其实是马小姐平时不太打扮,比较低调,不愿意露面,那张照片可能后期p过,或者氛围感加持。   总之,「马小姐」可能只是大家想象中不断加持的一个美好形象而已。   大家在群里磕磕cp,开开玩笑,但是决不愿意舞到正主面前,打扰了「马小姐」的生活。   因此,那位粉丝一进群,就引起了大家的反感。   -刘马:据我推测,马小姐身高应该在168左右,我问过,不是职高和城南的学生,所以要么在城北,要么就是辍学了。   这位刘马越分析越过,甚至开始揣测马小姐其实本职就是在晚上工作,和陆承指不定有什么其他关系,不敢拿出来见人。   -刘马:我连续几天去那条街上碰运气,迟早会撞见马小姐的。   群里死一般的沉默,没人想要搭理他。   江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下面回复。   -ba ga!你没事吧?尴尬微笑JPG;   他点开这人主页,发现有点眼熟。   又转到软件搜索页面找了一下,果然,这人还是他们班的。   显然,对面那人也发现了他。   江岁的名其实就是自己的本名,虽然在群里的昵称改成了这个,但是点进主页还是能够看得到。   -刘马:江岁?你潜伏在这儿也是看上了马小姐?   -刘马:你故意窥屏的样子可真恶心,陆承满足不了你吗?还要再找一个女的?   剩下的话他没能发出来,管理员已经把他踢出去了。   -麻了:抱歉,老师拖堂,才看到这个。   刘马发出的话不知道被几个人看到,江岁没来得及截屏,管理员先撤回了。   几秒之后,麻了私戳江岁。   -麻了:截屏JPG;   -麻了:刚才他骂你的话,我给截屏了,抱歉哈。   -ba ga!哈哈哈不用抱歉啊,我要不要也退群?会给你们带来困扰吗?   -麻了:不用。   麻了发消息的同时,江岁手机屏幕上方又弹出来一条信息。   -赵子乌:和那边已经谈妥了,就这周五,一边五个人,你来不来?   来不来?   这问题换在以前江岁肯定毫不犹豫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是现在的江岁不是以前那个单身江岁了。   他得陪男朋友。   -江岁:想来,但是没法儿来。   -赵子乌:??   江岁捞起旁边陆承的手,十指相扣对着拍了一张,得意扬扬发过去。   -江岁:介绍一下,这是你们弟妹。   -江岁:我187,八块腹肌,年级第二,会弹琴,长得贼帅的男朋友。   -赵子乌:三秒之后,江岁被赵子乌单方面删除好友了。   又几秒钟,江岁将图片发在冰糖葫芦兄弟群里。   -葡萄:他瞎了他终于瞎了。   -大王:这是上次派出所那个吗?   -老七:靠?   -AAAAA:芜湖!弟妹;   更多的消息江岁没能看到。   他才打了几个字,就被赵子乌给禁言了。   -赵子乌:所以你压根就没看我给你发的那九十九条分析消息?   江岁托老七帮忙回复,要态度诚恳的承认自己学业太忙,没来得及看,以及表达他深切的歉意,以及下次一定改的决心。   -老七:他说他看了。   屏幕前的江岁:……   -赵子乌:看了也喜欢?   -老七:这不是直接官宣了吗?还不明显?   -赵子乌:好。   这一声好,听得江岁背后汗毛直立。   他吓得赶紧去翻和赵妈之前的消息记录,翻了两页,翻不上去了。   江岁两眼一直。   陆承问:“怎么了?”   江岁深深叹了口气:“前两天清内存,把消息记录给清了。”   这下是真的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   另一边,「我要上清华」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陆承莫名其妙发了三四个大红包,群里诡异的一阵安静,谁都不敢抢。   -顾煜:这群要解散了吗?   -黑子:不上清华了吗?   -大方:承哥你终于忍不了这群傻逼了吗?   陆承言简意赅。   -C:有喜事。   群里又是一阵死寂的安静。   大方给陆承在城北做了这么多年探子,凭借敏锐的狗仔嗅觉,战战兢兢地在群里问。   -大方:祝承哥99?   陆承发了个专属红包。   群里又是几秒的沉默。   黑子破口而出:“我靠?”   与此同时,顾煜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空白格一口水呛住,惊天动地在后面咳嗽。   这天晚上,江岁回家的路上刷朋友圈,发现C的头像变了,变成了一张奇丑无比,铁树开花的图。   江岁:……   -ba ga!你脱单了?   -C:嗯,他心一软,就同意了。   江岁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心一软,就能同意的。   也不知道这城南的老大喜欢的是什么菩萨。   -ba ga!挺好挺好,99.   对面没说话,给他发了个九十九的红包。   江岁心想,这城南老大财大气粗,果然名不虚传,还好陆承虽然老实好骗,但不至于这么招摇。   他美滋滋去私戳陆承。   -江岁:我今天路上捡了九十九。   -江岁:请你吃糖啊。   -陆承:好。   紧接着,对面陆承又给他发了九九九。   -陆承:我也请你吃糖。   江岁:!!   城南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有钱? 第60章 陆求实   读书期间, 城北城南两校打架打的都比较少,原因很朴实,大家每天要应付家长应付老师,还有写不完的作业和试卷, 压根没精力去打架。   所有这一场架, 两边老大都没参加, 算是一场友谊赛,这么想着, 江岁也没多费功夫。   群里大家讨论这次怎么打,他回复了话糙理不糙的六个大字。   -江岁:不要怂,就是干。   这是城北一贯传承的精神所在。   不要怂, 就是干。   赵子乌也难得表示了认可,城北玩儿阴的实在玩不赢对面,倒不如老老实实直接开打, 以不变应万变。   -赵子乌:就是场普通约来闹着玩儿的架, 平时怎么样, 这次怎么样, 搞得这么专注,对面会故意营销下黑手不成?   -江岁:1;   -老七:1;   一条接龙下来,大家彻底对这次打架松懈了下来, 派了大王那几个比较能打又闲的没事儿干的去了。   这周不放假, 周六还得继续回来上课,上午又是体育课。   阳光体育节快到了, 这会儿还有好几个项目没报满,空缺最大的还是一千五百米和八百, 体育委员将这事儿一反应, 体育老师就下了命令, 这节课专门跑一千五和八百,跑的快的估计要被抓去报名。   一千五江岁还是熟悉的,他以前在城北的时候,碍于老大的面子,回回不要命的跑,现在到了城南可就不一样了。   江岁提前踩好点,决定随便敷衍跑了两圈就装晕或者摔倒。   跑之前,江岁问陆承:“你跑的快吗?”   陆承:“不快,我在前面带你跑?”   江岁眼前一亮:“好,那你跑慢点。”   走到跑道上,他还是不放心,提醒:“你记得跑慢一点。”   顾煜在边上说:“你放一百个心吧,陆承第一圈不快的。”   “好。”   江岁一听,满心欢喜的上路。   第一圈,江岁绰绰有余,被陆承带着相当舒适。   第二圈,江岁继续舒适,稍微有点儿喘气。   两圈半,江岁哼哧哼哧:“陆、陆老师,我脚软。”   陆承回头看他一眼,降下速度,在他旁边陪着。   江岁到了想假摔的地方,脚一软,陆承伸手一扶。   他故作感激的看陆承一眼。   又跑了两步,脚再一软,陆承又是一扶。   江岁:“……”   “陆老师。”他小声提醒:“我们两再跑,就是前三了。”   陆承:“嗯。”   江岁疯狂暗示:“前三要去跑一千五。”   陆承眉心微皱,担忧道:“你不行了吗?”   江岁:“……”   他那奇怪的胜负欲又来了。   在小娇夫面前,他怎么可能说自己不行?   江岁咬牙切齿,脸涨得通红:“我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陆承在旁边很轻的笑了一下,还故意侧过去,没让他看见。   江岁牙齿磨得咯咯响,直接加速,头也不回的赶超了陆承,擦肩的时候哼了一声:“你等着吧。”   陆承听见他的话,顿了顿,抬起眼循着江岁的背影看过去。   明媚的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的光点印在江岁蓝白的校服上。   他比陆承已经快了大半圈,得意扬扬的冲他做鬼脸。   一阵风拂起他的头发,蓬松的随着步伐小幅度的起落,像什么?   陆承突然觉得当初用菟丝花形容他,实在太过表面了。   现在的江岁才不是菟丝花。   他是蒲公英,是冉冉升起明媚的小太阳,是落地就能生根,蓬勃朝气的野花野草。   他生动的陆承想要独占他,又不忍心独占他。   江岁跑出了浑身的汗。   体育课一解散,他一刻也忍不了的去磨陆承,想借他们出租房冲一下澡。   顾煜提醒:“就算冲了澡,你也没衣服换,到时候穿着湿衣服,不是更容易感冒?”   空白格笑话他:“你想多了吧?陆哥不是留了两件衣服在学校?”   顾煜心直口快:“他不是有精神洁癖?”   空白格一努下巴。   江岁熟稔的去抓陆承的手,隔得太远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隐约看到陆承带笑的侧脸。   江岁注意力在陆承身上,偶尔没看路被脚底下的石头绊了一跤,陆承一伸手,拦腰将他护住,又不动声色的和江岁换了个边,自己走在最边沿,让江岁走在宽敞平坦的大路上。   顾煜:“……”   单身狗没人权了。   出租屋没人,陆承让江岁先去洗,自己在房间找衣服。   没过多久,江岁突然叫他一声。   “陆老师,水不热了。”   “打不起?”   陆承在外面反复试了试,外面厨房的热水是正常的,热水器也显示在运作。   “试过了,还是不热。”   一墙之隔,江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我不会弄,你进来帮忙看看吧?”   陆承没多想:“好。”   他推门而入。   无数缥缈的热气在开门的瞬间将他笼罩,门才开了一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双湿漉漉的水拽下他的脖子,将他带进了浴室里。   顺着惯性,他眼前一花,就被压在的冰冷潮湿的墙壁边沿,紧接着,有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一片黑暗里,他嗅到周边都是淡淡的沐浴露香。   陆承家里也是这个味道,照例来说,他应该已经免疫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闻起来,还是觉得不一样的香。   江岁眼里,陆承的变化是极其明显的。   他顺从地半仰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线条欺负,喉结尖明显又让人看得耳热。【碰了眼睛,脖子以上】   陆承的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动了一下。   卫生间空气稀薄,他艰难的呼吸着,却没有挣扎,任由江岁戏弄他,只是睫毛不安的颤动着。   江岁笑了一下,半撒娇半耍赖:“你别动,我手好痒。”   陆承一僵,就连睫毛抖动的权利都全然交给了江岁。   “男朋友?”   江岁轻笑:“一个人还敢进来啊?”【纯聊天,脖子以上】   陆承的手紧紧抵着壁沿,不断累积滴落的墙壁水珠之中,雪白的白瓷砖和他青筋冒起的手形成了一种反差。   但他还是温驯的被江岁盖着眼睛,像顺从的麋鹿。   “男朋友?”   他没有反应,江岁越要逗他,主动凑过去碰了碰他的喉结。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陆老师?陆承?你说句话——”   话没说完,陆承突然发力,将两个人的位置翻转。   江岁闷哼了一声,这回轮到他被盖住了眼睛。   原来全然将一切交给其他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听觉捕捉了周边一切动静,他的心跳,甚至水桶上砸落的一颗小水珠。   触觉也比平时更敏感,他动了动手,被陆承更用力的压起来,抵在头顶上。   “嘘。”   陆承声音有些发哑,一边道歉,一边说:“对不起,我太年轻了。”   江岁懵然:“什么?”   陆承说:“如果觉得不舒服,你叫停,我就停。” 第四节 课,两个人又迟到了。   江岁整整红了一节课的耳朵,和陆承碰一下手,都会吓得赶紧缩回去。   反倒是平时更容易害羞的陆承,一直面色坦然,表情从容而镇定。   中午,江岁和葡萄继续去城南那边儿蹭饭。   顾煜几个人一点都不见外,当着他们的面聊起来今天晚上怎么打。   “没必要搞那么复杂,就找两三人冲就完了。”   空白格也同意:“速战速决,打完吃宵夜。”   英雄所见略同,江岁朝顾煜投去认可的目光。   因为晚上要放假,今天中午大家兴奋的睡不着,集体去隔壁电脑房开黑,江岁养成习惯了,在沙发上打呵欠。   陆承:“要去睡吗?”   江岁点点头:“好困,我想抱着萝卜睡。”   萝卜,就是陆承那胡萝卜枕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房,江岁在前面,直接爬到上铺去捞靠在床边的胡萝卜抱枕。   紧接着,陆承也跟着上了床。   江岁推了推他:“你不去打游戏吗?”   陆承没动:“葡萄替我玩,我陪你睡觉。”   江岁抵着冰凉的墙壁,直直看着他。   这不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睡,但确实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次一起睡。   之前在教室在餐桌和大家待在一块儿,陆承话比较少,他不会觉得很奇怪。   但是每当只有他们两个人,江岁就得面对这种关系转变后带来的,相处氛围的变化。   他收起腿,抱住膝盖靠着墙,刚好拿胡萝卜抱枕卡在陆承中间,以为这样能带来一点安全感。   但是陆承看他的眼神实在……实在让他心慌。   江岁细长的手指陷进抱枕绵软的布料里,紧张的又往后挪了一下。   “不是要睡觉吗?”   陆承表情如常:“过来。”   江岁嗯了一声,迟迟没动。   陆承没忍住笑了一下:“我有这么吓人?”   江岁摇摇头:“你别盯着我。”   “嗯?”   江岁抬起手,挡住陆承发暗的视线:“你看起来有点想亲我。”   陆承默了一秒:“不是看起来。”   江岁想起什么,胡萝卜挡在面前,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恼怒:“别这么看我!”   话音还没落,江岁眼前一晃,陆承双膝跪着,单手撑在他一侧。   “上次欠的还算数吗?”   隔得太近了,江岁视线范围里,陆承的喉结尖上下一滚,有种微妙的,克制的欲感。   这让他靠着墙壁的后背也热起来,呼吸急促。   陆承没等他回答,直接靠了上来。   江岁来不及眨眼,身体却下意识舒展开来。   他闭上眼等了两秒,腰被人很紧的锁住,陆承抵着他的肩膀,将他抱得很紧。   江岁:他忘了。   陆承压根就没有那个胆子主动亲他。   真的很割裂。   陆承上午有胆子做那事,竟然没胆子亲他。   “陆承。”   江岁叫了一声。   “嗯?”   陆承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江岁推开他,又重新靠了过来,像一只力气很壮的小蛮牛。   那一瞬间上下颠倒所爆发出来的力气是真的很大。   陆承完全看不出来江岁有这么大力气,人被按倒的时候,肩窝还在隐隐发疼。   多年的本能让他半道发力,反将江岁压了回来。   这回轮到江岁懵了。   他没想到陆承力气这么大,刚才掀翻他的那一下,速度快的他脑瓜子嗡嗡响,惯性更是差点儿让他磕到床边栏杆上。   江岁半天没反应过来,捂着头看向陆承。   陆承:“……”   关于打架太多身体本能反应这件事,他应该怎么和江岁解释?   江岁的眼圈已经慢慢红了。   委屈巴巴看着陆承,好像个饱满的汤圆儿,里面包着充足的水分,一掐就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陆承赶紧帮忙揉头:“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力气太大了?”   江岁闷闷不乐,又一次主动亲他被拒绝了,心里气的完全不想说话。   亲一下陆承反应就这么大,以后想碰碰他,岂不是还得打个架?   陆承揉的力道很轻,江岁没气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睁不开眼了,半枕在陆承腿上,要睡不睡的,手还抓着陆承的衣领口,生怕陆承随时又给他来一下。   陆承又内疚又心疼,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他掰开,听见江岁梦中呓语:“你别、你别打我。”   这句话一出来,他的心就好像被人揉皱,泡进柠檬汁里,酸酸麻麻。   江岁胆子很小的。   刚才条件反射那一碰,肯定把他给吓坏了。   陆承无意识又给他揉了揉头,认真保证:“我永远不会欺负你的。”   江岁听不到这句话,他已经睡得很熟了,殷红的嘴唇微张着,皮肤奶白,刚才玩闹时不小心扯开的领口微微敞开,陆承不敢看。   陆承目光慌乱了一下,将他的衣领整齐理好,又怕弄醒了他,将江岁小心的挪到靠墙那侧。   他还不困,只是在旁边一起躺着。   江岁背对他睡着,他就盯着江岁的背影。   感觉轻飘飘的,不太真实。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追了一两年的月亮,压根没想过两个人可能会在一起,有一天,这只月亮突然砸下来,刚刚好砸到了他的腿边。   他窃喜着将月亮抱了回去,将月亮摆在橱窗,挂在阳台,甚至想贴身时时刻刻的守着,生怕哪天一睁眼,这月亮又回到天上去了。   陆承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没有和江岁在一起的时候,就每天想着怎么能让他高兴,怎么能让他多亲近自己。   和江岁在一起之后,开始自卑江岁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和自己待在一起会不会不开心。   江岁无意一翻身,拢着被子面朝他睡得正香。   陆承拨了拨他长的过分的睫毛,江岁睫毛颤了一下,没醒。   陆承又轻轻捏了捏江岁的脸,很软,白白软软,看上去和奶糖一样好吃。   睡着的他就像个精致的玩偶,只要陆承不过分,他就不会被吵醒。   陆承附上去,鼓起勇气又亲了一下。   没亲在嘴唇,就亲在额头上。   这一下,又让他高兴了好久。   江岁现在已经是他的兔子了。   如果这是一场美梦的话,请不要让他醒来。   陆承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有了个冲动的想法——以后不打架了。   江岁不喜欢「承哥」。   他可以不当「承哥」。   中午过了大半,陆承放在旁边的手机一响,来电是陆求实。   他那个父亲八百年不打一次电话,陆承没多想,下床到阳台接了。   “喂?”   陆求实:“在午睡?”   陆承:“没。”   父子的寒暄总是简短而尴尬,很快,对面直接进入正题。   “刚才你弟弟说想哥哥,你妈带着他去你那儿看了看,没找到你,你弟弟不小心把你放在旁边的杯子弄坏了。”   语气轻描淡写,陆承就以为没坏多少。   他蹙了下眉:“坏了哪儿?”   “就书房那墙。”   陆求实语带责备:“摆那么多危险品放在书房干什么?知不知道你弟弟差点给碎片划伤了?”   话里话外都是弟弟弟,听得陆承耳烦心堵。   他打断陆求实的话,直接问:“全坏了吗?”   “我怎么知道?”陆求实说:“你都不关心你弟弟的?几个破杯子而已,我赔给你就是了。”   “那你赔。”   陆承说:“我保存过照片和清单,给你三天时间,一个不差的给我赔回来。”   陆求实暴怒:“你就这么和你爸说话的?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还不如当年直接冻死你。”   “你配当我爸吗?”   陆承气笑了:“你想当我爸吗?要不是以前我姥姥拦着,你是不是还想把我丢外边儿自生自灭?”   “陆承,你给我闭嘴!”   “现在知道捂嘴了?当初把那男的带回来不觉得恶心?我那个弟弟到底是谁的种?我真好奇,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你帮他带孩子。”   陆求实粗壮的呼吸声在话筒的清晰的喷着,陆承觉得恶心。   他恶心透了。   他冷笑道:“当着几天慈父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角色?”   陆求实气的发抖:“陆承,我忍了你很久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又想让我休学?”   陆承说:“你就会这一招是吗?再过几年我成年了,到那时候,你真以为你还管得住我?”   他一字一句,格外冰冷:“陆求实,我也忍你很久了,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掉马倒计时1 第61章 两校矛盾   陆承回来的时候还裹着外面的冷气。   明明出去的时候还眉眼柔和, 心情不错,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路过电脑房,大家都不约而同降低了说话的声音。   顾煜说:“是不是我们吵到你午睡了哥?”   “没有。”   陆承看一眼时间,离午休结束还有小二十分钟:“江岁醒了没?”   “好像没有, 刚才一直没出来。”   陆承径直往房间去了, 离开之前那个眼神还是淡的吓人。   陆承一走, 所有人松了口气。   葡萄:“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黑子心有余悸的点点头:“估计刚才又是接的他家的电话吧。”   葡萄好奇:“他和家里关系不好?”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水火不容, 当初他休学,就是他家里给强制办的。”   顾煜知道的不多,说了两句就匆匆带过了:“害, 聊这些干什么,继续继续,再开一局?”   江岁睡得模模糊糊, 能够感觉到身边有人躺了下来。   他问了一句:“陆承?”   那人嗯了一声回应他。   江岁感觉他情绪似乎不太高, 睡意朦胧里胡乱呼噜了两把陆承的头发。   陆承比他高一点, 微低着头, 默默纵容着。   江岁揉了两下就没动了,困得重新闭上眼睛,只是这一次, 他没有背对着陆承, 而是主动往陆承怀里挪了挪,伸手将他很紧的抱住。   在被窝里捂得温热的一双手松松贴着他的腰际, 江岁也半枕着他的肩膀,一副全心依赖的样子, 就这么抱着他。   陆承记得江岁之前说过, 拥抱就是安慰。   陆承很紧的回抱住他, 闭上眼睛,又有些眼热。   明明离家出走那个晚上之后,已经没哭过了,但是江岁这么轻轻一抱着他,他就像冲锋陷阵的人突然有了倚靠,漂泊在外的浮萍终于有了落脚。   不是虚虚的浮在空中,而是脚踏实地,落在了实处。   “好点儿没?”   江岁话说的措不及防,陆承僵硬了一下:“你没睡着?”   “睡着了,又醒了。”   江岁刚才短暂的眯了一下,现在无比清醒。   他弯起眼,将手盖在陆承的眼睛上:“谁招惹我男朋友了?一个人偷偷躲着哭,好委屈哦。”   陆承侧了侧头,很轻的碰了一下江岁的手。   江岁:“!”   他飞速收起手,瞪陆承:“干什么干什么!占我便宜啊。”   陆承被他这么凶巴巴一瞪,不生气,反而感觉积压在心上的重担子稍微卸下来不少。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幕式的进场已经定下来了,于柳和你说了吗?”   江岁:“嗯?没说。”   “说是要男女反串,可能是租的JK裙子和西服吧。”   江岁笑了一声:“哦,陆老师也要穿小裙子啊?”   他笑起来,眼里亮晶晶的。   陆承心一痒,抬手碰他的睫毛,被江岁躲过去了。   江岁说:“我家里那套可以免费借给你,你腿这么长,肯定很性感。”   陆承:“你也要换。”   江岁:“我又不是第一次,一回生二回熟,我穿女装跟回快乐老家似的,可自在了。”   陆承:“……”   周五晚上很久没和江岁通电话的姨妈给他打了个视频。   视频里姨妈满脸疲惫,照料一个老人,确实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尤其姨妈还需要应付那边的亲戚,越发心力交瘁。   江绵偷偷躲着和江岁说:“我听见他们在聊离婚的事情。”   “他们?”   江岁挑了下眉:“姨妈终于想开了?”   “不是我妈。”江绵郁闷道:“是舅舅他们。”   很久之前,江天海的几位哥哥就对江姨妈颇为不满,照料老人期间,更是屡屡看她不顺眼,觉得还不如请个护工来,人家起码比江姨妈专业。   那几个人甚至门都没锁就在里边儿和江天海介绍朋友,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早点离了,以江天海这个条件,多的是女孩子喜欢。   在江天海那个落后贫穷的县子里,他拥有一份安稳且体面的工作,已经比大部分的男人强了许多。   江绵高兴的说:“昨天我还听见他和我妈在聊离婚的事情,说是等老人走了,就去民政局。”   江岁听出来不对劲:“意思是,他们都要离婚了,还得让姨妈留在那儿替他尽孝?”   江绵表情一空:“对哦,我妈岂不是吃的亏了?”   她赶紧起身去找江姨妈,视频网络不好,一卡一卡,江岁将电话挂了,发消息让江绵之后有空再回电话。   冰糖葫芦兄弟这个点,已经在群里吵疯了,江岁一点进去,就看到有人在骂城南真不要脸。   -江岁:??这架怎么了?   很快有人出来解释。   本来两边都约好了,各出五个人,公平公正,结果打到一半,眼看着这边都要赢了,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十几个,手里一个个还拿着东西,他们这边五个人根本打不赢,还狠狠挨了一顿。   看之前群里发出来的照片,有好几个伤口被打青了。   对此,城南那边的解释是,他们只派了五个人,和那十几个不熟。   赵子乌找到离开之前拍的照片,十几个人都穿着城南的校服。   顾煜没说话了,至今没有回复,只是说去问一下,问了半个小时,还没问出个结果来。   -苏三个:地点是他们定的,各派五个人的规则是他们出的,完了出尔反尔搞埋伏的也是他们,城南之前打的那几次使诈好歹还摆在明面儿上,我们也就算了,这次过分了吧?   底下其他人都闹翻天了。   -这不就是上一届城南的老招?回回虚报人数,以多欺少。   -城南输不起?还以为他们改了,原来还是那样儿。   毕竟打架这么多年,以多欺少,出尔反尔的这还是头一次。   输了架不要紧,关键是城南这一下,在大家眼里彻底输了信任。   江岁翻了翻之前被打兄弟拍在群里的照片,青的青,紫的紫,下手完全没个轻重。   赵子乌私戳他,发了聊天记录。   一开始约的时候,说好了点到为止,规则清清楚楚摆在明面上,最后去的五个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大家这么生气也情有可原。   江岁直接去问C。   -ba ga!是你们弄的?出尔反尔?   -C:没有,我们只派了五个人,剩下的可能是职高的,已经在查了。   江岁要气笑了。   -ba ga!职高专门帮你们打?职高人手一套城南校服?职高知道我们约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对面沉默了,发了个干巴巴的抱歉,尽量在周二之前给他回复。   江岁本来不多的耐心现在彻底炸了。   -ba ga!我不要等到周二,也不想听你这么官方的给我打太极拳。架是你们主动约的,规则是你们定的,凭什么出尔反尔?打的不是你们的人,所以无所谓?   话一发完,江岁就没搭理C了,直接给他开了个免打扰。   城北群里,有人说城南周六好像又约了职高的打架,阵仗挺大的,他们可以埋伏在旁边包抄听一嘴,要真是职高搞的事情,他们就帮着城南打职高,要是城南自己的问题,他们就帮着职高打城南。   群里其他人艾特江岁,问他意见。   这个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十分周到。   江岁直接回了个好。   他倒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程哥,到底长什么样。   江岁和陆承原先约定的地点在周六的晚上,不知道江岁那边发现了什么,临时又往后延了一个礼拜。   这刚好给了陆承充分的时间准备,仔细想想应该送他些什么。   黑子有女朋友,经验比较丰富,提出建议说价格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可以挑一些对方喜欢的东西。   顾煜听了,连连摇头:“不光得是心意好吧?最好得使用率比较高的,江岁再怎么样,也是个男生吧?哪儿会讲究那些东西,送他个游戏机,球鞋,虽然很寻常,但胜在稳妥嘛。”   空白格:“不然还是送点有纪念意义的吧?这周末不是江岁真正的生日,那应该只是他想承哥陪陪他。”   陆承思来想去,回了一趟收藏室。   下了收藏室,一直往里走,柜子的更深处,贴着很多张便利贴和照片。   陆承刚喜欢上江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就拜托大方帮他打听打听。   便利贴的第一张,陆承的字体已经初现锋芒,只是字更飘,心没有沉下来,嚣嚣张张的写着:不吃辣。   好像是在高一的时候,为了更贴近江岁的饮食习惯,他整整半个月没吃过辣椒,结果半个月之后,大方又突然跟他说信息有误,江岁不吃辣是因为当时扁桃体发炎,陆承约着大方出来拳馆友好的见了一面。   再往后,无非就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习惯,什么怕打雷,但是有人陪着就不怕,什么喜欢盯着车看,一直到车离开视线为止,什么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吃奶糖,所以经常将奶糖分给其他人。   陆承就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的撕下来,一张一张重新粘贴在一个精致的本子上,还有洗出来的江岁班级的合照,就圈记了江岁的脸,便利贴一直到高一下结束的那个暑假,陆承漫长的暗恋史从初中延续到高中。   整理完所有的东西,陆承又重新找照相馆洗了些照片,是暑假之后的日记,他隔三差五的记一篇。   一叠厚厚的笔记本,真的承载了陆承很多回忆。   陆承将笔记本合上,托同城快寄晚上再给江岁送过去,临送出时,他又突然反悔,重新写了一封信,藏在最里面,一起寄过去。   落下江岁家地址的最后一个字,陆承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卸了下去。   还没等他发消息,陆家又打来了电话,让陆承今天晚上到那边吃饭,陆承直接拒绝了。   陆父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吃顿饭还得我亲自来请?”   陆承和他吵过无数次,压了压眉心:“没事儿我挂了。”   之后陆母发来的好几条短信电话,陆承看也没看,直接免打扰。   手机屏幕倏然一亮,江岁给他发消息。   -我今天中午有节美术课,完了之后你可以来接我吗?   后面接着一个可爱的小兔子表情包。   陆承眉眼柔和一瞬。   -好,我待会儿也要去图书馆复习,复习完去接你?   -嗯。 第62章 棍子   说起美术课, 其实还是江绵没有上完的。   她临时有事请了假,前两天又突然想起来颜料落在学校了,要江岁帮忙去取,江岁拿完颜料一时兴起, 报名了那边的试课。   老师夸他很有抽象画的天赋, 江岁被夸的不好意思, 心满意足的续了一个学期的课。   下了课,他在少年宫门口等陆承, 刚好顺道拿了个快递。   是他很早之前专门订做的棍子,托熟人纯手工磨成,上面还有他名字的缩写, 相当个性,只可惜今天陆承要来接他,他得先把棍子寄存在少年宫前台。   今天太阳大, 他身侧的玻璃影子一晃一晃。   江岁第六感很强。   就在交错的光影间, 他察觉有人在看着他。   那种熟悉的, 让人不适的视线, 比起曾经遇到躲在少年宫的林一格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察朝门外斜侧的奶茶店望去。   林可在奶茶店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江岁出来。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 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出门。   推开奶茶门之前, 他心里仍然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下黑手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干, 没什么经验。   根据他那朋友刘礼说的,背后闷棍防不胜防, 他只需要力道狠一点, 一击就能敲晕江岁。   到时候他和江岁待着, 好好聊聊天,仔细说清楚,江岁心底善良,为人仗义,肯定会原谅他的。   终于做好了一切心理建设,林可长呼出一口气,握拳推门而出,进入事先踩好点的偏僻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握紧手里的棍子,挥手想要往下一劈。   “砰。”   才一转弯,就有一股力道从后而来,敲得他手肘剧痛,他膝盖习惯性往下一软。   林可愤怒的往后看过去,结果又被人当头对准额头敲了一棍。   那力道应该是有掌控的,他头脑晕眩,整个人耳朵嗡嗡发响,但是只维持了几秒钟,又慢慢恢复了正常。   “江、江岁?”   林可瞥见了那抹在太阳下近乎在发光的白色。   他不觉得生气,反而欣喜若狂。   “你来找我?”   林可挣扎着爬起来,忽略了拎着棍子的江岁似笑非笑的神色。   江岁将棍子一横,刚好抵住林可的肩膀,让他没办法靠近。   林可稍微站住,冲江岁讨好的笑。   江岁半靠着墙壁,他很少用棍子,实在有些不习惯。   江岁说:“打一架吧。”   “什么?”   林可近乎怔愣。   江岁那张漂亮无害的脸上依旧勾着笑,眉眼弯弯,是他之前最喜欢的样子。   但是那双眼睛,黑的近乎偏执,里面的狠意和厌恶让他心悸。   “打一架吧,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林可怔了怔。   江岁看着并不像会打架的样子,但是他参与过几次城北的约架,知道这人真的动起手来,是一点情面都不会讲的。   可是紧接着,他又突然兴奋起来,是来自身体本能的兴奋。   他所深深热爱的,为之痴狂的,就是江岁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打一架。”   林可兴奋的喘了一声,棍子一丢,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癫狂的振奋来:“来打我,江岁,我们打一架。”   江岁:“……”   他握着棍子的手抖了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上赶着来挨揍的情况。   他没有太多迟疑的时间,林可已经慢慢朝他靠过来,带着痴迷的神采:“你来打我,快,你碰碰我。”   江岁拳头紧了又紧,想也没想本能出拳。   林可握住他的拳头,硬生生挨住,甚至还抬手握住江岁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两下。   他这么一动,江岁彻底忍不住了,抬手又是一拳,这一下,又被林可接住。   江岁直接收拳,收拳出肘,借手肘的力量左横右挑,劈肘下来,林可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改用拳头从下往上,直接击在林可的下巴。   看似不好发力的手肘,破空划过林可眼前的时候,竟然生出了千军万马的锐利气势。   林可本能侧脸闭眼,想往下倒,还是没快过江岁的速度。   他硬生生挨下来这一击,彻底发晕的靠着墙缓不过来,他无力的喘息,身上说不出来的疼,但是因为哪里都疼,所以不知道应该具体描述到底是哪里的受了伤。   他是越打越兴奋的性格和体质,但是真的对上江岁,还是有点受不住,第一次真实的被疼痛带来的恐惧给吓得瞳孔扩大。   江岁第一次打架打的没力气站起来。   林可太可怕了,越打他越高兴,打的再疼都有心情去找机会摸他的手,借机碰他。   江岁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要脸的变/态。   “江岁?”   陆承的声音突然在巷子尾响起来,吓得江岁一个哆嗦将棍子给丢了。   他正想掩饰一下,将陆承拦在外面,结果失力过多,腿一抬,差点儿没软倒在地上。   有人拦腰抱住了他,迎面是清新的皂香。   江岁卸了力气,下意识抬手扶住了陆承。   陆承看看地上的两根棍子和对面林可诡异恶心的笑容,怀里江岁怕的连手都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他看向林可的眼神冷下来,侧头问江岁:“没事吧?”   江岁看不见他的脸,听语气和平时一样,丝毫没察觉他的变化。   江岁应了一声,借力站起来,赶紧解释:“他来这里堵我,我不是故意要打他……”   “我知道。”   陆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胆子小,肯定不会故意挑事的。你先回去,我和他说说话。”   江岁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往外面走。   他不放心的回头看一眼,陆承温和的将林可扶起来,好脾气帮他拍干净身上的灰,似乎在和他将道理。   殊不知,背对着他的陆承冷着脸威胁林可,几乎是拎着衣领将人拽了起来。   林可被人扼住身体,行动困难,想起却又起不来。   他狼狈又难堪的挣扎了几下,再一次被陆承看似友好,实则恶意的摁倒在地,蹭了一地的泥沙。   “再敢来纠缠江岁试试。”   陆承浅淡瞳孔正中央黑色的瞳仁仿佛某种冰冷嗜血的动物,居高临下的偏执恶意快要溢出来,和刚才扶住江岁的温和好学生判若两人。   林可无力的哼一声,别开脸笑道:“你不会还以为江岁是个——”   他顿住,视线的尽头,江岁去而复返,冷冷的看着他,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林可又笑了一声,没说话了。   陆承身后,江岁怯怯的,声音还有些发颤:“陆老师,你快一点,我害怕。”   陆承心都软了,应了一声,转头冲江岁笑笑:“他已经知道错了,下次会改的。”   林可不想说话,又被江岁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   他咳了两声,连忙改口:“我、我改。”   江岁乖乖点头,绕过巷子离开了。   人一走,林可又变了脸,嗤之以鼻:“别以为两三句威胁,我就能上当。能动拳头就别讲道理,孬种。”   陆承点了点头,随手捡了根棍子,漫不经心用棍子的外边儿抵住林可的下巴,抬起来:“你说得对,我也不爱讲道理。”   林可又挨了一顿揍。   陆承比江岁更老道,两个人打起架来,几乎一模一样的不讲情面,更重要的,陆承体力显然比江岁好上太多。   临走前,陆承随意挽着棍子绕了个花:“好久没遇到这么趁手的棍子,要不是揍了你,得放包里珍藏起来。”   巷子外,江岁看着陆承拿着熟悉的棍子出来,握手出两个不太显眼的js,心脏都吓停了一拍。   江岁说家里没人,笑嘻嘻的到陆承家蹭饭,又故意赖在沙发上不想走。   以前陆承就拿他没办法,现在关系不一样了,江岁仰着头去亲他,说一句碰一下,陆承根本招架不住,只能由着他。   晚饭之后,还是分床睡,之前给江岁睡的客房一直留着,什么都没收。   半夜,江岁等到十二点,陆承房间已经熄了灯,蹑手蹑脚的悄悄打开了陆承房间的门。   想他城北老大,英明神武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江岁握紧手里的砂纸,垫着脚屏着呼吸到处翻找,终于在窗户边找到那根棍子。   他提着一口气,勤勤恳恳借着月光开始拿砂纸磨棍子。   陆承一个翻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陆承呼吸稍急,他捂着嘴往窗帘后面缩。   陆承咳了一声,他大气都不敢喘,把自己憋得快要晕过去。   硬生生磨到了半夜,他终于把s磨成了c。   江岁长吁了一口气,累的瘫倒在地毯上。   缓了一会儿,江岁将砂纸一丢,掀起被子往陆承那儿钻。   空调刚才对着他一直吹,冷死他了。   陆承的被窝捂得温暖舒适,江岁裹着外面的凉气,打开陆承的手往他怀里滚。   陆承:“唔?”   江岁揉着眼睛假装害怕,委屈的说:“做噩梦了,好怕。”   陆承嗯了一声,似乎还没有清醒,只是抱住江岁往怀里送了送,又细致的捻起被角,帮他盖得严严实实。   他不太会哄人,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轻轻拍在江岁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   江岁埋进他怀里,刚好靠着他颈窝,累的精疲力尽一下子遇到这么舒服的地方,眼睛一眯就睡着了。   陆承却慢慢拍清醒了。   他轻轻蹭了蹭江岁,又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心软的一塌糊涂。   哄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来是不是还有棍子没收起来。   江岁这么软,肯定是今天被吓到才做的噩梦,他得把棍子弄走,别让江岁看到。   他耐心等着江岁彻底睡熟,这才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半夜爬窗户溜出去,走了很远将棍子给丢了。   等他裹着外面的冷气进来,江岁还没睡醒。一钻进被窝,江岁温热的手就迷迷糊糊贴上来往他肚子上蹭,摸到结实的腹肌,这才老老实实停下来。   说起来可爱又神奇,江岁睡得这么熟,手还能下意识的上上下下摸腹肌。   陆承悄悄亲了他一下,开心的睁眼到凌晨才睡着。   第二天,两个人都哈欠连天,气压很低,一看就没睡好。   顾煜热情道:“陆哥,昨天晚上没睡好啊?”   陆承看一眼江岁:“没有。”   顾煜继续:“看起来江岁好像也……”   “没有。”江岁打断他,努力挤出一个积极的笑容:“今天也是要努力学习的一天呢!”   等下了早读课,顾煜送作业,碰到陆承和江岁一派和谐的说话聊天,真的以为刚才是他的错觉。   等他送完作业回来,一转背,陆承冷着脸在教室外面洗手台泼冷水清醒。   江岁在教室里因为被薛霸吵醒一脸暴躁,哈欠连天。   这两个人是怎么了?   顾煜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说:   明天! 第63章 掉马   这周五晚上刚好赶上城北群里有人过生日请大家吃饭, 江岁就跟着一块儿去凑热闹。   请了有三四桌的人,在一个酒店的二楼。   这种场合没有家长,桌上就跟着摆了一点酒,能喝就喝, 不能也不勉强。   江岁和他们来了几轮, 有点儿晕, 饭后在椅子上靠着,听他们凑在一块儿聊天吹牛。   说到有意思的地方, 就懒洋洋跟着笑一笑,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   陆承说今天有空,待会儿带他去图书馆补课, 问了地方,说散场来找他。   江岁听了几嘴,还挺无聊的, 闲着没事儿, 随便摸了根烟到旁边阳台透气。   有人跟了上来, 学他将手搭在栏杆上。   江岁看一眼, 不太熟,没管。   这人主动开口:“我刚才和你一桌,就在你对面。”   江岁玩弄着打火机, 哦了一声, 心想和他一桌吃过饭的可太多了,一个两个, 他记得住才怪。   这人又零零散散说了一些什么,江岁没仔细听, 好像是告白的话。   说什么他是玫瑰啊, 一见钟情啊, 注意他很久了这种话。   江岁似有似无的听着,视线漫无目的的看,直到看到陆承从车上下来,心情愉快了一点。   他随手掐灭了烟,失笑说:“我哪儿像玫瑰啊?”   那人被他的笑晃花了眼,磕磕绊绊说哪里都像。   江岁啧一声:“我才不是玫瑰,是遍地可见的野花野草,你眼光不准啊兄弟。”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人还没听懂,转身问旁边江岁的小弟:“他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小弟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   他的印象里,对于告白者,江岁是从来不给予任何回应的。   江岁下楼梯的时候还刻意在旁边停留一会儿,散了散身上的味道。   就停留的这几分钟,让他一出门,就刚好撞上要旁边的陆承。   陆承不知道他已经下来了,靠着墙叼着烟,拿绷带两三下给自己绑好,业务非常纯熟。   江岁愣了一下:“怎么受伤了?”   陆承看到他过来,下意识把烟给灭了。   他刚从陆家和陆求实闹了一通,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江岁说。   沉默了一下,最后只是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江岁的笑容淡了一点。   他看得出来,这是打架受的伤。   陆承在骗他。   这让他不太舒服。   刚才找江岁告白的那个人又凑了过来,这回手里还捧着花,眼巴巴要送到江岁的手上。   江岁本能的去看陆承的表情。   陆承顿了很久,问江岁:“这是你喜欢的花吗?”   他的眼神很淡,好像只是闲聊时随口问江岁的意见,但是那张脸什么表情都没有,冰冰冷冷的,捧花那人看他一眼,胳膊上就竖起了汗毛。   江岁也感觉陆承今天有点奇怪。   他脾气一直都很好的,但是现在的状态和每周趴在桌子上的冷淡日很像,平时收敛的那些锋芒和戾气,就像软刀子,无形的戳着人。   不需要说什么狠话,但是可以很明显的感觉的到,他在针对你。   江岁看着陆承的眼睛,反问他:“这是你喜欢的花吗?”   陆承盯着他。   喉结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他低声说一句:“抱歉。”   然后抬手掌控似的握住江岁的脖颈,半压制着低头亲了他一下,低声说:“这是我喜欢的花。”   江岁怔了一下,又听见陆承说:“如果花也喜欢我的话,就给我一点回应吧。”   江岁毫不犹豫的倾身吻了上去。   吻的很凶,他晕了很久,漫天星星,觉得腿软,不知道为什么,看陆承也觉得他今天很有侵略性,很凶,像恶犬,那个亲法,像是要把他彻底融化。   但是冥冥之中又有种第六感在暗暗告诉他,陆承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完了之后陆承很低的说抱歉,早就应该戒烟的,会不会觉得很呛?   江岁懵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陆承不知道他也抽烟。   江岁啊了一声,点点头委屈的说:“你下次不要吸了,我不喜欢。”   陆承说好。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真的顺手把烟盒打火机都丢了。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江岁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在想陆承今天骗他的事情,又想到自己也骗了陆承这么久。   他不喜欢一段感情里有欺骗,但是一想到自己瞒了陆承那么多事,陆承对自己还这么好,又觉得很愧疚。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点子。   ——他要和陆承提分手。   先提分手,然后再和陆承坦白,重新用城北老大的身份把他追回来。   江岁越想越觉得可靠。   等他把陆承追回来,两个人之间就没有隐瞒了,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去接受陆承。   江岁一时兴起,填了个定时短信。   就定在明天下午六点,简短的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让陆承惶恐一下,等他来问,然后跟陆承坦白。   城南和职高约的是中午,在老菜市场这边。   老菜市场在老城区,一般到了中午就没什么人了,场地很大,中间有棚遮阳,目光所及皆是空旷的水泥地,几米之外只有烂菜叶水果,棍子之类的道具几乎看不到,而且因为场地太过空旷,根本不好耍花样。   江岁和城北的这一次决定干一票大的,早早准备好了武器,就在菜市场外边儿的馆子里坐着,还专门派了人潜伏到菜市场附近偷听,一看到两边入场,他们就准备。   因为场所有限,城北这边也就派了十几个人,都是像老七赵子乌大王这样的心腹骨干,就是怕走漏了风声,又被城南或者职高的给逃了。   等消息的空隙里,江岁还抽空和陆承聊了会儿天。   他怕陆承傻乎乎的被程哥给骗过来,所以只能想办法拖着他,让他提前一点去少年宫等自己。   看陆承的口吻语气,估计也不知道程哥今天要来和职高的打架。   江岁多长了个心眼,还顺带问一声顾煜那几个人在干嘛。   不知道是顾煜有意瞒着陆承,还是这几个人压根就没来,据说是几个人好不容易放假,在网吧开了间房一起开黑。   等了大概十分钟,赵子乌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一震。   江岁问:“人齐了?”   “齐了。”   赵子乌慢吞吞看一眼信息:“职高的还有一半藏在外边儿没进去,他不敢靠太近,怕被职高的看到了。”   “行。”   江岁随手捞起手侧精挑细选的砖头试试手感,一声令下:“走吧。”   职高战斗力很弱,为了入场,城北只能先将外边儿的人解决了。   江岁活动了一下手腕,径直朝菜市场走过去,迎面而来就是之前的老朋友。   “嗨。”   江岁笑起来,如果忽视掉他手里的砖头,那张脸在太阳底下眉眼弯弯,漂亮无害。   高大个脸色一变,惊疑不定的看着江岁和他身后一众人,手上握着棍子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和江岁打过三次照面,次次被坑的骂娘,又有视频在江岁手里,现在已经长记性了,知道自己压根打不过他。   胖子在旁边,哎哟一声,就差哭出来了:“怎么又是你啊。”   江岁也想说:“怎么又是你们?”   他转了转手腕:“来都来了,不然我们先打一架?”   胖子:“……”   高大个:“……”   半分钟后,城北人毫发无伤的被送进了菜市场。   城南和职高分两边进场,刚好一个前门一个后门,江岁带着人从前门进了,还没走两步,就收到信息,说是程哥带着城南那边的从后门进来了。   职高比较谨慎,所有人都站在旁边分散着,估计心理都有数,压根打不赢,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于是这么一进场,就成了城南和城北双方同时从中间进来,刚好打个照面。   人怂气不怂,这一次,江岁特地走在最中间,直直的和对面城南的对上,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对面拎着棍子表情冷漠入场的陆老实人承。   江岁先是表情一木,紧接着,又是表情一木。   同时,陆承也刚好看到这一边,拿着砖头前呼后拥入场的江胆小怕事岁。   陆承:“……”   陆承的表情肉眼可见空了一秒。   城南众人表情错愕地看着江岁:“嫂、嫂子?”   城北众人纷纷傻眼地盯着陆承:“弟、弟妹?”   场面一时极度尴尬。   当时江岁脑子里到底在想写什么呢?   想陆承不小心对薛霸动了手都吓得声音发抖,忏悔好久,想他被顾煜带着来打架,说是自愿来给大家补课,被四五个城南的堵在墙角连连后退,还试图和林可讲道理,靠人性的光环与口才说服一个变态。   过往种种累计起来,从他踏进巷子的第一脚,突然撤退的那两个人,原来不是他运气好,是陆承打的那个电话。   “承哥。”   原来是陆承的承。   江岁人傻了。   他堂堂城北老大,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城南老大搞起来。   他们本该在战场上见,结果战场没见到,私底下先谈了个朋友。   陆承似乎也被炸懵了。   他愣了一下,先是问:“江岁?你拿着砖头干什么?”   然后皱起眉头:“他们逼你的?”   城北众人:“……”   弟妹你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 第64章 哭哭岁   江岁信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砖头一丢,撩起袖子:“我不知道。”   陆承:“??”   江岁说:“你是承哥,城南的那个承哥。”   陆承不敢说话了。   江岁抬起手虚虚按在空中,像小学生上课发言要举手一样:“你等一下, 你别说话, 我脑子就这么大, 我想不清楚。”   他说:“不管了,先打一架。”   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粗/暴。   城北看了欣慰, 城南看了心慌。   “不是。”   顾煜吱声:“当着城南的面打我们老大?我们不要——呜呜呜。”   赵子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巴。   赵子乌说:“别说话。”   顾煜:“呜呜呜!”   赵子乌瞪他一眼:“再说话我舌头都砍了你的。”   顾煜一下子没声音了,老老实实蹲在边上。   江岁当然没那么傻, 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开打,他拽着陆承,到外面打。   职高的看到这两位过来, 连连后退, 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陆承还没站稳, 江岁的拳头已经挥出来了。   陆承抬手借住, 垂下眼看他:“对不起。”   江岁看到他就头大:“你别说话。”   他一拳一肘都带着气,比平时要更冲动,没有一点章法。陆承如果想要制服, 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破绽, 但他只是被动往后躲,并没有出手, 好几次江岁往他身上打,他甚至躲都不躲, 就让江岁出气。   江岁怒道:“你躲什么?和我打啊!”   陆承抬手抵住他的拳头又松开, 就是不主动出手。   两个人一直从路中间打到了墙边, 陆承背靠墙壁,无处可去。江岁明明是打人的那一个,却越打越气,眼眶都红了。   陆承心一软,没忍住抬手帮他抹了一下眼泪:“别哭。”   没能碰到眼泪,江岁把他的手给打下去了。   那颗眼泪很大,很重的砸了下去,晶莹剔透的一颗坠下来,把陆承的心都凿了个洞。   他刚才看江岁的反应,还觉得应该能劝回来。   但是江岁这会儿一哭,他感觉五脏六腑有冷风钻了进来,生闷的难受。   陆承抬手接住他下劈的手,用力翻转,两个人的位置又调换过来。   江岁被他抵住,手压在头顶,又是这个动弹不得的动作,陆承又拿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江岁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的记忆被迅速拉到了某个下午的卫生间里。   菜市场外的巷子口不算隐蔽,几十米外有来来往往的人,里边儿又随时可能有城南城北的过来,任何一个人在附近路过,鞋子蹭过沙石铺就的小路,都能发出嘎吱的摩擦声音。   江岁吓得不行,闭着眼睛怕的发抖,滚烫的眼皮碰倒陆承的手心,睫毛细细的抖。   看起来又像是要哭了。   陆承将手往下,抚摸着他的后脖颈安抚他,等他终于冷静一点,才慢慢退开。   江岁睁开眼,陆承垂着头慢条斯理拿湿巾给他擦手。   江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将手抽了出来。   抽到一半,被陆承强硬的摁住。   陆承的手也些抖,表情还算比较冷静的继续给他擦手。   又一次被江岁强硬的扯了回来。   “我真的很讨厌别人骗我。”   陆承抿了抿唇,没有抬头。   “原来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江岁越想冷静,越无法冷静:“第一次在巷子里的时候,你就认得我吗?我想听实话。”   “认得。”   “认得我,但是故意没告诉我名字,钓我胃口?是不是觉得我挺好骗的。”   江岁说到这个,声音有些发哽:“第二次也是故意的吗?看我装模做样的骗你电话,你是什么感觉?好玩儿?还是特有成就感。”   “不是。”陆承皱了皱眉:“我从来没想过那些。”   “但是我想过。”   江岁说:“我一想到你接近我原来都是故意的,一想到你一直在骗我,我都不敢想象平时,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是怎么想我的?看我的眼神是怎么样的?”   江岁笑了一声,一眨眼,又掉了一颗眼泪:“你之前说我善良,是不是因为我特别好骗啊?”   陆承抬手想帮他擦眼泪,又被江岁后退一步让开。   “别碰我。”   江岁强调:“你别碰我。”   “你让我冷静一下。”江岁抬手很粗鲁的擦了一下眼泪,脸上被磨得发红。   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冷静:“我不想看到你。”   另一边,等的不耐烦的城南城北众人收到了冰奶茶,送奶茶的人说让他们别等了,另外两个人已经先走了。   奶茶应该是用来道歉的。   城南一片欢呼,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城北的脸色却普遍不太好看。   “想开点兄弟。”   顾煜自来熟的揽上了赵子乌的肩膀,咕噜咕噜大吸奶茶:“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赵子乌脸色很难看的拍开他的手:“谁跟你是一家人?”   顾煜嘿嘿笑一下,又想找老七说话,结果老七和他认识的那几个,表情一个赛一个难看。   黑子走到顾煜旁边说悄悄话:“怎么感觉城北的看我们的表情,跟要杀了我们似的?”   空白格还算个明白人:“辛辛苦苦养出来的一颗大白菜,被对面那家你最看不惯的猪给拱走了,换你你不生气?”   顾煜似懂非懂:“我承哥也不是猪吧?他那家世,那身材,那长相,那成绩。”   空白格深深叹了口气:“和这些没关系,你懂吧?最主要的是,人家心里堵得慌,还给他们送奶茶,承哥这不是明摆着提醒他们:你们的白菜我带走了?这奶茶能喝下去就有鬼了。”   顾煜终于懂了,哥两好的拍了拍赵子乌的肩膀:“弟弟,你也别太生气,嗷,别气坏了身子。”   他正招呼着城南的兄弟想和他们谈谈感情,赵子乌冷笑一声,抬手就朝顾煜出了一拳。   城南和城北经历了史上最后一场,也是最激烈的一场架。   陆承没敢一直跟着江岁,只是狼狈的,远远的在后面看着他。   一路看着江岁上了公交车,坐在最后面那一排的位置,一路看着他下车,过马路,又一路看着他回家,因为没有带钥匙进不去门,趴在门口哭。   江岁说要回家冷静一下,最后还是在旁边找了一家酒店。   陆承看得特别心疼,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总是迟钝的,不善言辞的,虽然每次都是他先低头,可是江岁真的生气,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承特别无力。   好像自己搞砸了一件努力过很久的事情,一切都像握不住的流水,他觉得做梦一样的日子,现在终于醒了。   他胸口一阵阵的钝痛,喉口梗着,喝多少水都没有用。   江岁的房间在酒店三楼,他就在旁边也开了一间房。   江岁一直到五点多都没有点餐,他就悄悄订了外卖送过去。   不久,江岁敲响他的房门。   “陆承,我知道你在这里。”   江岁听起来很冷静,那一句陆承,却听得他的心脏高高吊起,不断悬在空中。   陆承不敢开门。   他沉默了很久说:“我睡了,听不见坏消息。”   江岁要被气笑了。   他低头,点开陆承的。   上一次聊天,还是他说要让陆承早一点接自己。   这个也是假的。   陆承会喜欢他,完完全全就是建立在一个虚构的谎言之上,他会喜欢陆承,也很有可能是陆承一手策划的意料之中。   一门之隔,陆承设置的特别关心铃声响起。   江岁将之前外卖的钱转给了他。   陆承松了口气。   陆承打开房门,面前空空荡荡。   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对面房间的门关上,江岁回了房。   顾煜给他打电话,问他情况怎么样。   陆承看一眼门口。   “不知道。”   陆承胸口有股冲撞的火,但是还能忍。   他听见自己说话的语气很僵硬:“他说要冷静一下。”   他觉得江岁说的很有道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也需要时间理一下思路,冷静一下。   正说着,手机显示一条短信。   -江岁:我们分手吧。   陆承大脑当的一下,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将手机一挂,抖着手去打江岁的电话。   电话没通。   打电话,发现已经被删除好友了。   他想起来微信也加过江岁,又去打微信。   响了两声,江岁挂断,然后利落的删了他的微信。   陆承定定看着手机,突然冷静不下来。   他将手机一丢,头也不回的去敲旁边江岁的门。   江岁听见敲门声了。   先是很轻的三下,不过几秒钟,就开始急切的,催命似的敲。   敲得他的心都忍不住跟着悬起来,一跳一跳的。   他没忍住,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就被人推了进来,灌进来的风还有熟悉的味道,他猜到是陆承。   陆承哑着嗓子问他:“你要分手吗?”   江岁不懂他在问什么,下意识回:“关你什么事?”   陆承咬着牙:“你不是说要冷静一下吗?这是你冷静的结果?”   江岁硬着一口气不回他,心里骂陆承莫名其妙,什么分手不分手,他压根就没提啊。   他也生气了:“行啊,那分手——”   他话说到一般,眼前一黑,房间的灯和空调都关了。   他被人很凶的推到了床上,比昨天很凶的亲。   他的脖子人圈住,不知道是陆承动作太过猛烈还是因为空调关闭房间氧气不足,他喘不过气来,只能拼命去推陆承。   陆承却越推越凶。   江岁的嘴巴被咬破了好几个口子。   陆承的力气比他大太多了。   他无力的抬脚去踹他,陆承闷哼一声,无动于衷。   江岁还是心慌害怕起来,他真的很怕这样,没一会儿就发起抖,剧烈挣扎着哭出来。   哭泣的动静很大,陆承能够感觉到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源源不断从江岁的脸上淌落,借着那点夕阳,他看见江岁脸上的潮湿。   他僵硬了一下,猛然清醒般放开了江岁。   江岁一边哭一边从床上拿起枕头砸他,骂他有病,让他快滚。   陆承从来没见过江岁这么生气的样子。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要骂哑了,还是恶狠狠的瞪着他,他一靠近就要拿枕头砸过来。   陆承后知后觉后背发凉,仿佛被什么定住了,任由江岁拿枕头砸他。   江岁砸完不解气,还抬脚踹他,很用力的踢。   但是他刚才挣扎了太久,又哭的太狠,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对陆承来说,也不是特别疼。   江岁出完气,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只是还在哭。   眼睛哭的又烫又疼,好像要坏了,空气里只有他不断啜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觉得冷。   陆承这才慢慢靠近过来,很轻的从旁边抱着他。   江岁再也没有力气去挣扎,两只手一直在擦眼泪,他动作太粗鲁了,眼睛越擦越疼。   陆承起身离开了。   过了几分钟,又拿着湿巾和抽纸过来,沉默的帮他擦脸擦手。   他擦干净,江岁一眨眼,又是一颗滚烫的眼泪落下来。   “对不起。”   陆承轻声说,今天他已经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了:“我刚才太粗/暴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个甜文,相信我(认真脸) 第65章 感冒了   江岁没力气再骂他, 偏开头,不和他说话。   “我刚才太冲动了。”   陆承又停顿了很久,似乎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如果你是真的想分手的话,我同意了, 你要还是觉得害怕, 等你有力气了可以找我打回来。”   他一抬手, 又摸到江岁很烫的眼泪,叹了口气, 很温柔的帮他用湿巾再擦干净,又转身将那一整包湿巾递到江岁的手上:“我猜你现在可能不想看到我,我就在对面, 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你不要哭,明天眼睛会不舒服。”   江岁好不容易止住一点,听到这句话, 哭的更厉害了。   他拽住陆承手, 声音又沙又哑:“我什么时候说分手了?不是你一进来就说要和我分手吗?”   陆承起身的动作一顿, 看着他, 似乎在努力理解江岁话里的意思。   他拿出手机递给江岁,说:“这不是你发来的短信吗?”   江岁盯着短信看了两秒,猛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一时兴起的主意。   他闭了闭眼, 一抬手将手机摁倒:“这是假的。”   他刚才的气还没消, 但是现在哭的这么厉害,又别别扭扭的想要一个人哄。   只能咬了咬牙, 将被子一盖,气道:“懒得跟你说。”   被子里一片漆黑, 他闭着生疼的眼睛等了一会儿, 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陆承走了?   他悄悄掀起一点被子, 又悄悄再掀大了一点。   房卡已经插回去了,灯重新亮起来,空调也悠悠开始运转,他面前真的没有人。   江岁说不上是失落还是生气,将旁边的枕头丢在地上,气的心肝脾胃肺哪里都疼。   枕头咚的一声。   江岁和从外面进来的陆承对视了一眼。   陆承手里握着毛巾,还腾腾冒着热气。   江岁尴尬的别开脸。   陆承笑了一下,走过来说:“我刚才去洗了下毛巾,闭眼,给你敷一会儿。”   江岁哼一声,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热毛巾敷的很舒服,旁边声音虽然小,但是一直没有停过,好像是陆承在给他收拾刚才弄乱的房间,又调了一下空调温度,给他倒了点水。   江岁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慢慢松懈下来。   毛巾凉了之后,陆承又换了条新的,这个时候江岁依旧睡着了,端端正正的躺着,他五官长得很干净,陆承每次看他睡觉,都觉得是专门定制出来的漂亮玩偶,比刚才生气的他不知道乖了多少倍,只是眼睛还是红,明天肯定会难受。   陆承心中酸涩的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江岁翻了个身,怀里没有东西抱,就抱着一大团的被子,又恢复了缩在一块儿睡的习惯。   陆承悄悄亲了他一下,又帮他拈好被子,走的时候顺路带走了外卖的垃圾。   他留了一盏温和的夜灯,轻手轻脚掩上门,离开了。   周一,陆承去上课的时候,江岁请假没来,说是生病了,于是下午的时候,他也请假回了家。   顾煜几个人对视一眼,想凑过来,但是又不敢说话,只能悄悄去找葡萄。   顾煜:“借你手机一用。”   葡萄警惕的看着面前高高大大几个人:“干什么?”   空白格无奈的说:“江岁连我们几个的消息好像都屏蔽了。”   葡萄慢吞吞:“哦,他也屏蔽我了呀。”   顾煜:“他连你都屏蔽了?过分了吧。”   葡萄:“屏蔽好久了,上次我问他武打片到底讲了什么,为什么要骗陆承和他一起看,就被他给消息免打扰了。”   顾煜:“那确实是你活该。”   城南一筹莫展,城北也不遑多让。   赵子乌和老七几个人中午翻墙去酒店找江岁,江岁正在床上睡觉。   他气的直接将人被子给掀了:“江岁,你他妈课都不去上了?”   江岁肿着个大双眼皮无辜和他对视,一开口,声音很哑:“我请假了。”   老七惊叹:“你真生病了啊?我还以为你胡编的呢。”   江岁怏怏看他一眼,又头晕眼花的倒在床上,阖上沉重的双眼。   昨天空调开的太低,前天哭的厉害,可能也受了一点凉,总之,他今天一觉醒来就感冒了。   老七几个人赶紧手忙脚乱的给他泡药。   江岁病恹恹靠着床量体温计,嗓子哑的不能听还是忍不住叭叭叭:“关键时候,还是你们最靠谱。”   赵子乌冷笑一声。   老七心虚的和大王对视一眼。   江岁:“不像那无情的男人。”   老七:“他还是有一点情的,那天请了大家喝奶茶呢。”   江岁梗了一下,有气无力:“那我病了他都不关心我一下。”   赵子乌冷哼:“不是你半夜把他给拉黑,联系全删了?该。”   江岁有气无力,嘟囔道:“你怎么也帮他说话啊赵妈。”   老七说:“哦,陆承半夜摸到城北的群,给咱们发了不少的红包。”   江岁:“不少?”   “没数过,但我昨天起码抢了三百吧。”   大王:“我两百多。”   江岁:“……”   赵子乌看一眼温度计:“你猜我们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江岁用他那烧糊涂的大脑想了一下:“陆承?”   老七露出一个奸商的笑:“五百来回车费劳务费,多不退少补。”   大王摸了摸脑袋:“他确实还不错,说你请假了让我们过来看看,怕你一个人在酒店没人照顾。”   “再说,你们两半斤对八两,骗了对方快半个学期,要不是今天打架,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赵子乌幽幽道:“你果然还是没看我给你发的信息记录。我就第一次见面,已及陆承的性格、行为特征,给你详细用数据分析了九十九条,最终结论陆承就是承哥,你是一条都没看。”   江岁咳嗽了两声,又虚虚的咳嗽两声,他皮肤白,没说话,眼眶先红了一圈。   看得老七一下子心软了。   “不就是几条消息嘛,江岁都生病了,你这么凶他干什么?”   赵子乌接过开水帮他泡好药:“从小到大就会装可怜。”   江岁委屈的缩进被子里,就露出一双快哭出来的眼睛。   赵子乌:“……”   大王不忍心:“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江岁现在可不舒服呢。”   江岁连连点头:“我哭了一晚上,现在头还嗡嗡的。”   赵子乌咬着牙瞪他一眼。   “别装,起来喝药。”   江岁:“好嘞。”   喝完药,所有人离开,赵子乌临走之前问:“分手没?”   江岁犹疑一下:“没。”   赵子乌:“哦,舍不得。”   江岁没吭声,将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不想说话。   等所有人离开,江岁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   -赵子乌:陆承昨天转了三千,奶茶可以请,这钱实在太多了,大家私底下都转给我了。   -赵子乌:微信转账三千五百块。   -赵子乌:找个机会还回去。   周三江岁再回学校的时候,好像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来的很早,想快一点把拖欠的作业给补了,结果发现陆承也到了。   陆承坐在他旁边,桌子上摆着杯咖啡,直直看着他进来,但是一直没说话。   江岁想把积攒两天的试卷拿出来,结果看到了抽屉的吐司。   他看一眼陆承,陆承的视线飞速收回去,趴在桌子上没说话。   一整个上午,理(三)被神秘的低气压镇压,没人敢轻易动作。   薛霸和刘礼据说又因为私底下打架被各自停课了三天,今天都还没有返校。   于柳是唯一一个不在意的,她敲了敲江岁的课桌:“友情提醒,明天开幕式,我们班男女分串,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   “哦。”   江岁笑起来:“陆承和我说过,可能是我忘记回了。”   陆承一到课间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闻言他悄悄睁开眼看向江岁,江岁瞥他一眼,他又赶紧闭上。   中午,江岁去烧水壶准备烧热水泡药,程号看到了,顺口道:“这水刚烧开的,不用重新烧。”   江岁说:“这是谁烧的?让他先接了吧,我重新烧一壶。”   程号意味深长:“就是烧来给你泡感冒药的。”   江岁端着杯子,握住杯柄的手松松紧紧,这顿药喝的很不是滋味。   他回座位准备午休,将杯子往抽屉一放,手碰到软乎乎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陆承留在教室的抱枕和被子。 第66章 哭哭承   周四是运动会的开幕式。   江岁算是少有比较坦然的, 昨天配合着练了几次,三男三女挑出来一起在外面,他是负责举牌的那个。   为了让反串的效果看起来更独特,于柳几个人租服装的时候还特地租了假发, 一时之间, 教室满是男生的哀嚎。   黑子体型比较大, 裙子压根塞不下,差点没把扣子给崩开, 大家看着他为难窘迫的神色,笑个没完。   江岁也跟着笑,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在人群里晃了一圈。   “在找承哥啊?”   顾煜终于不用别别扭扭的将陆承, 改口改的特别快:“男主持人有事上不了,他被叫去顶替,不用跟着一起走方阵了, 一直在升旗台练稿呢。”   顾煜凑过来好心说:“江岁, 你给我个准话, 你们到底那什么了没?我中立, 谁也不偏袒,真的。”   江岁:“那什么是哪什么?”   顾煜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分手啊, 你们分了没?”   江岁没回复, 他自顾自说:“我看承哥那反应应该还没分?但是看你们两个相处又不像。”   江岁说:“还没。”   “哦哦哦那就好。”   顾煜笑了笑:“上一次打架那事儿调查出来了,真不是我们城南的人, 是职高的,具体的我都和赵子乌说了。”   江岁:“嗯。”   “你也别怪承哥。”顾煜挠了挠头, 小声说:“他当时没去, 也不清楚这事儿, 他那时候私底下在和我交接,说你胆子小,他不想骗你,想慢慢退出来,不和我们打架了……他没想瞒着你。”   江岁拨了拨手里的笔帽,清清淡淡的应了一声。   顾煜看了看他,默默走了。   人一走,江岁看着手里的中性笔,还是陆承之前要和他换的。   真没意思。   陆承似乎知道江岁不想看到他,一直没有回过班。   于柳将衣服递给他,说他长的好看,得压轴出场,让他出储物室换。   江岁没什么意见,拎着衣服过去,一推开门,四五个人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靠着柜子,听到开门声,一起朝他看过来,表情都愣了一下。   只有最中间那个低头看着手里的稿子,表情淡淡的,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僵持了几秒,周围的女生最先反应过来:“你要换衣服吗?我们这就出去。”   江岁笑了笑:“没关系,你们继续,我换个地方。”   他头也不回的往附近厕所走。   刚打开一道门,后面就有人跟上来。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那道黑影盖住了他的眼睛。   冲撞之中,只能模糊感受这人的体型接近于成年男子。   “咔嗒。”   他听见门卡上子的声音。   跟着进来的将他推到墙边,侧头吻了上来。   江岁皱着眉想抗拒,手刚推出去,又被对方更用力拽住了。   陆承的呼吸声很重,动作更像是突然被解放的怪物,迫切又急促,野蛮而冲动。   不像是陆承,更像江岁想象中的那个「承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岁再推他,他终于肯退下来,只是盖住江岁眼睛的手没有放,有冰冰凉凉柔软的布帮他擦因为刺激无意识掉下来的眼泪,又碰上他的嘴唇擦干净。   江岁的嘴巴一片发麻。   不知道陆承哪里来这么多湿巾。   他早就想问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承老喜欢帮他擦脸擦嘴擦手,跟照料布娃娃似的,生怕被弄脏了。   “还在生我的气吗?”   陆承问他,江岁眼前一片黑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声音里判断陆承的情绪。   但是陆承一直都很擅长克制,光从声音来看,他的情绪和以前并没有变化。   江岁没吭声。   又听见他问:“我们还没分手吧?”   “还没有?”江岁没什么表情:“那应该快——唔。”   陆承捂住了他的嘴。   “我喜欢你很久了。”   陆承突然说:“你再考虑一下,你别——”   他顿了顿,再开口,声音似乎有点发抖:“你别这么轻易就不要我。”   江岁看不清,抬起手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什么湿湿的东西。   他捻了捻指尖,又碰了一下。   这次没碰到,应该是被陆承躲开了。   这是江岁第一次见陆承哭。   感觉很微妙,陆承在他心里,是那种压根不会掉眼泪的人,原来一提分手,也会急成这样。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晚上陆承进他房间时,被他用枕头砸的表情。   是一种隐忍又克制的难过。   可能那个时候,陆承就已经有点想哭了。   陆承说:“我没想要瞒着你的,我一开始也不是故意要接近你。我找人悄悄打听过你,但是更多的东西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喜欢你一年多,很多次在放学那条路上碰到你,你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去的时候喜欢踩影子,我就一直跟在你后面陪你走回去。”   “第一次是我太紧张了,不敢告诉你联系方式,你说你讨厌承哥。”   “在少年宫的时候,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弹琴,只会敲架子鼓,可能这个乐器不是那么的好听,没有特别优雅,但是我敲得还不错。”   陆承似乎是真的哭了,说话有些哽咽。   平时脾气一直很好的人,就算哭,也哭的很安静,只能听见很轻的吸气声。   陆承一直努力的克制着情绪。   “我觉得我其实还不错,你不要那么轻易就不要我。”   等江岁从洗手间换好衣服出来,已经其他班上的人都已经集合完毕,等待上场了。   他一路从教学楼跑到操场,终于在一众花花绿绿的服装色彩里,找到了自己风格迥异,独树一帜的班级。   于柳看见他,有些急:“怎么还没有换衣服?”   “换了。”江岁将校服拉开一点拉链:“这校服太大了,看不出来。”   顾煜哦一声,语调很奇怪:“这校服看着不像你的啊?厕所还有衣服捡呢?”   程号听不下去,把他给扯走了。   黑子他女朋友又不知道从哪里凑过来:“我听朋友说陆承追着你到厕所?干了什么没有?”   江岁下意识舔了下唇:“没有。”   黑子他女朋友:“那这几天的蚊子是挺毒的哈,你脖子那块儿都红了。”   江岁:“!!”   于柳好心借了个镜子给他,靠颈窝的那一块儿,确实有一两个小小的红印,倒不像草莓那么明显,反而有点像牙咬的,校服领子收紧一点,完全看不出来。   于柳问:“碰到陆承了啊?”   江岁:“嗯。”   于柳神秘一笑:“他的衣服?”   江岁不自在:“嗯。”   于柳眼里闪着八卦的光:“他弄的啊?”   江岁:“嗯……嗯?不是。”   陆承在厕所抱着他哭了好久,死活不松手,特别幼稚的说江岁再考虑考虑他,不分手才肯放江岁走。   江岁当时说要看他表现。   陆承低着头在他脖子这里埋了埋,说他会好好表现的,江岁要等他,等等他。   陆承一松手,那张脸看起来竟然还是很冷静,除了瞳孔泛红之外,和平时没区别。   他哭起来的时候,眼睛鼻子都不带红的。   陆承就这么冷静的关上门,冷静的在外面等他换了衣服,冷静的和他告别,临走前拽住他,脱了秋季校服,硬要江岁穿着。   江岁嫌热,他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两个印子可能就是哭的时候咬的。   升国旗领导讲话,鲜花彩旗方阵走完,又是文科班走,开幕式要折腾很久,他们坐在后面等了好久才终于通知说已经到文科最后一个班了。   江岁站在升旗台很远的地方,眯着眼才能勉强看到陆承的轮廓。   主持人对着装要求很规范,他还是一如既往穿着那身蓝白色的城南校服,衣领全部理下来,扣子也从上到下扣住。   今天龙哥特令可以发手机,大家明目张胆的拿出手机来玩儿,就陆承上台的这会儿,表白墙已经出了好几波他的新鲜照片。   江岁点开一个近距离拍下的视频。   陆承和旁边巧笑倩兮的女搭档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声线冷冷淡淡,表情也少的可怜。   他身上有种很微妙的违和感,一个大家口中温和的皎皎明月般的人物,偏偏有一双冷淡的琥珀眼瞳,表情总是有中与性格相悖的冷淡。   江岁第一次看他的时候,也觉得这人是高冷而不好接近的。   可是这样的陆承,比谁都细心的察觉到他怕黑,会特地给他烧开一壶水泡药,刚才还抱着他不愿意松手,埋在他颈窝里哭着说不分手。   江岁想要比其他人多很多倍的爱和独一无二的偏心,陆承做的比谁都好。   他将视频保存下来,心中的天平悄悄有了偏移。   于柳正给班上走前面的C位女孩子补妆,快上场才终于有空闲给江岁补了个妆,让他看起来更贴近女孩子的形象。   江岁乖乖让她给自己折腾,顾煜凑过来:“卧槽。”   紧接着,又听见空白格:“我艹。”   然后是黑子:“嗯??江岁你——”   江岁越听心里越紧张,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点自信的,应该算不上丑。   他开玩笑:“不当女人可惜了?”   “不是。”   顾煜摸着下巴端详一会儿:“你长得很眼熟啊。”   “像那个什么。”黑子想了半天:“那个——”   江岁寻思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谁夸他长的像个明星啊。   紧接着,就听见于柳说:“马小姐。”   刘礼是快上场的时候才赶到的学校。   满打满算三天的课,他交了检讨,这才被允许去操场跟着一起走开幕式。   他别别扭扭的换好衣服,一路跑到操场。   平时和他玩的比较好的那几个,现在对他视而不见,笑嘻嘻的继续聊天。   刘礼咬紧牙关,慢慢的挪到班级后面。   要不是家里催命符似的赶他,他才不稀罕来走这开幕式。   之前在马路cp群里的发言给群主爆到了表白墙,他的名字被挂在上面骂了很多条,他一路举报,结果越举报那群人越嚣张,还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还妄想着喜欢马小姐。   他发在贴吧对马小姐未来共同生活的幻想更是被群起而攻之,嘲笑说他白日梦,建议去滨水医院看看。   滨水医院,是防城著名的精神病院。   刘礼当即骂回去,陆承养的狗,他不配,陆承就配了?   这句话又被人发了出去。   刘礼直接被顾煜艾特在年级群里怼。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陆承平时独来独往,背地里的人缘究竟有多好。   他被年级群几十个人轮番骂的直不起腰来,想去找城北的堵马小姐,好扬眉吐气,结果反被城北的追了一下午,又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   这几天的遭遇刘礼已经不想再说,甚至连来这个学校,都觉得所有人在等着看他笑话。   他失魂落魄的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隔壁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大家都挤在一起看,隐隐约约在聊什么:「马小姐」「真的像」「漂亮」的话。   刘礼竖起耳朵,敏感的盯过去。   直觉告诉他,这群人肯定是背着他在说他的坏话,在背后笑话他。   刘礼大步走过去,怒声骂道:“有完没完了?年级群骂了不够,还当面骂起来?找打是不是?”   一片鸦雀无声。   大家回头看他,表情尴尬。   刘礼知道这群人是被他抓个正着,心里犯怵,更加神气:“怎么?当着我的面又不敢说了?怂比。”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句:“谁说你啊,心里有点数行不行?”   四面八方开始附和:“戏精吧?专门凑上来找骂。”   “谁怕谁啊,不行打一顿呗?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   超乎刘礼的想象,平时他声音大一点就不吭声的大家,今天格外的愤怒。   仿佛积攒很久的愤怒爆发出来,他莫名其妙成为众矢之的。   一群疯子……   刘礼后退一步,正想骂人,眼睛一晃,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马小姐。   是真的马小姐。   那双秋水多情般的眼睛,秀气的蹙着眉心,就连看过来的眼神,嘴角下撇的弧度都和他梦里一模一样。   刘礼不由的看怔住。   “马、马小姐。”   他喃喃,眼里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对着旁边于柳微笑的马小姐。 第67章 醋醋承   这场开幕式, 他走的神魂颠倒,同手同脚,视线牢牢的固定在马小姐的身上。   即使他们隔着这么多人,他还是能从空气中嗅到马小姐隐隐的幽香。   他耐心的等着所有人慢慢退场, 跟着马小姐一路走到学校的后操场。   “马、马小姐。”   刘礼心情忐忑的叫住她。   马小姐好像没有听见, 继续往前走。   “马小姐。”   刘礼加快脚步, 拦住她,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他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抬手自来熟的搭上马小姐的肩膀。   这个姿势,一般女孩子想逃都迫于绝对力量的压迫下逃不了。   “我是理(三)班的刘礼,喜欢你很久了, 你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刘礼亲眼看着面前马小姐蹙了蹙眉,又缓缓露出一个讥诮的笑。   马小姐嘴唇上的润唇膏在太阳光下莹莹发亮, 她开口, 声音低沉:“刘礼, 你他妈看清楚, 我到底是谁。”   刘礼傻眼的看着他。   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他说话,一股重力袭来, 有人当头对着他猛踹了一脚。   他身体往后一倒, 当即被踹的往旁边一倒,腰腹处火辣辣的发烧, 疼的他捂着肚子直吸气。   他愤怒抬头。   陆承冷冷的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瞳孔在太阳底下通透而冰凉, 像冷血动物盯上了一种猎物。   陆承半护着江岁, 几乎将对方严严实实彻底遮住。   江岁就站在陆承身后, 比之前感觉更加强烈,陆承身体收紧,下颌一侧的线条紧绷,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不上去揍刘礼一拳。   之前被温和外表严密包裹着尖戾气质终于显露出来,在烈日下,他像一柄凌厉亮着森然剑光的利刃。   “滚。”   江岁在后面扯了扯他的宽松的校服下摆。   “陆承。”   陆承没有回头,径直朝刘礼走过去。   江岁见情况不对,赶紧抓住陆承:“你干嘛?要在学校打架啊?”   陆承挣了一下,不敢太用力,江岁抱得更紧了,头疼的不行:“你要当着我的面动手吗?”   陆承冷声道:“他碰你干什么?他是不是说喜欢你了?他要追你?”   “没有没有没有,你在急什么啊?”   江岁不理解。   陆承平时脾气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爆发了。   “那他刚才搭你肩膀干什么?我听得清清楚楚,他喜欢你,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陆承急的眼睛都红了:“我们还没分手呢!”   江岁:“……”   陆承看他不应声,又说:“你说了不分手的。”   他那双眼睛又蒙了一层水帘,看着又要哭了:“你刚才答应了我不分手的。”   江岁没有在别人面前聊这种事情的爱好,只能临时拉着陆承去了储物间。   储物间安安静静,因为这几天来这里的人多了,连废弃已久的柜子上累计积下来的那层灰都被擦干净。   江岁还穿着举班牌时的衣服。   陆承刚才在台上念稿,念到自己班,一眼就可以看到第一排最前面举牌的江岁。   他穿着修身的旗袍,大波浪卷的长发,嘴唇涂得通红,不说话时嘴唇也是习惯性上扬勾起,明艳亮丽,一路走过来,靠边班级的惊叹声就像海浪,一浪又卷起一浪,就连陆承旁边的女主持人在话筒关闭的时候偷偷的和陆承说,这是你们班的哪个女孩子呀?也太漂亮了吧!   陆承的词已经念得滚瓜烂熟,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停留在江岁身上,一路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   从升旗台离开之前,江岁抬眼和他似笑非笑的对视了一下,眼波流转,欲说还休的秋意婉转,睫毛像小扇子,眼神却像拔丝的钩子。   陆承大脑一空,嘴里的词也跟着卡顿了两秒。   老师讲话的时候,女搭档和轮换的另一位女孩子聊起来,开幕式漂亮的女孩子有很多,各有各的风采,几乎每个班都能说出几个出挑的来,另外的几个男生也跟着说了几个名字。   女孩子想借机逗一逗陆承,问他喜欢哪个类型。   陆承没有思考:“江岁。”   “嗯?是刚才那个旗袍吗?”   “之前好像没看过她,我当时也被惊艳了,旁边男生看不懂汉服和其他风格,说这旗袍属于全场最佳。”   有人提醒说:“他好像是男生。”   “啊?好少见,他化了妆,就和女孩子一样漂亮。”   陆承嗯了一声:“他本来就很漂亮。”   江岁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最漂亮最出众的那个。   陆承看着面前低头摸索拉链的江岁,蓦然回过神,伸手帮他将拉链拉下来。   旗袍的拉链有点小,拉下来很容易扯坏,所以需要一边压着衣服,一边往下拉。   他没多想,盯着拉链一路拉下来,后来只是随意抬一下眼,就被面前的艳丽的景色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岁的蝴蝶骨微展,撩起长发后那细长的一截脖颈线条衔接精致的锁骨,光滑漂亮的像天鹅。   拉链拉到一半,陆承突然松手了,红着耳朵面壁。   江岁好笑的说:“这么不想看我?”   陆承没吭声,换了个姿势,很久都没动。   “喂。”   江岁提醒他:“我换好了。”   陆承应了一声,没动。   江岁继续:“你再不转过来,我先走了?”   陆承嗯了一声,豁达的和之前完全不像一个人,仔细一听,话里又掺杂着一些狼狈:“你先走吧。”   江岁瞬间懂了什么,靠着柜子笑他。   陆承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转身想说话,正好碰上江岁一双笑眼。   他眉眼的色彩很浓厚,墨色的瞳孔和打上一点粉色眼影的眼睛,眼尾线条上勾,披着卷发,压根就没脱旗袍。   他半撑着坐在废弃的桌子上,松垮的旗袍露出一截锁骨,笑吟吟的抬脚碰了碰陆承的裤腿。   陆承偏开头,被骗的有点声音都偏冷硬:“你没脱。”   “我没脱啊。”江岁耍赖的承认:“不敢看我?你胆子小啊?”   陆承说没,你把衣服先换了。   “都是男生,有什么好避嫌的?”江岁说:“我现在找顾煜一块儿冲凉,他估计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不一样。”   陆承声音很冷:“你别找他。”   “我偏要找他。”江岁说:“他条件也不差啊,性格开朗会说话,热情又不怕冷场。”   “他骗过你。”   “那又怎么样?那是之前的事情,我一笔勾销了。”   陆承身侧的手握紧,看头偏过去的弧度,江岁再开玩笑闹下去,他又会被气哭。   江岁说:“你怎么这么容易哭啊?”   陆承说:“那你为什么老是把我弄哭?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提分手,你还老是重复。”   他声音很低,好像又有些哑:“你不能这么欺负我,江岁。”   江岁啊了一声:“又哭了吗?”   陆承倔强的将头移开,不给他看。   江岁哼笑了一声:“活该,谁让你弄的我哭了一晚上。”   陆承说:“我也哭了一晚上啊,我们扯平了。”   江岁:“……”   要是换之前的陆承,压根不可能在他面前哭,更不可能在他面前说扯平啊,不肯分手的耍赖话,总感觉掉马之后陆承好像解开了什么奇怪的封印。   江岁说:“你哭都没降下去啊?”   陆承被他说的一梗。   紧接着,江岁又笑了一下,轻轻扯着他的校服衣摆往自己身边跩,突然问他:“哎,要不要我帮你?”   不需要继续装纯的江岁,有时候连陆承都抵挡不住。   被逗过头的陆承,江岁任何时候都扛不住。   开幕式之后是自习,自习课快下课的时候,陆承和江岁才进教室,于柳刚想问江岁要不要卸一下妆,就发现江岁的口红已经擦的差不多了,眼影也已经卸干净了。   江岁已经换回来自己的校服,眼睛有点红,好像哭过一样。   于柳问起来,他就说是自己卸妆的时候力气太大了。   江岁说完,又甩了甩手,皱着眉头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一直没说话。   陆承跟在后面,手里拎着装服装的袋子,路过于柳座位时问她,服装是不是还给她。   于柳看江岁手心通红的,问陆承他刚才干嘛去了。   陆承没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服装袋子给她。   于柳诧异:“江岁的服装怎么在你这儿?”   陆承看一眼江岁,好像还在生气。他摇了摇头,将袋子放下来,回了自己座位。   空白格吹了声口哨,凑过来悄悄的说:“和好了?”   陆承抿了抿唇:“还没有。”   “那你们现在是——”   陆承想了想,又笑了一下。   顾煜在旁边看,心里稀奇又高兴的想,今天承哥心情可真不错啊。   顾煜:“什么高兴事也和我说说呗承哥?”   陆承笑容一敛,冷冷看他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煜委屈了:“我又怎么了?最近也没犯事儿啊。”   空白格一边笑一边说:“你走这边就是犯大事。”   顾煜:“??”   空白格低声提醒:“谁叫你当着他的面找江岁说悄悄话,引火上身了吧?”   顾煜冤枉:“我是直男啊!”   陆承问他:“江岁找你一块洗澡,你会去吗?”   顾煜不假思索:“当然啊,都是兄弟嘛,承哥你也一起来,我们三儿一块儿搓背。”   空白格:“……”   陆承冷静的说:“滚。” 第68章 哥哥,陆哥哥,陆老师   晚上江岁还是回的酒店。   江姨妈和江绵过两天就回来, 那边这几天吵吵嚷嚷,江绵却特别高兴,每天都借着江姨妈的手机给江岁打电话。   “已经决定好了,回来就去民政局。”   江绵偷偷躲在被窝里笑:“我这个外婆当初嫌我生下来不是个男生, 又找算命的问了, 说是我妈一肚子女孩儿, 每天拉着江天海做思想工作要离婚,希望自己走之前看到孙子, 他们家大大小小也觉得我妈正事不干每天待在家里,吸江天海的血,缠了好几天, 江天海就同意了。”   江岁也跟着高兴:“姨妈也同意了?”   “那当然,我妈抱着我哭了好久,说怕我以后没有爸爸被欺负, 像哥哥一样没人撑腰没人教, 还要被人说闲话, 才不敢和我爸离婚。”   江岁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 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他情绪遮盖的很快,江绵并没有发现这个异常, 反而兴高采烈继续说:“我说爸爸从来不参加我的家长会, 他们一直以为我没有爸爸,但是没有人说闲话啊。”   “是吗?”   他不咸不淡的说:“那挺好的。”   视频电话聊了两句就挂断了。   江岁收敛了笑意, 坐在酒店的窗台边往下面看,夜里的防城车水马龙, 人来人往。   像他小时候那样一家三口牵着手在马路旁边等车的有很多, 但是出事的, 碰上那个酒驾司机的只有他家。   很多人都说他幸运,碰上一个赔得起钱的司机,碰上一个心肠软愿意抚养他的姨妈,碰上一个留下不少遗产的父母,遇到这么严重的事故,也能毫发无损的存活下来,江岁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运的小孩子。   他偶尔回头去看自己的童年,白天有朋友陪伴,他就像沐浴着阳光,晚上漫长的时光则被笼上灰蒙蒙的雾霭,从幸福美满的家庭过度到一个充斥着家暴,争吵和哭泣的家庭,连家长会都没人来开。   他才不幸运。   江岁将窗帘严严实实的盖上,又把房间所有的灯都关了,一个人包在被子里冷静,冷静。   他冷静的哭了出来。   手机被他攥在手里响。   陆承发了条消息问他,如果还是进不了家门的话,要不要来他家住?他可以教江岁打架子鼓。   江岁将手机盖住,无视掉。   手机又一震。   陆承发来长条的购物单。   -陆承:我买了火锅的食材,我们可以一起吃火锅。   -陆承:你上次提的饮料又出了一个新口味,我也买回来了。   江岁忍无可忍,打电话过去骂他。   “陆承你好吵啊,能不能安静一点?”   陆承沉默了很久,问:“你还在那家酒店吗?”   江岁嗯了一声,警惕道:“你要干嘛?别点外卖。”   二十分钟之后,陆承出现在他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   在江岁打开房门的时候,陆承张开手,问:“你想,你可能需要一个安慰的抱抱。”   江岁没忍住,撞到他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现在,他又觉得自己算是很幸运的人了。   江岁的性格很多时候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孩子。   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眼泪来的快散的也快。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盘着腿靠在床头哈哈哈笑着刷视频。   陆承说:“饿不饿?”   江岁挑起哭红的眼睛看他:“你要我顶着这双眼睛下去吗?”   陆承又换了一种说法:“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楼下有家海底捞,走吗?”   江岁一溜烟从床上爬起来:“走。”   陆承故意开玩笑:“你要顶着这双眼睛下去吗?”   江岁不轻不重锤他一下:“你再说,我就——”   陆承还以为城北老大要说出什么威胁人的狠话,结果江岁眼睛一转:“我就哭给你看。”   陆承笑了一声,自然的摸了一下他的头,转身打开房门。   这个点海底捞还有三四桌客人在,他们落座随便点了不少东西,江岁感冒还没好全,陆承给他点了个番茄锅。   城北老大觉得番茄锅很损他的霸气,死活不肯放在自己这边的两个格子里。   服务员只好将两个锅都放在陆承面前。   这个时间点竟然还有西瓜,江岁拿了好几个,认认真真摆好盘,按顺序把他们从第一号到最后一号吃掉。   陆承坐在对面,特别喜欢看江岁稀奇古怪的小爱好。   这让他觉得很鲜活,很可爱。   菜一个个上齐,江岁盯着旁边墙壁上的镜子找了一下,问陆承:“我眼睛是不是不红了?”   陆承说:“还有一点。”   “啊。”江岁失落:“为什么我每次哭,都红的这么明显?要是像你那样就好了。”   “我这样很好吗?”   陆承以前还觉得哭起来眼睛不红才奇怪,像江岁那样,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连眉心都透着点红才可爱,不管是大哭还是假哭,都楚楚可怜的,兔子似的。   陆承笑笑:“我小时候哭,家里一直觉得我在装哭。”   江岁看过来,好奇问:“你小时候哭的很多吗?”   “很多啊,上幼儿园和父母分开都是哭的最狠的那一个。”   江岁很骄傲:“我上幼儿园从来不哭,只是后来长大了哭的多一点,和你相反。”   陆承:“小时候是因为哭的话就有人依着你,没人在乎的时候,哭没意义,就不会哭了。”   江岁听着这话有点不是滋味,陆承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还能帮他将虾滑弄好了下锅。   他将手里的西瓜喂到陆承嘴边:“给坚强的陆承小朋友奖励最甜的一口西瓜。”   陆承看他一眼,笑着接过来吃了。   “为什么不说了?”江岁在底下轻轻的撞陆承的腿:“我想多了解一下你,你再往下说啊。”   “说什么?我想想。”   江岁那边不方便,陆承帮他把熟了的东西捞上来:“你想听什么?”   江岁:“你之前为什么休学?”   这是江岁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一直照顾我的姥姥生病了,我去医院陪护,请了假,后来在医院和人打架,我爸就让我休学了。”   那段日子兵荒马乱,陆承一直不太愿意回想。   他一直都知道陆求实在外面有人,看陆母的态度,似乎也是息事宁人,无声纵容的,但是姥姥却全然不知,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女婿家庭幸福,逢人便说孙子孝顺,女儿嫁的好,听大家打趣他,老人家笑的脸上像朵花儿。   姥姥出院的时候,突发奇想的要去陆家住几天,陆承和他妈说好,司机电话没打通,就直接打车去了陆家。   门一开,就撞到陆求实和一个男人在沙发上难舍难分。   姥姥当场就气背了,抄起旁边的扫帚要将这两个人打开,那个陌生男人狼狈的起来,陆求实气急之下抬手一挡,陆承站在混乱之中,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姥姥被自己手里的扫帚绊倒在地上,痛苦的喘气。   姥姥没抢救过来,陆承一时冲动,找那个男人打了一架,双双打进了医院,陆求实陪着那个男人一直到出院,从头到尾没来看过他一眼。   陆母哭的喘不过气,第一句话竟然是怪他自作主张,打破了自己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体面生活。   姥姥在老家办了丧事,回来之后,陆求实就休了他的学,将那个男人的孩子带进家门,当亲儿子看,还帮他找了个心理医院,隔三差五的差人带他做心理疏导,暗示陆承忘记之前的事情,把弟弟当亲弟弟看,不能一味去责怪父母。   那段时间,是陆承脾气最暴躁的时候。   从医院治疗完,紧接着就去拳馆。   再后来,就碰到了江岁,对他一见钟情,为他慢慢学好,然后,有了在巷子里那一幕。   江岁听完,哦了一声,从口袋拿出两颗奶糖伸到他面前:“你最近表现不错,奖你的。”   陆承笑了出来:“什么时候带的糖啊?”   江岁说:“你摸摸自己口袋。”   陆承一摸,又从口袋拿出几颗糖来。   看起来是刚才哭的时候放的。   陆承举着糖,有些哭笑不得:“你一边哭还一边记得塞糖呢?”   “我也没全哭啊。”江岁说:“后半段眼泪没了,但是情绪没收住,一直在假嚎。”   陆承被逗乐了。   吃完海底捞,江岁到酒店门口送陆承。   晚上风很大,尤其现在天气转凉,靠江两岸的风多少有点冷。   江岁低头踢石头:“几点了?”   陆承:“十一点半,还好,没到凌晨。”   江岁:“你打得到车吗?”   他还不知道陆承有司机的事情。   陆承说:“多等一会儿,应该可以打的到吧?”   “哦。”   隔了一会儿,江岁嘟囔:“要是打不到怎么办?”   陆承看他:“你说怎么办?”   江岁说:“我脚疼,你先背我上酒店吧?”   街道这个点仍然有很多出来散步的人,最暧昧的举动也莫过于小情侣手牵着手,彼此笑着说话。   陆承抿了下唇,有些犹豫。   江岁看他一眼,一转身,直接钻他怀里。   陆承措不及防被抱住,手垂在两边,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真的不想走了。”江岁低头,蹭了蹭陆承的肩窝,无辜的哼哼:“你背我上去吧哥哥。”   陆承一怔:“你说什么?”   江岁半恼怒的啧一声,撒娇耍赖,懒洋洋的:“脚疼好困走不动,你背我上去吧哥哥?陆哥哥陆老师好哥哥?”   陆承被叫的全身都好像被电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痒意传遍全身,心尖都是麻的,却又隔靴挠痒,怎么都止不住。   江岁眼前,他喉结上黑色的痣动了一下,又上下动了一下。   陆承故作镇定的应了一声,真的把江岁背了起来。   江岁哼笑一声,碰他发红的耳朵:“陆老师害羞什么?”   陆承躲开,喉结动了动:“别碰。”   江岁安安心心伏在他背上,说:“你是不是特别害怕别人撒娇啊?”   “没有。”陆承否认。   他说话时,看一眼电梯,紧闭的电梯门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背后江岁的表情。   眼睛弯弯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陆承和他待在一起,看他那么开心,总是会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电梯旁边的数字逐渐递减,降到一楼。   江岁故意逗他:“我不想做电梯,我头疼,我要陆老师背我走楼梯。”   他晃一晃交叉在陆承脖子下的手:“好不好?”   陆承没有迟疑,转身直接往楼梯走。   “哎哎哎,我开玩笑呢。”   江岁叫住他,笑出声来:“还说不怕别人撒娇,我这么一说你都没底线了。”   陆承再否认:“没有。”   “电梯不做要走楼梯都可以?”   “这不是过分的要求。”   “那什么是过分的要求?”   陆承想也不想:“分手。”   江岁沉默了,一直到房间门口都没有再说话。   陆承送完他,打算离开,一双手从后面缠住他的脖子。   江岁说:“我怕黑,你陪我睡吧?”   陆承的呼吸一沉,一转身,压着江岁亲了下去。   他嗓音发哑:“我不是圣人,江岁。你别把我当圣人看。”   江岁一点儿也不害怕:“那你今天晚上陪我睡吗?”   当陆承说可能需要等车的时候,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结局!和好! 第69章 那封信   紧接着就是家长会。   江岁没告诉江姨妈, 只是把家里的情况和龙哥汇报了一下。   或许是上次江天海在龙哥面前闹得太过,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龙哥给江姨妈打电话聊了两句,同意了。   家长会是城南少有的盛况。   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车来车往。   这会儿家庭相处模式如何一眼就看出来了, 有的学生全程笑嘻嘻挽着家长手臂, 有的学生和家长一点都不熟,各自低头尴尬的看手机, 江岁嫌底下喧闹,躲在天台画画。   天台门开的时候,陆承进来了。   这么温和的开门, 江岁一猜就知道是谁,头都没抬:“你怎么来了?”   陆承说:“来给你送下成绩单。”   他走近一点,趴在江岁旁边说:“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考的怎么样?”   江岁停笔, 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   龙哥排的成绩单总是详细具体, 单科成绩、单科排名、总科成绩、总科排名, 还分了年级排名和班级排名, 密密麻麻的小黑字看得他头昏眼花的。   陆承从他彩笔筒里拣了一只红色的,特别将他的划记出来。   这次期中考,比入学的时候进步了六名, 年级进步了一百多。   陆承着重给他补数学和理科, 所以这几门进步到了班上中列,没有补课的文科则缩在后面, 拖了不少后腿。   江岁撇了撇嘴:“怎么还是这么差?”   陆承看他一会儿,在他额头上弹一下:“自己上课发的呆偷的懒, 你自己心里有数。”   江岁看了几眼, 又提起来:“怎么没看到薛霸的成绩?”   “他转学了。”   陆承说:“之前和刘礼一起停课, 来上课那天又被刘礼堵了,伤的很重,顾煜说他在家里闹着要去市里上学,薛老师打了他一巴掌,现在决定辞了工作陪他去市里看看。”   “那刘礼呢?”   江岁说:“好像那天之后也没看到刘礼了。”   陆承平静的帮他将彩笔按颜色分好,低声说:“他也一直没来上课,刚才开家长会,他爸拎着他在龙哥办公室做思想工作,听说是不想读了,要退学。”   闹腾的两个人最后以这种方式结束。   江岁早就隐隐有了预料,但是突然一听到,还是觉得很唏嘘。   上课铃声接连响了两次,操场上的家长学生渐渐少了,都回到教室里开家长会。   顾煜上来,碰了碰陆承的肩膀,说:“你爸也来了。”   这是江岁第一次看到陆承的爸爸。   家长都在前面学生的座位上坐着,学生拿着手机乌泱泱蹲着或者站在教室后面看。   江岁手机没电了,就借着陆承的手机玩儿。   他刚好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左边右边环墙,旁边就是陆承,底下又有个小的收纳箱可以坐,相当安适。   他玩着玩着,就没骨头的往陆承身上靠。   班上知道他们关系的多了,见怪不怪的一眼就看过去了。   江岁平时犯懒,这种行为和陆承做的也挺多的,所以没觉得又什么不对,所以从手机里一抬头,看到陆父严肃的扭头看自己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了。   陆承见他动作停了,朝他看过来:“不玩了?”   江岁将手机还给他:“还有多久结束啊?感觉你爸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眨了眨眼,笑道:“待会儿你掩护我出去啊,我怕他单独找我。”   陆承很奇怪:“找你干什么?”   江岁一秒板着脸,学电视剧里的有钱富人:“这是一百万,离开我儿子。”   陆承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江岁:“??”   旁边意外听了一耳朵的顾煜:“!!”   顾煜失声:“他没打你啊?”   陆承:“能不能念点儿我好?”   陆求实确实早就知道陆承喜欢江岁。   他那个学期每天晚上自己走路回家,还回的特别晚,这很明显,陆求实都不用查,司机就主动跟他汇报了。   陆承有天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句,问陆承是不是喜欢男的。   陆承当时在盛粥,手都不带抖一下:“是啊,所以说基因和遗传这种东西,某种程度来看,真的特别强大。”   陆母笑都笑不出来了:“什么叫喜欢男的?小承你早恋了?”   “还没有,不过暗恋挺久了。”   陆承轻描淡写的说:“再过三个月,满打满算就有一年了吧。”   餐桌上死一样的安静。   除了陆承,另外两个人都停了动作,旁边的小孩儿也懵懵懂懂的看着大人。   陆母强颜欢笑:“小承,不要拿这种事情和我们开玩笑。”   陆承垂下眼舀了一勺粥:“我像在开玩笑吗?这种东西陆求实不是最清楚?喜欢就是喜欢了,情不由衷,不由自主,控制不住。要是现在拦着我,十几年后我也做得出替他养小孩儿的事情来。”   陆求实脸色黑的发青,愤怒的一拍桌子,正要勃然大骂,陆承已经将放了碗筷,冷静道:“我吃完了,先走一步,你们慢用。”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迈出家门的时候,听见陆求实在后面掀桌子。   可能是闹的次数太多了,他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家长会散场的时候,陆承和江岁去吃饭,走廊里又碰到了陆求实。   父子两跟陌生人似的直接擦肩而过,连招呼都不带打的。   当时陆承光明正大半揽着江岁的肩膀,江岁还让陆承帮忙拿着成绩单,低头玩着陆承的手机,换在其他家长眼里,是几乎坐定了恋情的样子。   陆求实竟然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接着公司的电话,扬长而去。   顾煜目瞪口呆,能把亲子关系处成这样,承哥牛逼,他爸更牛逼。   江姨妈和江绵是在第二天晚上回来的。   江天海没跟着一起,他回了江姨妈和他结婚时住的那个房子里,听江绵的语气,是两个人在回来的路上又闹了一顿,他一气之下离开了。   很多东西没来得及带过来,都是用的邮寄,江岁帮忙去拿寄过来的快递。   快递在物业都是按每栋每层分的,他找了很久,竟然在里面找到了一个自己的快递盒。   江岁打电话给江姨妈:“我刚看到一个快递盒,写着我的名字……是你们给我买的吗?”   江绵跑过去问了一下妈妈,又自己想了一会儿,说:“没有。”   这时候江岁才注意到盒子上标注的同城快寄。   是谁寄过来的?   他想了一圈,一时没个头绪,想了想,直接打开了。   谁知道,一开封,就是一本厚重的相册,还有一封很长很长的手写信。   -江岁收;   包装的很细致,那个字江岁认得,是陆承的。   他突然心情惴惴,在人来人往的快递站点不知所措。   明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人的表白,也无情的,冷淡的拒绝了那么多次,但是第一次收到这种手写信,沉甸甸的拿在手里,特别惊喜,也特别惊慌。   他耐着性子等到回家,开门特别急。   江绵吓到了,说:“哥你吓我一跳,急着上厕所啊?”   回应她的是江岁房间的关门声——江岁还落了锁。 第70章 蘑菇的情书   江岁:   斟酌了很久, 不知是否应该给你写这封信。   我是陆承,城南(防城市第二中学)高一一班的学生,183,16岁, 在初中的时候休过一年学, 城南和城北隔了整整一条街, 错落着各种小商贩。   你喜欢吃鸡翅包饭,我好几次都看到你和朋友偷偷翻墙出来挤在人群里买, 然后又翻墙回去,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   你是很热闹的性格,也很聪明, 我猜看到这里,你已经知道我要对你说的话,应该会有点不耐烦, 但我还是任性自私的, 希望你能多了解我一点。   我长相尚可, 家里应该也是有钱的, 但是在我的印象里,家里只有会客厅是亮着灯的,麻将子碰撞时清脆的声音, 和女人聊八卦时不时传来的暧昧的低笑, 可以响一整个晚上都不停。白天很安静,因为我的父亲是个工作狂, 母亲白天睡觉,晚上打麻将或者追剧。   我是两个人年少疯狂的产物, 感情褪去之后, 被随便丢弃给了姥姥。   我可能是两个人最拿得出手充当面子的财富, 但是在这种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炫耀和攀比里,我觉得厌倦麻木,我老是期待着他们能关心我一点,习惯性在他们面前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但是我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初中叛逆期的时候,我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反叛。成绩倒数,逃课,沉迷网络,抽烟,打架勉强当了个大家避之不及的「校霸」,这样过了两年,依旧觉得无趣。   就像是一阵风穿过胸膛,又轻飘飘地离开,这种所谓的「自由」和「叛逆」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感觉自己还是在那座寂静空旷的山谷,安静,孤独,像一只蘑菇。   初三的时候,我又重新回来念书了。这时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没了世界上唯一在乎自己的亲人,彻底成了蜷在黑暗里的蘑菇,在潮湿阴暗的老房子里自生自灭,踽踽独行。   做好学生的日子依旧是难过的,我没什么朋友,日复一日,总感觉生活发了霉,潮湿的味道渗透进整个灵魂。   有一天,我决定去跳河。   跳河那天,我碰到了你,你被一颗芒果砸中,把芒果当成了一个生命,指着它骂了很久。   我觉得你鲜活极了,可爱极了,不知不觉看出了神,天黑了,我决定晚两天去跳河。   下雨那天,你来借了我的伞,塞给我两颗大白兔奶糖。   我又决定等糖吃完再去跳河,其实一直没舍得吃,后来糖融化了。   我离家出走那天,像只丧家犬,连个面包都没抢到,躺在椅子上。   我还以为我会成为一个流浪汉,在椅子上清醒的躺到天亮,你又来了。   我觉得我们是很有缘的,可能你已经忘记我了,但是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我注意你很久了。   可能很多人都和你说过这句话,但我真的悄悄观察了你很久。   我悄悄跟在你后面,陪你回家一个学期。   从打算观察完你就去跳河,到渐渐忘记这个想法,再到最后,我也学会像你一样,把路边倒了的牌子扶起来,和小狗小猫说晚安,踩着影子走路,把每一个小小的事物,都当成珍贵的生命。   你就像一颗太阳一样照亮了我,我很羡慕那些可以站在你身边,和你成为朋友的人,我悄悄给你送了很多零食,但都被退回来了,给你寄过几次信,也被保安室的保安当废纸给处理了。   这是我鼓起勇气,给你寄的最后一封。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成为朋友吗?   ——悄悄注意了你很久的,一颗胆小的蘑菇:陆承;   江岁以为这封信已经完了。   但是摸了摸信封,又倒出了一张纸来,是更新的笔墨,比之前的字更稳重,似乎是不久之前刚添上去的:   江岁:   我是悄悄喜欢了你一年多的陆承。   前两天和你告白的太草率,你同意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太真实。   可能你是下凡渡劫的菩萨,看到我这么难过,忍不住心软了一下。   这些天,我的心里犹豫而不安。   你说最讨厌别人骗你,我却骗了你很多。   我喜欢你很久了,但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故作冷淡。   每个你睡在我身边的中午和晚上,我都偷偷亲过你,但在你醒来的时候,我又故意隐瞒。   我卑劣又下/流,很多个晚上,在梦里对你做过远超于朋友该做的事情,在你面前,又故意装的冷淡。   暗恋是很难捱的,更何况,我不是个君子。   你不要用那么信赖的眼神看着我,那么随意的就跟我撒娇,就碰我的手,靠我的肩,就算你只是坐在我身边对我笑一下,我都会为我骗了你而觉得难过。   我喜欢你肆无忌惮地笑,无所畏惧的说爱,大胆走在阳光底下,你横冲直撞闯进我的生命里,给我带来一片春天才有的盎然生机。   那种感觉很微妙。   走在路上被落下,你突然回头对我笑的时候,趴在桌子上自闭,你凑过来哄我的时候,还有那天生气,你来我家找我吃火锅的时候,我都觉得沉寂很久的灵魂苏醒,寂静的山谷迎来百花齐放的春天。   我现在一点也不在意父母爱我与否,很平静的和他们出了柜。   但我觉得快活极了,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滋味。   每个难熬的夜晚,你缠在我身上,依赖地蜷缩在我怀里,或者是周末的时候,我在厨房做饭,你在沙发上看电视,忍不住笑出声音来,玩我的玩具时,发出很大的响动……   每一天都是我比我梦里梦见的还要温馨和快乐。   有一天,我开始看起所有甜蜜的爱情剧。   看完之后,我冷静地回想一下,觉得:嗯,没有我幸福。   这是我瞒着你的所有秘密。   看完之后,你还会再心软一下,和我重新开始吗?   ——欺骗了你之后,自我反省了三天的蘑菇:陆承 第71章 兔子奶糖的回信   第二天江岁到教室上课, 陆承有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课桌上放着之前那个很好吃的吐司和随口提了一嘴的饮料的新口味。   江岁坐下来,从书包里找出信封,直接塞进了陆承的习题册里。   那好像是一本已经做完了的习题册, 江岁课间悄悄观察了陆承很久, 他一直没有打开过。   一个午休之后, 江岁也忘记了这件事情。   两个人维持着这种关系很久。   陆承每个周末替江岁补习,偶尔放假的时候江岁会到陆承的老家去住。   江姨妈和江天海离婚之后, 又重新找了份工作,调岗到了外地,江岁一个人住着无聊, 高三的时候索性搬到了陆承家。   日子就像在平静湖面的小船,晃晃悠悠的过着。   陆承的厨艺越来越好,而江岁, 养成了到处睡觉的坏习惯, 因为他知道, 无论是在哪里睡着, 醒来肯定都是在床上。   一开始顾煜和赵子乌问起他们的关系,江岁统一回复说和之前一样,还是朋友, 赵子乌松了口气, 顾煜垂头丧气。   后来,赵子乌开始催促江岁:“生这么久气得了啊, 别得寸进尺,这种一个免费补习做饭打扫卫生还有钱的打着舅舅都找不到。”   江岁捂着耳朵装没听见, 心里咬牙切齿, 他怎么知道?陆承就像个苦行憎一样雷打不动, 要不是好几次陆承晚上偷亲他,在浴室干坏事被他碰到,他都快以为陆承已经放下了。   陆承听见他们的对话,笑容淡了一点,转身离开。   他开始怀疑江岁是不是没有收到他寄出的那封信,费了很多功夫去查,显示的结果是已签收,已送达。   他大概明白江岁的意思了。   没有回复,可能本身就是一种回复。   一年半的时间,足够江岁的成绩从三本提到211,足够两个人去爬一次山,露一次营,看一次日出,旅一次游,足够抹平城南和城北过往很多的恩恩怨怨,让他们从你死我活的敌人到一起开黑的朋友。   陆承有时候也会困惑。   在爬山山顶,日出的第一抹光辉照耀大地,江岁弯眼看着他的时候,在露营遇到虫子江岁往他怀里钻的时候,在打雷和下大雨的晚上,江岁爬上他的床的时候,在很多个高三的夜晚,灯光晦暗的浴室里,他和江岁互帮互助,江岁朦朦胧胧里靠近他的时候。   他总觉得江岁看他的那个眼神,似乎也是在催促他做些什么。   高考结束后的毕业生聚餐,男生的桌子上光明正大摆着酒。   十八岁,已经成年了,很多之前被严令禁止的一些事情,悄悄对他们解开了禁锢。   男生们朝老师女生敬了一圈酒之后,暗暗较起劲来。   江岁更是铆足了劲的要灌醉陆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每次给陆承倒的满满当当,那点心思不言而喻。   可惜他游戏玩不赢陆承,自己也喝了不少。   最后酒席快散了的时候,陆承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江岁眼里亮晶晶的,跟顾煜炫耀:“我、我把陆承给喝趴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抱着酒瓶子傻乐。   江岁拽着顾煜的衣领,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帮我去上面开间房,大床房。”   顾煜震惊又有一丝来自猛男的娇羞:“这不太好吧?他可是我老大啊。”   江岁啧一声,从陆承口袋里模模糊糊的翻出几百块,豪气的拍在顾煜的大腿上。   顾煜疼的一声鸡叫,差点没给他跪下来。   江岁:“江湖规矩,我懂的。”   他凑过来:“这是定金,事成之后,给你加钱。”   顾煜:“你拿的是我老大的钱。”   江岁哼一声:“事成之后,他就是我的人了,他的钱就是我的钱。”   原来是这样。   顾煜觉得很有道理。   他好意提醒:“但是听说男人喝醉了之后都没反应,你把他弄上去了也没用啊。”   江岁皱眉头:“要他有反应干什么?我有就行了啊。”   顾煜:“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江岁瞪他:“我打你嗷!”   他红着脸,嘟哝道:“早、早就想套你麻袋了。”   声音越来越低,头一栽,昏昏沉沉地砸在桌子上。   顾煜刚要扶,旁边伸出一双手先接住了江岁往下砸的头。   他顺着这双手一路看过去,早就被灌醉的陆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神色清明,表情冷淡,喝了这么多酒,脸竟然一点都没红。   顾煜睁大眼,下意识把收起来的钱掏出来:“我我我、我没收钱。”   陆承看傻子一样的看他一眼,抱着江岁去前台开了一间大床房。   顾煜半天没反应过来:“承哥他没醉啊?”   空白格看不过去,提醒他:“之前我们城南喝酒,承哥醉过吗?”   顾煜回想一番,摇了摇头。   黑子继续帮他回忆:“今天桌子上的酒,度数很高吗?”   顾煜又是摇头。   几个人一拍手,表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觉得这点度数就能把陆承灌醉,一个是傻白甜江岁,一个是傻憨批顾煜。   顾煜指着离开的江岁:“那他怎么喝醉的?”   “他?”   程号面无表情:“他拿错杯子了,里面是我悄悄带过来的白酒。”   程号是出了名的能喝。   本来想带白酒过来偷偷和大家分享一下,敬完老师的酒之后一抬头,就被江岁给喝了,拦都拦不住。   顾煜:“……”   酒店房间里,陆承正在帮江岁盖被子,被子没盖完,旁边冷不丁出现一只手,紧紧攥着他。   “偷袭?”   江岁睁开眼,抬手就对着他挥拳:“吃我一拳。”   陆承被迫接招,和江岁在狭窄的房间里又打了一架。   从过道打到墙边,又从墙边被推到床上。   打到一半,江岁困惑的停了手,低头往下看了看,好奇的说:“你偷藏武器了?好硬的棍。”   陆承抿着唇往后避开,狼狈道:“没有。”   “嘘。”   江岁捂住他的嘴,一双眼里藏着星海,一对视,陆承就失了神。   江岁抬手将陆承困住自己和床之间,似笑非笑:“别说话,我要亲自调查。”   陆承忍了忍,扭头抓住江岁的手:“别。”   他说:“我是陆承。”   “我知道你是陆承。”   江岁坦然又淡定:“作为一个演员,我有着超强的信念感,区区小酒,不可能影响我完成任务。”   陆承勉强保持清醒:“什么任务?”   江岁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努下巴示意,然后弯着眼冲他笑。   才得意一会儿,陆承直接将他掀翻,位置颠倒。   混乱中,江岁难耐的眯了眯眼。   陆承问他:“我是谁?”   江岁努力呼吸了一下:“陆承。”   陆承又问:“我喜欢你。”   江岁缓不过来,偏开头催促他。   陆承亲了亲他,又说:“我喜欢你。”   江岁仰头看着天花板,快哭出来了,挣扎着锤了一下床。   可是他力气太小了,光保持正常频率的呼吸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江岁不受控制的开始流眼泪。   他骂了一句,然后又不得不向陆承服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陆承还是没动,像在等他的什么话。   江岁抬手盖着脸,难堪的咬着唇哭出来。   “我也……我也喜欢你。”   “谁喜欢谁?”   陆承引导他,近乎温柔的说:“可以说清楚吗?”   “说不清楚。”   江岁哭着,可怜兮兮的说:“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好不好。”   陆承还是温和的教他。   “你明天会后悔的江岁,不要敷衍我。”   江岁快被他逼崩溃了。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说清楚了。”   “谁喜欢谁?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江岁羞的整个人都快红起来,呜咽的哭道:“我喜欢陆承……江岁喜欢陆承,你别逼我了,你关灯,你别看我。”   陆承一抬手,跩暗了床头灯。   月光幽幽,淌落了一地的春水。   第二天,在已知自己嗓子哑了的情况下,江岁身残志坚,指着陆承骂了一个多小时。   陆承正在帮两个人收拾复习资料,两个人的资料完全混在了一起,因为不知道江岁哪些需要用,哪些不需要,所以耐着性子一本本的翻开看一眼。   “陆老师!”   江岁突然叫了他一声。   他回头,听见相机咔嚓的响,手里动作一乱,就带倒了一本要丢的书,书坠落在地板上,定格在夹着信封的那一页。   江岁心满意足拿着照片去朋友圈官宣,陆承回头打算拾起地上的书继续整理时,一低头,就发现了熟悉的信封。   他动作一顿,将信封打开。   是他寄出去的那封信,不过,比他寄出的信又多了几页。   陆承:   这里是来自兔子奶糖的回信。   我是江岁,城北高一四班的江岁。   我不喜欢吃那家鸡翅包饭,但是我以前在那里打过一场架,输给了一位姓「承」的神秘人,那之后,我一直在找他,但是他戴着口罩,在我的生命里不告而别。   听说他休学了,我偷偷难过了很久。   有一天,我和妹妹在路上,碰到了一个眼睛很像他的人,鬼使神差的,给他送了点小零食。   我想,他可能已经忘记我了,但是我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从小寄住在姨妈家,是没什么人管的野孩子。   从小到大,打架泼皮耍赖的事情我做过很多。   很多时候,我会特别自私,有时候也有点自恋。因为那些东西,我不替自己争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会替我争了,我不爱自己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爱我了。   你陪我走夜路的时候,看见我做出的那些觉得可爱的举动,其实是因为我太怕黑了,也太孤独了,所以幼稚的想象着有那么多生灵在默默陪着我。   我从小就羡慕姨妈一家亲密温馨的家庭,所以对于「家」有着无尽的渴望。   我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所以我很喜欢你给予我的众目睽睽下的偏爱。   你每次夸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我,默默在背后关注着我,对我来说,就像是渴到极致的泥土里灌进了清甜的泉水。   你看,我不是太阳,只是街边一朵籍籍无名的野花。   如果你知道这些,还愿意认识我的话,我愿意和你做很好的朋友。   落款是陆承特别熟悉的简笔画兔子。   紧随其后,江岁又重新写了一封信。   陆承:   学你文绉绉的说话实在太累了,虽然很浪漫,但是我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墨水可以挥霍,所以,这封信还是按我的习惯来吧。   你把自己看的太轻了。   就算是蘑菇,我们陆老师也是森林中心最漂亮的那朵蘑菇。   你长得那么帅,那么高,成绩那么好,还那么有钱,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中不到彩票了,因为你喜欢我这件事,已经把我的运气都用光了呀。   你不用对我克制太多。   好几次你偷偷亲我,我其实是醒着的。   你的演技不太好,每次偷拍我的时候,都不知道要把声音关小一点。   我喜欢你这么对我,就像你说想把我收藏起来,我不会觉得不开心一样,我喜欢你对我有那么多的欲望,这让我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虽然你平时老是惹我生气,又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但是你很会说动听的情话。   我记得你说我很善良很可爱。   我也记得你说,我是你最喜欢的花。   我不是菩萨,心一软就同意了。   你得知道,很多喜欢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你是「承哥」,我也会主动来找你,因为很早之前打过的那一架。   如果你没有钱,我也会喜欢你,因为我之前一直都以为你没有钱(不要这么败家,每次发红包这么大方我都很生气的!)   你自闭的趴在桌子上很可爱,我发给我的自闭蘑菇表情包也很可爱,还有做饭的时候,会做那么多好吃的,我觉得你是宇宙无敌第一帅。   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差别真的很大啊。   你通篇的每一段我看得时候都很感动,觉得,哇塞,这个人这么爱我。   但是我写的时候,总觉得词不达意,算了,还是主动说出来吧。   你特别好,我特别喜欢你。   你不知道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是我的太阳啊。   所以,要继续在一起吗?小蘑菇。   作者有话说:   又一本书完结。   这是专栏里的第三棵树。   事实上,在开文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和上一本一样的准备,对于这一本的最最最大期望,是完结V。   写前三章的时候,我很没底,反复拿给很多人看,问她们,你觉得怎么样呀?看下来会很累吗?不要客气,直接骂我,大胆挑错误,越严厉越好。   她们看得晕头转向,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感觉还可以。   我郁闷的翻来覆去,对自己的文字不太自信。   然后一路上了第一个榜,当时我在搞钱,一整天从早到晚,强度高到根本没有精力去码字,上榜那天一时兴起打开一看,突然增加了三十几个收。   后来,这本书越来越好,我在评论区里,看到了很多可爱的新面孔,同时,之前的老熟人渐渐的消失了。   很感谢一直陪伴到现在,坚持看正版的那些小可爱们,每次看到你们的评论,我都特别开心。还有生日的时候,看到大家祝我生日快乐,我心里暖呼呼哒,开心的半夜躲在被子里笑出了声哈哈哈。   这本书入V之后,一直都是日六,我从前每天三千字的时候,觉得:啊,日六?这是正常人类可以完成的任务吗?   现在再回头看,发现其实已经不知不觉走了很长的路了。   说起来很好笑。   蘑菇这个形象,在构思那本「嘀,好人卡」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我脑海里了,褚游和陆承,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但是两朵蘑菇,在我心里又不太一样。   褚游活的更自我,而陆承,则更加的自卑。   写这篇文的时候,最开始构思的片段,就是「这是我喜欢的花」。   江岁是经历过很多风吹雨打,受过很多委屈之后锤炼出来的开在室外生机勃勃的野花,所以他的性格也是坚韧而「野蛮」的,看上去柔软好欺负,其实很要强,自尊心很强,从来不会低头的那种人。   热爱生活,生机勃勃,向往浪漫,就像是可以照亮所有人生命的太阳。   因为童年缺失的爱,所以他比平常人需要更多的更浓烈的爱意来给他安全感,弥补曾经的渴望,陆承是唯一一个能够给他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爱意的人。   就像是在墙角淋了很久雨的兔子和蘑菇,在潮湿的森林里发现了同伴,终于迎来以后无数个不再寒冷的凛冬。   还是和之前一样,这篇文在发出之前,我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反复斟酌修改过,不管最后呈现的效果如何,它都已经是我现在能够做到的最好的水平了。   我很喜欢大家在评论区里热热闹闹讨论剧情,也喜欢可爱的撒花和爪爪,偶尔几个捉虫的小可爱,我特别感谢她们提出来,但是悄悄说一句:下次可以告诉我在哪一句吗?有些虫他隐藏的很深,我是个近视,找不到虫虫在哪里。(挠头)   罗里吧嗦了很多,是希望大家可以大胆的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觉得哪里看起来不太好,觉得哪里片段很喜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有反馈和批评,才能够有进步呀。   就说到这里嗷,番外可能不会再写啦,彩蛋里,大家应该可以看到他们未来过的很好,尽管放心!   我收拾收拾行囊,我们下一本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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